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情动

书名:致命追踪·孪 作者:玉朵朵 本章字数:10929 下载APP
暴雪天气,又是春运期间。坐到飞往海州的飞机上,谷雨还是觉得林衡神通广大,“怎么买来的票?”
   “找了孙扬。”林衡自自然然探身,伸手,替谷雨扣好安全带,“二个半小时,睡一会儿?”
   “嗯。”谷雨双耳微烫,和他相识不过三天。这三天里,确实发生了很多事,这些事发生时他确实在她身边,确实救了她,可他也确实一日比一日自来熟,“也不知道谁病了?”
   “邬倩倩的可能性大。”空姐推来简餐,林衡要两份,“凑和吃一些,落地后没时间吃。”
   “好。”邬倩倩被囚五年,活动范围受限,身体肌能估计早已受损,在这种天气,突然离开适应五年的常态环境,生病的可能性确实很大,“希望我们能找到他们,救出他们。”
   林衡沉默吃饭。即使赵立华突然出现是意外,即使胡家兄妹因这个意外改变了原计划。可是能把系列案件策划的一环扣一环,让人无法推测作案动机,这么周密这么严谨,真会让他们顺利找到赵立华,他内心并不乐观,只是这些他并不想告诉谷雨。
   谷雨不挑食,对不喜欢的餐食不会不吃,只会吃得少一些,面前的餐食不是她喜欢的,所以吃得就有点漠不经心,“我想当然了?”
   “吃完赶紧休息。”
   “哦。你和老赵……是因为赵垚?”谷雨没话找话,找完就后悔。
   “报案人信息,是你压下来的。”林衡查阅过剔骨案资料,早发现端倪,“为什么要压?因为立华?”
   此时,两人默契十足,一问一答,皆答非所问。
   “老赵说,报案人是和他相交十年的朋友,身份和我一样,是刑警,身份特殊,不希望牵扯到绿城的案子里。”
   “这么容易说服你。”五年交流,他知道,她原则性强,有底线,不是这么容易被说服的人。
   “那个人身份属于部里的绝密档案,我不得不服。”谷雨满目揶揄。
   林衡眼底隐有笑意,“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我走眼了。”
   走眼?不过认识三天,就对她就有判断?不像他的风格。
   看谷雨略微迷茫的眼神,林衡眼底的笑意跑到脸上,唇角微抿,眉眼略弯,“立华还说了什么?”
   “你18岁从帝都刑事警察学院毕业,当年就成为飓风最年轻风头最劲的优秀队员。20岁就读圣路易士HSD大学,22岁修完所有课程,因为求学期间就做了几台世界闻名的手术,《柳叶刀》总编亲自为你写专访,专访里他称你为‘The Lancet man’。还未毕业,你已成为各国顶尖医院争相竞争的医学人才。可毕业第一时间,你选择重新回到飓风。回归第一年,你让国内所有不法分子战栗,因为只要你经手办的案,就没有破获不了。那时候,各省只要有疑难案件解决不了,都会向飓风申请借你……。”
   林衡眼神黯了,他视赵立华为亲人,在赵立华眼里,他不仅是亲人,还是赵立华引以为傲的兄弟。
   谷雨敏锐地察觉到林衡情绪上的微末变化,她明知不该再多说,可鬼使神差的,她还是说出了口,“他还说,你是因为他离开的飓风。”
   五年前赵垚离世,同年林衡离开飓风,他的离开,真是因为赵立华?谷雨想知道答案,可为什么想知道,为什么要知道,按她的性格,跟案子无关,她不该这么关注同事的私事。只是这时候,她并没有意识自己的异常。
   林衡眼神一跳,小谷子说的明明是肯定句,但他听出她是试探性的询问。五年前那件事是伤疤,每每揭起,心底里的懊恼和自责总会让他无法自处,可今天,他想说,想告诉小谷子,“赵垚对我而言,像亲生妹妹。她被杀时,我出任务在T国。回来之后,得到的消息是她失踪了,这五年我一直在找她。”
   上一次他说五年前去世的那个人是他的亲人,今天他明确说赵垚是他妹妹,谷雨没留意因为他的话,她心中的阴郁消散了,也没有留意她问得更深入了,因为她并没有发觉,在这件事上,她想心里一丝疑惑也无,“老赵是他亲哥,这五年,老赵虽然经常外出,但他并没有放下一切。”
   言外之意明显,亲生大哥尚未放下一切,林衡这个非亲生哥哥做到了。如果没有特殊原因,逻辑不通。
   “我出任务之前,伤了她。”虽说他明知可能性不大,可这五年林衡确实有过数万遍的自我怀疑,赵垚是不是因为遭到拒绝才会失踪?失踪只是避而不见的形式?每每有此怀疑时,他总会自责到恨不得时间能倒流。这些,即使在赵立华面前,他也无法言明,可今天,他真心想小谷子知道。只是,眼前这丫头问得这么仔细,是他认为的那样吗?毕竟她并不知他就是WN。林衡沉静地盯着谷雨,想窥破她心中所想,“所以我必须找到她,”
   “哦。”林衡眼里,隐着一丝让谷雨莫名心慌意乱的情绪,她飞快低头,埋头干饭,“我帮你。找到凶手,替她讨回公道。”
   林衡想伸手扒拉一把她的脑袋,想想,还是忍住了,“什么时候知道的?”
   “什么?”
   “报案人。”
   “王晞哲家。”
   “他家?”林衡意外,他以为是去绿城市局报到时。
   “我被炸出了窗户,你拉我上来的时候。觉得你的声音和报案人很像。”谷雨掏出手机,调出音频,点播放,林衡低沉的陈述声响起。
   林衡伸出手,在谷雨手机上点一下,停止播放,“什么时候确定的?”
   “你报到时,我父亲说了你的履历。”实在吃不下去,谷雨合上餐盒,“毕竟,你那种履历很少见。”
   林衡目光沉静看着雨,“谷雨。”
   谷雨不明所以,抬眼,看向林衡,“嗯?”
   林衡犹豫,要问吗?
   四目相绞,谷雨眼神慢慢发生变化,但神智还未全失,“怎么了?”
   案情推进会即将结束时,孙扬给林衡发来了资料。资料很全,有顾建国全部资料,也有五年前与顾建国有关的全部案件,案件中确实有莫姓人出现,而且也确如林衡所料,莫姓人是莫永军,与顾建国曾是合作搭档。
   顾建国榕城从警,基层派出所锻炼八年后调入省局,一年后因工作需要和同城市局莫永军前后打入当地某不法组织做卧底,两人配合默契,送出不少消息。后来组织里突然出现熟面孔,顾建国面临暴露危险,榕城省局及时调整,顾建国安全抽身,暂转幕后工作,而莫永军却一直辗转于卧底工作。根据工作需要,两人一直保持单线联系,直到顾建国调到绿城,举家离开榕城,两人才断了联系。
   直到六年前,榕城省局与莫永军失去联系,联系顾建国,顾建国才知道,他入职绿城市局之后莫永军打入该省东南平潭的犯罪团伙,用时三年成为该团伙能够参与决策的小头目之一,就在榕城省局准备收网时,莫永军失踪了。
   此后的一年,不仅榕城省局找他,犯罪团队也在找他。
   五年前,顾建国接到莫永军电话,两人约定见面时间,时隔数十年再见,两人没有客套,莫永军告诉顾建国,他暴露了,为了女儿莫小雨的安全,他只好握着犯罪团伙的机密文件东躲西藏,那些人一直寻找他。这一年,他一直隐在女儿莫小雨身边,不敢远离,也不敢出现,但近期他发现,莫小雨身边出现了一些可疑的人,凭他一己之力无法把这些人解决掉。莫小雨是他唯一的亲人,他要彻底解决她身边的危险因素,解决这些之前他想把女儿拜托给顾建国。
   两人都没有想到,谷雨会尾随顾建国意外闯入,更没有想到犯罪团伙的人突然出现,谷雨成为人质。莫永军为了女儿,不敢轻易交出机密,但人质是顾建国的女儿,他不能不顾及。莫永军做了一个选择,以自己的命换取谷雨的命,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命没了,却没有换到谷雨的命,谷雨伤到心脏动脉,云朵公寓在市郊,急救车未到现场,她已失血而亡。
   顾建国没时间悲伤,赶往莫小雨学校的时候,莫小雨正在赶往云朵公寓的路上。他获知车祸消息,赶到现场时,恰好赶上莫小雨被扛上急救车。
   在绿城医学院,脑外专家宣布莫小雨脑死亡。亲生女儿和战友的女儿同一天遭遇不测,即使是铁打的汉子,顾建国也经受不住。就在他忍住悲痛同时联系部里和榕城省局,要求参与那起案子,誓与战友和两人的女儿报仇时,医学院脑外青年专家胡立夫建议做脑移植,因为刚好有可以配型的脑干。虽然不是自己的女儿,顾建国还是愿意承担一切后果,签署手术同意书。
   手术很成功,莫小雨却失去了所有记忆,不过顾建国却很暗中庆幸,这样的情形让他很容易完成了战友的嘱托。就这样,莫小雨成了谷雨。
   榕城省局一举端掉犯罪团伙,恢复莫永军警籍,追封他一等功荣誉。为了莫小雨的人身安全,榕城省局向部里申请,永久封存莫永军的档案,并提高档案保密别别,调阅申批权上交部里,如无部里主要领导审批,即使飓风队长也调不出档案。
   因为事关绿城市局局长,也关系到五年前的刑事案件,顾建国又参与了公海猎杀案,孙扬经部里领导审批,最终查到莫永军的档案。查完之后孙扬第一时间调阅绿城医学院和绿城市局的档案,所有记录显示,莫小雨的脑干来自于莫永军。而部里领导也因此与顾建国进行过专项谈话,顾建国以警察的荣誉保证,当年的手术流程合规合法,了并没有擅用局长之权做违反纪律的事。
   孙扬明确告诉林衡,他确认了资料,没有任何问题。
   顾建国不知道的事,谷雨更不可能知情。
   谷雨的脑移植脑干供体有可能来自于赵垚这事,谷雨毫不知情。他可以问她!
   心思一定,林衡一双眸子凝在谷雨脸上,“为什么关心这些?”
   “想知道你因为谁进的绿城市局……。”谷雨脱口而出的同时,突然间意识到她越界了,那是他的私事,她却说她想知道,“毕竟,飓风平台更好。”
   小丫头冲口而出的半截话是心里所想,后面一句显然是掩饰性的解释。林衡窥破这些,心底的沉郁顿时消散,“睡会儿?”
   先剔骨案,后是赵立华失踪,这三天大家都在连轴转。现在剔骨案有明显进展,赵立华暂时没有危险,精神松懈下来,谷雨确觉困顿,盖上空调毯,闭上眼,秒睡。
   林衡凝望着谷雨的睡颜,许久之后才转身,闭上眼,开始休息。只是他不像谷雨,马上陷入沉睡。相反,他眼睛虽闭着,脑子里犹如万马奔腾。
   来绿城的路上,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赵垚回归,他会主动向她道歉,向她告白,对她说,五年前是因为要出任务才会违心拒绝她,并不是不爱她。
   和赵立华见面之后,知道赵立华叫他来绿城并非是因为赵垚的回归,他狐疑痛苦的同时,心时隐隐生出一丝庆幸,天知道,觉察自己居然生出庆幸后,他多么恨自己,他怎么可以庆幸,他应该赎罪,应该一辈子活在地狱里。恰在那时,看到暗网上被拍卖的邬倩倩时,他告诉自己,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必须救她出来,把她安安全全带到赵立华面前,对,是带到赵立华面前。
   再后来,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意外,他留在绿城,和谷雨接二连三相遇,而且每每相遇她总会意识迷失,迷失时会有赵垚的记忆,她做过开颅手术,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他开始查她,他没有想到,她居然是小谷子,和他联系整整五年的小谷子,那五年,与其说是他指导她成长,不如说他陪他走过人生最艰难的五年,许是因为她是小谷子,又许想知道赵垚的脑干为什么存活在小谷子的脑腔里,他一边破解王晞哲的拍卖信息,一边彻查与小谷子有关的一切,查到她是顾建国的女儿时,他很担忧,担忧什么,他心里清楚。直到看到赵垚的尸检记录,担忧变成害怕,那怕的感觉十分复杂,一边是再也没有机会弥补赵垚狠狠啃噬着他的心,一边是赵垚的去世或许是因为小谷子的脑移植手术。他更害怕的是,他万分清楚,因为小谷子,他誓要为赵垚报仇的决心有那么一丝丝的皲裂。
   如果说在绿城医学院他去除了对谷雨的怀疑的话,看完孙扬发来的资料,他的心一下子定了。
   所以,他想问她,为什么关心他与赵立华的关系是因为赵垚,为什么想知道他进绿城市局的真正原因。谷雨冲口而出的同时,他告诉自己,他知道对一个人上心是什么感觉了,他想牵起小谷子的手,不是因为小谷子的脑中有赵垚的脑干。所以,他会和谷雨一起找到杀害赵垚的凶手,抓捕凶手,把凶手绳之以法,以告慰赵垚的在天之灵。
   想得太入神,也确实疲累,不知不觉间林衡睡着。一个小时之后,飞机落地滑行的振动感惊醒了他,侧身望向谷雨,发现她已醒来,正拿着手机,不知给谁发信息。
   谷雨不知林衡已经醒来,她正给WN留言:上次让你发定位,你没看到,还是一直在忙?
   谷雨并未避人,林衡轻易看到聊天对象。是WN。
   谷雨继续输入:周易坤那案子,破了,他杀,与你发来的影片相似。
   林衡伸手进兜,握着手机,要不要开机?要不要现在让她知道,他是WN。
   谷雨发送一条,继续五指如飞:我和新同事去海州出差,我新同事十分厉害哦。
   林衡紧了紧握手机的手。
   谷雨继续发:他和你一样。在周易坤案子上,他居然也给我看了你发过的那个视频。
   林衡长按开机键,手机开机,一连串提示音响起。
   听到声音,谷雨看一眼他,“醒了?!”
   “嗯。你什么时候醒的?”林衡犹豫,要不要现在看信息?
   “比你早十分钟。”边说,谷雨边发最后一条:要落地了,空了再找你。
   点击发送,手机还未收进包里,林衡的手机应声而响。这一声与她发出的时间太紧凑,谷雨满目狐疑望向林衡,“你有信息。”
   “孙扬,他知道落地时间。”这地方,这时间,让小谷子知道他就是WN?似乎不太好,还是选个合适的时间和地点,他主动告诉她,他是WN。
   “哦。”谷雨心中疑虑未消,“孙队不像领导。”
   “像什么?”林衡起身,拿下两人的简单行李。
   谷雨想起顾建国,“家长。”
   闻言,林衡顿了一顿,“确实是家长。”
   说完,提着行李往外走。
   谷雨默跟在林衡身后,缓步下机。
   
   海州,海边的村子,村子最东边那户人家。
   胡立夫坐在床边,凝望着邬倩倩的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胡立夫的眼神慢慢变化,沉静如水的面色也慢慢涌出恨意,“邬倩倩,我才是他最亲的人,我才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如果你没有出现,他不会离开我,不会五年时间一次都不回来看我,是你该死。”
   胡立夫抬起双手,握向邬倩倩的脖颈。胡立夫一点一点加重手上的力道,邬倩倩渐渐无法呼吸,“是你该死。”
   鲜血从胡立夫手腕那尚未凝结成痂的针孔处迸出,红线般喷射到邬倩倩左侧脸颊,那猩红之色惊醒了胡立夫,快速松开手臂,呆呆望着邬倩倩颈间的掐痕,“倩倩,我又犯病了,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慢慢地,邬倩倩的呼吸由急促变为平稳。
   由于不再用力,红线快速断开,变成一颗颗红色珍珠,凝聚,掉落,再凝聚,再掉落。胡立夫顾不上处理针孔,快速起身,去卫生间用温水洗一方毛巾,快速回来,重新坐到床边,动作轻柔擦拭掉邬倩倩脸颊上的血迹,“你一直做的很好,是我不够好。明知立伟依赖我,还刻意让你照顾他。明知他难为你,还宽慰你,说我妈去得早,他从小粘我,让你不要往心里去。倩倩,立伟离开我不是你的错,我不该在心里埋怨你。”
   许是屋子太冷,又许是高烧的人潜意识想寻找慰藉,邬倩倩的脑袋往毛巾处拱了拱。
   手心里,因发烧而引起的温度还有些热烫,但手下那细腻而柔软的触感让胡立夫瞬间呆怔。许是长时间生活在地下室,眼前的女人肤色白皙到几近透明,稍显病态,却不影响她的美。
   邬倩倩双眼紧闭,嘴里无意识地轻声呢喃,“立夫。”
   眼前,她脸上没有醒着时的惊恐和哀怨,沉睡中的她整个人安宁而温润,这五年,虽说她多数时间都是沉睡状态,虽说他经常趁她沉睡时给她按摩,为她擦洗身体,给她检查身体肌能,可从没像今天这般,安静从容地坐在她身边仔细地看着她,不会怕她突然醒来,不会怕她醒来后发现囚禁她的人是他。
   “倩倩。我也不想这么对待你。可是如果不给你注射药物,你肯这么安静地陪我五年吗?”胡立夫轻抚邬倩倩的唇、脸颊、眉眼。
   邬倩倩眼睫微颤,似是即将苏醒,“立夫,冷。”
   胡立夫快速用右手托起邬倩倩的头,左臂从她颈下穿过,把她连身上棉被一起揽在怀里,紧紧拥抱,“倩倩,你发烧了,一凡去镇子上给你买药了,马上就回来。”
   “立夫。”邬倩倩边轻声叫边向胡立夫的方向拱了拱,脸颊紧紧贴在颈窝,“立夫……。”
   “倩倩。”胡立夫又紧了紧手臂,“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让你生病,让你颠簸。”
   邬倩倩眼睛微微睁开,人并没有清醒,“立夫,我渴。”
   “你先躺会儿,我去给你倒水。”胡立夫动作轻柔,把邬倩倩放回床上,起身,走到窗前,拿起暖壶,倒半杯水,小口喝一口试试温度,觉得刚好,便往床边走去,刚走两步,眼角余光隐约看到没有关严的房门边像是站着一个人,看过去,却空无一人。
   “立伟。”邬倩倩已完全清醒,许久没有进食,人很虚弱,半撑着身子,怯怯地望着胡立夫,“这是哪儿?”
   胡立夫快步走过去,坐在床边,伸出手臂,欲扶邬倩倩坐起来。邬倩倩惊恐地用力一侧身子,避开胡立夫的手臂。
   胡立夫眼底掠过一丝痛楚,“倩倩,你怕我?”
   “立伟,你……?”
   “我是立夫。倩倩,过来,你发烧了,喝些水。”
   邬倩倩双眼紧盯着胡立夫,打量他的眉眼、鼻子、唇形,似乎是双耳,看得很仔细。
   胡立夫眉眼温润,眼神温柔,“倩倩,是我。我是立夫。”
   邬倩倩眼底戒备不减,“这是哪?我哥在哪?”
   “立华还在休息。倩倩,我们先去H国,从那边转机去M国。M国有我们的新家,到了那边,我们开始新生活。”胡立夫把水杯递上前,“来,喝些水,看你嘴干的,都起皮了。”
   “立伟,你哥也在M国?”邬倩倩忘不了地下室里的情形。不相信眼前的男人是胡立夫。
   “倩倩,我们到M国就注册结婚,你说过,想生一个眼睛像我鼻子像你的女儿。”胡立夫眼神更加温柔,“其实,我更想生一个儿子,男孩子,我可以少操些心,这样我的心只放在你身上就行了。”
   这是求婚当晚她和他亲热时说过的话,那时,她说,想生一个和他的眼睛一模一样的女儿,他却说,他希望她生一个儿子。当时,她打趣他重男轻女,他撑在她上方,很认真地告诉她,他不是重男轻女,他只是觉得如果生了女儿,他会不自觉多关注女儿,儿子则不一样,泼小子,粗放生长,不需要他操那么多心,这样他全部的注意力还是能放在她身上。
   邬倩倩眼底的戒备瞬间消散,水雾涌上双眼,整个人急切地往胡立夫身边挪去,“立夫,你是立夫。”
   “是,我是立夫。”胡立夫张开手臂,把邬倩倩拥在怀里,抱一会儿,用空着的那只手轻拍她的背,“倩倩,喝些水,润润唇。”
   邬倩倩在胡立夫颈窝又蹭几下,才挨着杯子,喝几口水后抬起头,“立夫,你怎么了?那天在地下室,你像立伟一样,凶我。你还说你离开了,这五年一直没有回来。立夫,我睡了五年了吗?”
   胡立夫眼底全是愧疚,“倩倩,我精神方面可能出现了问题。”
   “精神……多重人格?!”邬倩倩满面震惊,“你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立伟?!”
   胡立夫沉痛的目光凝在邬倩倩脸上,“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有病。如果不是一凡把那天的情形录下来,我根本不知道会那样对你。倩倩,这五年,你很辛苦吧?!”
   邬倩倩哇地一声哭出声,伸出右手,挂在他在脖颈上,用额头蹭他的颈窝,“立夫,刚被囚在地下室时,每每我清醒过来总会想,是谁囚禁了我,为什么要囚禁我?后来我发现,我虽被囚着,但被照顾的很好,有人经常为我按摩四肢,会给我做身体检查,会给我擦洗身体,我睡的被褥很干净,我的头发也很干净。有时候半睡半醒之间,我觉得给我按摩的人就是你。我不敢去想,可又不得不去想,我是不是被你囚起来了。所以,每次清醒过来时,我都想撑到有人出现,想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你。可惜,我清醒的时间很短,每次清醒过来总被盖着脸,我不能确定是不是你。立夫,为什么,为什么囚我?”
   “我以为你喜欢上了那个男人,你没有告诉过我,你有一个双胞胎妹妹。”胡立夫捧起邬倩倩的脸,吻掉她脸上的泪,“立伟不能接受你,他亲眼看见你和那个男人聊天,还拍了视频给我,我很伤心,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你才会移情,才会把心思放到别的男人身上。倩倩,现在想来,那时候我的精神状态应该已经出现了问题。”
   “那是赵垚,我哥带她来我们家那天你在医院接待国外M国学术交流团,那天你结束的很晚,没有见到她。立夫,虽然他们告诉我,在我被拐卖的一个月后我妈就死了,赵垚和我一样,我们都是没有妈的孩子。可是赵垚有赵立华,她从小被赵立华呵护着长大,有没有我都无关紧要。我与她长相是一模一样,但境遇相差太大。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被人拐卖之后被养母往死里打了五年,逃出养母家走投无路被你收留,你问我叫什么的时候,我自己给自己起了个名,我对你说我叫邬倩倩。我最艰难的时候没有他们,我只有你,所以我有他们没他们都无关紧要,我有你就够了。立夫,我不愿意告诉你我和他们的关系,不愿意告诉你我有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却幸福长大的妹妹。”五年囚禁,原因竟是阴差阳错,邬倩倩内心悲痛,却也无法埋怨深爱的人,唯有更加热烈地回应胡立夫的吻。
   两个人嘴里都涩涩的,分不清是谁的泪。五年情绪一朝释放,两人眼里心里都只有对方。吻从唇角到颈窝,从颈窝再往下,感觉到束缚,脱掉。许是太热烈,两人没有感觉到冷,也没有觉察房门边站着一个女人。
   徒步走数十公里回来,衣服外面结了一层冰,脸也早已冻僵。房子里没空调,没有任何取暖设备,室内温度虽比外面没高多少,毕竟没了风,按理说该暖和一些。可胡一凡觉得更冷了,那冷钻进她骨头缝里,冷得她直打颤儿。她爱的男人正忘我地吻着她深恨的女人,他的唇从那个女人的唇、耳、颈窝一路向下,最后窝在那个女人胸前的山峰处辗转。这一刻,那全身的冷突然全部往她心窝子里钻,冷得身子一晃,赶紧去扶门框,唯恐就这么倒在他们面前。不知不觉间,热泪流下眼眶,融开了脸上那层薄薄的冰,脸颊一片刺疼。
   胡立夫撑在邬倩倩身上,两人仍缠绵拥吻。
   邬倩倩许是情难自禁,小手一路向下,摸索着解开他的皮带,伸进他裤子里。
   小手的冰凉让胡立夫骤然回神,迅速伸手去抚她裸露在外的肩,触手冰凉,抬腿就欲翻身下去。
   邬倩倩迅速抽回手,环在胡立夫腰后用力往下压,不让他下去,“立夫。”
   “倩倩,这里太冷,你还生着病。”
   “立夫,我……。”邬倩倩撤回右手,再次伸进胡立夫裤子里,在他小腹处打着圈儿摸索,“……想要。”
   胡立夫一把拉出邬倩傅的手,翻身下来,迅速给邬倩倩穿好衣服,然后才穿自己的,“别闹,你还发着烧。”
   邬倩倩声音软糯,“立夫。”
   胡立夫低头,吻她的眼睛,“听话,一凡还没有回来,路不好,别出事了,我出去迎迎她。”
   “立夫。”邬倩倩拉着胡立夫的袖子,不想让他走。
   胡立夫抓住邬倩倩的手,塞进被子里,“听话。”
   许是怕邬倩倩再粘人,胡立夫说完就大步出了房间。来到客厅,突见胡一凡一身冰雪坐在茶几前,愣了。
   胡一凡盯着茶几上的电脑,看得很入神,似是没听到脚步声。
   “一凡,回来了?!”胡立夫快步上前,拉起胡一凡,去拍她身上的落雪。拍几把,才发现是衣服结了冰,根本拍不下来。便毫不犹豫去脱自己身上的羽绒服,再脱掉胡一凡的,直到替她穿上他的,拉上拉链才开口,“你走回来的?!”
   胡一凡脑子里全是刚才那一幕,伤心欲绝盯着胡立夫,忘记了回话。
   “一凡,怎么了?”眼前的胡一凡冰雕般,胡立夫着急,快速打量胡一凡全身,想知道她是不是哪里受了伤。
   “大哥,是不是没有我和立伟哥,你会更幸福?”胡一凡的泪突然迸出眼眶,大颗大颗往外涌,“因为我和立伟不喜欢她占你的时间,不喜欢她替你照顾我们,不喜欢她待在咱们家,一边是我和立伟,一边是她,你左右为难,精神才会出现问题?”
   如果之前还有一丝怀疑,那么这丝怀疑在胡立夫俯在邬倩倩身上,吻遍她全身的时候已经全部消失。胡立伟恨邬倩倩,恨不得她死去,别说吻,就连看见她,都觉得眼睛受到荼毒,怎么会和邬倩倩情难自禁,怎么可能和邬倩倩亲热。
   “你们和她一样,都是我最重要的人。一凡,对不起,给倩倩买药本是大哥出去跑,却你受了苦。”胡立伟扳住胡一凡的肩膀,“还有,以后别再说那些话,我不爱听。”
   胡一凡抬眼,目光凝在胡立夫脸上,一目不眨。
   “一凡,你怎么了?”
   “大哥,这些年,我是不是你的累赘。如果没有我,我没有妨碍你们,你就不用把她囚在地下室?!”
   “不是,你不是累赘。囚她,估计是因为我精神出现了问题,和你无关。一凡,这五年如果没有你,我的精神状态会更差,也许,现在已经疯了。”
   “我已经联系好M国那边的医生,我们过去他就会给你治疗。”胡一凡眼里泪花浮现,她抓起茶几上的药,“退烧的,三天的剂量,顺利的话,应该能坚持到H国。”
   “联系好了?”
   “回话了。凌晨四点应该能到。”
   “车呢?”
   “开到沟里,出不来了。”
   “我先给倩倩用药。等会儿咱俩商量一下怎么走。”没有代步工具,两个不算健壮的人带着两个无法行走的成年人,是棘手的问题。
   房间里,邬倩倩面色清冷望着房门,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欲,仿佛刚才那个缠着人说想要的人根本不是她。外面两个人声音不大,但室内寂静,她听得很清楚。脚步声响起,她收了脸上的清冷,眼含热切等着人出现。
   “一凡回来了,来,我给你打针。”撕开一次性针具包装,快速抽取液体,然后扎进粉制药剂玻璃瓶,“这边环境差,你且再忍忍,明天晚上就会好一些。”
   “立夫。刚才……。”邬倩倩满眼羞窘,似是话不好出唇,有些结结巴巴。
   “她刚回来,什么也没有看见。”胡立夫动作轻柔,把邬倩倩从平躺扳成侧躺,躺好后把裤子往下拉一些,“打完针睡一觉,睡醒就好了。”
   “立夫。能不能抱着我睡?”邬倩倩目光低垂,视线落在胡立夫的小腹处。是时间太久,那里的伤疤痊愈,已经用手感受不到了?还是那个地方根本没有伤口,刚才她与他假戏真做的时候,他也与她假戏真做?他方才说的那些,是她与他初夜那晚他俯在她身上时说的,这种私密话他自然不会告诉旁人,她理应相信他,可不知为什么,她从他身上找不到那熟悉的感觉,“你没有穿棉衣,会冷,抱着睡,你会暖和一些。”
   “一凡冻伤了,我给你打完针要给她处理一下。”胡立夫低头,把针扎进邬倩倩臀部,把液体推进去,拔出针管,扔进床边充作垃圾筒的旧纸箱里,拿出另外一套一次性针具,“倩倩,一凡是为了你才冻伤的,听话,睡一觉。”
   “立夫。别给我打针,我不想一直睡。”
   胡立夫揉揉邬倩倩的脑袋,“这个药是我研发的,对身体没有副作用。”
   “立夫,不要……。”话未说完,邬倩倩已沉沉睡去。
   胡立夫低头,吻吻邬倩倩的额头。起身,一回头,看见胡一凡正站在房门望着他,“一凡,让我检查检查,你有没有冻伤。”
   胡一凡眼睫之上的冰融化,挂上睫毛之上。她不自觉眨眼,水滴落入眼睛里,混乱着眼底的酸涩,一起涌出眼眶,“大哥,车子路上抛锚,我一个人无法开回来。如果晚上走不了,我们会有危险。”
   胡立夫步子不停,来到胡一凡身前,捧起她的脸,小心翼翼拭去她眼下的水珠,“傻丫头,都说了我去买药。看冻成什么样了。”
   “我们要为自己争取时间。”融化的冰水已被胡立夫拭去,胡一凡极力忍下眼底酸涩。
   “哥听你安排。”胡立夫把胡一凡拉进怀里,紧紧扣在胸前,“哥只有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