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章

书名:一墨惊华 作者:七渺渔 本章字数:3518 下载APP
梁逍眼眸微眯。
  李顺他不了解,托杨胡思的福,倒是对李公公有所闻,其人心机深沉、残忍暴戾。
  想必李顺也是一丘之貉。
  他打量着钟晚,女子好似因为说出这般话而窘迫,
  长睫轻敛,昳丽的面容浮现一抹绯色,曦光落在她身上,更衬得整个人楚楚动人。
  想到李顺的龌龊念头,他眸色一暗。
  大抵是见他沉默良久,钟晚仓促地丢下一句“我先走了”,便急急忙忙离开。
  罗十七:“殿下,李不悔养虎为患,那李顺铁定不是好东西,欺负钟姑娘怎么办?”
  梁逍用折扇敲了敲手心,思索一瞬道:“你去通知杨胡思,让他派人多盯着。”
  
  钟晚回到住处,便把自己摔倒床上,蒙着被子。
  方才她为什么要同梁逍说那些话啊!
  他听没听懂自己都很尴尬啊!
  像虫子似的扭来扭去,心绪好一番才平静。
  说起来,就连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好像对梁逍有种莫名的信任。
  也许,是那一次在九原山的逃亡,两人从断崖跌落,梁逍不离不弃的照顾她……
  想到这里,她心中像是破土萌芽了一朵小花,有一种异样的柔软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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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晚虽很少与宫人打交道,但知道这些人都不好相与。等待第二场比赛的这两天,她生怕李顺报复,处处格外小心谨慎,所幸一直到比赛当天,都没有再遇到李顺,
  也许,李顺已经放弃了;亦或者,当初只是她想多了?
  天刚蒙蒙亮,赛场周围便围了不少人。
  钟晚很快收敛心绪,步入场上。
  管事把之前收上来的碗又分发下去,碗里的烟炱经过两天一夜的凉水沉淀,
  看不出杂质了。
  第二场比赛也是一炷香时间,
  但由于和制墨胶阶段本身就需要很长时间,因而这一炷香却是一圈很大的香线。
  墨胶和制阶段,简单来讲便是将兽骨之类的熬出胶质状态,在与烟炱进行充分混合。
  看起来很简单,实则却是制墨一行中最难的。
  墨与胶比例的掺兑,直接决定了最终的成墨效果。
  传言,真正的好墨“一点如漆,万载存真”便是由于墨胶比例极为得宜。
  如何掺兑墨胶,却是没有一个定论,这必须考量风向、天气,甚至是湿度。
  就连最资深的老师傅,也无法传授自己的心得。
  说白了,这是一种天赋,一种感觉。
  据传最资深的制墨祖师爷李氏一族,是通过夜晚亥时静坐,
  风拂过树梢时,便立即起身掺兑墨胶,所得墨品超乎寻常,似有墨魂。
  只是,真实性便不可考据了。钟晚只知道,若是掺兑比例,便要闭眼,用心感受。
  “咚——”
  通络敲响,第二场比试正式开始。
  钟晚手脚利落地开始熬制骨胶。
  等骨胶熬完,却已是晌午,而香线只断了一小截。
  将金箔、艾草之类的香料一起汇入骨胶,搅拌充分后,便放到一旁静置。
  做完这些,钟晚的肚子饿得咕咕叫,第二场比试漫长,是准许参赛者暂时离场的。
  场上已有不少人暂时离开,
  钟晚确定了香料与骨胶混合无误后,便也起身离开,同明玥一起去饭堂用餐。
  因着记挂场上的骨胶,她早早扒了几口饭,便回到场上。
  揭开盖子一看,却是一股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
  这是怎么回事?!
  而且骨胶周围泛着不寻常的泡泡。
  她挖了一勺骨胶仔细看,发现其中一味名为“紫叶蝶”的药草已经变质了。
  可是好端端的紫叶蝶怎会变质?她明明记得用的时候是干燥完好的!
  难闻的气味弥漫开来,很快其他人也注意到这边。
  “老天,她的墨好臭…”
  “这是哪个步骤没弄好吧?”
  “上一场比赛觉得她还挺聪明的,果然,也只是会些歪路子吧……?”
  “嘁,还不如退赛呢。”阮覃吊梢眼挑起,冷嘲热讽。
  钟晚心里不甘,暗自咬了咬牙,她势必要将这件事调查清楚。
  便走到管事面前,询问这件事。
  管事却不耐烦道:“你乱说什么?我一直在这守着,哪有人靠近你的操作台?”
  对方表现得理直气壮,却眼神乱飘,显然是心虚了不敢与她对视。
  果然是有猫腻吗?
  她脑海中闪过某个人的影子,冷笑一声:“是李顺让你做的吧?”
  管事被吓一跳,低声斥道:“大胆,顺子公公的大名也是你叫的!?”
  李顺不过是李公公身边一条狗罢了,到了外头,竟成了人上人。
  说不清现在的情绪,想笑,又有些愤怒和无可奈何,唯有一点她却是明白,自己不想放弃!
  她看了眼台上,邵怀音他们都不在,许是也用饭去了,她甩开管事,径直走过去。
  果然,刚走过去就有人拦着她,
  钟晚倒也不惧,抬起下巴,沉沉地看着他:“带我去见李顺。”
  那人带着她七拐八拐,来到邵氏墨坊后头的一处别苑,别苑周围是一汪碧绿的湖泊,门前种植着几株梨花树,风一吹,花落、树响,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可钟晚毫无欣赏的心思,只是觉得可笑,她来墨坊这么久,竟没有发现这处别苑?
  建筑肉眼可见的精致,李公公和李顺在熙洲有多少私产?
  他们的权利和财力到底是何种地步?
  沉吟间,拐入一间偏厅。那人带她来后,便转身离开,将门合上。
  最后一丝光线随着大门合上也消失殆尽,钟晚心里一跳,下意识捏紧了手心。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离间的门帘被挑开,李顺赤着脚挽着一个女子,
  赤脚走出来,见到她似乎有些惊讶:“哟,钟姑娘,找我有事?”
  那女子见着钟晚,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不假辞色道:“身上都是烟灰,脏死了。”
  钟晚抿着唇没说话,李顺沉着脸推开她,不悦道:“你说什么?”
  女子没料到他会发火,被吓一跳,缩着脖子不敢言。
  “下去。”
  女子很快就走了。
  李顺抬眸看着钟晚:“请坐。”
  钟晚知道既然要质问他,便得拿出气势来,便大大方方落座,李顺一笑,给她斟茶。
  李顺:“钟姑娘别介意,这姑娘是我的一个远亲,向来说话没把门,你可别往心里去。”
  钟晚懒得和他虚与委蛇,也不想再顾及面子,冷声道:“紫叶蝶变质,是你做的吧?”
  李顺静默一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姑娘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钟晚咬牙:“这场比赛对我很重要,除了你上次提的要求,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答应。”
  她一直都知道,掌印与自己而言,并非只是一种权利的象征,而是责任与追求。
  若她连一次季度赛都通过不了,当初夸夸其谈来熙洲,岂不是成了众人眼里的笑柄?
  届时一向宠爱她的祖母,如何自处?
  万事难,皆有代价,比如她拒绝了李顺,比赛被他陷害;
  比如她想借助李顺,让自己通过比赛,也要付出代价。
  李顺没说话,抬眸仔细瞧着她。
  他见过很多女人,有的自持身份高贵对他不屑一顾,有的攀附他只是为了他的权利……
  可无论是高门贵女,还是市井农女,他们都有一个鲜明的特征:攀附着另外一个人。
  事到如今,钟晚却还是不愿向他低头,如果她说一句软话,说不定自己就同意了。
  可她却是一副做交易的姿态,不卑微,也不高傲。
  这样的钟晚令李顺心生激荡,收起了利爪,想要慢慢地,一点点将猎物诱哄到手。
  李顺:“我只有一个请求。”
  钟晚心中一紧,看着他。
  却只见李顺拿起茶杯,笑意盈盈道:“姑娘陪我喝一杯,比赛便无虞,如何?”
  就这么简单?
  钟晚有些不信,但看李顺一本正经的样子,到底是拿起了茶杯。
  这时,手中的杯子却飞了,“啪”一声巨响,摔在地上,上面钉着一支飞镖。
  李顺大惊失色,环顾四周,“是谁?!”
  随从慌忙跑来,见到地上的飞镖,顿时捏着嗓子喊道:“有刺客!”
  不知从哪里冒出几个黑衣暗卫,护在李顺周围。
  这时,一道带着笑音的宏亮嗓音传来:“公公这是怎么了?我一来,便如此阵仗!”
  来人正是杨胡思。
  钟晚想起之前见过他,此人丝毫不给李顺面子,果然不一般!
  他仿佛没看到严阵以待的暗卫,大刀金马地坐下,给自己斟茶叹道:“好茶!”
  旁边跟着进来的小厮,拦不住他,急得都快哭出来。
  杨胡思大掌一挥,把他提到一边,不悦道:“挡着光了。”
  李顺挥挥手,让这几个人下去,神情恢复了平静,阴恻恻道:“什么风把副统领吹来了?”
  杨胡思却没接茬,眼神像是不经意落在钟晚身上,笑道:“公公有客?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等等……”
  杨胡思摩挲着下巴,疑惑道:“这不是取松脂那姑娘吗?她不比赛跑到这儿做什么?”
  “这次比赛是墨务府和邵家共同操持的,说多了,杨副统领恐怕觉得聒噪吧。”李顺冷声。
  杨胡思嘿嘿一笑,只是意味深长:“原来公公这么忙啊?李长青没说过啊!”
  李长青是李顺的干爹。
  近来,有小道消息说巡察使检举了李长青贪污一案,
  因而李长青十分谨慎,若是被他知道,自己这个节骨眼上生事,恐怕要吃苦头。
  李顺顿时脸色铁青,盯着杨胡思。钟晚眼观鼻鼻观心,起身行了一礼,便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