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张冕撩开车帘从外面进了马车，身后还跟着隋武周。
裴盛的马车虽然轩敞，但又挤进两个人，空间也显得有点儿逼仄。张冕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宫营身边，简直就靠在了他身上。
宫营心道，这张冕就是行走的权利的符号。离得近就离得近吧，靠就靠吧，狗腿地给张冕倒了一杯酒。
裴盛皱眉看了他们二人一眼，也给隋武周送去一杯酒。
隋武周倒是坐得离他们三人都远远的。
宫营觉得好像是自己眼花，他看到隋武周坐下时，刻意拉远了与张冕的距离。
侍从们又上了一些新烤的野味，张冕吃了两口接续刚才的话题：“要说我与王爷多熟，宫军师，这么说吧——
八岁时，我帮他偷偷溜出皇城，回来挨了姑母一顿揍；
十岁时，先帝秋狝，一头野猪冲过来，他射了一箭，救了我性命；
十二岁时，我让他帮我写信给一个小郎君……”
裴盛在旁打断：“你还是先说说江陵那边的状况吧。”
张冕不理他，直接问宫营：“所以，宫军师，以上种种的结论是什么？”
裴盛说：“结论是我们不熟。可以谈军务了吗？”
张冕看都不看裴盛，对着宫营笑容满面：“结论就是——我与王爷，是过命的交情。”
然后凑在宫营耳边说：“姑母可不知道这一点儿，她还以为我随军前来，能将王爷的起居作为事无巨细地一一密告呢。
你说有趣不有趣。”
宫营一点儿也不觉得有趣。
他看出来了，裴盛和张冕的关系确实不一般，丰京那位太后应当确如张冕所言，并不知道他们二人真正的关系。
否则不会派一个与裴盛交好的人，来执行监视裴盛的任务。
宫营觉得非常不有趣的，还有一点。
隋武周是裴盛的嫡系，裴盛与张冕行事大可不必瞒着他。可他又是裴盛何人？是张冕何人？
张冕方才就不应该跟他说这一席话，他这话一出口，宫营就得被迫站队了。
就算本没想站队他们二人，也得成为跟班、嫡系。
BOSS信任自己是好事，可BOSS的上面还有大BOSS，裴盛的上面还有皇上。大BOSS的背后还有终极大BOSS，皇上的背后还有太后。
这终极大BOSS对他的直属BOSS心存忌惮，他要是站队裴盛的话，就等于是向终极大BOSS发起了挑战。
也就是说，他这分明是被胁迫入了贼伙、上了贼船。
宫营苦涩地灌了一杯酒，因喝得急呛了几口。
张冕在侧轻轻拍他的后背，见宫营面色微红，一双凤目因饮酒显得媚眼如丝，笑着对裴盛说：
“你这拣选的军师若是着了女装，恐怕要抢了寻芳阁花魁的风头。”
这话宫营就不爱听了，不是他歧视特殊服务行业，但这张冕不该自来熟，上来就夸他长得像青楼卖笑的女子。
他转身上下打量了张冕几眼，份外诚恳地说：“张监军若是着了女装，定也是万里挑一的绝色。
那时候别说寻芳阁的花魁了，豪门巨室养的面首风头都不如监军强劲。”
张冕此生头一次遇到如此胆大包天之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指着宫营看着裴盛，结结巴巴问：“他方才说什么？”
隋武周在旁忍笑都要忍出内伤了。
裴盛叹气：“现在能谈军务了吗？”
*
张冕告诉裴盛，江陵的物资他过去审验过了，足可满足架桥所需。现在就等南越起兵，大周军队再定下架设浮桥的日期。
张冕问裴盛：“南越的条件是……？”
裴盛道：“钱元衡想要彬州、蒙岩、丹霞三郡。”
张冕：“这三郡地处蛮荒之地，我们破了南梁亦不好管领，给他亦无妨。”
裴盛：“我不是舍不得给他，我是觉得他这条件开得太低了。”
张冕挑眉：“你的意思？”
裴盛：“恐怕钱元衡心中真正想要的，不只这三郡。”
张冕饮尽杯中酒：“只要他能助我们拿下南梁，之后的事就之后再计议。”
突然想起日间的事，满腹狐疑地问裴盛：“那王嘉是你招入枢密院的？”
裴盛：“如何？”
张冕：“不如何，我只是奇怪这等货色也能进枢密院。
而且他还颇为自命不凡，以为自己的奇谋巧计可帮你一战而定南梁，实在可笑。”
裴盛：“你日间为何不把这些话亲口和他说？”
张冕：“我又不是一军统帅，我为何要得罪他爹光禄寺卿。
你没看那些资深幕僚都替他造势呢吗，他爹王黯定是下了不少功夫。
倒是你，眼睛不是毒得很吗，竟招了这样一个庸才来？”
突然福至心灵问道：“莫非姑母开了口？”
裴盛淡淡看向张冕，张冕装出一副震惊的样子：“你对姑母还真是言听计从啊！”
裴盛冷冷道：“太后让你娶太子太傅的幺女，你明知不可，不是也没拒绝吗。”
张冕：“我又何须拒绝，那女子才十岁，想要成婚至少还要等四年。四年后我自有办法。”
转过头问宫营：“听说你告诉王爷这浮桥三日可成。”
宫营未提防话题突然转到他，沉吟了一下。他告诉裴盛浮桥三日可成，是因为当年樊若水为赵匡胤造的那座，就是三日建成的。
但当时是由樊若水亲自督造的，而他可是对桥梁架设的实操技能一窍不通。
宫营闪闪烁烁回到：“如兵士不懈怠，三日可成。”
张冕笑吟吟：“也就是说，如果三日未成，自然就是因为兵士懈怠；如果三日成了，就是宫军师你算无遗策了呗。”
宫营被人识破话术，脸不争气地红了一下。
张冕笑意更深，指着宫营对裴盛道：“我是越来越喜欢王爷手下这位宫军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