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书名:足尖上的丘比特 作者:颜灼灼 本章字数:16361 下载APP
尹静姝兴致勃勃地介绍说,熊芊羽和我一样曾是海城舞蹈学校的学生,比我高一届,学的也是芭蕾专业,毕业后考上北京电影学院,在电影学院期间就拍了不少影视剧,幸运走红,今年毕业后签约北京一家知名影视经纪公司,佳作不断,成为当下炙手可热的新生代女明星。
    我很少关注娱乐新闻,对那些明星也不甚了解。不过听尹静姝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在舞蹈学校的时候,熊芊羽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学校大大小小的活动都是由她主持,还在海城广播电台主持了一档少儿节目,是深受孩子们喜爱的小羽姐姐,她到北京上学后,电台还专门在北京为她录制节目。记得多年前的某一天晚上,我和萧瑟从海边回来时,在车上听到小羽姐姐主持的节目。
    起初我还挺有兴味,母校出了这样的大明星,是件挺荣耀的事情,但是当偷拍的镜头拉近熊芊羽的闺房,透过位于高层的、未拉窗帘的窗户,拍到那名男子的正面时,我倏然愣住了,虽然不是非常清晰,我还是能够辨认出,他和萧瑟的相貌异常相似!虽然并未拍到两人有什么拥抱之类的亲热举动,但两人在房间里有说有笑,看得出关系十分密切。
    “咦,那人怎么……”尹静姝也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喊起来,但后面的话,她咽住了。
    后面的新闻内容以及拍摄到的画面让我更加确认了自己的判断:两人抵达机场后,一同搭乘飞机前往海城。娱乐新闻记者了解到,熊芊羽此次到海城,是为了参加昔日同窗好友的婚礼,同时由她主演的一部电视剧也即将在海城开机。海城是熊芊羽的家乡,她自小在孤儿院长大,身世成谜。
    “那男的怎么长得那么像萧瑟。”袁嘉澎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不是吧,他从法国回来了,先在北京泡妞,然后和那妞一起回来?”
    “不太可能吧,应该只是长得像而已。”叶梓涵插话说,“新闻里面也没有说那人是萧瑟啊,再说萧瑟在法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回来。”
    “说得也是,我从没听萧瑟说过他和女明星有打交道,还是不要管那些八卦新闻了。”正好服务员上菜,袁嘉澎赶紧拿起筷子夹菜吃。
    其他人也都动了筷子。我感觉到卓羿宸投射来的目光,转头迎视,他的眼睛黑幽、深邃,神情古怪。我调回头,躲开了他的目光,
    娱乐新闻播放完了,没有人再提熊芊羽,但是包厢内的气氛全然不似先前那般活跃了,朱尊一回来后就嚷着要喝酒,我悄悄打量他,这才发现,他憔悴了许多,眼神已不似以前那般清亮,满下巴的胡子茬,满眼睛的红丝,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
    于是大家开始喝酒,而且除了我之外,似乎酒量都不错,连余萌都喝了不少,余萌近年来酒量看涨,她不再跳舞,已无所禁忌,人也圆润了一些,平添了几分成熟女性的韵味,只是那展不开的眉头总是蕴蓄着几多哀愁,她一直很不快乐。
    尹静姝和朱尊一拼酒拼得很凶,叶梓涵和余萌也是一杯接一杯地喝,我知道叶梓涵也有很重的心事,她想要稳定的婚姻,但秦风拖着不肯兑现婚约。罗文灏坐在她们两个人中间,也陪着喝了不少酒,最后他开始劝阻她们不要继续喝,左边劝劝,右边劝劝,两头忙,但两人都不听她的劝告,各自借酒浇愁。
    卓羿宸也闷头喝着酒,他始终沉默不语,已经丧失了存在感,被大家所忽略了。
    只有袁嘉澎和宋玉柠是开怀畅饮,两人不时碰杯,甜蜜对饮。我也满腹愁绪,那个夜宿熊芊羽的公寓的男人,看着实在太像萧瑟了,如果当真是他,那他和熊芊羽的关系,可想而知了。但果真如此的话,我又能怎样?我和萧瑟的关系,根本连恋人都谈不上。我猛灌了一杯酒,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期间我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时看到朱尊一趴在外面的洗手台上,吐得一塌糊涂。我第一次看到,整天活蹦乱跳,30几岁了还像个大男孩的朱尊一,也有如此颓丧的时候。
    我为他抚背顺气,他感觉舒服一些了,打开水龙头,双手捧着水往脸上泼。我递过一张纸巾,他接过胡乱抹了抹脸和嘴,抬起头来,呼吸急促,眼睛血红。
    “怎么喝成这样,喝太多酒伤身,当心点啊。”我关心劝诫。
    “童忻,你能帮我个忙吗?”他忽然嗓音嘶哑地问我。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我回答。
    “你肯定能做到。”他苦恼地蹙着眉头,“明晚一个朋友结婚,我缺个女伴,你陪我去行吗?”
    我一听就明白了,明知道个中原委,还是忍不住问:“人家并没有邀请我,我去合适吗?”
    一丝受伤的惨笑,狰狞的浮上了他的嘴角:“是我以前的女朋友,她邀请我带女朋友参加。我没有女朋友,只能请你假扮一下。”
    “好。”我答应了。
    我们回到包厢后,朱尊一不再喝酒,只是闭着眼睛,仰头靠在椅背上,一张脸苍白得让人心疼。尹静姝喝得醉醺醺的,单手托腮,醉眼朦胧地注视着朱尊一,好一段时间,两人都维持着那样的姿势,像两座雕像,一动也不动。那一瞬间,我心里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这两人斗嘴斗了那么多年,也许尹静姝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对朱尊一产生了感情,可是朱尊一对她一点都不上心。可怜的尹静姝,什么时候才能遇见一个真正懂她、爱她的男人?
    余萌醉得伏在桌上,叶梓涵还比较清醒,脸红彤彤,眼睛雾蒙蒙的,凝着泪。罗文灏也有些醉意,痴望着余萌,他伸出手,轻轻搁在余萌的肩上,大概觉得不妥,又缩了回去。宋玉柠已经坐到袁嘉澎的腿上了,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袁嘉澎的唇擦着她的脸,两人酒酣耳热的,我怀疑他们再这样下去,会当众接吻,甚至做出更加出格的事来。
    后来叶梓涵给秦风打电话,让秦风过来接她,秦风走进包厢的时候,我看到余萌慢慢转过头,睁开了眼睛。秦风径直走到叶梓涵身边,扶她起身,却对余萌视而不见。
    余萌苦涩地阖上眼睛。
    “我先带梓涵回去。”秦风淡淡地对我们说了一句,就揽住梓涵的腰,半扶半抱的带她离开了包厢。
    袁嘉澎和宋玉柠随即起身告辞,两人也先走了。
    我见余萌的眼睛大大的睁开了,把头匍在桌上,目光落在一个虚无的所在,走过去,轻唤了声“余萌”。她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腕,她的手心滚烫,眼里猝然涌上一层极深极深的痛楚。
    “余萌,你怎么啦,不舒服吗?”罗文灏关切询问。
    余萌仰头望着他,迫切地问:“文灏,你能送我回去吗?”
    我一愣,余萌一直都是称呼罗文灏为“罗总”,怎么突然改变了称呼。
    再看罗文灏,他满脸的惊喜之色,连声说:“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余萌……”我低声叫,很担心她是因为喝醉了,才表现得如此反常。
    余萌更紧地拉住我的手,她的睫毛闪了闪。
    我知她有话和我说,俯身贴近她。
    她把嘴唇凑在我的耳边,低声的、清晰的说:“我很清醒。我想给他一个机会,也给我自己一个机会。”
    她说完陡然间“哇”的一声,放声痛哭了起来。
    “怎么哭了。”罗文灏见她哭泣不已,有些不知所措。
    余萌仰起脸,被动地望着他。“我就是想起一些伤心事。没关系的,哭过就好了。”
    罗文灏怜惜地拿餐巾为她拭泪,她把头埋在罗文灏的胸口,低低啜泣。
    罗文灏放下餐巾,一手握住她的一只手,另一手环过她的肩,轻轻拍抚着她的背。
    我目光迷蒙地望着余萌颤动的肩头,还有她那被罗文灏的大手握着的、纤细修长的手,只觉得剪不断,理还乱,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尹静姝醉得开不了车,朱尊一也买了车,但同样醉酒无法开车。罗文灏先把我和尹静姝、卓羿宸、朱尊一送回舞团公寓楼下。余萌坐在副驾驶座,我们其余四个人挤在后座,我和朱尊一往前,尹静姝和卓羿宸往后,穿插着坐,节约空间。
    “太挤了,死猪头,挪开点。”尹静姝一路都在抱怨,但朱尊一不吭一声,理都不理他。
    我双手抓住前面的椅背扶手,头抵在手背上,昏昏欲睡。迷迷蒙蒙中,感觉有只手在抚摩着我的头发,那样轻柔,渗透着暖意,那一瞬间,我竟产生了一种错觉,那是萧瑟的手在温柔爱抚。我不知不觉地抬起手,手指一触摸到他的手背,他便翻转手掌,手指强而有力的紧攥着我。    
    我回过头,从窗外透射进的灯光明明灭灭的映在卓羿宸的脸上,闪耀着跃动的光芒,发痴一般的注视着我。
    我猛然清醒过来,使劲甩开了他的手。
    他呆了呆,脸上的光芒消失了,转而陷入一份暗淡的萧索里。
    我的眼眶湿润了,有两抹雾气在眼中凝聚,我回过身,趴在前座的椅背上,泪珠悄无声息的滑落脸庞。
    车子在舞团的公寓楼前停下,我们四人先后下了车。我现在是独舞演员,已经从原来的宿舍楼搬进公寓楼,就住在叶梓涵原来的那套公寓里,和尹静姝是邻居。朱尊一和卓羿宸一直住在我们楼上。而叶梓涵早就退掉公寓,和秦风在外面同居了。
    朱尊一和卓羿宸相携进了公寓楼。我扶着同样摇摇晃晃的尹静姝,有些出神的目送罗文灏那辆白色的宝马渐渐驶远,才和她一道上楼回到公寓。进到屋里,我没有开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静静地拥着满窗夜色,静静的陷在某种沉思和冥想里。
    隔天是周六,晚上,我依约陪朱尊一去参加了婚礼。
    婚礼在一家顶级私人会所举行。我特别精心打扮了一番,穿上萧瑟送给我的那件淡粉色旗袍,云鬓轻挽,还化了点淡妆,既然答应了朱尊一要帮他争一口气,自然要尽力而为,绝不能给他丢脸。   
    我挽着朱尊一的手臂入场,新郎新娘就在入门处迎宾,我定睛看去,新娘长得真美,有对如梦如幻的眸子,雾蒙蒙、水汪汪,总像在说话似的。她身形纤弱,站在那儿,像从古代仕女图走出来的美人儿,楚楚动人、弱不禁风的模样,给人我见犹怜的感觉。那气质和林恩墨十分接近,尹静姝说得不错,朱尊一喜欢的果真是林黛玉型的美女。
    “恭喜你!”朱尊一很公式化地说出这三个字,并将事先准备好的红包递给新娘。
    新娘怔了怔,抬眼向我瞧来。“这是你的女朋友?”她眼睛盯着我,嘴上却是询问朱尊一,她眼神冷邃,却在不经意中流露出悲伤。
    “嗯。”朱尊一笑得阳光灿烂,“到时也请你赏光,来喝我们的喜酒。”
    “好啊。”新娘的脸上现出一种古怪的表情来,似乎勉强地想挤出笑,却又笑不出来,只是嘴角抽搐了一下。
    “别站在这里,不要影响我们接待其他客人。”旁边的新郎鲁莽的说,有几分不耐。
    朱尊一瞥了新郎一眼,没有立即走。新郎眉头开始虹结,似乎已经准备要“发作”了
    我略略打量了一下新郎,他的个头比穿着高跟鞋的新娘矮了一截。长相也和他的语气一样“鲁莽”。单从外形上比较,这位新郎和高挑清俊的朱尊一实在有很大的差距。但是新郎家的财力自然远非朱尊一可比。新郎名叫贾思恒,他的父亲贾星是海城星耀集团的董事长兼总裁,此次婚礼的举办地,就是星耀集团旗下的会所。
    除了赖以起家的皮具和房地产业之外,真正让贾星名声在外的,是其广泛涉足影视娱乐行业。据说星耀集团投资拍摄了十多部、几百集影视作品。贾星本人还亲自“触电”出演电影中的角色,并荣获国内某电影节的“最佳新人奖”,成为“老板影帝”第一人。依托这些影视剧,贾星同演艺界建立了广泛联系,他的名字在娱乐报道中频繁出现。
    “两位请到里面坐吧。”新娘颇为无奈地开了口,很明显,她受着新郎的“压迫”。
    朱尊一低下头去,竭力做出一股漠不关心的神态来。
    我拽紧他的手臂,在他耳边小声说:“我们进去吧。”
    “好。”他应声,依旧低着头,没有再看新郎新娘一眼。
    我们走出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片骚动声,我好奇回头,只见一名年轻女子在众人簇拥下走进了会所,她一进来,立即有许多手持相机的人包围过去。长枪短炮聚焦,镁光灯对着她闪个不停,完全把新娘的风头给抢了。
    那女子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精致小巧的五官,大眼睛尖下巴好似芭比娃娃。她身着一袭粉色的晚礼服,异常娇俏甜美,又不失优雅端庄。
    “真是光彩夺目。”我赞叹着,觉得此女有些面熟,但是在哪儿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她就是熊芊羽,当红女明星。”朱尊一闷声说,“她和李菲,就是新娘,在舞蹈学校时是同班同学。”
    我恍然明白,怪不得觉得她面熟,怪不得这样的出场阵势,原来她就是熊芊羽,原来她来海城参加同窗好友的婚礼,那个好友就是朱尊一的前女友李菲。我下意识地用目光搜寻,并不见萧瑟的身影,我起先暗松了口气,但转念一想,即便在熊芊羽北京公寓过夜的真的是萧瑟,回到海城后,他也未必会陪她出席好友的婚礼,毕竟熊芊羽是公众人物,一举一动都有很高的关注度,更何况他们已经被媒体盯上并且偷拍了,如果不愿意公开他们的关系,更应该注意避嫌。
    我神思恍惚地跟着朱尊一进了婚宴大厅,找位置坐下。婚宴厅以唯美浪漫的欧式风格为基调,造型独特的小水晶饰灯流泻璀璨,梦幻变色,宛若置身梦幻王国。
    朱尊一怏怏不乐,我也提不起半点兴致,无聊地四处张望,目光忽然定住了,连呼吸都是一滞,我看到萧鹏程和萧瑟走了进来,父子俩都穿着正式的西服。我绝对不会看走眼,那是萧瑟,千真万确,容不得我有半点怀疑。他两眼直视前方,没有朝我所在的方向投来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瞥,自然也不可能留意到我的存在。
    我的心里像是突然卷过了一阵大浪,翻搅得五脏六腑都离开了原位。我印证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那则娱乐新闻里面出现的神秘潮男,必是萧瑟无疑了,他和熊芊羽同时出现在李菲的婚礼上,我不相信这只是一个巧合!没有出双入对,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吧?
    我就像灌下了一杯苦酒,从嘴上苦到心头。四个月前,我们还在巴黎浓情蜜意,难舍难分,四个月后,他不声不响的回国,在北京和女明星约会,又和她一同回到海城,这是要和我相忘于江湖了吗?萧瑟,好歹告诉我一声,你已另结新欢,我决不会再去打扰你,更不会纠缠你。可是你对我避而不见,甚至连半点讯息都不肯给我,让我情何以堪!
    婚宴正式开始,新郎新娘入场,繁琐老套的仪式,主持人开着低俗的玩笑,与高雅的环境气氛格格不入。我一句也听不进去,只觉得耳畔嗡嗡作响,胸口窒闷得呼吸困难。
    好不容易熬到仪式结束开始上菜,我一个人出了婚宴厅,想去洗手间洗把脸,透透气。
    我走进女洗手间,却意外见到,新娘李菲伏在洗手台上,她已经脱下刚才迎宾的白色婚纱,换上了一身准备敬酒的淡黄色缎面抹胸新娘礼服,缎面的光泽和脖子上闪亮的钻石交相辉映。可我从镜子里面看到,她脸色苍白,眼睛欲开还闭,整个身躯都在颤抖,不知是否在哭泣。
    我想起自己挽着朱尊一的手臂出现在她面前时,她那复杂的眼神和古怪的表情,她分明还爱着朱尊一吧,既然如此,为何却狠心抛弃他,另嫁他人?是因为贪恋新郎家的钱势,还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我的脑中正转动着纷杂的念头,忽见李菲缓慢直起身子,踉跄几步后退,背靠在旁边的墙上。
    我定睛一瞧,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李菲的左胸口处有一摊的血迹,鲜血还在汩汩往外流。她脸上的表情极为痛苦,用手扶着墙壁,身子软软下滑,瘫在了地上。
    “救命啊——快来人啊——”我失声尖叫起来,浑身都在发抖。
    最先被我的呼叫声招来的是酒店的保安。“出什么事了?”他急问我。
    我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用手指着角落地上的李菲。
    保安冲过去察看李菲的伤势,让我震惊不已的一幕就在此时发生了,李菲一双无神的眼睛盯住我,艰难地抬起右手臂,费力指向我。“这个人……”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吐字,“是她……杀了……我……”她咽下最后一口气,闭上了双目。
    洗手间内又陆续围了不少人,李菲最后说的话,他们也都听见了。我彻底惊呆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李菲居然在临死前这样诬陷我,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
    “不是我,不是我……”我急切为自己辩解,可是死者最后的遗言就是有力的人证,我的辩解那样苍白无力,保安报了警,我被送进拘留所审讯室,几个警察轮番审讯我,要我交代杀人经过,交代把凶器藏在哪里,而且态度很不好,吼得我耳膜生疼。
    我根本什么都不清楚,自然无从交代。我一整夜没合眼,身体的疲惫,加上精神紧张和心理负担沉重,胸闷气短、头痛欲裂。
    舞剧《吉赛尔》演出在即,明天周日还要排练,身为女主角的我要是缺席,整个排练计划都将受到严重影响。我更担心的是,他们认定我是凶手,不放我出去,甚至会屈打成招。如果那样,我就将沦为阶下囚,永无翻身之日了,助人为乐地参加了一场婚礼,竟遭遇飞来横祸。我越想越恐惧、害怕、委屈、不甘,几乎要崩溃了。
    我的脑子已经混沌不堪,不知道时间,也分不清白天黑夜。迷糊感觉好像有人敲审讯室的门,正在审问我的警察暂时停止问话,我昏昏沉沉地坐着,眼皮不停地打架。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惊跳起来,强撑开眼皮。“你可以走了。”其中一名审问过我的警察臭着一张脸说,很不情愿放我走的样子。
    我脚步虚浮地走出审讯室,外面是白天了,强烈的光线刺得我睁不开眼睛。
    “童忻!”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我用力揉了揉眼睛,看清楚了,那声音果然是出自沐眠之口。
    “你怎么样,没事吧?”沐眠关切询问。
    我顿时明白了,我能这么快被放出来,一定是沐眠的功劳。一股热浪冲进了我的眼眶,我摇摇头,哽咽难言。
    刚才那个臭脸的警察插进来,气势汹汹地质问沐眠:“你这样拿领导压我们算什么,领导就可以徇私枉法吗?被害者死前明明指认她是凶手……”
    “你先别激动,听我好好说。”沐眠打断了他,“我怎么可能拿领导压你们,如果我没有道理,领导也不可能仅凭我一句话就同意放人。”
    “你的道理是什么?”那警察问。
    沐眠反问:“被害者的死因是什么?”
    对方回答:“胸部被利刃刺伤,大量出血而死。”
    “这就是童忻并非凶手的最好证明。”沐眠自信满满,“你没有发现,她身上的旗袍很干净吗?据我所了解,她进入会所时穿的就是这身旗袍,没有换过。死者是被刺伤,大量出血,凶手的衣服上肯定也溅满了鲜血,只要注意观察,多动动脑筋,就能知道她不是凶手了。”
    对方哑口无言了。
    沐眠带我离开后,我很郁闷地小声问:“那几个审问我的人,是不是实习生?”
    “实习生肯定不是。”沐眠笑了,“不过应该是新手,经验不足,你就原谅他们吧。都怪那个李菲,临死前还冤枉你,这件事实在很蹊跷。对了童忻,我已经从岛外调到西区分局刑警队了,李菲被杀,我们刑警队已经立案,接下去会进行调查。”
    “那太好了,谢谢你。”我感激万分,“如果没有你的帮忙,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真的很感谢。”
    沐眠冲我调皮地笑。“你搞错了,该谢的人不是我。”
    “那是谁?”我心里有些明白,又有些糊涂。
    沐眠笑得神秘。“你出拘留所就会看到了,他正在外面等着你。”
    可是我们走出拘留所的大门,门外却空无一人。
    “咦,刚才明明说在这儿等我们啊。”沐眠疑惑地四处张望,“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不用了。”我阻止她,刚燃起的热情又迅速冷却了,“他可能不想见我。”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吗?”沐眠问。
    “是萧瑟吧。”我苦涩地说,“我知道他回来了,但是他没有告诉我,回来后也没有和我联系,
    “不会吧。”沐眠很惊讶,“那他怎么知道你被抓进了拘留所,十万火急地找到我,说你绝对不会杀人,让我务必想办法把你弄出去。”
    “昨晚他也参加了李菲的婚礼,我看到他进了婚宴厅,但他没有看到我。”冬日的阳光温暖和煦,我却浑身通过了一阵寒战,而且只站了一会儿便头晕目眩,话也说得虚飘飘的,“李菲被杀引起很大的骚动,他一定也知道了。”
    “哦,这样啊。”沐眠也有点糊涂了,她扶住我,“我先送你回去吧,看你很疲惫的样子,回去好好睡一觉。萧瑟那边,我问问怎么回事再跟你说。他的手机号码还是原来那个,你也可以自己跟他联系。”
    我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上车后整个人瘫在了座位上。
    我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回到公寓,看了一眼时间,将近早上8点,排练是10点开始,我调好闹钟,抓紧时间睡了两个小时,精神恢复了一些,准时去参加排练。
    中午休息的时候,朱尊一来找我,他脸色苍白,眼窝发青,显然昨晚也没有睡好。“童忻,实在对不起。”他满脸的歉疚,“请你帮忙,结果害得你被拘留。幸亏出来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我不明白,李菲为什么要那样说。”我很困惑,也难以释怀,“你知道原因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我想过,会不会她以为你真的是我的女朋友,嫉恨你,所以故意那样说。但又觉得这样的想法太可笑,太自作多情了。”他痛楚地咽了口气,眼底闪着深刻的凄凉,“再说了,就算真的嫉恨你,也没必要因为这样陷害你,却让真正杀害她的凶手逍遥法外。所以我也想不通,她为什么要那样说。”
    我们同样困惑,同样得不到答案。
    “还有件事情,我昨晚遇见萧瑟了,你被警察带走之后,我看到他也在围观的人群里,非常焦虑的样子。”他落寞的一笑,带着歉意说,“我和他打招呼,但他对我很冷漠,一句话都没有和我说。起初我很不解,后来突然想到,他可能是误会了。你假扮成我的女朋友,挽着我的手臂进会所的时候,我看到远处有个穿西服的男人盯着我,那人戴了一副墨镜,我一时没认出来,后来回想起来,应该就是萧瑟。”
    我震动的微颤了一下,原来萧瑟看到我和朱尊一了,他误会了?我一时间心潮激荡,取出手机就想给他打电话,澄清这个误会。可是萧瑟在熊芊羽闺房内的画面闯入脑海,已经落在按键上的手指顿住了。既然他还这么关心在乎我,为什么回来后不第一时间联系我,那时候还不存在所谓的“误会”。还有,既然到了拘留所外,为什么又悄然离去?这恐怕不是“误会”二字能够解释清楚的,也不符合萧瑟的作风。
    我堆积着满怀的怆恻、痛苦,还有满怀的疑问、困惑,以及各种难描难绘的愁绪。犹豫了片刻,终是将手机收回。算了,《吉赛尔》周三晚上就要开演,先全力以赴备战演出,结束后再作打算。
    在新年芭蕾演出市场上,《吉赛尔》的上演是海城芭蕾舞团的“重拳出击”,在各媒体的宣传中,都将其称为“巴黎国际芭蕾舞比赛金奖得主童忻的最新演出”,所以,这部剧演出的成功与否,直接关系到我们舞团的艺术声誉。虽然我已经历过世界最高级别芭蕾比赛的“考验”,但在演出之前,我还是感受到颇大的压力。
    在海城大戏院的第一场演出之前,我和卓羿宸他们一起在后台做准备。办公室主任方艳兰走进来,笑着说:“今天大剧场是满场啊,大家可要铆足劲了!”
    她的本意其实是想让我们放松地跳,我当时却一下子紧张起来了,胃部一阵阵的抽搐。我赶紧走出休息室,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一出去却呆住了,我接触到的,是萧瑟的脸,和他微笑地凝视。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瞠目结舌的。
    “因为后台有保安守着,狗仔队进不来。”他无奈地笑了笑,“我的事情,演出结束后再告诉你。你的脸色不太好看,是不是因为紧张?获得国际大奖后的第一场演出,压力很大吧?”
    他对我的心思简直了如指掌,我讶然点了点头,心正在剧烈跳动着,说话的气息也不稳定:“听说……台下是满场……我有点紧张。”
    他笑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你跳舞难道希望台下没有人看?相信自己,你绝对没问题的!”他紧紧握住了我的手,“我也把我妈妈日记本里的一段话送给你:虽然获得了国际芭蕾舞比赛的最高奖项,但要想真正伫立在舞台的中央,需要不断挑战自我。挑战就是学习,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因为天地间无守成之事。”
    他手心的温暖力度,还有那稳重安宁的声音,都传递了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我的心跳竟渐趋于平稳,纵然有千般不满,万般委屈,在这一瞬间,也都烟消云散了。
    《吉赛尔》这部舞剧有“芭蕾之冠”的美誉,第一次使芭蕾的女主角同时面临表演技能和舞蹈技巧两个方面的严峻挑战。这是双重考验,也是检验一个芭蕾舞女演员是否成熟的试金石。
    让我异常欣喜的是,首场演出非常成功,观众的掌声与喝彩说明了一切,我经受住了双重考验,在卓羿宸的默契配合下,尽情而完美地演绎了吉赛尔。
    回到后台后,我和卓羿宸都十分兴奋,相互击掌庆贺。  
    “童忻,你抓住了吉赛尔的灵魂,越来越成熟了。”卓羿宸似有无限感慨,“有人说,伟大的艺术家一定经历了常人所不能理解的情感世界,这样他的作品才更深刻。以前我对这句话的体会不深,但现在已经有了很深刻的理解。如果表演者有亲身的经历,任何想象中的情感与心灵的痛苦,会表现得更为淋漓尽致,对你和对我都是如此。所以当生活给予我们痛苦的礼物时,泰然接受才是明智的选择。”
    他的眼神忧郁而伤感,包含了岁月沉淀的感悟。那话中蕴含的深意,牵动了我的每根神经,震动了我的每个细胞。舞剧中吉赛尔发疯的那段舞蹈可以说对我的冲击震撼最大。当时,吉赛尔正和贵族子嗣亚尔巴特在一起,亚尔巴特的未婚妻走了进来。吉赛尔愣住了,而我也切身感受到了那种刺骨而又无力的疼痛。
    如果有一天,萧瑟把他的未婚妻带到我的面前,我很可能也会失去理智,快要疯了。就像朱尊一面对成为别人新娘的李菲时,那种掏心挖肝般的伤痛。
    想到李菲,我立即又起了一阵寒颤,她临死前痛苦的表情,还有那只指向我的手,都是我挥之不去的噩梦。我迫切想要知道她诬陷我的原因,还有真正杀害她的凶手,等明后天的演出结束后,我要找沐眠打听一下,案件是否有什么新的进展。
    第二天起床后,我上网搜索关于昨晚《吉赛尔》演出的报道,各大媒体都对我们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有一则评语对我演绎的吉赛尔是这样定位的:“巴黎国际芭蕾比赛金奖得主童忻,以轻捷的脚尖碎步,落地无声的跳跃,传神地表现出《吉赛尔》酸楚的离别之情。寥寥数语,却足以让我铭记于心。   
    我正准备关闭浏览页面,目光却被页面右下方的一则新闻标题吸引了:芭蕾美女挑大梁出演古装剧。我点开标题,正文内容的主角竟然是蓝婧予。报道说,昔日海城芭蕾舞团的舞蹈演员蓝婧予,日前确定在星耀集团投资拍摄的古装剧《乱世红颜》中出演女二号,该角色是一名身怀绝技的侠女,蓝婧予有深厚的舞蹈功底,身段优美,武打动作利落流畅,侠女架势十足,非常适合这个角色。该剧的女一号是当红小花旦熊芊羽。此外蓝婧予已经与星耀签下三年五部戏的合约,贾星公开表示,要斥资600万元力捧她。
    我不禁感叹,蓝婧予实在是个厉害的角色,贾星这样的人物她都能傍上。还有她居然是和熊芊羽出演同一部电视剧,同样学舞蹈出身,熊芊羽娇俏明艳,蓝婧予妩媚风流,不知道这两个女人会擦出怎样的火花。
    《吉赛尔》连演三场,场场爆满,深获好评。最后一场演出结束的当晚,我洗完澡躺在床上,脑子里回放着我在舞台上演出的画面,还有那晚萧瑟在休息室外对我说的话。
    手机铃声忽然大作,我像反射动作一样迅速,立刻接听了。三天来,手机已经变成了我的折磨,萧瑟说演出结束后要告诉我他的事情,但他没有说是哪一场演出。这三天,只要一空闲下来,我就在等待他的电话,每分每秒的等待,像千千万万种煎熬。我从来没有这样强烈的体会到“等待”的滋味。 
    “喂?”我对着手机低语,心里还有些不肯定。很可能是尹静姝打来的,她今天还嚷着心情不好,要我演出结束后抽空陪她出去喝酒。
   “童忻。”萧瑟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近得就在耳边,我几乎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这一声呼唤已使我全心激动。这么晚打电话,是要来找我吗?
    “我明天一大早要去白鹭湖拍白鹭,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他的话让我很是意外,“为什么要拍白鹭?”
    “我爸他们集团要在白鹭湖边开发一个地块,让我为主进行规划设计,白鹭湖最大的特色就是白鹭栖居,我要先观察那些白鹭,构思一下怎么把这个特色结合到建筑里面。”他简单说明,“怎么样,有兴趣吗?”
    “有兴趣。”明天周六休息,我可以好好放松一下,而且我还有许多疑问等着他来解答。
    “好,明早5点半,我在舞团大铁门外等你。”他说完道声晚安,便挂断了电话。
    我太疲倦了,倒在床上,望着窗外的夜空思索。一种不解的情绪在我的心底荡漾着,使我惶惑,也使我迷失。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才迷糊睡去,天不亮闹钟铃就响了,我飞快地跳下床,梳洗打扮,去见萧瑟。
    舞团的大铁门外停着一辆白色轿车,萧瑟正斜靠在车身上抽着烟。天色那么早,满街都是雾蒙蒙的,什么都模糊,他站在浓雾里,烟蒂上那点“小火光”仍然熟悉的闪亮,在向我打着“召唤”的信号。
    我飞快地向外面冲去。天才蒙蒙亮,街道空旷而安静,高楼大厦皆在雾色里。我直奔向伫立在车边的人影,萧瑟丢掉了手中的烟蒂,双手抓住了我的手。他定睛看我,有两秒钟,我们站在那儿,只是彼此互望着。
    然后,他把我轻轻一拉,用胳膊圈住了我。我把头贴在他的肩上,嗅着他身上那香烟与剃须膏混合的气息,觉得再没有比这味道更好闻更男性了。
    他用手捏捏我的肩膀,带点儿责备低问:“怎么穿这么少?”
    1月初,虽然这两天海城的平均气温还在17度左右,但是清晨空气清冷,风吹在身上冷飕飕的。我急着出门见萧瑟,忘了加件外套,只穿了薄薄的毛线衫。我抬起头望着他,不解释,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快上车来!别冻着。”他开了车门。 
    我钻进车子,他坐上驾驶座,立刻发动车子,向前面驶去。
    “你换车了?”我问,瞥见车门的储物格内放着一本杂志,随手拿起来,是《星艺周刊》杂志,我很久没有关注过这杂志了,据说内容越来越劲爆,也越来越没有节操了。
    “这车是袁嘉澎淘汰的,我先拿来用。”萧瑟坦白的瞬了我一眼,“我爸那辆车太招摇,很容易被狗仔认出来。”
    我随意翻动杂志,萧瑟说到狗仔时,我正巧就翻到了关于他和熊芊羽绯闻的页面,和那晚看到的电视新闻用“神秘男子”指代他的身份不同,《星艺周刊》的报道指名道姓,直指熊芊羽带回公寓过夜的,是海城富豪萧鹏程的大儿子萧瑟,两人一起从北京搭乘飞机到海城,并共同前往萧家别墅,在别墅内和萧鹏程共进晚餐,看样子熊芊羽是去拜见未来公公。晚餐后,熊芊羽并未离开别墅,而是在别墅里过夜,萧鹏程应该已经认可了这个未来儿媳。
    杂志刊登的照片,居然连萧瑟、熊芊羽和萧鹏程在餐桌前的照片,以及熊芊羽在萧家别墅房间内的照片都拍到了。我看了一下记者的名字,文字陈扬翊,摄影张哲宇,又是他们两个。说起来,萧瑟跟他们也算是老相识了,但他们一点都不手软。
    我的心底掠过一抹深深的痛楚,大大地吸了口气,情绪澎湃。从留宿闺房到见家长,萧瑟和熊芊羽的关系,容不得我不信,很多富家公子喜欢结识追求女明星,没想到萧瑟也有同样的爱好。萧瑟一直在巴黎,不知道他和熊芊羽是怎么认识的,没准我在巴黎和他相会时,他们就已经打得火热了。那么我对萧瑟来说算什么?难忘的旧情人?可以同时兼顾的床伴?
    我的心脏绞成一团,泪珠骤然冲进了眼眶。我低俯着头,不让萧瑟看到我痛苦狼狈的模样,可泪水还是抑制不住,滴落在了杂志页面上。
    萧瑟把车开得飞快,他没有再说话,一直沉默着。过了好一阵子,他一只手驾着车子,另一只手伸过来,把我的握住了。
    我想抽回手,却被他更紧地握住。
    我们依旧沉默着,车子一路穿过市区,驶向郊外。我僵硬的手渐渐放松了,忍不住摸了摸他的手指,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很好看的手,和他的脸一样好看。我忽然很惶恐,一点信心都没有了,这男人才貌出众,又出身豪门,让多少女人趋之若鹜,他凭什么把感情维系在我一个人身上,我本就不该抱有这样可笑的、不切实际的幻想!我觉得眼中蓄满了泪,而且流到唇边来了。
   车子行行重行行,终于,在一片红树林内停了下来。从车窗望去,右前方不远处停着一辆银灰色的跑车,没有熄火。我忽然就想起,新闻曾经报道过,白鹭湖畔的红树林,是车震秘地,清洁工经常在这里发现许多被丢弃的安全套。那辆车子这么早停在那里,估计就是来“车震”的吧。那萧瑟带我来这里……
    胡思乱想间,萧瑟慢慢转过身子,用双手捧起我的脸,注视着我湿湿的双眸。“为什么哭?”他低问。
    我勉强压制住受伤的自尊,闷不作声,一只手还紧攥着那本《星艺周刊》。
    他拭去我脸上的泪痕。“是为了我和熊芊羽的绯闻吧,你相信吗?”
    “我不愿意相信,可是,电视新闻里的画面,还有杂志上的照片……”我哽咽着说。
    他紧紧地看着我。“你看到照片里面我们拥抱接吻,或者上床了吗?”
    我迟缓地摇了摇头。
    “捉奸在床,几张连拥抱都没有的照片,能说明什么?”他见我仍不言不语,苦笑了一下,“我确实夜宿熊芊羽的公寓,在她的房间里谈话,也确实带她回家吃饭,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解释,就像当初你误会我和林恩墨那样,我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我真的和别的女人有什么,一定会对你坦白,而不是对你隐瞒、欺骗。”
    “熊芊羽也有抑郁症?”我茫然地问。
    他两眼黝黝的闪着光,“没有,她很健康。但我和她绝对不是男女关系,而是……”他顿住了。
    “而是什么?”我追问。
    他慢慢地用眼光在我脸上巡视。“我很抱歉,没有办法详细对你说,这是一个秘密,我必须保守。”他叹了口气,“童忻,别生我的气好吗?让一切的误会、不快,全消失吧。我们好不容易才能短暂相聚,应该高兴才对。”
    如果没有熊芊羽,我愿扑进他的怀里,但我无法漠视他和熊芊羽不可告人的关系。我的语气有些硬僵僵的:“你这次回国,是为了熊芊羽?”
    “不是!”他坚决否认,“其实我回国的目的之一,是看你的演出。当然白鹭湖边那个地块的规划设计,也是非常难得的机会。因为同时有这两件重要的事情,我才决定利用圣诞假期回国。我想给你一个惊喜,等到演出的时候再出现在你面前,所以没有提前告诉你。我没有想到会在北京被狗仔队盯上,之后国内许多媒体一窝蜂的追踪报道。回到海城后的第二天,我才知道和熊芊羽闹出绯闻,看到了各种添油加醋的新闻,出门后也发现四处被狗仔跟踪。我的心情很烦躁,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解释,也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也许你忙着排练演出,没有看到那些新闻,所以决定按照原定计划,等第一场演出结束后再到后台找你。”
    “可是那天你已经到了拘留所外面,为什么又离开?”我依然有些费解。
    “我看到陈扬翊和张哲宇躲在一辆车里面,知道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如果让他们看到你从拘留所出来,肯定又要大肆炒作。我只好开车把他们引开,免得你被盯上。”他长长吐气,“我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两个人,本来想给你打电话,结果那么巧,在街上碰见了叶梓涵。她说你已经看到了新闻,还让我在演出前不要联系你,因为她觉得让你误会,反而对你塑造吉赛尔这个角色有好处,能够更加深切的体会人物内心的伤痛,更完美的演绎出来。所以我一直忍着,到了那天演出前,进剧场后,实在忍不住了,就去了后台,想对你说些鼓励的话。”
    我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又询问:“你怎么会参加李菲的婚礼?”
    “贾星的太太和我的姨妈是很要好的姐妹,贾星和我爸是生意场上的朋友,还有贾思恒和我也从小认识。我姨妈因为吃素,不能参加婚宴,我既然回到海城了,自然要代表姨妈,和我爸一起去参加婚宴。没想到看到你和朱尊一也去了,你挽着他的手臂,很亲热的样子。”他微笑了,“我当时醋劲很大,恨不得直接把你拉过来审问一顿。但是碍于面子,不能那么做。我想着结婚仪式结束后就把你约出去问个明白,结果仪式刚结束,你就出事了。当然,在见到叶梓涵后,我的问题已经得到解答,不需要再审问了。”
    我歪了歪头,微撅起嘴。“我还没审问你呢,你倒好,想要审问我。”
    他凝视我,依然微笑着。“怎么样,误会算是解除了?”
    我有些恍惚,脑中飞快地闪过熊芊羽的名字,我摇摇头,想摇掉那名字。
    他的目光穿越着我的思想。“童忻。”他低喊,突然把我拥入怀中,在我耳边飞快地说,“不要让熊芊羽影响我们的感情,我和她永远不可能成为一对,见家长之类的更是无稽之谈。”
    他紧紧拥着我,不待我开口,已找到了我的唇,急切而热烈地吻着我,那样深刻、缠绵,炙热如火,车内变得热烘烘的,烤热了我的面颊,我的唇,烤热了清凉的空气,也烤热了我的心。
    片刻,他抬起头来看我,我猝然把头埋进他的胸膛里,眼泪又迅速地涌了出来。
    “乖,别哭了。”他抚摩着我的头发,哄着我,“我这次回来,会多住一段时间,等春节过后再回巴黎。”
    我把面颊贴在他的胸口,倾听着他的心跳,想说什么,可是喉咙里哑哑涩涩的,吐不出任何声音。
    他用力拉开我,一手托起我的下巴。“不高兴?你不希望我多待些时日?”
    我闪动着眼睑,用牙齿咬住了嘴唇,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他温存的吻掉了泪珠,嘴唇在我的睫毛上逗留了一会儿,再从眼睛上滑下来,落在我的唇上。
    我们又过了一阵子才分开来。“你确定是来拍白鹭的?”我怀疑地问。
    他奇怪地望着我。“当然。如果不拍白鹭,我来这里做什么?”   
    我不经意地望向远处,竟发现,那辆停着的车子,正在不断的上下震动,这就是传说中的车震吧?天都亮了,还没震够?
    “看什么这么出神?”萧瑟顺着我的视线望去,便不再作声了。大概过了几分钟,他带笑的声音扬起,“我明白了,你以为我的目的和他们一样?我是因为这片红树林要开发成公园,所以来看看。倒是没有发现,这里还有‘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意境。”
    “什么意思?”我诧异于他怎么念起诗来了。
    “停车、坐爱、枫林晚。”他重复了一遍,故意断句断在歧义严重的地方。我的脸腾的就烧热了,怎么好像他思想纯洁,是我把他往歧路上引。
    他掩饰什么似的咳了一声,笑着说,“现在时间来不及了,先拍白鹭要紧。你要是有兴趣,我们晚上再来。”
    “我没兴趣,是你自己想歪了。”我羞窘地辩解。 
    他笑得更加肆意,从摄影包里取出专业相机,装上长焦镜头。
    “你不会是想偷拍吧?”我再次“误导”了他。
    “你提醒了我,这么香艳的大片,确实可以欣赏一下。”萧瑟真就俯过身来,双臂环过我的肩,将长焦镜头对准我身侧的车窗。车内空间狭窄,他这样的姿势,我便陷进了他的怀抱里,他的脸颊也贴住我的额头,热热的气息包裹住我。我们的身体摩擦着,温度骤然升高。
    “车窗没有贴膜,那两人挺大胆的,也不怕人偷拍。要不要看看,学习一下?”他虽然眼睛看似盯着相机的取景框,嘴角扬起的弧度却暴露了他内心的邪恶。
    “才不要……”我心跳气喘,说话也气虚无力。
    他言语间调戏的意味更浓了。“我看到那两个人是在后座,不知道前座和后座哪里做起来更舒服,我们今晚可以实践比较一下。”
    “你……”我浑身发热,舌头也迟钝了。
    忽听得他持续按动快门的“咔嚓”“咔嚓”声响。
    我想要一看究竟,他低喊:“别动!”
    我僵坐了好一会儿,他才坐回驾驶座。
    “你刚才拍什么?”我讶然问,“不会真的偷拍车上的人吧?”
    “真是意外的重大发现。”萧瑟通过取景框浏览照片,将其中一张人物的脸部放大。“刚才那两个人正好都转过头来,你仔细看看,能不能认出他们来。”
    我凑近瞧看,照片中男女的面部清晰可见,女的我一眼便认出是蓝婧予,男的也挺眼熟,我努力回想了一下。“该不会,是那天婚礼上的新郎贾思恒吧?”
    “没错,正是贾思恒和蓝婧予。”萧瑟很肯定地说,“我刚才就觉得那辆车很扎眼,原来是贾少的法拉利。新婚妻子刚遇害,他就和别的女人玩起了车震,不是一般的薄情寡义。”
    “怪不得贾星要捧蓝婧予,原来她和贾思恒有一腿。”我将照片拉远了看,画面中的男女赤裸着身子,蓝婧予双手搂住贾思恒的脖子,很主动的样子。这女人真是没救了,一味利用自己的身体去换取所需的利益,毫无廉耻之心。
  “贾星捧蓝婧予,不是因为蓝婧予和贾思恒有一腿,而是蓝婧予和贾星有一腿。”萧瑟说出了更让我吃惊的话,“我前天去参加李菲的葬礼,蓝婧予也去了,说来也巧,我窥见了非常戏剧性的一幕,贾星的太太狠狠扇了蓝婧予一巴掌,大骂蓝婧予是狐狸精,勾引她的老公和儿子,还说贾星已经回心转意,向她保证,今后会和外面那些女人彻底了断,只对她一个人好。贾太太气势逼人,最后蓝婧予灰溜溜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