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书名:死生 作者:童庭猫宴 本章字数:4225 下载APP
  阿雪昏昏沉沉睡了一夜,夜里又烧了起来,喉咙肿得不能说话,醒来发现旁边睡的陆照阳没了,立马便坐了起来,左张四望,陆照阳进来时就见到他往床榻下看结果翻到地上。
  
  他把人拎起来,阿雪就睁着黑眼睛盯着他瞧,他想问陆照阳去哪了,说出来的话却是跟哑巴似的啊啊几声。
  
  这便愁了,阿雪又不会写字,陆照阳只听这几声哪里领会得出意思来,只能这么大概想着,将人塞回了被窝里,阿雪摇头,他又猜或许是要坐起来,于是他便扶着阿雪,裹成一团被卷坐在了床榻上。
  
  阿雪连手都伸不出来,又摇头了,陆照阳看着他,也跟着摇头:“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
  
  他试着对陆照阳传递正确消息,可陆照阳只见得他挤眉弄眼一阵,端详了好一会才问:“你眼睛痒?”
  
  阿雪自然不是眼睛痒,要他吹吹,相反两人这般沟通不上,他急着往后一倒,只冒出个头来,又急着哼哼两声要坐起来,可叹他这腰软糯糯的使不上劲来,只见到他滚了一圈,把自个从被子里滚了出来,再从床上站起来。
  
  陆照阳瞪他:“不许站上头。”
  
  阿雪便坐下,继续喘着轻小的气抬头望着陆照阳。
  
  陆照阳苦着眉望了一会人,大夫说他哭得太厉害,把嗓子嚎坏了,得要将养几天才能好,还说道他身体孱弱,根本上便不大好,需得好好养,千万不能坏。还预示着这将养日子两个人必须鸡同鸭讲,左右比划,还不一定能明白,便像现在,阿雪问他去哪了,在陆照阳这从坐起来再到眼睛痒转了一圈愣是也没心有灵犀这么碰着了。
  
  “你要是会写字就成了。”
  
  阿雪歪着脑袋,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伸手但够不到,啊了一声,陆照阳靠近一步,阿雪便能抓住了。
  
  陆照阳被晃了几下手臂,他明白过来:“你说你想识字?”
  
  阿雪眼睛亮起来,嗯着连着点了好几个头,他曾对刘哥说过想要识字读书的念头,可刘哥只赞同他些许认那么几个字,至于多的那不该是他们的事了。阿雪虽未有豪情壮志,可到底羡慕读书的,天生一股与读书人的亲近,觉得读过书的人好,便也幻想着若能读懂几篇文章,会写个字那到美妙。
  
  从前他从未动过离开的念头,因他不能想,不能了许久后便习惯了,就像活在缸子里的鱼,吃的见的就那么点,实在不需要从一条鱼变作一个人。突然有一天他被扔出来了,被迫晾在这么大的地方向前走,最先是生出离开后的实感,却不怎么美好,紧接着才生出那么一点识字的想法,虽然并不强大,但已然成了气候。
  
  虽不能说话,但他试着告诉陆照阳,陆照阳任他求了一会,阿雪见他不为所动,渐渐停了下来,仔细瞧着陆照阳脸上的神色,却丁点抓不着一丝一毫可以称做情绪的东西,阿雪又怎么斗得过他,迟疑下来,便有些害怕,也不敢再摇了,低着头玩自个的手指,后来他又摇手,意思是说不学了。
  
  陆照阳心里发笑,但并未表现出什么,他要看看阿雪能为这件事坚持到何种地步,见他颤颤巍巍地求到头来还是被吓回去又不要了。
  
  倒是有当初倒满水缸的韧劲便好了,再不济这昨日缠人劲也是大开了眼界。
  
  阿雪忐忑了一会,并不想惹陆照阳生气,昨儿他乱扔东西,任性至极陆照阳也没计较,这不该再要求要认字了,纸跟墨该是多贵呀。这一回过神来,想了昨日想了方才倒把自个吓了一出冷汗,再是冷,整个人浑身一颤,陆照阳好气好笑,渐渐笑占了上风,给他擦汗,阿雪抬头望他,也还是看不出什么来,最后放弃了,心道陆照阳还给他擦汗,想必是没生气。
  
  见他放松了神态,又是头一点一点的,透着憨纯的模样。
  
  陆照阳咽下后头的话,到底没继续说识字的事。
  
  阿雪没机会再去睡,刘哥带了东西过来瞧他,陈郎君和东娘子也带了补身体的药过来看他。
  
  刘哥诶哟一声,瞧着这张小脸,过了一夜愈发憔悴了,这伤比昨儿还显,一看便是陆照阳没照顾好,才至这么虚弱,还不好全。
  
  “这都过去一夜了,瞧瞧这伤,真不会照顾人。”
  
  刘哥气得鼻子都歪了,看陆照阳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空长了一副好皮囊,还有脸来欺负比他瘦弱多的阿雪。
  
  “诶,正巧陈郎君带了只老母鸡过来。”刘哥一把接过那被缚着双翅的倒挂母鸡,顶到陆照阳眼前:“那就劳烦陆郎君拨个脸给咱们露一手了。”
  
  眼前的老母鸡叫了一声,东娘子暗笑这陆照阳眉心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分明是不大愿意,可这刘哥丝毫不受影响,竟逼着陆照阳接下这只老母鸡。
  
  东娘子在陈郎君耳边低语道:“早知如此便不拿这东西来了,结果叫了陆大哥为难了。”
  
  刘哥耳朵尖,听到了便说:“为难什么,陆郎君什么不能行?哦?对罢阿雪!”
  
  阿雪困倦着眼,乍一听见了下意识点了两记头,陆照阳绷着脸看着他,阿雪一吓嘟噜噜直摇头。
  
  刘哥暗骂这没出息的,这陆照阳就这么叫人可怕的!瞧这怂模怂样不怪人想着要欺负他。
  
  陆照阳提着老母鸡去厨房,阿雪瞄到一眼也想跟着去,他惦念陆照阳是否杀过鸡,刘哥嘿了一声:“让他自个去,你乱跑什么!”
  
  阿雪摇摇头,还是陆照阳回头说了句:“回去坐着。”
  
  他乖乖坐下,刘哥啧了一声,白瞎了对他好了,只听陆照阳的话,别个说的便跟屁一样!
  
  他们说了一会话,阿雪偶尔笑笑或打着手势,东娘子因是女儿身不能久待,只略坐了一会便和陈郎君先告辞了。
  
  等二人走了,刘哥立马蹿上另一边,问阿雪:“臭小子我问你,你到底怎么想的?就这么几句好话便把你哄回来了啊?”
  
  阿雪点头,刘哥瞪圆了眼睛,显然被他傻到了,“我跟你说啊,你知道你为什么老是被人欺负吗!你一看就是个小傻子,蠢蠢的,况且你又是真傻,啥都信,连傻子都能欺负你知道么!”
  
  刘哥又说:“你别老是别人对你好了你就巴巴地贴上去,尤其是那陆照阳,了不起?都欺负到我兄弟头上了!”
  
  阿雪抿嘴笑。
  
  诶哟——这一笑人更傻了。
  
  刘哥心里生出一团软绵绵的气,这都说得嘴要干了,他还只回你愣得不行的笑。
  
  “个没出息的!我跟你说啊,你可记住了,你别看陆照阳现在又好了,你开心地回去了,到日后难保又要丢下你,到时候你去哪哭去!”
  
  刘哥的话有些说中他的心事,面上显得茫然了一阵,径直看向了门口。
  
  刘哥偏恨他这幅模样,心里有了事便开始低头转手指,或者看向别处,分明有了什么心思,可叫人急,还有一点就是不听话,听不见去一点,这会他就摇头了。
  
  “行罢行罢——还能叫你改了主意不成!”刘哥翻了个白眼。
  
  阿雪朝他抱歉似的笑笑,刘哥睁只眼闭只眼,权当这是个“小白眼狼”,只会想着陆照阳,一点也不念念这认下来兄弟情分,亏得给他床睡,被子也分给他,老人家也还记着他。
  
  刘哥没什么好气地拍了一包糖在阿雪面前:“我爷爷惦记你,听说你生病了,还怕你怕药苦,要送你一包糖吃了去去味。送你做啥,就该苦苦你,让你记着点!”
  
  阿雪不大好意思地接过那一小包糖,拿油纸包着,他好奇地想打开来看看,这时外头突然响起一阵鸡鸣,听得陆照阳说了一句什么,动静闹得极大。
  
  刘哥和阿雪走出去,便见院子里到处飞着鸡毛,那只老母鸡一边叫一边上蹿下跳,惊奇的是陆照阳模样狼狈,头顶沾了几根鸡毛,提着刀追,更有老母鸡一朝得了自由半路杀回来,拿着喙去啄陆照阳。
  
  刘哥乐得这只鸡闹陆照阳,越是有洋相越好,若不是顾忌着阿雪,他怕是忍不住拍手称快。
  
  阿雪扶着门,被这老母鸡拍翅啄人到处撒羽毛的架势吓得不敢去瞧,不想便是这样的老母鸡去下蛋,这要是孵出来了,这小鸡是随了这气势汹汹的老母鸡吗?这么一想阿雪便不想再去吃鸡蛋了,可太要命了,连陆照阳都拧不过。
  
  他一面担心,分明瞧见鸡嘴啄了陆照阳好几下,又一面随着刘哥笑一根鸡毛插在陆照阳发髻上,他自个也觉得好笑,可是又不能笑,笑得又疼,受不住咳起来,刘哥赶紧拍着他的背,他又看陆照阳停了下来,扔了老母鸡望了他一会。
  
  阿雪低头咳了起来,陆照阳稍稍迟疑了一会走向了他。
  
  刘哥这急着问怎么了,陆照阳就把人扛了起来进了屋子,倒好,还一脚把门带上了!
  
  刘哥瞪着眼前的门,怎么就生出想要砸门的意思,陆照阳又打开门道:“麻烦刘兄对付这只鸡了。”
  
  还是傲,便是鸡毛还插在上头,他也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什么玩意!刘哥差点没啐他。
  
  过会刘哥气呼呼地走了,锅里他故意放着秃毛鸡摆了个造型,陆照阳眼也不眨手起刀落便将鸡头砍了。
  
  阿雪睡了一觉起来,觉得身上没那么利害了,只是酸软,不大能起身,只好翻了个身朝着外面,他见陆照阳在桌子前写什么,从灯下望过去,陆照阳也瘦了,侧脸更凌厉,瞧了一会便痴住了,不知是什么叫他写得这般认真。
  
  阿雪在脑子里囫囵过着这个问题,连陆照阳什么时候走近他都没注意。
  
  “想什么?”
  
  阿雪捏着被子脸红了。
  
  陆照阳扶他起来,包好了人才给端来鸡汤,他手艺算不上好,鸡汤味淡了,也熬过了头,阿雪有些肉没力气咬,病着的人正是花了许多力气跟病痛斗,哪有多余的功夫去咬老气的东西,陆照阳见他吃了几口便摇头不要了,心下有些不满,这才吃了多少,怪道平日里也有气无力的。
  
  阿雪摇头又摆手,陆照阳又给他喂了一块肉,嚼了许久,终于嚼烂咽了下去。
  
  余下的便由陆照阳吃了。
  
  阿雪想起怀里的糖,忙拿出来给陆照阳看,那些糖被捂在怀里化得黏在一起成了小山似的团状。
  
  “小孩子么,还吃糖。”
  
  他没办法说这糖是送的,只好递到陆照阳面前,叫人吃个,可是糖化了,他又不好意思拿出来,又听陆照阳说小孩子吃的,便打算包回去。
  
  但是陆照阳让他不要动,掰了一小块,不知哪家做的,全是甜味,十足腻人。
  
  陆照阳替他收起来,阿雪盯着糖,他就唬着脸吓:“别想着要吃,克化不动,再要是闹了肚子把你挂出去吹吹风。”
  
  阿雪果然老实了,吃了睡,醒了就吃,真个成了猪了。
  
  况且这头小猪还挺会找地方,以前分两个被子就经常睡得七倒八歪,一脚就爱踹脸上,如今一同盖这床新被子,更是贴着人往边赶,陆照阳挪一寸,他就挪一寸,赶都赶不走。
  
  上半夜被烦着了一个劲地挪,下半夜陆照阳便束手就擒了,让他动,让他翻,左右翻不出这条线,还做不出滚下床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