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十七章
盼了好久，终于等到《乱世之子》这部电视剧开播。
这天是周五。出租屋里没装有线电视，顾云岚在等晚上十点钟视频网站更新。小楼买了一堆零食，陪顾云岚等着。
十点整，网站准时更新了前两集。两人一起开始看。
顾云岚两眼直直地盯着屏幕，小楼只好把零食递到顾云岚手旁。顾云岚也不看是什么东西，只管拿了往嘴里放。
小楼笑她：“岚岚，看得这么认真呀？”
顾云岚挥手：“你别打岔。”
小楼捂着嘴偷笑，安静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说：“以前看电视剧也没见你这样。”
“这是我责编的书第一次拍成电视剧啊。虽然小说是在网站上连载的，我不算第一手责编。不过好歹是我做的书嘛。”
“嘿嘿，我知道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这是世间无欢写的呀。”
顾云岚终于回味过来小楼话里的意思：“你想到哪儿去了。”
“岚岚，你跟世间无欢发展得怎么样了？”
“我跟他？没发展啊。”
“没有吗？”小楼语气里充满了遗憾，“他挺好的。”
“我没觉得。”
“他知道我跟你的关系好，经常来找肖遥和我打听你的事呢。他真的挺喜欢你的。”
“那你别什么都告诉他。”
“你真不喜欢他？”
“不喜欢。”
“哦……”
顾云岚这才回头，看到小楼心虚的样子：“你跟他说什么了？”
“前段时间，他说最近给你发微信你都不回，那天想来家里找你来着，就是你晚上没回来那天。我们这儿附近也没什么咖啡馆，他在街角那家麦当劳等到很晚，后来快十二点了还没见你回来，我跟他说你还在公司，他去公司找你了啊。”
“他那天去公司找过我？”
“啊？他没去？”
“呃……不聊他了，看电视。”顾云岚打住了这个话题，却暗自回忆着。
那天下午是收到世间无欢发来的消息，说要带自己去吃一家好吃的新店。但是既然已经决定不与他产生工作之外的接触，自己照旧没有理会。说起来，好像也正是从那天起，世间无欢没再给自己发过与工作无关的消息。是因为他来公司后，看到什么了吗？
当时自己在方昊面前情绪有些失控，完全没注意到办公区外是不是有其他动静。世间无欢就是那时候来的吗？如果看到自己和方昊在一起，以他的性格，应该不会再纠缠了。
?
周一上班，同事们七嘴八舌地聊着电视剧开播后的数据。
“首播前两集平均收视率1.28，第三四集涨到1.36，第五六集涨到1.44。”
“这成绩可以啊。”
“我觉得这个电视剧拍得挺好，演员的演技都在线，服装、化妆、道具也不差。剧情没有随便灌水，收视之后还会再涨吧。”
“快看，豆瓣网上开始评分了，目前打分的人数超过一万，分数7.2。”
“过7分了？不错啊。”
正议论着，发行部的同事抬了一箱书过来：“《乱世之子》的责编呢？样书来了。”
顾云岚举手：“这儿呢。”
发行部的同事把箱子搬到顾云岚身旁：“这是十套，五十本，编辑部先拿着。印厂下午会再运一千套样书过来，明天请无欢老师来一趟，把这一千套样书签了。”
坐对面的宋微微听到后咋舌：“签一千套？”
顾云岚解释：“对啊，顶级畅销作家都是签书签到手软。要赠送合作伙伴、给各个大号做转发赠书抽奖、在读者群做活动，光这些就得送出上百套，我们自己的官方旗舰店还要再留几百套签名本卖。”
发行部的同事在一旁补充道：“要不是怕作家签得太累，还想让他们签更多，签一万本都行。”
何纬在一旁赞叹：“首印是5万套吧？看现在电视剧的成绩，很快就要加印了。不愧是世间无欢，写的书很受男性读者的喜爱，又靠颜值圈牢了一大批女性读者粉丝，现在男频女频越分越细，这种男女通杀的作家真找不出第二个。”
另一名编辑说：“太难得了，世间无欢已经很红了，这两年还一直在走上升势头。按他今年的人气，明年新发布的网络作家排行榜，他能进前三了吧？”
“嘿嘿，那是那是。”发行部的同事脸上喜笑颜开，于他们而言，这种书根本不愁发行，闭着眼睛数钱就行，最省事了。发行部的同事对顾云岚说：“记得请无欢老师明天过来签书啊，我们先回去了。”
“放心，我通知他。”
发行部的同事走后，顾云岚编辑了一条公事公办的微信给世间无欢发过去。世间无欢并未像以往那样热情回应，只是跟顾云岚确认了时间，确定明天下午过来。
?
第二天下午，世间无欢来了。
于莉和方昊官方性地与世间无欢打过招呼后，便交由责编顾云岚引他去准备好的会议室。顾云岚走在前面说：“无欢老师，您这边请。”
以往若是顾云岚做出这种生疏的姿态，世间无欢免不了要调笑她一番。可这次他只是垂下眼睛瞥了瞥顾云岚，没说别的，同样礼貌地欠了欠身。
两人一路沉默地走到会议室。
一百箱书堆在会议室，会议室被挤得只剩下一小片桌面，桌上则摆着三根签字笔。世间无欢坐下后，两名发行部的同事负责拆箱子，把书一套套往外取。顾云岚则负责拆去书的塑封，递给世间无欢签名。
一名编辑拆塑封显然跟不上世间无欢签名的速度，发行部的同事给编辑部打电话，叫方昊再派个编辑来。
过了一会儿，宋微微来了。她跟顾云岚站到一起拆塑封，两人小声说话。
顾云岚随口问：“怎么是你来了？”
“我是编辑部的新人嘛，多干点打杂的活儿，其他编辑好像都有事要忙。而且我也想看看大神作家，主动请缨过来的。”
顾云岚点头。
宋微微又小声犯花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世间无欢老师，没想到本人这么帅，比照片还帅。”
顾云岚无奈地笑笑：“怎么，动心了？”
“才没有呢。我说他帅，只是陈述事实。但相比起来，我还是喜欢昊哥那种类型的嘛。”
这突如其来的坦诚像一根针，在顾云岚的心上扎了一下。她没注意到的是，世间无欢签名的笔也停顿了一下。
?
到下班时间，一千套书终于签完了。郑有明和方昊走进会议室。
郑总握住世间无欢的手：“无欢老师，这次选择和我们久时合作，是我们久时的荣幸。多谢支持！多谢支持！我来汇报个好消息，还没开卖，网上预售销量已经破万了。”
世间无欢看了看顾云岚说：“久时有很专业的编辑，和你们合作也是我的荣幸。”
郑总以为他指的是方昊，接着说道：“是，方昊年轻有为，听说你俩很早就有交情。无欢老师，下一部作品还要签给我们久时出实体书，说好了啊。”
世间无欢笑了笑，没有解释。
郑总又说：“签了这么多书，今天辛苦你了，要好好请你吃顿饭。走，车已经安排好了。”这种饭局一般责编会跟着，但郑有明看了眼顾云岚，想起自己被她怼的不愉快经历，便没有叫她，只说，“方昊跟我陪你。”
两名拆箱子的发行部的同事和宋微微明白这是公司中高层宴请重要作家的饭局，轮不到自己出席。发行部的同事跟郑总打了个招呼，宋微微小声向方昊请示：“昊哥，那你们去吃饭，我先走了哈。”方昊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顾云岚说：“我也走了。”
方昊“嗯”了一声，并未挽留。他心里本能地不愿意顾云岚和世间无欢过多接触。
几人正要退出会议室，世间无欢却说：“大家都辛苦了，人多点热闹，一起去吃吧。”
郑有明以为世间无欢喜欢人多作陪，马上说：“好好好，那大家都去，一辆车坐不下，我让公司再派一辆车。”
世间无欢说：“不用了。我开车了，两位美女跟我的车一块儿走。吃饭的地址发给我。”
在场的几个男人除了方昊，全都会意地哈哈笑了。一个人说：“无欢老师果然像传说中一样倜傥风流。”
郑总说：“行行行，美女跟着你。方昊，你跟我们去挤一辆车。”
听到这样的安排，顾云岚、方昊和宋微微都满腹郁闷，可当着众人又不好说破，只得各怀心事地去了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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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岚不明白世间无欢这样做的用意。她和宋微微坐在世间无欢车的后座。世间无欢像没事发生一般，一边开车，一边兀自跟着音箱里的音乐哼唱。
顾云岚的心情越发低落下来。
过了一会儿，世间无欢从后视镜里盯着宋微微问：“这位编辑还是第一次见，还不知道名字。”
宋微微报了自己的姓名。
世间无欢说：“微微。嗯，很好听的名字。刚来的？”
“嗯，刚入职两个多月。”
“不好意思啊，刚才签书时，你俩聊天，我听到了。”
“听到了？您听到什么了？”
“你喜欢方昊吧？”
宋微微抿嘴一笑，却又有些调皮地回答：“对啊。无欢老师，听说您跟他挺熟的，认识好多年了。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您看我有机会吗？”
顾云岚坐在一旁生闷气。
世间无欢从后视镜瞥了顾云岚一眼，继续跟宋微微说：“他啊，他那个人不太主动，他以前的女朋友，都是主动追他的。”
宋微微扑哧一声笑道：“不会吧，他没追过女生啊？”
“据我所知，是的。”
“怪不得，我看他对我不冷不热的，还以为我没戏了呢。看来是他这个人本来就这样。嘿嘿，谢谢无欢老师，我知道了。”
世间无欢和宋微微一路聊着关于方昊的事，顾云岚完全插不上话，从始至终默默地坐在旁边。
顾云岚开始确定世间无欢是故意的。世间无欢故意与宋微微聊这些给她听。可是，他到底又想做什么？顾云岚的心中感到一阵莫名的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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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的地方在王府中环四楼，方昊他们已经先到了，在商场门口等着。一行人往餐厅走去，宋微微像跟屁虫一样跟在方昊身后。入座时，她主动坐到方昊的身旁。
整个饭局，无非是郑有明跟那两名发行部的同事不停地拍世间无欢的马屁，希望能长期合作，其他时候就是大家聊一些无关痛痒的业内话题。
顾云岚兀自坐在不起眼的位置，安静地吃饭。她的左边是宋微微，右边是发行部的同事，她看见宋微微贴心地帮方昊盛汤，又像只小鸟般叽叽喳喳地告诉他什么菜好吃，什么菜不好吃。当端上来一份精致的点心时，她又一脸好奇地问方昊这是用什么做的。
可是，宋微微也没有只顾着方昊，当她给方昊盛好汤后，又依次为大家盛好。当她告诉方昊什么好吃之后，又会笑着转头向顾云岚说：“真的很好吃，你快尝尝。”
宋微微明艳又天真，就像……顾云岚想起那天的那束白玫瑰。没有人不喜欢白玫瑰。宋微微既不令人忌妒，也不令人讨厌，只是，好羡慕这样热情盛放的花。
世间无欢呢，他坐在对面的贵宾位置，全程跟人谈笑风生，却未主动找顾云岚搭话。他越是这样，越令顾云岚感到不安。
顾云岚就这样心里又酸楚又不安地煎熬着，好不容易饭局到了尾声。
方昊起身去洗手间，刚走出去，世间无欢也跟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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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间不在餐厅内，需要去商场的洗手间。王府中环的洗手间整洁宽敞，并有大量用于梳妆的隔间。
方昊洗手出来后，看见世间无欢站在一个隔间门口等着。他愣了一下，走了过去。世间无欢径直拦在他面前：“我有话问你。”
“你又胡闹什么？”
世间无欢逼视着方昊：“两个问题。”
方昊皱眉道：“能别像个小孩一样吗？”
“第一个问题。方昊，你看不出那个女的喜欢你？”
“哪个女的？”
“别跟我装傻，就是跟在你身边嘘寒问暖那个。”
“所以呢？”
“为什么不拒绝？还是说，你喜欢她？”
方昊有点恼火：“无欢，你发什么神经？我已经对她没有任何回应了，还要怎么做才算拒绝？把她辞退，让她从我身边消失？”
“这就是我和你不同的地方。我如果不喜欢一个人，绝不多拖一秒。说我变心快也好，说我绝情也罢，当什么滥好人？”
“滥好人？那你知不知道，既不明确表白，也不说明来意，只是莫名其妙地在人身边晃来晃去，让人连拒绝都无法拒绝，我也很困扰？”
“所以对于你们这种人而言，不表白，就没法拒绝，也没法正式在一起，对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世间无欢突然有些邪气地笑了：“在那天之后，今天以前，我本来以为你跟顾云岚在一起了。”
“什么那天以后？”
比起询问，世间无欢语气里更多的是肯定：“你们没在一起。”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好，那第二个问题，我就当你否认了。”
“你能把话说清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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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岚见方昊和世间无欢出去了好长时间都没回来。其他人或许没注意，但今天的世间无欢很不对劲。特别是，顾云岚知道那天她和方昊在办公室的事被世间无欢看见了。世间无欢会跟方昊说什么？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忐忑了很久，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打算去看看。关心则乱，她本不该去的。经过男洗手间时，她毫无意外地听见方昊和世间无欢的对话——
“你们没在一起。”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好，那第二个问题，我就当你否认了。”
“你能把话说清楚吗？”听到这里，顾云岚刚想走，却被世间无欢一眼发现了。
世间无欢走过来，有些用力地将顾云岚拽到方昊面前。只听世间无欢意有所指地说道：“有人说，不明确表白，就没法拒绝，也没法同意，只会困扰。我不知道这样的人是怎么想的。既然如此，就帮这样的人把话说清楚吧。”
世间无欢半眯着眼睛看顾云岚，眼神令人害怕。在小说的世界里，世间无欢操控他的角色，操控角色的情感，操控角色的命运。此刻，顾云岚觉得自己变成了世间无欢小说里的角色，他高高在上如神一般碾压而来，自己的一切将被他碾得粉碎。
“你在说什么……”顾云岚心虚地小声问。
半晌后，世间无欢说道：“顾云岚，方昊现在就在这里。他死不承认，你也死不承认吗？今天你跟他说清楚，你喜不喜欢他？”
如此轻如浮云的声音，却如一颗炸弹，在顾云岚和方昊两人心中同时炸响。顾云岚低头不敢看方昊，一些画面走马灯般在她慌张的脑海中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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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开始的？
被辞退那天傍晚，方昊拖着行李箱风尘仆仆赶来，站在自己面前，让自己不要走。金粉色的晚霞镀在这个男人脸上，他坚定的眼睛里，是正义与理想的倒影。
什么时候退缩的？
从唐甜家离开，方昊开车载自己回公司那个夜晚。街灯一盏盏从车窗外掠过，自己像坐上了南瓜马车的灰姑娘。唐甜的来电戳破了这个梦境。“你是不是喜欢她？”“哪有，你别闹了。”
什么时候确认的？
发现书稿被人动手脚的那个深夜，方昊的到来，让表面上不甘示弱的自己暴露了内心的崩溃。他抱着自己说，不要急，我帮你。以后，我都帮你。向来孤身奋战的自己，好像突然有了战友。
什么时候放弃的？
那个耀眼的女孩抱着耀眼的白玫瑰递给方昊的清晨。如果自己是方昊，也会选宋微微吧？为什么要选自己这种又别扭又固执的白痴。
?
一根刺是不可以变软的。比起得不到，顾云岚更怕的是让人知道自己想要后，还是得不到。因为，得不到，只是自己一个人的心酸罢了。而后者，是一千个、一万个人，看到自己难堪。然而，然而还是抱着一点点希望。好像漆黑之中，还有一丝微弱的烛火那般……万一可以得到呢？
“无欢，你到底闹够了没有？”好像有一万年的沉默后，方昊开口了。
这就是他的回答吗？最后一丝烛火也熄灭了。也好，这样反而就无所畏惧了。顾云岚抬头，眼瞳里没有一丝光，看着世间无欢说，“他……”笑了笑，“只是我的上司罢了。”
得到这个回答后，世间无欢终于放过了他们。
“我知道了。”这么说着，世间无欢扬长而去。
?
第二天在公司，方昊有事找顾云岚，却有些不知怎样面对。脑海里却复现出她昨天的样子——
“只是上司罢了。”方昊暗暗嘲笑自己，为什么会不敢面对呢？像平常对待原创部里的其他下属那样就可以了啊。
这么想着，方昊修长的手指快速在键盘上敲击，给顾云岚发去几个字：“你来一下。”
没过一会儿，顾云岚来了。
“方总，您找我什么事？”
顾云岚脸上的表情风轻云淡，好像什么表情都没有。这副样子最好，免得产生什么误会。方昊放下心，说道：“之前跟你说过了，我们原创部会全力支持段朝夕的抄袭起诉。不过，因为她被抄袭的那本《失落的果实》是几年前艺文社出版的，与久时文化传媒集团关系不大，在这场官司中，久时文化传媒集团找不到什么立场。这几天我拟了个方案，也跟于总那边汇报过了。现在决定把段朝夕签为我司签约作者。《失落的果实》市面上已经买不到了，你去跟艺文社沟通一下，让他们把版权放出来，我们公司出个再版。对了，你刚来公司时报的那部选题，她的《不乐园》最近做到什么阶段了？”
“三个校次都做完了，目前在封面设计阶段。书号应该快下来了，预计下个月底能上市。”
方昊说：“我记得你说过，她前一段时间辞职了，正在全力写一部新作吧？”
“是的，她说再有一个月就能交稿。”
“很好。”方昊点头，“这样一来，她马上要出的《不乐园》，加上再版的《失落的果实》，还有即将交稿的新作，三部作品由我司短时间内连续推出，可以好好运作一下。既然成为我司的签约作者，我司也有了帮她进行抄袭起诉的立场。签约这件事，你去问问她的想法。”
听到方昊说决定好好运作段朝夕的作品，顾云岚心中一阵暗喜，嘴上却不由自主地说：“一开始不是还不愿意通过她的选题吗……怎么突然又想签约了？”
方昊皱眉，这个女孩怎么还是这么别扭？于是嘴上也不由自主地不饶人道：“要怪也只能怪你之前在艺文社时，把她的作品运作得太差了。《失落的果实》居然只卖出三千册？你们到底怎么搞的？你做出的那几个畅销作家的书完全是靠运气吗？”
“我……”顾云岚想不到会被方昊反唇相讥，可他说的没错。
方昊接着说：“一开始不同意出她的书，是因为她的数据太差。现在愿意签约，是因为看过她的作品后，发现完全可以打开销路。更何况现在她可以有三部作品接连发售。整个情况变了，对作者的策略也会改变，你还问我为什么？”
方昊自信地坐在椅子上，身体微微后倾靠在椅背，一脸不可一世的表情，看上去很欠扁，却说着让人无法反驳的话。
顾云岚刚入职时的那种感觉又来了。这个上司，果！然！很！讨！厌！顾云岚赶紧截住方昊的话，说：“是，我知道了。谢谢方总，我这就联系段朝夕。”说完她转身要走。
“等等。”方昊叫住顾云岚，语气缓和了些，“还有起诉的事没说完。我认识一个知识产权方面的律师，叫周琛。这些天我跟他聊了聊，有些证据可以先准备起来了。比如能证明段朝夕《失落的果实》写作时间早于《女吏》的证据，这个好说，艺文社的投稿邮箱里应该有记录。最好能找到小鱼儿在写《女吏》时，看过《失落的果实》的证据。这个比较难，不过我想，这本书卖得不多，看看能不能找到购买记录？段朝夕签进我们公司后，这次诉讼费就用由公司支付。不过周琛建议，因为《女吏》那部作品跟我们久时文化传媒集团也有挺多牵扯，所以公司明面上最好不要掺和进去，段朝夕起诉小鱼儿，个人对个人就行了。好了，你忙去吧。”
“好。”顾云岚退出办公室。
方昊松了口气。这样就对了。他不知道怎么处理亲密关系，所以，像普通的上司和下属那样……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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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又恢复了最初的样子。像是回到原点，也像是从来没有开始过。不如说，本来就没有开始过。顾云岚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之中。
段朝夕听到久时文化传媒集团愿意跟她签约的事，受到很大的鼓舞。顾云岚帮她争取了最合理的签约权利，双方达成了接下来五年的合作合同；同时，她接受方昊的引荐，委托周琛律师当自己的诉讼代理人，作为原告，向小鱼儿提起正式起诉。
顾云岚联系艺文出版社，一是希望对方放出《失落的果实》的版权，二是请求对方提供一些证据。比如投稿邮箱收到这部书稿的时间、这部书的销售记录，等等。没想到艺文社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嘴上答应，却无实质动作。小楼知道后，说这些事包在她身上。
段朝夕的新书《不乐园》拿到了书号，编辑工作进入收尾阶段，这个周末就该忙世间无欢巡签的事了。顾云岚决定等忙完巡签后，《不乐园》就下印厂。
出发前一天，行政部的同事拿着出差行程单来找顾云岚确认。
“周五，也就是明天，早上十点三十的航班。八点三十以前自行到机场集合，打车去机场的票可以留着报销。入住的酒店是……这次的作家规格比较高，酒店蛮好的，是上海书城附近的那家万豪。世间无欢老师住一间，宣传部的一个女生和你住一间，发行部另外两名男同事住一间。确认没问题在这里签字。”
顾云岚把行程单从头到尾翻了几遍，问道：“方总不用去吗？他应该是最熟悉无欢老师的啊。还有……无欢老师这种咖位的作家签售，又安排了很多家重量级的媒体要采访，内容总监不去……真的可以吗？”
“你不知道？”行政同事解释，“本来方总是要陪同的。但这个周末刚好遇上国际书展，不是说你们有好几个原创项目打算打进英文市场？方总明天就飞伦敦了。”
“啊？”
“你放心吧，无欢老师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不会在意这些的。这次本来要给他定头等舱，结果他知道后连说不用，说跟你们一起坐经济舱就行。”
“啊？”顾云岚的脸色已经变得比哭还难看，“那最后，给他定的是经济舱？”
“对啊。他说反正飞上海很快，就两个小时，没必要太浪费。”
“哦……”顾云岚机械地在行程单上签了字。
前阵子太忙，又下意识地以为方昊会一起去，完全没仔细想陪世间无欢去巡签会发生什么。又或者，还好方昊不去，要不然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总之，现在，顾云岚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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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是周五。出租屋里没装有线电视，顾云岚在等晚上十点钟视频网站更新。小楼买了一堆零食，陪顾云岚等着。
十点整，网站准时更新了前两集。两人一起开始看。
顾云岚两眼直直地盯着屏幕，小楼只好把零食递到顾云岚手旁。顾云岚也不看是什么东西，只管拿了往嘴里放。
小楼笑她：“岚岚，看得这么认真呀？”
顾云岚挥手：“你别打岔。”
小楼捂着嘴偷笑，安静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说：“以前看电视剧也没见你这样。”
“这是我责编的书第一次拍成电视剧啊。虽然小说是在网站上连载的，我不算第一手责编。不过好歹是我做的书嘛。”
“嘿嘿，我知道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这是世间无欢写的呀。”
顾云岚终于回味过来小楼话里的意思：“你想到哪儿去了。”
“岚岚，你跟世间无欢发展得怎么样了？”
“我跟他？没发展啊。”
“没有吗？”小楼语气里充满了遗憾，“他挺好的。”
“我没觉得。”
“他知道我跟你的关系好，经常来找肖遥和我打听你的事呢。他真的挺喜欢你的。”
“那你别什么都告诉他。”
“你真不喜欢他？”
“不喜欢。”
“哦……”
顾云岚这才回头，看到小楼心虚的样子：“你跟他说什么了？”
“前段时间，他说最近给你发微信你都不回，那天想来家里找你来着，就是你晚上没回来那天。我们这儿附近也没什么咖啡馆，他在街角那家麦当劳等到很晚，后来快十二点了还没见你回来，我跟他说你还在公司，他去公司找你了啊。”
“他那天去公司找过我？”
“啊？他没去？”
“呃……不聊他了，看电视。”顾云岚打住了这个话题，却暗自回忆着。
那天下午是收到世间无欢发来的消息，说要带自己去吃一家好吃的新店。但是既然已经决定不与他产生工作之外的接触，自己照旧没有理会。说起来，好像也正是从那天起，世间无欢没再给自己发过与工作无关的消息。是因为他来公司后，看到什么了吗？
当时自己在方昊面前情绪有些失控，完全没注意到办公区外是不是有其他动静。世间无欢就是那时候来的吗？如果看到自己和方昊在一起，以他的性格，应该不会再纠缠了。
?
周一上班，同事们七嘴八舌地聊着电视剧开播后的数据。
“首播前两集平均收视率1.28，第三四集涨到1.36，第五六集涨到1.44。”
“这成绩可以啊。”
“我觉得这个电视剧拍得挺好，演员的演技都在线，服装、化妆、道具也不差。剧情没有随便灌水，收视之后还会再涨吧。”
“快看，豆瓣网上开始评分了，目前打分的人数超过一万，分数7.2。”
“过7分了？不错啊。”
正议论着，发行部的同事抬了一箱书过来：“《乱世之子》的责编呢？样书来了。”
顾云岚举手：“这儿呢。”
发行部的同事把箱子搬到顾云岚身旁：“这是十套，五十本，编辑部先拿着。印厂下午会再运一千套样书过来，明天请无欢老师来一趟，把这一千套样书签了。”
坐对面的宋微微听到后咋舌：“签一千套？”
顾云岚解释：“对啊，顶级畅销作家都是签书签到手软。要赠送合作伙伴、给各个大号做转发赠书抽奖、在读者群做活动，光这些就得送出上百套，我们自己的官方旗舰店还要再留几百套签名本卖。”
发行部的同事在一旁补充道：“要不是怕作家签得太累，还想让他们签更多，签一万本都行。”
何纬在一旁赞叹：“首印是5万套吧？看现在电视剧的成绩，很快就要加印了。不愧是世间无欢，写的书很受男性读者的喜爱，又靠颜值圈牢了一大批女性读者粉丝，现在男频女频越分越细，这种男女通杀的作家真找不出第二个。”
另一名编辑说：“太难得了，世间无欢已经很红了，这两年还一直在走上升势头。按他今年的人气，明年新发布的网络作家排行榜，他能进前三了吧？”
“嘿嘿，那是那是。”发行部的同事脸上喜笑颜开，于他们而言，这种书根本不愁发行，闭着眼睛数钱就行，最省事了。发行部的同事对顾云岚说：“记得请无欢老师明天过来签书啊，我们先回去了。”
“放心，我通知他。”
发行部的同事走后，顾云岚编辑了一条公事公办的微信给世间无欢发过去。世间无欢并未像以往那样热情回应，只是跟顾云岚确认了时间，确定明天下午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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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世间无欢来了。
于莉和方昊官方性地与世间无欢打过招呼后，便交由责编顾云岚引他去准备好的会议室。顾云岚走在前面说：“无欢老师，您这边请。”
以往若是顾云岚做出这种生疏的姿态，世间无欢免不了要调笑她一番。可这次他只是垂下眼睛瞥了瞥顾云岚，没说别的，同样礼貌地欠了欠身。
两人一路沉默地走到会议室。
一百箱书堆在会议室，会议室被挤得只剩下一小片桌面，桌上则摆着三根签字笔。世间无欢坐下后，两名发行部的同事负责拆箱子，把书一套套往外取。顾云岚则负责拆去书的塑封，递给世间无欢签名。
一名编辑拆塑封显然跟不上世间无欢签名的速度，发行部的同事给编辑部打电话，叫方昊再派个编辑来。
过了一会儿，宋微微来了。她跟顾云岚站到一起拆塑封，两人小声说话。
顾云岚随口问：“怎么是你来了？”
“我是编辑部的新人嘛，多干点打杂的活儿，其他编辑好像都有事要忙。而且我也想看看大神作家，主动请缨过来的。”
顾云岚点头。
宋微微又小声犯花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世间无欢老师，没想到本人这么帅，比照片还帅。”
顾云岚无奈地笑笑：“怎么，动心了？”
“才没有呢。我说他帅，只是陈述事实。但相比起来，我还是喜欢昊哥那种类型的嘛。”
这突如其来的坦诚像一根针，在顾云岚的心上扎了一下。她没注意到的是，世间无欢签名的笔也停顿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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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下班时间，一千套书终于签完了。郑有明和方昊走进会议室。
郑总握住世间无欢的手：“无欢老师，这次选择和我们久时合作，是我们久时的荣幸。多谢支持！多谢支持！我来汇报个好消息，还没开卖，网上预售销量已经破万了。”
世间无欢看了看顾云岚说：“久时有很专业的编辑，和你们合作也是我的荣幸。”
郑总以为他指的是方昊，接着说道：“是，方昊年轻有为，听说你俩很早就有交情。无欢老师，下一部作品还要签给我们久时出实体书，说好了啊。”
世间无欢笑了笑，没有解释。
郑总又说：“签了这么多书，今天辛苦你了，要好好请你吃顿饭。走，车已经安排好了。”这种饭局一般责编会跟着，但郑有明看了眼顾云岚，想起自己被她怼的不愉快经历，便没有叫她，只说，“方昊跟我陪你。”
两名拆箱子的发行部的同事和宋微微明白这是公司中高层宴请重要作家的饭局，轮不到自己出席。发行部的同事跟郑总打了个招呼，宋微微小声向方昊请示：“昊哥，那你们去吃饭，我先走了哈。”方昊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顾云岚说：“我也走了。”
方昊“嗯”了一声，并未挽留。他心里本能地不愿意顾云岚和世间无欢过多接触。
几人正要退出会议室，世间无欢却说：“大家都辛苦了，人多点热闹，一起去吃吧。”
郑有明以为世间无欢喜欢人多作陪，马上说：“好好好，那大家都去，一辆车坐不下，我让公司再派一辆车。”
世间无欢说：“不用了。我开车了，两位美女跟我的车一块儿走。吃饭的地址发给我。”
在场的几个男人除了方昊，全都会意地哈哈笑了。一个人说：“无欢老师果然像传说中一样倜傥风流。”
郑总说：“行行行，美女跟着你。方昊，你跟我们去挤一辆车。”
听到这样的安排，顾云岚、方昊和宋微微都满腹郁闷，可当着众人又不好说破，只得各怀心事地去了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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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岚不明白世间无欢这样做的用意。她和宋微微坐在世间无欢车的后座。世间无欢像没事发生一般，一边开车，一边兀自跟着音箱里的音乐哼唱。
顾云岚的心情越发低落下来。
过了一会儿，世间无欢从后视镜里盯着宋微微问：“这位编辑还是第一次见，还不知道名字。”
宋微微报了自己的姓名。
世间无欢说：“微微。嗯，很好听的名字。刚来的？”
“嗯，刚入职两个多月。”
“不好意思啊，刚才签书时，你俩聊天，我听到了。”
“听到了？您听到什么了？”
“你喜欢方昊吧？”
宋微微抿嘴一笑，却又有些调皮地回答：“对啊。无欢老师，听说您跟他挺熟的，认识好多年了。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您看我有机会吗？”
顾云岚坐在一旁生闷气。
世间无欢从后视镜瞥了顾云岚一眼，继续跟宋微微说：“他啊，他那个人不太主动，他以前的女朋友，都是主动追他的。”
宋微微扑哧一声笑道：“不会吧，他没追过女生啊？”
“据我所知，是的。”
“怪不得，我看他对我不冷不热的，还以为我没戏了呢。看来是他这个人本来就这样。嘿嘿，谢谢无欢老师，我知道了。”
世间无欢和宋微微一路聊着关于方昊的事，顾云岚完全插不上话，从始至终默默地坐在旁边。
顾云岚开始确定世间无欢是故意的。世间无欢故意与宋微微聊这些给她听。可是，他到底又想做什么？顾云岚的心中感到一阵莫名的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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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的地方在王府中环四楼，方昊他们已经先到了，在商场门口等着。一行人往餐厅走去，宋微微像跟屁虫一样跟在方昊身后。入座时，她主动坐到方昊的身旁。
整个饭局，无非是郑有明跟那两名发行部的同事不停地拍世间无欢的马屁，希望能长期合作，其他时候就是大家聊一些无关痛痒的业内话题。
顾云岚兀自坐在不起眼的位置，安静地吃饭。她的左边是宋微微，右边是发行部的同事，她看见宋微微贴心地帮方昊盛汤，又像只小鸟般叽叽喳喳地告诉他什么菜好吃，什么菜不好吃。当端上来一份精致的点心时，她又一脸好奇地问方昊这是用什么做的。
可是，宋微微也没有只顾着方昊，当她给方昊盛好汤后，又依次为大家盛好。当她告诉方昊什么好吃之后，又会笑着转头向顾云岚说：“真的很好吃，你快尝尝。”
宋微微明艳又天真，就像……顾云岚想起那天的那束白玫瑰。没有人不喜欢白玫瑰。宋微微既不令人忌妒，也不令人讨厌，只是，好羡慕这样热情盛放的花。
世间无欢呢，他坐在对面的贵宾位置，全程跟人谈笑风生，却未主动找顾云岚搭话。他越是这样，越令顾云岚感到不安。
顾云岚就这样心里又酸楚又不安地煎熬着，好不容易饭局到了尾声。
方昊起身去洗手间，刚走出去，世间无欢也跟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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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间不在餐厅内，需要去商场的洗手间。王府中环的洗手间整洁宽敞，并有大量用于梳妆的隔间。
方昊洗手出来后，看见世间无欢站在一个隔间门口等着。他愣了一下，走了过去。世间无欢径直拦在他面前：“我有话问你。”
“你又胡闹什么？”
世间无欢逼视着方昊：“两个问题。”
方昊皱眉道：“能别像个小孩一样吗？”
“第一个问题。方昊，你看不出那个女的喜欢你？”
“哪个女的？”
“别跟我装傻，就是跟在你身边嘘寒问暖那个。”
“所以呢？”
“为什么不拒绝？还是说，你喜欢她？”
方昊有点恼火：“无欢，你发什么神经？我已经对她没有任何回应了，还要怎么做才算拒绝？把她辞退，让她从我身边消失？”
“这就是我和你不同的地方。我如果不喜欢一个人，绝不多拖一秒。说我变心快也好，说我绝情也罢，当什么滥好人？”
“滥好人？那你知不知道，既不明确表白，也不说明来意，只是莫名其妙地在人身边晃来晃去，让人连拒绝都无法拒绝，我也很困扰？”
“所以对于你们这种人而言，不表白，就没法拒绝，也没法正式在一起，对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世间无欢突然有些邪气地笑了：“在那天之后，今天以前，我本来以为你跟顾云岚在一起了。”
“什么那天以后？”
比起询问，世间无欢语气里更多的是肯定：“你们没在一起。”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好，那第二个问题，我就当你否认了。”
“你能把话说清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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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岚见方昊和世间无欢出去了好长时间都没回来。其他人或许没注意，但今天的世间无欢很不对劲。特别是，顾云岚知道那天她和方昊在办公室的事被世间无欢看见了。世间无欢会跟方昊说什么？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忐忑了很久，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打算去看看。关心则乱，她本不该去的。经过男洗手间时，她毫无意外地听见方昊和世间无欢的对话——
“你们没在一起。”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好，那第二个问题，我就当你否认了。”
“你能把话说清楚吗？”听到这里，顾云岚刚想走，却被世间无欢一眼发现了。
世间无欢走过来，有些用力地将顾云岚拽到方昊面前。只听世间无欢意有所指地说道：“有人说，不明确表白，就没法拒绝，也没法同意，只会困扰。我不知道这样的人是怎么想的。既然如此，就帮这样的人把话说清楚吧。”
世间无欢半眯着眼睛看顾云岚，眼神令人害怕。在小说的世界里，世间无欢操控他的角色，操控角色的情感，操控角色的命运。此刻，顾云岚觉得自己变成了世间无欢小说里的角色，他高高在上如神一般碾压而来，自己的一切将被他碾得粉碎。
“你在说什么……”顾云岚心虚地小声问。
半晌后，世间无欢说道：“顾云岚，方昊现在就在这里。他死不承认，你也死不承认吗？今天你跟他说清楚，你喜不喜欢他？”
如此轻如浮云的声音，却如一颗炸弹，在顾云岚和方昊两人心中同时炸响。顾云岚低头不敢看方昊，一些画面走马灯般在她慌张的脑海中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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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开始的？
被辞退那天傍晚，方昊拖着行李箱风尘仆仆赶来，站在自己面前，让自己不要走。金粉色的晚霞镀在这个男人脸上，他坚定的眼睛里，是正义与理想的倒影。
什么时候退缩的？
从唐甜家离开，方昊开车载自己回公司那个夜晚。街灯一盏盏从车窗外掠过，自己像坐上了南瓜马车的灰姑娘。唐甜的来电戳破了这个梦境。“你是不是喜欢她？”“哪有，你别闹了。”
什么时候确认的？
发现书稿被人动手脚的那个深夜，方昊的到来，让表面上不甘示弱的自己暴露了内心的崩溃。他抱着自己说，不要急，我帮你。以后，我都帮你。向来孤身奋战的自己，好像突然有了战友。
什么时候放弃的？
那个耀眼的女孩抱着耀眼的白玫瑰递给方昊的清晨。如果自己是方昊，也会选宋微微吧？为什么要选自己这种又别扭又固执的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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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刺是不可以变软的。比起得不到，顾云岚更怕的是让人知道自己想要后，还是得不到。因为，得不到，只是自己一个人的心酸罢了。而后者，是一千个、一万个人，看到自己难堪。然而，然而还是抱着一点点希望。好像漆黑之中，还有一丝微弱的烛火那般……万一可以得到呢？
“无欢，你到底闹够了没有？”好像有一万年的沉默后，方昊开口了。
这就是他的回答吗？最后一丝烛火也熄灭了。也好，这样反而就无所畏惧了。顾云岚抬头，眼瞳里没有一丝光，看着世间无欢说，“他……”笑了笑，“只是我的上司罢了。”
得到这个回答后，世间无欢终于放过了他们。
“我知道了。”这么说着，世间无欢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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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在公司，方昊有事找顾云岚，却有些不知怎样面对。脑海里却复现出她昨天的样子——
“只是上司罢了。”方昊暗暗嘲笑自己，为什么会不敢面对呢？像平常对待原创部里的其他下属那样就可以了啊。
这么想着，方昊修长的手指快速在键盘上敲击，给顾云岚发去几个字：“你来一下。”
没过一会儿，顾云岚来了。
“方总，您找我什么事？”
顾云岚脸上的表情风轻云淡，好像什么表情都没有。这副样子最好，免得产生什么误会。方昊放下心，说道：“之前跟你说过了，我们原创部会全力支持段朝夕的抄袭起诉。不过，因为她被抄袭的那本《失落的果实》是几年前艺文社出版的，与久时文化传媒集团关系不大，在这场官司中，久时文化传媒集团找不到什么立场。这几天我拟了个方案，也跟于总那边汇报过了。现在决定把段朝夕签为我司签约作者。《失落的果实》市面上已经买不到了，你去跟艺文社沟通一下，让他们把版权放出来，我们公司出个再版。对了，你刚来公司时报的那部选题，她的《不乐园》最近做到什么阶段了？”
“三个校次都做完了，目前在封面设计阶段。书号应该快下来了，预计下个月底能上市。”
方昊说：“我记得你说过，她前一段时间辞职了，正在全力写一部新作吧？”
“是的，她说再有一个月就能交稿。”
“很好。”方昊点头，“这样一来，她马上要出的《不乐园》，加上再版的《失落的果实》，还有即将交稿的新作，三部作品由我司短时间内连续推出，可以好好运作一下。既然成为我司的签约作者，我司也有了帮她进行抄袭起诉的立场。签约这件事，你去问问她的想法。”
听到方昊说决定好好运作段朝夕的作品，顾云岚心中一阵暗喜，嘴上却不由自主地说：“一开始不是还不愿意通过她的选题吗……怎么突然又想签约了？”
方昊皱眉，这个女孩怎么还是这么别扭？于是嘴上也不由自主地不饶人道：“要怪也只能怪你之前在艺文社时，把她的作品运作得太差了。《失落的果实》居然只卖出三千册？你们到底怎么搞的？你做出的那几个畅销作家的书完全是靠运气吗？”
“我……”顾云岚想不到会被方昊反唇相讥，可他说的没错。
方昊接着说：“一开始不同意出她的书，是因为她的数据太差。现在愿意签约，是因为看过她的作品后，发现完全可以打开销路。更何况现在她可以有三部作品接连发售。整个情况变了，对作者的策略也会改变，你还问我为什么？”
方昊自信地坐在椅子上，身体微微后倾靠在椅背，一脸不可一世的表情，看上去很欠扁，却说着让人无法反驳的话。
顾云岚刚入职时的那种感觉又来了。这个上司，果！然！很！讨！厌！顾云岚赶紧截住方昊的话，说：“是，我知道了。谢谢方总，我这就联系段朝夕。”说完她转身要走。
“等等。”方昊叫住顾云岚，语气缓和了些，“还有起诉的事没说完。我认识一个知识产权方面的律师，叫周琛。这些天我跟他聊了聊，有些证据可以先准备起来了。比如能证明段朝夕《失落的果实》写作时间早于《女吏》的证据，这个好说，艺文社的投稿邮箱里应该有记录。最好能找到小鱼儿在写《女吏》时，看过《失落的果实》的证据。这个比较难，不过我想，这本书卖得不多，看看能不能找到购买记录？段朝夕签进我们公司后，这次诉讼费就用由公司支付。不过周琛建议，因为《女吏》那部作品跟我们久时文化传媒集团也有挺多牵扯，所以公司明面上最好不要掺和进去，段朝夕起诉小鱼儿，个人对个人就行了。好了，你忙去吧。”
“好。”顾云岚退出办公室。
方昊松了口气。这样就对了。他不知道怎么处理亲密关系，所以，像普通的上司和下属那样……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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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又恢复了最初的样子。像是回到原点，也像是从来没有开始过。不如说，本来就没有开始过。顾云岚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之中。
段朝夕听到久时文化传媒集团愿意跟她签约的事，受到很大的鼓舞。顾云岚帮她争取了最合理的签约权利，双方达成了接下来五年的合作合同；同时，她接受方昊的引荐，委托周琛律师当自己的诉讼代理人，作为原告，向小鱼儿提起正式起诉。
顾云岚联系艺文出版社，一是希望对方放出《失落的果实》的版权，二是请求对方提供一些证据。比如投稿邮箱收到这部书稿的时间、这部书的销售记录，等等。没想到艺文社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嘴上答应，却无实质动作。小楼知道后，说这些事包在她身上。
段朝夕的新书《不乐园》拿到了书号，编辑工作进入收尾阶段，这个周末就该忙世间无欢巡签的事了。顾云岚决定等忙完巡签后，《不乐园》就下印厂。
出发前一天，行政部的同事拿着出差行程单来找顾云岚确认。
“周五，也就是明天，早上十点三十的航班。八点三十以前自行到机场集合，打车去机场的票可以留着报销。入住的酒店是……这次的作家规格比较高，酒店蛮好的，是上海书城附近的那家万豪。世间无欢老师住一间，宣传部的一个女生和你住一间，发行部另外两名男同事住一间。确认没问题在这里签字。”
顾云岚把行程单从头到尾翻了几遍，问道：“方总不用去吗？他应该是最熟悉无欢老师的啊。还有……无欢老师这种咖位的作家签售，又安排了很多家重量级的媒体要采访，内容总监不去……真的可以吗？”
“你不知道？”行政同事解释，“本来方总是要陪同的。但这个周末刚好遇上国际书展，不是说你们有好几个原创项目打算打进英文市场？方总明天就飞伦敦了。”
“啊？”
“你放心吧，无欢老师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不会在意这些的。这次本来要给他定头等舱，结果他知道后连说不用，说跟你们一起坐经济舱就行。”
“啊？”顾云岚的脸色已经变得比哭还难看，“那最后，给他定的是经济舱？”
“对啊。他说反正飞上海很快，就两个小时，没必要太浪费。”
“哦……”顾云岚机械地在行程单上签了字。
前阵子太忙，又下意识地以为方昊会一起去，完全没仔细想陪世间无欢去巡签会发生什么。又或者，还好方昊不去，要不然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总之，现在，顾云岚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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