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十九章 八六号欲灭仇怨

书名:梧枝还亦亦 作者:周楚嬛 本章字数:3664 下载APP
纸里写着几个勾勾连连的斜歪字:“速来86监狱。”

    孟怜笙看的一头雾水,昨日两人是约好了等他下了戏一起回去的。只是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薛良的字迹。

    前阵子无意间扫了一眼薛良写的类似报告的东西,只觉字迹潦草塞责,实在太像他这个人的性子了。可他此时却记不住薛良的字迹是什么样子了。

    孟怜笙在心里思量着,若是薛良写的那也很符合他的性格,他是很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的。可就怕不是薛良写的,把他引到86号监狱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外面把两人的关系传的乌糟不堪又亲密非凡,这不奇怪,风流浪子家里住了个绝色名伶,人们自然而然就往那不干不净的方面想了。

    三寸之舌压死人,孟怜笙不想解释,何况这样将错就错也是好处多多,比如梨园行里的恶俗风气就染不到他,在外人眼里,他是薛良的人,少有人敢动他。

    但这也很容易成了彼此的软肋。孟怜笙握着纸条,万一是有人想绑架他威胁薛良呢?他不能总给薛良添麻烦。孟怜笙搅着手的动作停下,把纸一撕,做了决定:“不能去。”

    他身都转了一半了,忽听耳边一声汽车鸣笛,又回身寻声看去,一辆德国奔驰从街口出来。

    片刻间就停在他面前,后座车窗被摇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王承弼问道:“孟老板这是去哪里啊?我送你吧。”不管顺不顺路,孟怜笙是他夫人的救命恩人,这交情匪浅,不顺路他也是要送的。

    孟怜笙见来人心下一喜,王承弼是监察院的命官,他的背后是果党,要动他也得先掂量掂量。

    这车是往东边开,也顺路。就在这刻,孟怜笙又变了主意,答道:“86号。”监狱二字被习惯性省略。

    王承弼一笑:“赶巧了,我和夫人也要去呢,快上来吧。”

    夫妇二人都往一旁挪了挪,孟怜笙就上了车。

    孟怜笙携着一身的寒气上了车,王承弼怕杨慧明受了寒,就把自己的外衣脱了给她披上,似乎还很嫌弃地看了眼那身负寒气的人。

    孟怜笙心想着这位大官宠媳妇是不是有点过了,颇为无语地回了他一个无奈的眼神。

    杨慧明侧肘碰了碰丈夫,唤着他的字:“玙柏怎么把衣服给我了,着凉了怎么办?”说着又要把外套还给王承弼。

    “别了。”王承弼又推回她的手,附在她耳边低声说:“冻坏了太太,以后咱还怎么要小孩啊?”

    杨慧明顿时羞红了脸,把王承弼推开,再不多说什么。

    孟怜笙斜眼看着那衣服被推来推去,听着他夫妻俩调笑着,突然发觉自己不该在这车上,谁把他当人看了!?

    这对夫妇蜜里调油完了,孟怜笙为了证明一下自己还在这个车上,就开口道:“王先生为何也要去86号?”又觉不妥,补充道:“我纯属好奇啊,不方便透露就不必回答了。”

    王承弼笑地牵强,敛了神色道:“说来忏愧,内侄不争气,犯了些事。”

    孟怜笙也没有多想知道这两人去86号的原因,于是点了点头,收起了笑,宽怀道:“只是年轻人犯了些错,毕竟年少轻狂,再大些就好了,王先生少忧思的好。”

    “嗐,我这侄子比您还略长几岁,只可惜在为人处世上与您比实在是云泥之别。”

    这话夸地孟怜笙连连客气道:“王先生说笑了,您的侄子怎么能跟我一介戏子相提并论。”

    到86号监狱时天刚擦黑,王杨夫妇和孟怜笙分别后就去了隔壁的看守所捞人。也没遇着枪击和偷袭,似乎那张纸真是薛良写的。

    孟怜笙走进大门,左边的检查兵枪一横拦住了他,他刚要说话,右边的兵好像认出了他,攥住横在孟怜笙身前的枪往下压,对左边的那个道:“这是芸家班的孟老板吧。”

    左边那个这会儿细看了看,觉得是和报纸上的有点像,又听说过孟怜笙与薛良之间的关系,忙替自己捻了把冷汗,心想这兔儿爷不一般,万一回去跟薛良吹枕边风那可就小命不保,他立马放下枪恭敬道:“小的眼不识泰山,贵人请进。”

    孟怜笙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道了声谢,转而又道:“我找你们良帅,二位有知道他在哪儿的吗?”

    还是左边的那个兵殷勤道:“这个我知道,要不要给您引路?”

    面上周到,可心里却想:“果然厉害又难缠,都追到监狱来了,这兔子就是不一样,要换个女人,谁能来这种地方?”

    孟怜笙面色平静:“那有劳了。”

    虽说这监狱也是薛良的地盘,可孟怜笙仍然警惕着,那兵把他送进了大厅,迎面走来一位姓杜的典狱长,拦下了他们,那兵不等他开口问很懂事的就说了:“报告杜狱长,是芸家班的孟老板来找良帅。”

    杜狱长推了推银链子眼镜,说道:“那请您先坐一会儿,咱良帅在刑室呢。”

    他也是个爱听戏的,可却不捧戏子,不知道孟怜笙不扮戏的相貌,可看他这貌相气质也能在心里猜出个八成,于是更不敢怠慢了他,只有些心焦地和孟怜笙一起等薛良出刑室。

    有两名狱卒来换岗,跟杜狱长打了个招呼就走了过去,一个小声说:“良帅有二年没亲自审人了,我前天一看那犯人,人模样都没了,真叫个瘆人!”

    另一个解释道:“嗐,你是不知道那犯人的来头——他就是两年前从惠州逃回来给潭西军递信的梁营长,要是没有他,霍老板也不能死了。”

    说到潭西军时孟怜笙就已经起身,而现在已经大步流星地跟上了那狱卒。

    杜狱长忙跟上去,挡了孟怜笙的去路道:“孟老板这是要去哪?”

    孟怜笙抬起头,黑如点漆的眸子里满是寒意,他狠咬了下后槽牙,轻启薄唇吐出两个字节:“刑室。”

    杜狱长哎呦一声,心道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又连忙拦着:“那地方血刺呼啦的,孟老板可去不得!”

    “薛良!薛良!”孟怜笙自顾自地往前走,嘴里喊着薛良的名字,声音大的跟平时吊嗓子似的。

    那两个狱卒紧跟着杜狱长,刚开始还觉着这是一个表现的机会,可到如今谁也不敢妄动。

    杜狱长没想到孟怜笙会用这一招,额头都出汗了,忙说别喊别喊,心里坐实了孟怜笙的身份,毕竟薛良的名讳不是谁都敢直呼的。

    孟怜笙一回头:“要么我把你们良帅喊出来,要么你好生带我去。”又是气沉丹田卯足了劲的一声:“薛良!!!”

    杜狱长没辙了:“得得得,我带您去还不成吗?”

    到刑室门前时孟怜笙身上全无以往的温和气息,眉目间也染上了骇人的戾气,他就站在门前,与间接害死他师父的人只隔了一道门,心脏早被仇恨填满了。

    然而,他只是站在那里,细长的指节握了门把手好几分钟,就这样亲眼看着薛良一刀一刀凌迟那个害死他师父的男人。

    直到旁边的杜狱长被这令人窒息的气氛袭的一激灵,才小心地帮孟怜笙敲了门。

    薛良还在对十字架上的人用刑,闻声恼怒地回头看,刚要发作就对上了孟怜笙那双比他还要猩红的眼睛。

    门是从里锁上的,他放下门栓推开,很尽量的让语气和他平时对孟怜笙说话时的一样:“这里脏,有什么事回去说。”

    “我就要进去说。”

    孟怜笙这句可是让一旁不知该走还是该留的杜狱长替他捻了把汗,这戏子到底要命不要了?

    敢这么跟良帅说话,脑瓜子不要了?

    可杜狱长还是低估了孟怜笙在薛督军心里的地位,薛良侧了侧身,只听他说了句:“进来。”就把门“砰”一声关上了。

    杜狱长不敢再站在这,连想都不敢想刚才的事,这些大人物的心思实在太难猜了,他此刻寒毛倒竖,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刑室里。

    男人脑后和背后的木质十字架生出了已经凝固的血斑,薛良把沾了血的黑手套脱了扔在方桌上,白炽灯的光忽明忽暗打在脸上,只是刚才狠厉阴冷的表情似乎柔和了些。

    他知道孟怜笙为什么来,轻叹了口气,道:“你不该来。”

    孟怜笙来不及多想他来时担心的问题,他只想把十字架上绑着的男人杀死了。他细细打量着,嗯,是没个人模样了,可是还不够。

    他的目光游移到放刑具的架子上,顺手拿起了一把短刀,大概是刚才凌迟用的,他以前杀过狼,刀用着能顺手些。

    他离十字架上的男人只有不到十步的距离,提起刀的那刻便走向了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直直的要往人心窝子刺的架势。

    八步,六步,三步……每一步都带着剑拔弩张,就在他要手刃仇人时,突然有一支手擒住了他的腕子,又用力地捏。他疼的松了手,短刀直直掉落到地面,在幽静的刑室里响地突兀。

    在薛良眼里,孟怜笙是一滴不染尘埃的朝露,哪怕知道他也是在世俗里打滚的人,可仍然不想让这世间的肮脏侵染他分毫。至少在他面前,在他能看得到的地方,不许。

    他收了收力,不再那么紧攥着孟怜笙。

    十字架上昏迷的人被这一声“巨响”吵醒,他睁开眼看到侧身而立的孟怜笙,似乎已经神志不清,可仍旧轻浮地勾起裂开的嘴唇道:“呦,小相公挺俊啊。”

    薛良听闻此言,随手抄起方桌上的皮鞭,往男人身上狠狠一抽,那男人顿时疼的翻了白眼。

    孟怜笙不管这些,腕子在薛良的手里转了一下,声音满淬着冰凌:“薛良,我要杀了他。”他竟不知他的声音也可以这般阴沉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