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交锋(二)

书名:佞臣 作者:十二 本章字数:2392 下载APP
“所谓‘后院’,只是一个统称。地点基本上不会固定,京城之内的暗桩也不少,说是狡兔三窟也不为过。”
孙尚名说着,在那张窄小冷硬的床榻上伸了伸腿:“当今圣上即位之初便下了严令,关闭了所有的青楼妓馆,其中女子,要么充作官奴,要么自选回乡。”说到这里,孙尚名笑着摇了摇头,“你猜猜那些风尘女大多是怎么选的?”
严寻端当然知道。
“大都选择留在京中,充作官奴了吧。”
“对,”孙尚名叹了口气,“你果真聪明,那个方端死了能把你换回来,可能真是我造孽太多,遭报应了吧。”
严寻端神色冷硬:“然后呢,这跟‘后院’有什么关系。”
孙尚名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青楼妓馆是关了,可是人的欲望不会跟着关上。官员想狎妓,妓女想一步登天当妾做夫人。还真有那一步登天的成了续弦。”孙尚名说到这儿都笑了,“当时的所有人都在感念圣上天恩,大家各取所需,反而方便。”
严寻端拳头捏得紧紧的,孙尚名说的这些话极为讥讽,却是不争的事实。
“蛆虫始终都是蛆虫。”他冷笑,“任凭谁想救,都无能为力。”
“你说的对,”孙尚名说,“可惜我们的陛下不懂这个道理。”他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当时这样的日子过了没多久,后来,就有人在家中畜养了。”
“一开始还只是召集那些妓女,后来,就是从民间买些女子了。”孙尚名摇摇头,“都是苦人家的,还当是去哪个大人府里去伺候,谁能想得到呢。”
“再后来,就有些特殊想法的,喜欢幼童,或是小倌,‘后院’里都有。至于他们是不是出于自愿,又能不能拿到被许诺过的那些钱,我就不知道了。”
“一个妓女死了,还有人知道。可死在‘后院’,院外是听不见一个字的。”
严寻端被人性的丑恶和残忍震惊了,他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方大人,我劝你别挖这件事,”孙尚名姿态极为悠闲散漫,“朝中文武,大都沆瀣一气,我不妨告诉你,科举舞弊,也大多是走的‘后院’这条线,不然的话谁能把你这个当时看来百无一用的草包弄到京城来。”
“科举舞弊与此事相关?!”严寻端惊愕不已,“难道这个‘后院’,除了京城之外,已经遍布各地?”
“那倒还没有,”孙尚名摇摇头,“据我所知,京城里是最完备的,地方上是有心分这杯羹,却也无能为力,毕竟这是需要大价钱的。”
严寻端喉结一滚,忍不住伸手扶了一下墙壁。
太恶心了。
他几乎想吐。
“之前有谁做过这样的事,”严寻端哑着嗓子问,“现在‘后院’是谁在管?快说!”
“这就需要方大人帮帮我了,”孙尚名看着他,眼神很是嘲弄,“不把我救出去的话,你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他们是谁了。”
“那你就去死吧!”严寻端恶狠狠地说着,眼神里的寒意让人心悸,“你该死!”
“方大人,我今天跟你说的事,没有第二个人会告诉你,”孙尚名站了起来,“我已是弃子,可对陛下对你仍旧有用。方大人,”孙尚名抱着胳膊倒拿起乔来了,“朝堂做事最忌讳的,就只凭喜恶啊。”
严寻端冷眼看着他这般肆无忌惮,冷笑了一下:“来人。”
“大人。”
严寻端看着一直微笑的孙尚名:“开门。”
“开、开门?”
“快开。”
孙尚名笑了,他走到门口,在狱卒开门的声音里说道:“多谢方——啊!”
严寻端一拳头挥到了他的脸上!
他这一拳头一点儿力气没收,打得他自己拳头都麻了,孙尚名更是让这一下子给打懵了,整个人死狗一样瘫在地上,嘴里当时就见了血,后槽牙顺着血掉出来,耳朵轰隆隆响成一片。
严寻端看起来极为冷静,绾了两下袖子就又过去,一把扯过孙尚名的肩膀把人翻过来,毫不客气地又是几个耳光。
狱卒都让这阵势给吓傻了,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去拦,暴怒之中的严寻端力气极大,扯了两下没把人分开,最后搂着腰往后扯才给把人拖到一旁。
孙尚名已经让人打得不省人事了,严寻端犹觉不解气,狠狠补了两脚,衣袖衣摆上都沾了血,他用随身的巾帕用力擦着手上的血迹,冷声对狱卒喝到:“从现在开始,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棍棒打也好刀剑捅也好,什么刑罚都可以用,就是别让他死了。要能让他说了什么,重赏!”
狱卒们唯唯诺诺:“是!”
严寻端看着地上气若游丝的孙尚名,把拿染血的巾帕往他身上一扔,狠狠拂袖而去。
“事情就是这样。”
刚才还在牢里杀气腾腾的严寻端,现如今低着头站在齐思季面前。
他想过要不要挑些还算好听的告诉齐思季,可是他又放弃了。
齐思季是天下之主,他必须知道真相,哪怕真相极为残酷。
“孙尚名说的,他,”齐思季仔细回味了一下严寻端说的话,问,“还有谁要杀了他?”
“臣也不明白,或许是‘后院’的人?”
齐思季皱着眉没说话,他看着严寻端身上隐隐约约的血迹,挥挥手:“先去换身干净衣服,”顿了顿,“以后不要自己动手打人。”
“臣一时无法自控,”严寻端看着齐思季,“孙尚名所说,实在太过残忍丑恶。陛下本是仁慈宽厚,不曾想他们那群……”
“你在宽慰朕?”
严寻端抿了抿嘴。
“要是非要说的话,确实是有些生气,”齐思季看着他,“你过来。”
严寻端听话过去。
“到这边来。”
之前也是在御书房,在齐思季身边发生过什么还历历在目,严寻端有些犹豫,齐思季一伸手,把他拽了过来。
“陛下,臣的衣服上……”
“别说话,”齐思季搂着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胸脯上,把自己交付在他的怀里。
“这不是陛下的过失。”严寻端轻声说道,“我佛慈悲,尚且不能普渡芸芸众生,更何况陛下。”
“朝中人心至此,朕这个皇帝是不是太软弱了?”
齐思季闭着眼睛问。
“不是。”严寻端摇摇头,“陛下不固步自封,不刚愎自用,不薄情寡义,而是心怀仁念,礼待臣下。陛下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皇帝。”
人握权柄,心思转念只在一瞬间,可十几年如一日,守着一颗初心慈念,始终如一,这般人,世间难寻。
——所以我多幸运啊。
严寻端想,我能遇见这样的人,两次。
齐思季听见这个笑了:“是么。”
“当然,”严寻端的手轻轻落在严寻端的肩上,轻声道,“一个仁慈皇帝比一个残暴的君主要有力量得多。”
他的阿季,从来都是一个很好、很好、很有力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