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书名:足尖上的丘比特 作者:颜灼灼 本章字数:17799 下载APP
菜点很丰富,每一道分量都较小,但十分精致。作为开胃前菜的冷汤同样让人惊艳,上面铺了一层蔬菜汁,下面是细碎的番茄沫熬成的高汤,味道鲜美可口。还有香煎鳕鱼配蔬菜、乳鸽腿等,感觉得出每样菜点都有主厨的用心,品尝时会在味蕾上出现更多新奇的口感或是味道搭配。
    最爱的是餐后甜点,特别是其中一种小型的法式糕點,里面是柔软的蛋白与牛奶打泡烘焙而成的软冻,表层是厚厚的、褐色的焦糖外壳,吃起来微硬带点焦香,口感超级好。还有黄桃的冰糕,酸酸的,很解腻。
    晚上9点多,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我惊讶于欧洲的白天如此漫长。这顿晚餐让我获得了莫大的喜悦,不仅是味觉上的享受,更主要来源于共进晚餐的人。心情恰似在酒杯里翻腾的香槟酒,被无数的甜蜜气泡烘托着,飘飘然,熏熏然。
    “完了,这顿饭吃的严重超标了。”我嘴上宣泄着负罪感,喜悦却从四肢百骸里往外扩散。
    萧瑟笑问:“你现在体重多少?”
    我回答86斤。
    “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增肥了,就算增重10斤也没问题,更何况,吃这么一些东西,也不可能一下子胖10斤。”他的眼睛在烛光映照下熠熠闪光,“不过,如果你实在无法消除负罪感,我可以陪你多走路。说吧,你想去哪里,我都奉陪。”
    “我想去卢浮宫。”我不假思索地说。这次来巴黎,我专门带了那本小说《达·芬奇密码》,在飞机上重温。特别是尾声的那段描述——“兰登颤颤巍巍地走到金字塔的边缘,低头看着卢浮宫内向外延伸开去的地下建筑,它发出琥珀色的光芒。他的视线并没停留在庞大的倒立金字塔上,而是直接锁定在正处于金字塔下放的那些物体上。在它之下的宫殿的地面上,矗立着一幢很小的建筑物……”金字塔下究竟有什么,明知是虚构的,我还是十分好奇。此时夜色终于笼罩大地,也正是金字塔发出琥珀色光芒的时候,加上当年和萧瑟一起看电影时那份令人回味无穷的柔情蜜意,我单是想象着站在那倒立金字塔前的情景,就已激动得浑身发颤。
    “你很会选地方,卢浮宫离这儿不远,搭乘地铁很快就到了。”萧瑟微笑着注视我,“走吧,先去散步消食,然后寻找达·芬奇密码。”
    我们如此心有灵犀,一阵喜悦的波涛,又从我的内心深处,油然涌出。我觉得餐厅里的钢琴师是在为我弹奏,喜悦的音符,敲动了我的每一根心弦!
    萧瑟搂着我的肩,我们亲密地沿着灯火辉煌的塞纳河畔漫步,灯光将风格各异的古老建筑点缀得如梦似幻,高耸入云的埃菲尔铁塔是视角中心,放射着耀眼的光芒,彰显它在塞纳河上的主导地位。沿河两岸高低错落的建筑在黄、白灯光的照射下,明暗相间,古典美与古文化的神秘感融为一体。
    萧瑟告诉我,法国著名作家福楼拜一生中的大部分时光,是在塞纳河畔的克鲁瓦舍别墅里从事写作,他习惯于夜晚写作,屋子里一盏戴着绿色灯罩的灯,总是通宵达旦地亮着,因而在黑暗的长夜里,他的窗户成了塞纳河上渔夫们的灯塔,从哈佛尔开往卢昂的海轮上的船长们,也把它当成了灯塔。“每次在夜晚经过塞纳河畔,我都会努力搜寻着福楼拜先生家的窗户。”
    “找到了吗?”我好奇询问。
    他摇了摇头。“很遗憾,它早就淹没在无数同样富有异国情调的建筑当中了。但是毫无疑问,法国文学史上永远有福楼拜先生的位置,连同他那充满异国情调的书房,和从书房投射出的‘塞纳河上的灯光’。我在通宵设计图纸的时候,会幻想着,我的窗户也成为了灯塔,我也在自己所向往的建筑领域占有一席之地。”
    “一定会的!”我诚挚地说,“有志者,事竟成,更何况你这么优秀,我期待着你功成名就归来!”
    “谢谢你,童忻。”他的声音热烈地响起。“你就是最好的榜样,我以你为荣,也要向你学习。”
    我们相对注视,默契在我们的眼底。我们相互依偎着,手握着手,心贴着心,在这一瞬间,都有种近乎虔诚的情绪。
    去地铁站的路上,萧瑟向我介绍了许多巴黎的人文风情,还说起巴黎街头经常发生抢劫事件,尤其是千万不要走入黑人区。结果吓得我提心吊胆的,偶尔有黑人从身边闪过,内心就一阵恐慌。
    “放心吧,有我在,没有人敢抢劫你。”他很豪气地拍着胸脯笑,“还有个情况也跟你说一下,在这里打车,搞不好会把整个身家都赔上了。所以晚上回去如果赶不上地铁,就麻烦了。”
    “啊?”我又是一惊,“现在都10点多了,万一回去赶不上地铁怎么办,要不……我们不去卢浮宫了?”
    “既然来了,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他更紧地搂住我,“万事有我,你怕什么。”
    这话如同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所有的顾虑都被我抛到脑后了。
    后来我们搭乘地铁去了卢浮宫。在地铁上,我无意间侧过头去,竟发现不远处有两个年轻男人在亲吻,而他们身旁的乘客神情安详,根本没当一回事。虽说对西方的同性恋早有耳闻,亲眼所见还是被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多看两眼。
    萧瑟扳转过我的头。“非礼误视!”
    我只好两眼直视车门外。
    到了卢浮宫的前一个站台时,看到了两边玻璃窗内摆放的精美小雕塑,浓郁的艺术气息开始扑面而来,整个人也不由得兴奋起来。
    卢浮宫位于巴黎市中心的赛纳河北岸,是巴黎的心脏。它是世界上最著名、最大的艺术宝库之一,是举世瞩目,艺术殿堂和万宝之宫,同时也是法国历史上最悠久的王宫。
    走上地铁站出口处的台阶,第一眼看到的竟是广场中央一对紧紧相拥的男女,他们旁若无人地亲热着,自成一景,法国人的浪漫果真名不虚传。这里还不是卢浮宫,四周的几栋建筑大概是旅馆之类的,有一栋灯光最为柔和的,HOTEL DU LOUVRE(卢浮宫酒店)几个大字熠熠闪耀。
    走过窄窄的街道,就进入了一条长廊,长廊的另一端就是我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玻璃金字塔。长廊的右侧有通向地下展厅的入口,夜晚铁将军把守。不过长廊本身已经让我看得眼花缭乱了,一字排开、厚重沉稳的古罗马廊柱,廊柱间有精美的雕刻作为装饰,显得古朴端庄,精致典雅。走在空旷的廊道上,心里有种暖暖的感动,我正漫步在卢浮宫的长廊里,走向举世闻名的玻璃金字塔,这不是在做梦吧?萧瑟用手机为我拍照,但是光线太暗,拍下的照片大多虚了,有一张人物模糊不堪的我还特别喜欢,以“卢浮魅影”命名之。
    夜晚的卢浮宫笼罩在一层神秘的面纱之下,古老的建筑散发着昏黄的光线。那发出琥珀色光芒的金字塔在“U”形建筑的环绕之中,旁边两个喷水池里的水亦是金光闪闪。卢浮宫广场非常宽阔,据说已成了众多情人向往的场所,的确如此,即使已是凌晨时分,水池边上还有不止一对情侣在呢喃细语。
    我正准备开始寻找《达·芬奇密码》中的玫瑰线,萧瑟却紧拥住我,吻得我心跳,吻得我脸红,吻得我透不过气来。我轻轻的呻吟,又轻轻的叹息。我们终于分开来时,我的发髻已经凌乱得一塌糊涂。
    “你真是……”我娇嗔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做点浪漫的事,怎么对得起这么浪漫的地方。”即便光线暗淡,我也能看到他的脸仿佛被内心的火焰照耀得容光焕发。
    我索性不再绾发髻了,将头发散开来,随意披垂在肩上。我们在广场上来回走,只看到脚下的石块,却并未发现玫瑰线的踪影。惟一的只有两条镶嵌其中的,呈十字交叉的细长石板,不知是否就是小说中的“原型”。我还特意扒着金字塔的菱形玻璃向下看,但很遗憾,除了纵横交错的扶手电梯若隐若现外,什么也没有看到。
    “不如我们去找找兰登教授在巴黎居住的酒店,然后顺着他的路线走一遍。”我孩子气地提议。
    萧瑟噗嗤一声笑了。“兰登教授住的酒店,只能到电影里去找。我们住的酒店,我倒是可以带你去。”
    “我们住的酒店?”我迷惑地问,“什么意思?”
    他眼里的笑意更深了。“最后一班地铁肯定是赶不上了,不住酒店,难道我们要露宿街头?”
    “你怎么不早说!”我懊恼不已,巴黎的消费水平很高,买个面包都相当于海城当地价钱的十倍,住酒店该有多贵啊。我心疼萧瑟的钱,虽然他是富豪的儿子,但我知道他在这里一直是半工半读,不愿花家里的钱,和那些清苦的留学生没有什么两样。
    “你就这么想回去,和那三个女人挤在一起睡?”萧瑟那对明亮的眼睛在我眼前放大,“你后天一早就要走了,良宵苦短,你不想……嗯?”
    他的声音低沉轻柔,我忽然就满脸发热了。“我……不是想回我们那里……我……”我垂下眼睫,羞于视他,“你可以带我去你的住处,犯不着花钱住酒店。”
    他俯下头,轻轻在我的额上吻了一下。“我住的地方太挤太乱,不能委屈了你。钱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硕士毕业后已经拿到法国国家建筑师执照,现在不用打工了,边上学边实习,接了不少定单,赚的钱,支付学费、生活费已经绰绰有余,还可以攒下一些。”
    “你太厉害了!”我由衷地说。他还是学生,就能接定单赚钱,还是在外国人的市场。虽然我对建筑行业一窍不通,但也知道这绝对不是一般学生可以做到的。
    “离我的目标还差很远。”他的眼里闪耀着自信的光芒,“我会为达成目标继续努力,我们一起加油!”
    “要注意身体,别太拼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很心疼他,他说通宵设计图纸的时候,会幻想着自己的窗户也成为灯塔,这种情况一定很经常。
    “这话好像是我对你说过的。”他一手环住我的腰,另一手抚摸着我的脸,滑到我的下巴上一挑,“等会儿让爷好好看看,到底里面瘦成什么样了。”
    我推开他,装出一份生气的样子来。“我跟你说正经的。”
    “我很正经。”他嘴上说着,笑意却不受控制地流露在眼底唇边。
    “你讨厌!”我转过身子,跑开了。
    他追过来。
    我继续跑着,发出一串轻笑。
    “别跑,抓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他威胁着。
  “你抓不住我,我不怕!”于是我跑他追,绕着那散发着琥珀色光芒的金字塔。绕了好几圈之后,我跑不动了,跌坐在地板上,仍然笑着,又喘气又笑。    
    他跪在我的身边,把我按住,呵着我的痒,一面笑着说:“看你还跑不跑,看你怕不怕!” 
  我扭动着身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乱七八糟地嚷着:“我不跑了,我怕痒,饶了我吧!饶了我吧,你是好人。”
    他停了手,但仍按着我。我也没有企图站起来,半躺在那儿,望着他娇笑。
    他盯着我看,目不转睛。然后,他拥着我一起倒在地上,整个人都压在我的身上,我慌乱地躲闪着推他。“快起来,公众场所,有伤风化!”我想法国人再浪漫,应该也不至于在公共场合作出这种不雅的姿态来。但是他蛮横的堵住我的嘴,我说不出话来了,他热烈地吻着我,我不由自主地回应着他,理智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将我拉起来。我紧张地四处张望,周围已空无一人,这才放下心来。“我们回酒店去吧。”我担心再厮磨下去,他会作出什么更加有伤风化的事来。
    他用手指温柔的抚弄着我凌乱的头发。“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我握拳捶他。“你太坏了,就会占我的便宜!”
    他拽过我的手,贴在他的胸口处。“我都憋了快四年了,你就让我呈下口舌之快,滋润滋润我干枯的心灵。”
    我迎着他热烈深情的目光,眼泪冲进了眼眶,我主动俯下头去,把嘴唇贴在他的唇上。
    我们走进酒店大门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萧瑟其实早就订好酒店了,就是刚才我们经过的卢浮宫酒店,我问他怎么就能预料到我想来卢浮宫。他得意地说,他对我有心灵感应,从来都能猜透我的心思。我知道这哪里是什么心灵感应,而是因为他很在乎我,愿意花心思了解我的喜好,并一直放在心上。
    卢浮宫酒店与罗浮宫仅数步之隔,是巴黎的地标性老酒店之一。萧瑟介绍说,这是一家非常传统的法国式老酒店,历史性的建筑物占去整整一个街口,每边向着不同的街道,但如此宏伟的建筑只有177间客房。
    酒店的大堂古典而温馨,走廊的装潢也古风盎盎,使人顿兴怀旧之情。
    沿着旋转楼梯上去,酒店虽然在闹市,但是客房的窗户是双重玻璃,隔音效果很好。法国式的古典装潢,古典的木家具,细花的墙纸和地毡,床和浴室则是现代化的设计,房间不大,但是感觉非常舒适宁静。
    萧瑟进浴室洗澡,我坐在床上,听着浴室里传来的哗哗水声,回想着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忽然觉得那样不真实,像驾在云里,像行在雾里,对所有的事物都是迷迷糊糊的。
    不知过了多久,萧瑟走了出来,他穿着浴袍,头发水淋淋的还在滴水。“帮我吹吹头发。”他将手里的电吹风递给我,在我身边坐下。
    我接好插头,跪坐在他身后,打开电吹风对准他的头发吹拂,他的头发很浓密,乌黑发亮,暖风从他面颊的边缘上滑过去,从发丝上溜过去,头发零乱地垂在耳际额前,我用手拨弄着他的头发,差不多干的时候,玩心顿起,拉下他的浴袍领子,将风筒对准他的后颈。他跳起来,抢过我手中的电吹风关了,丢在一旁。
    “敢捉弄我,看我怎么惩罚你。”他紧紧地搂住我,嘴唇猝然压住了我的,带着狂暴的热烈的需求,辗转的从我唇上辗过。半晌,他喘息地抬起头来,灼灼然地盯着我。“想我吗?”
    “当然想。”我喘息着说。
    他把我搂得更紧。“有多想?”
    “只要一闲下来就会想。”我如实回答。
    “我也是。”他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嘴唇又碰上了我的。我有好一阵的晕眩,那结实有力的胳膊环绕住了我的腰,他慢慢地仰躺在床上,把我的身子也拖了下来。我趴在他的身上,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的接受着这个吻,已不再感到自己的存在,不再感到任何事物的存在。只有熨帖在我心底的那个名字,随着心脏沉稳的跳动着:萧瑟!萧瑟!萧瑟!
  “睁开眼睛。”他哑着嗓子说。
     我抬起眼帘,他凝视我,深深地凝视我,他注视得那样长那样久,那对眼睛深邃如黑夜,燃烧如火炬,光亮如星辰,能够吞噬我,烧化我,照亮我。我全身心的融化了,情不自禁地贴紧他,迎合他。
     早上,我从沉睡中醒过来,窗帘的隙缝中透进一缕阳光,满室荡漾着春意。我浑身懒洋洋的,夜来的激情,仍然遍布在我的四肢和心灵上。我侧过身子,看到萧瑟正熟睡着,他睡得很安稳,我撑起身子,端详着他那精致的面部轮廓,他温热的呼吸吹拂在我的脸上,还能感觉到缠缠绵绵的味道。
    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在这寂静的室内,那声音大得惊人,震得我耳鼓都疼痛了。
    电话机就在床头,我伸手拿起听筒,对方叽里呱啦说了一通,是法语。我听得傻了,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手里的听筒被萧瑟拿了过去。他和对方沟通了一会儿,放下听筒。“送正装的人来了,马上就上来。”他的声音带着睡意。
    “什么正装?”我没听明白。
    “你参加今晚颁奖酒会要穿的正装,服装店的人做好了,你等会儿试穿一下,如果有不合适的地方马上改。把浴袍穿上就行,省得再换。”他捡起地上的浴袍给我,自己以最快的速度下床,穿好衬衣和牛仔裤。”
    我穿好浴袍,看到地上散落的内衣裤和两个用过的安全套,昨晚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对话内容又闯入脑际。热情似火的时候,他抽身而出,做安全措施,我问他那东西哪儿来的,他说酒店的有偿用品里有。我不知怎的就头脑发热问了一句:“欧洲人用的,你能合适吗?”
    他俯向我,睫毛几乎碰着我的睫毛,鼻尖触到我的鼻尖。“你的意思是,我不如欧洲人?你见过欧洲人的?”
    “没有没有。”我慌忙否认,“我只是……只是……听以前学校宿舍的女生说过。”那个喜欢买毛片的女生,给我们科普过许多这方面的知识。
     因着那句话,我被他狠狠“修理”了一顿,直折磨得我哀告求饶。他还惦记着“一夜七次郎”的追求,不过第二次结束后,他自己趴在我身上睡着了。我也累得随后昏迷,后来大概是他半夜醒来,自己调整好了睡姿。
    门铃声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我飞快地把地上的东西清理干净,冲进浴室关好门。
    我听到开门的响动和说话声,过了一会儿,浴室门被推开,萧瑟捧着一个大盒子进来。他将盒盖打开,我惊喜地看到,里面是一件清雅的绣花淡粉色旗袍。
    每个中国女人都会有一个旗袍梦,因为旗袍不仅能让人显得端庄典雅,还能将女性特有的曲线身材展露无遗,娇艳性感美丽。
    “谢谢你,给了我太多的惊喜。”我激动地亲了亲他的脸颊。
    他满足的笑望着我。“快换上,人家在外面等着呢。”
    我要脱浴袍,见他站着不动。“你先出去,我马上换好。”
    “我为什么要出去?”他充满热力的目光在我身上巡视,“还怕我看?”
    我咬咬嘴唇。“那……那你就留着吧。”反正早就被他看光了,我也没什么好矫情的。
    我低下头,正要解开浴袍的腰带,他直接将我拽过去,替我解了,将浴袍脱下,又取了内衣要给我穿上。
    “我自己来。”我一把抢过,背过身去,穿好内衣,又将底裤穿上。
    虽说是背过身,但是萧瑟从镜子里面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已经满面红云,他还寻我开心:“肤如凝脂,面若桃花,太美了。”
    我扭过身不理他,穿好旗袍,他伸过手,将我身后的拉链拉上。这件旗袍非常适合我,穿在我身上更显雅致恬静,气质如兰,就是宽松了一点,不是那么合身。
    “我是按你以前的三围尺寸定做的,没想到你瘦了一圈。”萧瑟仔细打量了我一番,手轻握住我的腰,“这腰细成这样,真的可以和赵飞燕媲美了。”
    我想起刚在舞团遇见他的时候,因为他的玩笑,我还被尹静姝戏称为“童飞燕”。“你怎么知道我的三围尺寸?”我质问。
    他笑得贼兮兮的。“在姥爷家的时候,拿软尺量的,你忘了?”
    回想当时的那一幕,我仍燥热上脸。他不光拿着软尺调戏我,还偷偷量了我的三围,实在太坏了!
    “出去让那个小裁缝看看,应该稍作改动就行。”他搂着我的腰出了浴室。
    那裁缝是个年轻女孩,长着一张中国人的脸,开口说的却是法文。萧瑟告诉我那女孩是华人的后代,但是因为出生在法国,不懂中文,只会说法文。女孩的母亲在巴黎开了一家裁缝店,她在店里帮忙,也跟着学习手艺。
    萧瑟向那女孩说明情况,女孩用她带来的量体尺给我量了一下,说可以马上回去改,改好了就送过来。
    萧瑟便让她赶在中午送过来。“我们吃完早餐先去卢浮宫逛逛,等回来也差不多了改好了。”
    白天再访卢浮宫,与夜间相比又是另一番景致。游客众多,我们在卡鲁塞勒长廊里等了足足15分钟才被放行入内。漫步于卢浮宫,不啻是一种崇高的艺术享受。放眼皆是艺术,地上,墙上,连屋顶上都是金碧辉煌的画作,无数精美的油画及雕塑作品都是无价之宝,稀世之珍。
    萧瑟介绍说,卢浮宫的总面积超过15万平方米,藏品多达40万件,光是藏画就有1.5万件。许多人是买了年卡,一年365天天天来欣赏的,他自己空闲的时候也经常来。
    但现在我们只有两三个小时的时间,能看得稍微仔细一点的只有卢浮宫的镇馆三宝——《米罗岛的维纳斯》、《萨摩屈拉克胜利女神》和《蒙娜丽莎》。
    我被萧瑟领着,记不清下了多少个扶手电梯,又穿过多少展厅,真是恨不得有三头六臂外加几十双眼睛。最先见到的是胜利女神,随后是卢浮宫的“第一珍宝”维纳斯雕像。
    《蒙娜丽莎》的栖身之处是国家展厅,我觉得就像在迷宫里团团转,脚步飞快,上气不接下气,终于走进了国家展厅。汹涌的人潮几乎将远处墙上的那幅画湮没了,四周有数名警卫把守,个个目光敏锐。挤进人堆里,总算亲眼目睹了《蒙娜丽莎》的原貌,它在墙上两英寸厚的防护玻璃框内。
    尽管早有耳闻,亲眼见到《蒙娜丽莎》时,我还是惊诧于它的小巧,比平常见到的复制品小多了,也许正是这样才越显得珍贵吧。在柔和的光线下,蒙娜丽莎容貌端庄,情态妩媚,神色安详,眉目传神,特别是那莞尔的微笑和深沉的思索,那明晰的线条和柔润的容光,那微翘的嘴角和深邃的目光,都仿佛隐含着无限的情思、挚爱、歆羡、忧伤与梦幻,既令人无比感动,又使人不可捉摸。
    依旧随着人潮涌出卢浮宫时,我一边依依不舍地回望,一边惊叹人类创造历史文化的伟大智慧与力量。停留的时间是那样短暂,但仅仅是惊鸿一瞥,已足以让人减少几分虚度年华的悔恨了。
    回到酒店不久,那个小裁缝也把改好的旗袍送了过来。我再次换上,这回非常合身了,真丝面料贴服着玲珑曲线,勾勒出似水年华,尽显东方女性的魅力。萧瑟看呆了,他是真的呆了,像着魔般一动也不动。 
    “怎么了?”我微笑着问。
  “哦!”他回过神来,不自禁地吐出一口长气,“我的魂都被你勾走了,小妖精。”
    这话说得好肉麻,可我听得心里乐开了花。“怎么会想到要给我定做旗袍?”这种手工旗袍采用传统裁缝手工量身定制和手工盘扣,绝非一两天可以赶制出来,可见他是在知道我需要着正装参加酒会前就已经请人定制了,简直就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听叶梓涵说你要来法国参加比赛后,我就去裁缝店定做了。”他的目光依旧绕着我打转,“那家店就在我住的地方旁边,有一次路过,看到一个法国女人在试穿一件淡粉色旗袍,觉得挺滑稽,就想到淡粉色很适合你,那件旗袍如果穿在你的身上,一定特别有女人味。我定做了一件差不多颜色的,布料、花色、样式都是我挑选的,交代一定要赶在你离开之前做出来,我要亲眼看你穿上。倒是没想到,还能派上大用场。你是中国演员,穿旗袍最能够展现女方女性的美韵。”
    “万一我已经找了男朋友,不想见你,那旗袍岂不是白做了?”我故意说。
    “那是不可能的。”他一副吃定我的样子,“我在你身边安插了眼线,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哼,我知道你的眼线就是梓涵,老早就是了。”在我爱上他之前,他对我的一些事情就很了解,一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笑叹了口气。“你比以前有女人味多了,以前经常对我凶巴巴的,现在嘛,就像朱自清对女人的描述那样,一举步、一伸腰、一掠鬓、一转眼、一低头,都如蜜的流,风的微漾。”
    “这真是朱自清的描述?”我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朱自清可是中国著名文学家,可那描述之语从萧瑟嘴里说出来,怎么有那么浓郁的……情色意味?特别是最后的“蜜的流,风的微漾”,他咬音漂浮,眼神轻佻,连斜倚着洗手台站立的姿态都是那样撩人。
    “当然是真的。”他眼珠闪烁地凝视我,一个神秘的微笑浮上了他的嘴角,“形容得很到位啊,当然,如果怀有邪念的人,很容易曲解字面的意思,就像你一样,对吧?”
    我蓦然满脸绯红,又龇牙又咧嘴又挑眉毛。“你这人太坏太可恶了!”我边说边逃出了浴室。
    那个裁缝店的女孩还在外面等着,见我出去,发出了一声呼喊,我听不懂什么意思,但从她赞美的目光,也能猜到是在夸我穿着这件旗袍很漂亮。
    我只能傻笑着,丧失了语言能力。
    萧瑟走过来和她说了几句,他翻译说,那女孩赞叹不已,夸我是她见过的身材最好最漂亮的顾客,还问能否给我拍张照,放在他们的店里面展示。我欣然同意,摆了几个姿势让她拍照。
    那女孩走后,我和萧瑟也离开酒店。今天是休息日,但他下午还要去一趟实习单位,我们在附近随便吃了点东西,他送我回到我和叶梓涵她们一起住的酒店。
    “把行李箱收拾好,晚上一起带到酒会场地,结束后我们还住卢浮宫酒店。”他已经做好了安排,“我跟保尔说好了,明天一早,他会开车来接我们,到机场和叶梓涵她们会合。”
    萧瑟走后,我刷卡进门,只有叶梓涵一个人在,她正在房间里收拾衣物。
    “童忻,我还没来得及当面向你道喜。”叶梓涵欢快地跑向我,热烈拥抱了我,“恭喜你,你终于获奖了,而且是国际金奖,太好了,太好了!”
    叶梓涵是在两年前升任艺术总监,她不似秦风那般冷酷严厉,让人畏惧。她以自身的成就和人格魅力赢得大家的信服,她对我来说亦师亦友,因着萧瑟的关系,她对我也特别关照,一次次的参赛失败,她都陪在身旁安慰我,鼓励我,也一路见证着我的进步和成长。
    “谢谢!”我的心头充盈着感激和喜悦。
    叶梓涵告诉我,蓝婧予今天已经先回国去了,另一名老师出去逛街还没有回来。我听说蓝婧予先回国,起初很意外,但转念一想,她是带着巨大的优越感和我一道来参赛的,最终却败给了我,心理落差可想而知,昨天走的时候就见她情绪很低落的样子。她又是那种争强好胜之人,怎么可能和我们一起参加颁奖酒会,真心实意分享我成功的喜悦。
    “先走也好,免得她心里不痛快。”叶梓涵也了解蓝婧予的个性。
    我的目光落在房间的床上,上面散落着一些崭新的衣裤,都是男装。“给秦团长买的衣服?”我问。
    “嗯。”她微微笑着,“秦风那么臭美的人,我来了巴黎,怎么可能不给他带些名牌时装回去。”
    “你真是个贤妻。”我打趣。
    她的眸光倏地有些暗淡。“什么贤妻,还没结婚呢。”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我的脑海中忽然就转过了许多画面,蓝婧予的阴阳怪气,余萌的血泪控诉。那个花心滥情的男人,结婚之后,他能够真心对待梓涵,当一个好丈夫吗?我在心里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本来三年守孝期满,结婚可以提上日程了,但是他有各种理由,一直拖着……”她无奈地笑了笑,“他好像,不大愿意和我结婚。”
    叶梓涵已经29岁了,女人的青春很有限,经不起等待和消耗。我心头的问号更大了:“他对你好吗?”
    “他表面上有点冷酷,其实是个很浪漫很有情调的男人,会给我制造各种惊喜,我想要的东西,他会想方设法为我弄到手。但是,大男人主义也很重,他一直希望我能够以他为中心,大小事情都听从于他,可我生性独立,不愿意成为男人的附属品,难免有矛盾。”她微喟了一声,“不过两个人在一起,各种摩擦是不可避免的,我也在尝试着为他改变自己。”
    “你应该好好改造他。”我不希望叶梓涵为秦风失去自我,在我看来,爱情应该是以平等、尊重为前提的,不应当要求对方臣服于自己。
    “已经改造了这么久了,但是没什么效果,家务活还是不愿意做,做饭也不肯学。他认为那些事情理所当然都要由女人来做。他在家就是大爷,我不管在外面多忙多累,回去后还要伺候他。”她面露忧愁,“既然爱他,就只能接受他的一切,包括缺点。”
    我真替叶梓涵不值,像她这般近乎完美的女人,理应有一个用情专一、体贴包容的优秀男人来爱她,两人成为彼此的唯一,相亲相爱过一生。可她偏偏遇上秦风那样的祸害,要是懂得呵护疼爱她倒也罢了,却是大男人主义严重,还想要掌控她。真不明白秦风为什么会这么受女性欢迎,叶梓涵为他逆来顺受,余萌为他前途尽毁,还有其他不知名的女人,也在为他黯然神伤吧。
    想到余萌,我又是一阵闹心,余萌现在生活倒不成问题,她做的糕点在时光花园红茶馆很受欢迎,也带动了网点的销售,养活自己足够了,她已经从秦风的房子里搬出去,自己租房子住,但还是无法做到和秦风彻底了断,两人依然藕断丝连。有一回我去找余萌,远远瞧见秦风从她租住的那栋居民楼里出来,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是去找余萌的。另一方面,罗文灏投资加盟了时光花园红茶馆连锁店,也以此为契机对余萌展开了热烈的追求,还主动提出要出资为她开一间烘焙屋,但余萌始终不愿接受他的心意。
    叶梓涵不知内情,还热心撮合罗文灏和余萌,总在罗文灏面前夸余萌如何纯真可爱、温柔贤惠之类的。假如叶梓涵明白真相,那种感觉,估计就像天塌下来了吧。可是我什么都不能说,一个是和我一起长大的亲密伙伴,一个是一路提携我的良师益友,我不愿意她们任何一方受到伤害,心里为她们担忧焦虑,面上却必须装聋作哑。他们几人之间的感情,究竟是怎样的一笔糊涂账!
    参加颁奖酒会的都是法国巴黎的知名人士。当我们这些获奖演员走进酒会会场时,在场的贵宾和著名人士全部起立,对我们报以热烈诚挚的掌声。我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萧瑟,他是跟着保尔一起来的,他换了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里面是雪白的衬衫,打了条红花的领带,浓眉俊目、神姿英爽,显得非常出色。他对我举了举手中的酒杯,我的整颗心都因喜悦而颤抖起来。
    置身于这样真正热爱、尊重芭蕾艺术的氛围中,我禁不住热泪盈眶,这将是我一生都难以忘怀的美好夜晚,全身心热爱着芭蕾艺术和为之付出努力的我,赢得了巴黎社会各界的尊重。在西方人开创的芭蕾领域中,作为一个中国人,要走到世界芭蕾舞台的中央,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忍受常人难以想象的寂寞。也许努力、寂寞了一辈子都不会成功,都没有感受过追光灯打在身上的感觉,都在默默咀嚼失败,但是,一旦走进了芭蕾,就别无选择。
    我百感交集,从十岁到二十四岁,整整十五年,我一再品尝失败,一次次的跌倒爬起,再跌倒再爬起,但我从海城舞团的小小一隅起步,一步步走出国门,最终走到了世界芭蕾舞台的中央,举起了成功的酒杯。为我们颁奖的是当时的法国总理夫人,我何其有幸,能让她为我戴上沉甸甸的奖牌,从她的手里接过奖状。
    在场所有人都用掌声对我的获奖表示热烈祝贺,尽管我刚参加比赛时,感觉西方人对中国人跳芭蕾舞多少有些不屑。但当我站到舞台上时,他们怀着同样的真诚与热情,接纳并尊重着我。这就是芭蕾艺术的魅力所在,也是我继续追逐梦想的支撑点。
    保尔特别前来向我表示祝贺。“保尔夸你非常了不起。”萧瑟翻译说,“他说,你在这个以艺术闻名的国家,在这个向来为西方人称霸的领域里,超越所有欧洲人夺得金奖,让全世界的人都看到中国人的芭蕾才华,太棒了!”
    除了一迭声地说“谢谢”,我似乎想不出其他词语来表达我的谢意和激动之情了。
    一名侍应生端了瓶酒过来,拿着瓶子,转动瓶塞,瓶塞“啵”地跳开,酒味浓烈地溢出来,大家欢呼了一声。
    保尔和萧瑟都举杯为我庆祝。我啜着酒,看着萧瑟。
    “童忻,为你的获奖干一杯!为你的前途干一杯!”他笑着,忽然握住我的手,“也为我们的下一次相聚,为我们的将来干一杯!”
    我和他碰杯,杯子“叮”然一声,发出清脆的响声。我侧着头,倾听着那碰杯的声音。
    萧瑟一仰脖子,干了杯中的酒。
    侍应生再往他的杯中斟满酒,他连干了好几杯。
    我受到他的感染,也连喝了两杯。原本还想继续畅饮,但是萧瑟忍不住喊:“别喝了,你的酒量差,要是醉倒了起不来,明天怎么赶飞机。”
     “再喝一杯,好不好?”我一手举着杯子,半撒娇的,“难得这么开心,而且醉了,就不会有离愁别绪了。”
    他收敛了笑容,怅然一叹。“那就喝吧。”
    我又干了杯,我看到灯光在水晶玻璃杯上折射出美丽耀眼的光华,渐渐的,觉得满眼满屋都闪耀着光彩,像一屋子跳跃的星辰。
    我是被萧瑟抱进酒店房间的,离开酒会场所的时候,我已经醉态可掬、踉踉跄跄的。保尔开车送我们回来,酒店服务员帮忙先将我的行李箱送进房间。
    萧瑟将我放在床上,在我身边坐下。我伸出手,轻抚他的眉眼、鼻梁和嘴唇。“你长得真好看。”我乐颠颠的直笑。
    他拽过我的手,覆在他的眼睛上。我的手指沾了几许湿意。“你哭了?”我迷糊地问。
    他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握住我的手。
    “我好想哭。”我又喃喃的,像是自言自语,“想了快四年,好不容易在一起,又要分开了。今晚我拿了奖牌和奖状,很高兴,可我也很难过,明天分别后,我又要开始天天想你,不知道要想到哪年哪月。哪天你有了女朋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好断了我的念想……”
    后面还说了什么,我自己也不记得了,只感觉到他有力的胳膊把我紧紧缠住。我在心中呼号:“永远抱着我吧,再也不要离开我!”
    “童忻!”他呼唤我,那么温柔,温柔得让我心碎。我的眼睛一热,泪珠已盈满眼眶,而且夺眶欲出了。透过盛满泪雾的眼光,他的脸像浸在一池秋水中,模糊而遥远。
    他猝然吻住我,我双手无意识的环抱着他的脖颈,情不自禁地热烈回应他,泪水濡湿了他的脸庞。
    我在半醉半醒间与他肆意缠绵,他在耳边辗转呼喊着我的名字:“童忻!童忻!童忻!……”这一声声呼唤,化为我最深切的心酸和最无奈的悲痛,与汹涌的快感混合在一起,那样强烈的冲击、震撼着我。我死命地攀住他,好似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浮木,在惊涛骇浪中起伏跌宕……
    无论昨夜如何心痛泪流,清晨,我们依旧笑着告别。“不要送我到机场,送别只会徒增伤感。”我对他说。多年前他说过的话,我仍清楚记得,并深谓其然。
    保尔开车来接我,送我去机场。我和萧瑟就在卢浮宫酒店门口吻别,清晨的阳光丝丝缕缕,落在古老的建筑上,照亮了一段长远的历史。阳光也洒在萧瑟的身上,他站立在那儿向我挥手,披着一层梦幻的色彩。我趴在车窗上,看着那抹色彩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视线里。
    别了,萧瑟,别了巴黎,我带走了梦寐以求的荣耀,却留下了刻骨铭心的爱恋!
    从巴黎到海城,我载誉归来,舞蹈生涯从此翻开了崭新的一页。大概是时来运转了,团里开始大量排演新舞剧。这些年我的生活似乎一直围绕着训练和比赛,除了中国版《罗密欧和朱丽叶》外,基本没有真正的“跳舞”,跳舞是一种表达,我特别渴望这种表达。
    我们排练的第一部舞剧是《吉赛尔》,它是浪漫主义芭蕾在19世纪中叶发展至鼎盛时期的佳作之一。出任女主角的我兴奋极了,《吉赛尔》可以说是世界上每个芭蕾女演员都非常喜欢,非常希望能跳到的一部作品。因为,这部作品有着很强的戏剧张力,还有极美、极强的感染力。若在台上表演,会非常过瘾。
  从立意上,这部戏对我来说,最大的可贵之处在于言说“真情”。这是一部关于爱情和宽恕的悲剧,故事讲述豆蔻年华的农村少女吉赛尔得知自己误用情于玩世不恭的贵族子嗣亚尔巴特后,深受打击以至精神崩溃,并自刎于亚尔巴特剑下。亚尔巴特在吉赛尔墓前致祭时,被死去的幽灵缠绕,幸得吉赛尔的幽灵守护,直到破晓。故事表现了少女的纯洁善良对求爱者的感染和对其灵魂的净化。
    我得知,上世纪80年代,我们舞团第一次排演《吉赛尔》,当时的女主角,正是萧瑟已经过世的妈妈叶莺,那也是叶莺出演的最后一部舞剧。当时叶莺作为知名的芭蕾表演艺术家和舞团的首席芭蕾明星,与莫斯科大剧院的首席明星男演员联袂主演了《吉赛尔》全剧,受到广泛的热烈欢迎。也许正如萧瑟所说,我和他们家有很深的缘分,冥冥之中,我正在追随着叶莺的脚步,为我们同样挚爱的芭蕾而不懈追求与奋斗。
    作为舞团精心打造的年度大戏,此次复排的《吉赛尔》由团长虞星裴亲自担任导演和制作人。当年叶莺退出舞台后,虞星裴接任了《吉赛尔》的女主角,这部剧早已融入到她的血液中,也是她的挚爱和舞蹈生涯的重要一篇。她对我们舞蹈演员的排练言传身教、精益求精,近乎“苛刻”,同时部分舞段的编排也匠心独具,令人耳目一新。
    早在舞蹈学校的时候,我就跳过《吉赛尔》的片段,但当时年龄太小太稚嫩,在表演方面没有经验,也不懂感情,很难体会角色的内心情感。而现在,在经历了和萧瑟的恋情后,表达剧中人物细腻的情感变化已成为我的强项。
    “如果你的爱人与你分手,不要去恨他,因为多年以后你再回想起来,他曾带给过你的欢乐是多么弥足珍贵。”我不记得这句话是谁说的,但它充分反映了我的心声。在学校的时候,我要为感情戏琢磨很久,而这次,当音乐一响起,我立即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那是一种被音乐完全融化,被剧情完全牵引出的感觉,吉赛尔的命运与我的情感清晰而真实的交织在一起,我自如地演绎出一个善良姑娘因爱而痛苦的情感世界,常常禁不住泪流满面,是为吉赛尔流泪,还是为我自己流泪,我已经分不清了。
    又是一年元旦即将来临,《吉赛尔》将作为舞团2010年新春演出季的开场大戏。此时距离我和萧瑟在巴黎分别已过去了四个多月,12月18日萧瑟生日当天,我给他发了封电子生日贺卡,顺便讲述了我出演《吉赛尔》的近况,以及我和叶莺关于这部剧的缘分。他大概是很忙,一直没有回复我的邮件。
    演出前的一个周末晚上,因为余萌过生日,我们几个好朋友又聚在了一起。余萌的生日和萧瑟一样都是在年底,这些年她一直没有心情过生日,甚至对这种生日聚会有些抗拒。但是今年罗文灏自作主张为她操办了,连朋友都替她邀请好,她作为主角不出场自然说不过去。
    我和叶梓涵、尹静姝、卓羿宸、朱尊一都去了。昔日一起跳舞的几个演员,除了我和卓羿宸依旧是搭档,依然共同为芭蕾梦想而努力外,其余的都已经不跳舞了。余萌离开舞团后的第二年,李甦淼考上了北京舞蹈学院,现在仍在北京求学。朱尊一因为伤病和年龄的原因,也告别舞台,退居幕后担任舞蹈编导。还有蓝婧予,在从巴黎后回来后不久,也离开了舞团,据说是获得出演一部电视剧的机会,准备进军影视圈了。我对此并没有感到惊讶,那挺符合蓝婧予的行事风格。她的个性,混影视圈倒是蛮合适的。
    罗文灏很用心的选了一家位于半山腰的江南餐馆。比起其他热门餐厅的热闹,这里给人的感觉更多是幽静和低调,青砖、木门、水晶酒具和山中的安静,营造着另外一种就餐氛围。罗文灏点的菜品全是余萌爱吃的江南菜,餐具也都是江南风十足的青瓷。
    来参加余萌生日聚餐的还有袁嘉澎和宋玉柠,宋玉柠跟余萌的关系很好,来参加很正常,袁嘉澎是时光花园红茶馆现在的老板,余萌做的糕点在时光花园销售,两人已经很熟悉了,他来也很正常。但让我觉得不正常的是,他们两个人是一起来的,而且宋玉柠挽着袁嘉澎的手臂,依偎在他身旁,一幅小鸟依人的模样。
    我呆怔地望着他们,半天没回过神来。
    “我们现在是男女朋友关系。”袁嘉澎见我发怔,干脆一把搂过宋玉柠的肩,“有什么好惊讶的,萧瑟能找跳舞的妞当女朋友,为什么我不行?”
    不等我接话,他又嘿嘿笑了起来。“上个月我去欧洲旅游时和萧瑟见了一面,听说你今年8月到巴黎参加比赛的时候,和他在酒店住了两晚。怎么样,小别胜新婚的感觉,很好吧?”
    这问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的身上。萧瑟居然连这个都告诉他,他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我又羞又窘,头都抬不起来了。
    “一别快四年,哪里是小别。”叶梓涵笑着说。她和袁嘉澎之前也是认识的,虽然并不熟悉。
    “童忻,我实在太佩服你们了。”朱尊一大发感慨,“异地恋都很不容易了,更何况异国恋,你们居然能够坚持了四年,了不起,真的了不起。”
    在我的印象中,似乎极少听过朱尊一用如此的语气,也未曾见过他如此庄重的面容,一时又有些发怔。
    “猪头,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尹静姝已经嚷开了,“这不是你的说话风格啊,人家异国恋,你发什么感慨。”
    朱尊一难得的不跟尹静姝拌嘴,默默的像是在想着什么心事。我也没作声,只在心里苦笑,我们其实并不是异国恋,相互之间没有任何约定和承诺。在巴黎的时光,不过是短暂的相聚和欢愉,及时行乐,无关未来。
    尹静姝觉得无趣,又将矛头对准了袁嘉澎:“喂,袁大律师,你什么时候把我们玉柠给骗到手的?”
    “什么叫骗到手,我们这是你情我愿。”袁嘉澎一边说着,拉了椅子要坐下,忽然发出“啊”的一声惨叫,双手扶住腰,龇牙咧嘴的。
    “怎么啦?”宋玉柠赶紧搀住他。
    袁嘉澎苦着一张脸。“昨晚用力过猛,把腰给闪了,到现在还没好,一弯腰就疼。找个舞蹈演员当女朋友很 “性”福,可是也要吃点苦头的。”
    现场一片笑语哗然,宋玉柠满脸绯红的踩了袁嘉澎一脚,他再度发出惨叫声。
    “是你自己太没用了吧。”尹静姝不留情面的嘲讽,“跟舞蹈演员有什么关系,以前也没见过萧瑟闪了腰,主要是能力问题。”
    “你又不是天天见他,哪里知道他有没有闪过腰。”袁嘉澎不服气,“你应该问童忻,才能得到确切答案。”
    我的脸上腾的热辣起来,明明说的是袁嘉澎和宋玉柠,怎么把我和萧瑟也给牵扯进去了。“你闪了腰,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拜托不要扯到我头上。”我抗议。
    除了卓羿宸之外,其他人都在笑。我的目光扫向卓羿宸,他沉默得出奇,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
    “好了,换一个话题,在场的还有单身纯情少女,别吓着人家。”叶梓涵出言为我们解围。
    我知道叶梓涵所指的单身纯情少女是余萌,尹静姝那般豪放,肯定是跟“纯情”二字不沾边的。我下意识地看向余萌,她涨红了脸,有些狼狈,有些不知所措。而身旁的罗文灏,不转瞬地望着她,眼里有火花在迸射。
    我轻叹了口气,再看向袁嘉澎和宋玉柠,两人正在亲密的咬耳朵,袁嘉澎的腰应该不疼了,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宋玉柠那小妮子真是不简单,就业务水平来说,四年时间,已经从舞团的群舞演员一跃而成独舞演员。而感情方面,袁嘉澎如今已经是海城知名的大律师了,家境优越、事业有成、相貌堂堂,多少年轻漂亮的女孩围着他转,他却看上了貌不惊人的宋玉柠。
    当然,这小姑娘长得也不丑,只是跟袁嘉澎挑剔的目光有些不符罢了,我听萧瑟说过,袁嘉澎之前的几任女朋友个个貌美如花,宋玉柠离“貌美如花”显然有一定的距离,夸张的瓜子脸,面部线条硬朗,皮肤较差,眼睛大但没有神韵,嘴唇过于宽厚,不过辨识度很高,让人过目难忘。至于身材,那肯定是没话说的,跳芭蕾的女孩都有一副好身材。难不成,袁嘉澎只是看上了宋玉柠的身材,还有她的柔韧性,可以换很多姿势?
    “袁大律师,你还没有交代,什么时候开始和玉柠你情我愿的。”尹静姝仍不放弃追问。
    “就是最近的事情。”袁嘉澎眉飞色舞的,“玉柠周末经常到时光花园找余萌,我碰到过几次,一来二往就熟悉,然后对上眼了。”
    “玉柠,你怎么会看上个油桶的?”尹静姝故意损袁嘉澎。
    “怎么会是油桶呢。”宋玉柠甜蜜的倚靠在袁嘉澎身上,“我觉得他很好,和他在一起很有安全感。”
    尹静姝咂着嘴:“话别说得太早,当律师的人心眼特别多,小心以后吃了大亏。”
    “喂,你是存心破坏我们的感情吧,太不道德了。”袁嘉澎不满地嚷。
    “一个29岁的剩女,必剩客,看到人家秀恩爱,难免心理不平衡。”朱尊一将手往尹静姝肩上一搭,“你就理解一下她的心情吧。”
    尹静姝一把打开他的手。“靠,你自己才是33岁的老剩男,斗战剩佛。”
    大家都被逗笑了,叶梓涵笑着说:“干脆你们两个剩男剩女自己解决得了,互相挽救大龄青年。”
    “我才没这么饥不择食。”朱尊一抛下一句话,就闷闷不乐的上洗手间去了。
    尹静姝被气得够呛,却没有发泄目标,愤愤地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开始快速换台,她摁得那么用力,好像遥控器跟她有仇似的。
    “朱尊一怎么啦?”我见朱尊一今晚好像情绪很低落,悄悄问叶梓涵,叶梓涵和朱尊一曾是多年的老搭档,也一直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叶梓涵小声告诉我,朱尊一原来挺风流的,换过几个女朋友,但是自从和前一任女朋友好上之后,就认定了对方,一心一意。两人交往了几年,感情很稳定。但前女友突然决定出国深造,出国后不久,就和同学校的一个学长好上了,向朱尊一提出分手,那学长的父亲是海城当地的知名富商,有钱有势。
    朱尊一很爱那个女孩,心里一直放不下。就在前几天,他收到了对方的结婚请帖,明晚要和那个富二代男友在海城的一家五星级酒店举办婚礼,为此很受打击。朱尊一极少对别人说心事,这些事情舞团里的人都不大清楚。叶梓涵也是昨天见他一脸颓废,追问之下,他才将心中的苦闷倾吐出来。
    我明白了,为什么刚才提到异国恋,朱尊一会如此感慨。
    我也禁不住黯然神伤,为我和萧瑟那不可预知的未来。
    尹静姝一连换了许多个频道,终于选定了一档娱乐新闻节目,放下手中的遥控器。
  娱乐女主播正在播报:当下红透半边天的新生代小花旦熊芊羽,昨日被发现携一男子回住处过夜……新闻报道说,熊芊羽昨日被娱乐新闻栏目的记者在北京偶遇与一神秘年轻男子逛街,二人关系甚是亲密,有说有笑。该男子长相帅气,戴着墨镜,一副潮人装扮。二人在商场足足逛了两个多小时,才拎着战利品回到车中。由潮男驾车,回到熊芊羽在北京居住的高档公寓,当晚便没有再出门,直到第二日清晨6点多,才见熊芊羽和该男子从公寓离开,两人一同前往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