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有一小妹,她还没有乳房。”
——《雅歌》8:8
那年春天的雨一停,对于我们而言,播种的季节就开始了。种植总是从除草开始。我们把那些还太小、影响播种的野草拔出来,扔到木栏上,然后再把那些枝蔓横生的杂草在菜园里烧掉,以便松土播种。
“一定要把泥土堆成小丘,再种上玉米,”父亲会告诉我们,“因为小丘会让茎秆生长安稳,就像呼吸镇的山丘会让我们安稳一样。”他对着呼吸镇的山丘招手。
垒高土丘还能保护玉米的根部不受阳光照射,父亲说这很重要。因为很久以前,玉米曾经拒绝做太阳的妻子。
“从那以后,”他说,“玉米和太阳就成了敌人。只要一有机会,太阳就会烧毁玉米的根,试图杀死她。”
每到新的季节,父亲都会给我们讲这些故事。我们把手伸进土里,把豆子种在低矮的小丘里。和玉米不同,豆子藤蔓脆弱,如果小丘堆得太高,雨后豆子的根部就会承受过多的压力。
“记住这一切,”父亲总是说,“总有一天,你们有了自己的菜园,你们就再也不会把豆子的土丘堆得这么高了。”
除了玉米和豆子,还有西葫芦、秋葵、辣椒和茄子。父亲种了各种瓜、西红柿、土豆、几乎所有的叶菜以及浆果,还有任何你能想到的甜的作物。他种植了许多不同种类的植物,以至于《呼吸镇报》派人拍了一张他站在菜园里的照片。
“呼吸镇的园丁”,标题是这样写的。
有了这么大的菜园,每天清晨都得要锄地,因此我们每个人都有一把自己的锄头。
弗洛茜会抱怨说,任何一名女演员的手上都不应该有水泡。菲雅似乎很享受锄地的过程,她把锄头插进泥土里,脸上露出强烈的决心。
有些种子,比如南瓜,是在五月下旬种植的。父亲有一根杆子,我们会把种子挂在上面晾干,然后喷水让它们发芽。在这之后,我们就把南瓜种在它们小丘的坡子里,因为春天的雨打在小丘顶上太猛烈了,可能会淹死嫩芽。南瓜的优点是它长得很快,不知不觉地,我们就开始收获花朵了。
“南瓜上有两种花,”父亲指着南瓜说,“雌花靠近根部生长,会结出果实,而雄花长在离根很远的茎上,除了自己的颜色,什么都结不出来。”
“为什么雄花不结果呢?”我问。
“因为它们没有雌花的韧性,也没有雌花的力量。”父亲说。
考虑到雄花不会结果,雄花一开我们就把它们摘下来吃了。如果你等得太久,任何一场大雨都会让泥土飞溅到柔软的花瓣上,毁掉它们。我们收获的大部分花朵都是用来生吃的。鲜黄色的花朵堆在我们的嘴里,我们用牙齿咬碎花瓣。一些花会被我们放在最高的草堆上晒干。我们通常会先摘下一朵花,掐掉它的花萼,然后把花瓣平摊在草堆上。
“现在去摘第二朵花。”父亲每次都会像第一次那样教导我们,“轻轻地把它从边缘撕开,这样就可以叠在第一朵花上,叠成一条链子。”
到了仲夏,我们的草堆被花朵覆盖已是家常便饭。一九六三年的七月,弗洛茜和我在外漫游,在田野的尽头做更多的花链。
我们在叠花的时候,弗洛茜吃了其中的一些。她问我:“贝蒂,如果我只吃花,你觉得我能减掉多少体重?”
“你并不胖。”我告诉她。
“现在还不胖。但是我已经十二岁了,每个女演员在十三岁的时候都应该知道最适合自己的食谱。”她抬头看着太阳,“我们回‘遥远之地’,我有几本新的影视杂志要看。”
我们到达菜园时,父亲正在检查豆棚上绳子的韧性。
“我把收音机拿出来了。”他指着舞台上的晶体管收音机说。
弗洛茜爬上台阶,拿起了它。她打开收音机,在翻阅杂志的同时摇晃自己的脑袋。我坐在舞台边缘,这样我就可以晃动双腿写作了。
玉米对太阳说,我不爱你。太阳对玉米说,我要毁灭你。
当我写作时,我聆听着收音机发出的声音。播音员说今天是有记录以来最热的一天。
天气预报结束后,电视台播放了猫王的歌曲《情不自禁爱上你》,这首歌让弗洛茜尖叫起来。
“哦,埃尔维斯,我等不及要嫁给你了。”她说着,快步穿过舞台,坐在我身边。
她在我的双腿旁摇晃着双腿,问我是否觉得猫王读了她寄给他的信。
“你是说那些你塞进瓶子里,寄到河上的信?”我翻了个白眼,“猫王不会收到你通过呼吸河寄给他的信,弗洛茜。”
“为什么不会?”她把衬衫拉下来,露出她那浅浅的乳沟,“呼吸河流入俄亥俄河,俄亥俄河最终汇入密西西比河,密西西比河正好流经优雅园。”
“你觉得猫王会坐在密西西比河边,等着从瓶子里捞出一个连他的姓都拼不出来的女孩写的信吗?”
“我当然可以,‘P’‘r’‘e’‘s’‘s’‘s’——”
“只有一个‘s’,弗洛茜。”父亲说,并模仿他最擅长的猫王动作扭动屁股。他拧下一个成熟的秋葵,像拿麦克风一样拿着它,嘴里哼着关于一条河流流向大海的歌词。
“早跟你说过,”弗洛茜用手肘推我,“河流甚至会流向大海。”
父亲继续表演,一边抓着弗洛茜的手,一边咬牙切齿地模仿猫王。他把弗洛茜的手放到嘴边吻了一下。弗洛茜咯咯地笑着,笑得差点儿从舞台上掉下来。没等父亲抓住我的手,我就跳到了草地上。
“我要去钓鱼。”我说着把笔记本和铅笔塞进口袋。
我走进车库,抓起一根藤条钓鱼竿。
“来吧,弗洛茜,”我说,“我要拿你当诱饵。”
我们朝父亲挥手,他还在自顾自地唱歌跳舞,假装把衣领立起来,指向人群。
“他真以为自己是猫王。”弗洛茜笑着说,“傻爸爸,他永远不可能是猫王。”
我们笑着跑过田野,进入树林才放慢脚步。
弗洛茜擦去额头上的汗,说:“我怀疑我们今天钓不到鱼,不如我们进城去看看那些康乃馨男孩在干什么。”
“那些康乃馨男孩在上高中,弗洛茜。”
“我知道。”她笑了。当我盯着她看时,她板起了脸说:“我只是说我们什么也钓不到,所以我们还不如好好享受一下。”
“风是从南边吹来的,”我说,“那意味着我们肯定会捕捉到什么,哪怕只是地狱的气味。”
“等等,我要尿尿。”她环顾四周,想找个好地方蹲下来。
我决定钓陆地鱼,这是父亲小时候在河水干涸时常做的事。他会把他的藤条钓竿拿到树林里,然后用一片甜美的桦树叶做饵,因为它们是最甜的,至少他总是这么说。父亲发誓说,陆地鱼是各种各样生物的集合体。
“想象一条鱼,”他会说,“然后想象一只松鼠。现在把两样东西合在一起,你就能从一百万条陆地鱼中钓出一条来。”
我捡起一片落下的桦树叶,把它挂在钩子上,头也不回地把钓线抛在身后。当我把它向前猛地一拉时,弗洛茜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穿透了树林,使得枝头的鸟儿纷纷逃离。
我转过身去,想看看她为什么尖叫。我看到的是她脱下了裤子。她蹲在地上,屁股上有鱼钩嵌在上面的血迹。
“你是故意的。”她说。
“这是个意外,我不知道你在我后面。”
“你想钓我,你计划了一整天。‘来吧,弗洛茜,我要拿你当诱饵。’”她试图模仿我的声音,“你就是这么对我说的,贝蒂。”但她的愤怒让我的声调变得更高。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一直嫉妒我。我更漂亮、更聪明,每个人都更爱我。你就等着吧,等我把这个钩子取下来,我要把它插进你的舌头里。”
“那我就不帮你把它取下来了。”我放下钓竿,慢慢地爬上了附近的一棵树。
弗洛茜双手抱臂站在那里呻吟。
“哎哟,好痛,真的好痛。”
如果愤怒对她没有任何帮助,她就会尝试她的表演。
“哦,可怜可怜我吧。”她把脸贴在一棵树上,“美丽的女孩,被那只丑陋嫉妒的野兽钩住了。”
她继续念着独白,我爬得更高了,找到一根我可以跨坐的树枝,仿佛它是一匹马。尽管透过树梢看不到房子,我还是吹了一声口哨,把手举在眼睛上,好像看到了什么壮观的景象。
“你在冲什么吹口哨,你这个老鼻涕虫的屁股?”弗洛茜朝我正在看的方向看了看,问道。
“你不会相信的,弗洛茜。”我舞动着胳膊和双腿,仿佛我的兴奋难以抑制,“一辆粉红色的凯迪拉克刚刚停在了林荫巷。”
“我不相信你。”她向前走了一步,鱼竿拖在身后。
“别动,弗洛茜,你会把鱼钩钩得更深的。”
“你什么都没看见,我们离得太远了。”她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轻声问,“凯迪拉克去哪儿了?”
“去我们家了。”
“我什么也没看见。”她挣扎着想在树林中找到一个空隙,好看得更清楚。
“弗洛茜,你绝对不会相信谁从凯迪拉克里出来了,是猫王。”我像她一样尖叫着他的名字,“他的凯迪拉克后座上全是你寄给他的瓶子,它们从窗户和其他地方都伸出来了。他收到了你的信,现在他要娶你为妻。”
我冲她眨了眨眼睛,发出亲吻的声音。
她咬牙切齿,像个患了狂犬病的动物一样把树皮从树上掰下来。她气喘吁吁地说:“你这个老鼠巫婆,你以为我需要你?弗洛茜·卡彭特不需要任何人,我自己能把钩子取出来。”
“需要爸爸用钳子把末端剪下来。”我告诉她,“如果你用力拉,钩子会把你的屁股扯下来。如果你客气点儿,我就帮你把爸爸找来,但你得好好求我。”我咧嘴一笑。
她又咒骂了几次,然后把愤怒深深地压在心底。她用力挤眼睛,直到眼泪从脸颊上滚落下来。
“求你了,贝蒂。”她说话的样子就像在试镜一样,“你能不能把我们的爸爸叫来,免得我失血过多——”
“好吧,好吧,费雯·丽(1)。”我从树上爬下来。
她把内裤拉起来,这样至少能遮住一部分。
当我回到菜园时,我兴奋地跑到父亲面前,告诉他我刚刚钓到了一条陆地鱼。
“是吗?”他边问边把黄瓜扔进篮子里。
“嗯。”我点点头,“不过,她还在树林里的钩子上。她太大了,不可能一路拖到这里。我希望你能帮我把她解救出来。”
“那么,这条陆地鱼长什么样?”他眯起眼睛。
“她是我见过的最丑的东西。她有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眉毛像毛毛虫,闻起来像尿。”我捏住鼻子,“我想这可怜的小东西只是太害怕了。”
“嗯哼。”他双手叉腰。“弗洛茜呢,贝蒂?”
“我想她进城去找康乃馨了。”我说。
“弗洛茜根本不喜欢康乃馨。”
“当康乃馨成为男孩的时候她会喜欢的。”
“好吧,”他开始向菜园外走去,“我们去看看你钓到了什么。”
“不,”我摇了摇头,“我才不回去呢。”
“你不想留着你的猎物吗?”
“不,我不想吃一条尿裤子的鱼。把她扔回树林里,让狼去追她吧。”
父亲手里拿着钳子,开始穿过树林。他一走出我的视线,我就跑进谷仓躲起来。我爬上阁楼。那天早上,我在一个罐子里抓了两只蜜蜂。盖子上有气孔,但其中一只蜜蜂还是死了。我将盖子打开一条缝,将将能够把蜜蜂尸体倒进我的手里。阁楼的窗户上铺着一张蜘蛛网,我决定把那只死蜜蜂挂在上面。
“你真漂亮。”我对一只看着我的蜘蛛说。
身下传来的嘎吱声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从阁楼的边缘偷看,看到了菲雅。她打开了一辆旧卡车的车门,那辆卡车是煤渣砖约翰不久前存放在我们谷仓里的。
从卡车停放的角度,我可以清楚地看到驾驶室。我看着菲雅滑到座位上,双腿伸出敞开的车门。她拿着她的日记。她把日记落在床上后,我读过一次。在那些晦涩难懂的字里行间,有一句话:
我捉到一只萤火虫,杀它会伤害我的手掌,但我还是杀了它,我发现自己很难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光明。
很久以后,我仍然每天都在想念菲雅,有时候我觉得她只是藏在我的体内。如果我能把一根长长的绳子伸进我的喉咙,也许她会爬出来吃开心果布丁,就像她还在时,我们一起吃甜点一样。她是个美妙的女孩,在很多方面有着难以描述的美妙。那时她浅棕色的头发还很长。她灰色的眼睛像暴风雨的边缘。她的身体很小、很小。你可以把她的全部放在自己的手掌里,也会轻易地失去她。如果我们生活中的坏事都藏在皮肤里,我们就可以像蛇一样蜕下它们,那会容易得多。然后我们就可以把那些干瘪的、可怕的东西留在地上,然后跨过它们,摆脱它们。
“不,夫人,”菲雅唱道,“我没有地方可去。不,我不明白。”
我曾想过有一天菲雅会出名,她可以像洛丽塔·琳恩(2)一样唱歌。菲雅有一次甚至在集市上因为唱歌赢得了一条丝带。我想知道她是否认为自己也能出名。
我正准备爬下梯子,告诉她关于用鱼钩钩住弗洛茜的事,但是一个走进谷仓的人影阻止了我——利兰。
在路上奔波了几个月后,他回家探望了一下。他还有更多的货物要运到加利福尼亚州。
他站在卡车前面,菲雅在写她的日记。他似乎很喜欢她不知道他在那里。他咬着下唇,把头歪向一边,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肩膀上经过,他必须给它留出空间。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用打火机点燃,打火机的样子是一个赤裸的女人,她有一双红色的水晶钻石眼睛。
“为什么她的眼睛是红色的?”有一次我问他。
“因为所有女人的眼睛都是血红色的。”他说。
打火机的咔嗒声吓了菲雅一跳,她不唱了,抬起头来。当我看着利兰走向她时,我发现自己躲回了阴影中。
“别再划我一道口子了。”他对菲雅说,他拉起短袖,露出胳膊最上面的新伤口,“我没有绷带了。”
“利兰,现在不行。”她说,转过身背对着他,“我刚洗过澡。”
她急忙想把门关上,但是他抓住了门,把门打开了。
他眯着眼睛看着地上的什么东西。我自己看了看,但什么也没看见。
“我昨晚梦见你了,”他告诉她,“你洗了我的袜子,把它们晾在晾衣绳上。菲拉,这是不是一个奇怪的梦?”
他总是叫她菲拉,好像她的名字和她的灵魂一样拆散了。
“菲拉,你梦到过我吗?”
他把香烟递给她,她垂着头接过去。
“菲拉?”
他的声音很柔和,就像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她把香烟放在嘴里太久,以至于她看起来比十九岁要老。
“我曾经梦见你有一百万只眼睛,但没有一只在看我,”她吐出一口烟说,“我喜欢那个梦。”
他看了她一眼,然后从她嘴里夺走香烟,用靴跟把它踩碎。当他抓住她的脖子时,她能做的只是喘了一口气。
“菲拉,那天你为什么跟踪我到树林里?”
“我想看看你在做什么。”
“你会告诉别人你看到了什么吗?”
她没有回答,于是他摇晃她,又问她是否会说出来。
“我会,”她说,“你真恶心,你对我的鹰——”
他把她扔回座位上。当她踹他的手时,她的日记掉在了卡车的地板上,他的手正在迅速地解开他的裤子。
“我会尖叫的,”她说,“如果你不马上离开,我对天发誓,我会尖叫的。”
“不,你不会的。”他笑了。
她的眼泪似乎在脸颊上滚动,她眯起眼睛看着他,我以为她的脸会从眉心裂开。
“我恨你。”她一遍又一遍地扇他耳光,“我恨你。”
“我也恨你。”
他把她的右腿推到他的一侧,把她的左腿推到另一侧。他把她拉得更近,把她的裙子全部掀开了。她想反抗,于是他扇了她的脸,然后把自己的身体压在她的身上。他一把抓住她的长发,缠在驾驶座侧窗的把手上,直到她的头动弹不得。
“你不知道我在路上有多想你。”他舔着嘴唇,把牛仔裤往下拉,让它滑落到靴子周围。然后他不断地涌动,腿后面的肌肉在颤抖。
“求你了,”菲雅说,“停下。”
她的头向前一倾,绑在把手上的头发绷得更紧了。
“贝蒂是故意的,爸爸,我知道。”弗洛茜的声音飘进了谷仓。
利兰停下来,用手捂住菲雅的嘴。
“你敢出声。”他低声对她说。
弗洛茜说得很急,一刻也不停,她的声音越来越近。
“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死了。”弗洛茜说,“贝蒂会因为嫉妒而杀了我的。”
“那只是个意外,弗洛茜。”父亲的声音跟随她的声音,直到他们都消失在远方。
我回头看了看利兰和菲雅,她的眼睛从来没有离开过他。
我张开嘴,正要喊父亲回来,但是我想起了母亲告诉我的,她在阁楼上看到她哥哥的那个故事。我知道我的父亲不会像拉克外公那样。但是,如果他对利兰什么也没做,只是让菲雅一页一页地吃《圣经》呢?如果所有人都说这不是利兰的错,而是菲雅的错呢?
尽管菲雅没有做错任何事,但我还是被利兰不会受到惩罚的可能性吓坏了。这种恐惧让我沉默。
利兰又等了一会儿,确定弗洛茜和父亲不会回来了,他把手从菲雅的嘴上拿开。
“我就知道你不敢叫。”他咧嘴笑着说。
她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地躺着,而他继续做刚才做的事。
“不,夫人,我没有地方可去。”她轻轻地唱,痛苦扭曲了她的脸。
我把指甲抠进头皮,倒在墙上。我当时太小了,只有九岁。而我已经飘浮于世界之上,看着父亲毁掉自己的女儿,兄弟毁掉自己的姐妹。我想象着我埋葬在“遥远之地”的故事,关于母亲被强奸的故事正从坟墓中爬出来。就像母亲故事里床的嘎吱声,我能听到的只有卡车座椅的嘎吱声。为了想办法让它停下来,我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和铅笔,我以最快的速度写着。
哥哥离开谷仓,他放过了妹妹。停止了,一切都停——
我把铅笔按得太用力,还没写完笔头就断了。我把铅笔扔到墙上,看着它滚到地板上的罐子旁,那个罐子里还有一只活着的蜜蜂。那只蜜蜂试图弄明白为什么它被困住了。我迅速爬过去,捡起罐子,打开盖子。在蜜蜂飞走之前,我抓住了它,使劲地捏着,直到我觉得手中全部都是它的刺。
(1)费雯·丽:英国著名女演员。
(2)洛丽塔·琳恩:美国传奇乡村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