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书名:华为崛起 作者:王民盛 本章字数:11289 下载APP
华为与中国的未来
一、AI芯片与云服务
海思与华为终端的联姻时间并不算长,从2012年到2019年,只有短短6年多的时间,前3年海思拖着终端的后腿,海思获得了宝贵的市场演练的机会,促进了芯片的快速迭代成熟。后3年则是海思推着终端走,海思芯片越来越成为华为终端独特的核心竞争力,如今的海思麒麟芯片气势如虹,成为科技潮流的引领者,黑科技层出不穷。
GPU Turbo(1),大幅提升了华为手机的游戏体验。这一技术的实现,不仅需要熟悉GPU驱动和机器指令,同时还需要对芯片结构和应用层有深入的理解。这种对全栈的“摸透”,显示出华为在持续深入操作系统和芯片技术的底层。华为推出方舟编译器以及独立研发手机操作系统,都是这一技术链条的不断延伸。
2017年,海思芯片推出了全球首款继承了AI芯片的手机终端芯片,实现了对手机拍照的自动美化。第一代麒麟970的AI芯片来自中科院的寒武纪科技,第二代则是华为自研的AI芯片。
华为推出AI芯片,可不仅仅是美化图片那么简单,在其背后蕴藏着华为更加宏大的战略目标。
2018年10月,在第三届华为全联接大会上,华为轮值董事长徐直军发布了华为最新的两款AI芯片。昇腾910(Ascend 910),是目前全球已发布的单芯片计算密度最大的AI芯片,昇腾310则是目前面向计算场景最强算力的AI SoC。
比起高性能的AI芯片,更加引入瞩目的是,华为同时发布了面向未来的AI战略。
徐直军在会上提出了十个人工智能的重要改变方向:模型训练、算力、AI部署、算法、AI自动化、实际应用、模型更新、多技术协同、平台支持、人才获得。这十个改变不是人工智能的全部,却是最为基础的十个方向。
华为的AI战略被称为“全栈全场景AI解决方案”。
徐直军说:“我们提出的全场景,包括公有云、私有云、各种边缘计算、物联网行业终端以及消费类终端等部署环境。全栈指的是技术功能视角,是指包括芯片、芯片使能、训练和推理框架、应用使能在内的全堆栈方案。”
这一战略的提出,是华为基于对当前智能云服务中存在的问题的深刻洞察。
2017年9月,华为发布了面向企业、政府的人工智能服务平台华为云EI。2018年4月,华为又发布了面向智能终端的人工智能引擎HiAI。
在投入云服务的过程中,华为发现了一个普遍存在的问题:目前的云服务和终端之间是相互割裂的。具体地说,云服务平台不卖终端芯片,卖终端芯片的公司不提供云计算服务。开发者不得不浪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以及财力在训练和部署之间。
更早投入云服务的谷歌,在此之前已经发现了这一问题。谷歌云推出了用于边缘计算的Edge TPU,作为Cloud TPU的补充,用户可以在云上构建和训练ML(2)模型,然后通过Edge TPU硬件加速器在边缘设备上运行这些模型,这在某种程度上降低了开发者的成本。
但是,这只是对于现有问题的一套补丁,治标不治本。如果能出现一套框架,让终端、公有云、私有云、边缘计算等不同平台的AI应用,应用一次调校就能部署,将会比Edge TPU更有效率,可能会成为最佳的解决方案。
在第三届华为全联接大会上,徐直军说:“我们发布的全栈全场景解决方案是对华为云EI和HiAI的强有力支撑。基于这个解决方案,华为云EI能为企业、政府提供全栈人工智能解决方案;HiAI能为智能终端提供全栈解决方案,且HiAI service是基于华为云EI部署的。”
二、赋能实体经济的华为云
EI是Enterprise Intelligence的缩写,意思是企业智能。这一概念的提出,显示出华为云将会走一条与市场已有的云服务提供商不同的路线。
所谓云服务,是将海量计算资源布置在网络中(云端),用户通过自己的终端发送指令给云服务器,通过云端的大量服务器进行运算,再将结果返回给用户。对于用户来说,这是一种按使用量付费的模式,提供可用的、便捷的、按需的虚拟化计算资源。
打个比方,个人电脑就如同古老的单台发电机,云服务则转向了电厂集中供电的模式。在电气化革命的早期,工厂通常要自备发电机,如今供电这么方便,谁还会自备发电机呢?云服务的出现,意味着计算能力也可以作为一种商品进行流通,就像煤气、水电一样,取用方便,费用低廉。
在AI时代,云服务就是AI的载体,大数据是AI的食粮,三者复合成为ABC(3)。如同公元前的轮子和铁,19世纪的铁路和电力,以及20世纪的汽车、电脑、互联网一样,ABC是一组技术集合,是一种新的通用目的技术(GPT),将会导致人类社会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相对于传统云服务商来说,华为云是高维对低维的降维打击。
AWS(4)等传统云服务商主推公有云,在互联网客户方面有先发优势,数据中心是集中式的,更多属于传统IDC业务的虚拟化。华为云主推边缘计算,是公有云与企业私有云的混合云,技术构架更为复杂,不仅需要集中式数据中心,也需要部署分布式数据集群。
在华为云看来,AI的发展是为了将人工智能赋能到各行各业,让AI成为各行各业的助力,使它们的技术水平得到提高,生产力得以高效利用,而不是用AI智能对行业进行质的改变,以至于完全颠覆了行业的本质属性。这也决定了华为云的使命:不是急功近利的商人,而是做实体经济的赋能者。
目前人工智能行业最大的瓶颈不是在于AI算法,而是缺乏具有经济价值的应用场景。华为研发AI首先是为了解决内部实际问题,与实业紧密结合。华为涉及AI业务的团队非常多,他们分头为各个业务部门服务,比如手机、芯片、媒体、操作系统等,应用最多的则是任正非提到的两条主线:解决华为内部运作的自动化问题和华为的业务服务问题。比如,华为供应链的智能装箱、物流和路径规划,以及报关、发票、风控、营销、网络安全等场景,都已进行了数据化和智能化改造。
华为云根植于多年的企业网业务经验,以及自身业务数据化和AI化的实际应用,更加紧密服务于实体企业的需求,这是那些传统云所不能比的。
互联网过去二十年的发展,主要改变的是人们的生活方式,因此也被称作消费互联网。未来,互联网将进一步向产业纵深发展,改变人们的工作方式和创造方式,因此也被称作产业互联网。
在产业互联网时代,需要互联网通信技术和其他行业技术的深度融合,需要两方面的人才相互理解和密切配合,绝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的。华为作为顶尖的ICT服务商,同时本身就是制造业企业,很早就开始了数字化转型,积累了丰富的数字化转型经验。华为虽然是云服务的后来者,却在产业互联网的方面具有先天的优势,必将上演华为发展史上曾反复出现的“后发先至”的一幕。
产业互联网都包括哪些内容呢?
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为了解释事物发展变化的规律,提出“四因说”,将变化规律归结为质料因、形式因、动力因和目的因,并认为目的因是最根本的因素。这一论断在解释自然现象时是有缺陷的,例如不是所有事物发展变化都有其目的。但是却可以很好地解释人类社会的发展变化。
参照四因说,我们把人类经济和技术系统归结为四类:动力机(对应动力因)、控制机(对应目的因)、工作机(对应质料因)、连接机(对应形式因)。这一分类具有分形意义的概念,包含了两方面的含义:小到一把正在使用中的螺丝刀,大到整个国民经济系统,这四个分类在各个尺度上都成立;对于任一尺度上的动力机、控制机、工作机或连接机,其内部还可以划分为动力机、控制机、工作机和连接机。
华为的主业ICT,其实就是控制机和连接机。“端管云”中的智能云是智能控制中枢,“管”是数据通信管道,实现经济各个部分之间的相互连接。
产业互联网中侧重于“动力机”的部分,就是为国民经济各行各业提供动力的能源互联网。
能源是经济发展的原动力,第一次、第二次工业革命首先都是能源革命。美国未来学家杰里米·里夫金(Jeremy Rifkin)于2011年在其著作《第三次工业革命》中预言,以新能源技术和信息技术的深入结合为特征,一种新的能源利用体系即将出现,即能源互联网。
能源互联网用先进的传感器、控制和软件应用程序,将能源生产端、能源传输端、能源消费端数以亿计的设备、机器、系统连接起来,形成了能源互联网的“物联基础”。大数据分析、机器学习和预测是能源互联网实现生命体特征的重要技术支撑:将有助于形成一个巨大的“能源资产市场”,实现能源资产的全生命周期管理,通过这个“市场”可有效整合产业链上下游各方,形成供需互动和交易,也可以让更多的低风险资本进入能源投资开发领域,并有效控制新能源投资的风险。能源互联网还将实时匹配供需信息,整合分散需求,形成能源交易和需求响应,让每一个家庭都变成能源的消费者和供应者。
华为凭借自身的ICT优势,对于万亿级的能源互联网产业自然不会错过。在2018全球能源互联网大会上,作为唯一一家全球能源互联网发展合作组织理事会成员中的ICT领域提供商,华为企业BG能源系统部总裁季翔在大会上发布了“华为创新实践促进全球能源互联网发展”的重要成果,他表示:“华为提出‘新ICT,比特驱动瓦特’的理念,以瓦特云化、光随电走、物联增值等价值主张,致力成为智能电网建设的最佳合作伙伴和一站式ICT提供商。”
会上还展示了华为在能源互联网方面的一系列进展,包括华为与国家电网联合承接国家重大科技项目“高效能云计算数据中心关键技术与装备”,依托领先的技术和产业优势,构建自主可控的高效能云计算数据中心标准。华为与国家电网、南方电网等单位积极探索5G技术在电力行业的应用,来满足电力行业未来的业务发展需求。
产业互联网中侧重于“工作机”的部分,就是范围更广泛、市场空间更大的工业互联网。工业互联网的概念最早由通用电气(GE)于2012年提出,随后美国五家行业龙头企业联手组建了工业互联网联盟(IIC),将这一概念大力推广开来。除了通用电气这样的制造业巨头,加入该联盟的还有IBM、思科、英特尔和AT&T等ICT企业。
工业互联网的本质和核心,是把设备、生产线、工厂、供应商、产品和客户紧密地连接融合起来。它可以帮助制造业拉长产业链,形成跨设备、跨系统、跨厂区、跨地区的互联互通,从而提高效率,推动整个制造服务体系智能化,还有利于推动制造业融通发展,实现制造业和服务业之间的跨越发展,使工业经济各种要素资源能够高效共享。
工业互联网也被称作美国版工业4.0,它与德国2013年提出的“工业4.0”以及“中国制造2025”,其核心都是通过数字化的转型,提高制造业的水平。
尽管工业互联网在美国率先提出,但是这一项目的推进需要制造业、通信、IT的相互配合,特别是需要5G网络的部署落地。然而各个巨头各自为战,效率低下,而且美国也缺少能够快速高效部署5G的通信设备商。而这些正是华为的强项。
华为的工业互联网项目不仅已经成为现实,而且数量还在迅速增长。
比如,华为与长虹在IaaS(基础设施即服务)、工业PaaS(平台即服务)、IoT(物联网)等领域深入合作,联合创新,支撑长虹未来构建2500机理模型及微服务组件,打造300个工业App,在产品外延服务领域,覆盖700万智能终端,同时,将工业互联网的能力外放给50家上下游企业,为1000家开发者服务,打造工业互联网的新生态,建成四川区域工业产能地图,内容涵盖全川90%以上企业。
2018年9月,宁波市经信委、宁波市高新区联合华为公司及华为的生态伙伴,共同推出面向工业企业的宁波沃土工场。华为为企业提供高效敏捷的软件开发服务、工业AI等服务。同时,华为联合SAP、达索、ANSYS、和利时、金蝶等生态伙伴,打造5个联合创新中心,孵化了智慧企业、协同设计、仿真云、设备(智能运维)云、数字化工厂、AI视觉检测等联合解决方案,推动100家以上企业上云。目前,华为工业互联网的合作伙伴包括石化、汽车、冶金、工程机械、电力、电子制造、装备制造等各行各业,在全国各地推动工业互联网落地与实践。
工业互联网在中国的大范围部署,还具有更加深远的战略意义。英国、美国等发达国家实力相对下降,核心都在于制造业的脱实向虚。工业互联网使得整个工业产业集群进一步提升效率。其他第三世界国家便宜的人力成本,相对于工业互联网带来的效能提升,将显得微不足道。巨大的网络效应,将极大减少中国制造业脱实向虚的可能。除了能源互联网和工业互联网,华为的产业互联网解决方案还包括智慧城市项目和车联网,这是侧重于“连接机”和“控制机”的部分。到目前为止,智慧城市包含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2016年提出基于智慧城市解决方案架构的“一云、二网、三平台”,包括物联网和城市通讯网、业务使能平台、大数据平台和城市运营管理平台。
第二阶段:2017年宣布打造城市神经系统。华为认为,在整个城市运营和管理过程中,不仅仅需要城市大脑,更需要中枢神经系统,还包括城市本身的周边系统,实现城市的万物互联,信息由下向上可达,一些指挥和指令由上到下进行传递。
第三阶段:发布城市智能体。华为认为,城市本身是人类发展史上最伟大的市场,随着云计算、大数据、人工智能、移动互联网、信息化等相关技术的更多产业化应用,城市必然会发展成为具有生命力的智能体,实现自我演进、自我生长。
可以看出,智慧城市方案还在不断演进之中,城市将如同一个有智慧的生命体,市民生活变得更加便利,城市管理变得更加隐形且高效,经济运行效率会大幅提升。
举个例子,深圳作为国内一线城市,原本也是一个“堵城”。自2017年开始,深圳市交管局便与华为合作,利用全球领先的云计算、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技术打造华为云TrafficeGO交通智能体解决方案。
以感知智能为例,采用同时抓拍4车道车辆、200张人脸的人工智能摄像机,是业界水平的4倍;而在认知智能方面,华为与深圳交管局联合创新,设计了100多种基于交通场景的人工智能算法,实时优化交通信号灯的控制策略。过去是车看灯,读秒数通行;现在是灯看车,读车数放行。结果平均车速提升了15%。深圳在2019年一季度全国拥堵城市排名第46,在一线城市中排名最低,已经摘掉了“堵城”的帽子。
三、纵横捭阖,须弥芥子
早在2013年,华为便宣布推出车载模块ME909T,并成立“车联网业务部”。随后数年间,华为从“端、管、云”三个维度进行车联网布局。
“端”是车联网的“器官”,主要指智能汽车终端,涵盖智能驾驶舱、智能驾驶、智能动力和智能网关等不同场景;“管”是车联网的“神经”和“血脉”,通过智能联网实现车与车、车与人、车与路侧单元(RSU)以及车与云的互联互通和相互协同;“云”是车联网的“大脑”,包括自动驾驶训练系统和车联网云平台,为车联网提供云端算力和服务内容。
2019年4月上海国际车展期间,华为作为一个ICT厂家,首次以一级供应商的身份登台亮相,却几乎成为这次车展的主角。华为轮值董事长徐直军做了《迎接汽车产业与ICT产业的融合》的演讲,显示了华为对于车联网的战略构想:华为不造车,聚焦ICT技术,帮助车企造好车。
华为所表达出的战略是:致力于成为面向智能网联汽车的增量部件供应商,不去碰传统车厂和配件商的既得利益,而是与其在新领域展开合作,共同做大蛋糕。
这就与美国电动车企业特斯拉的战略区别开来:特斯拉的战略类似苹果,致力于建立一个自成体系的电动车生态,这就会与传统车厂形成“创造性破坏”的竞争关系。由于利益所向,整个汽车行业都会成为特斯拉的敌人。若干年前的华为也是如此,跟竞争对手正面抗衡,最后陷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恶性竞争。
如今的华为规模大了很多,身段也柔软了许多,通过后撤一步,只做自己擅长的ICT领域,与各个厂家形成智能汽车的产业同盟,助推整个产业的发展,于是整个汽车行业都成为华为的朋友。
美团的创始人王兴对华为推崇不已。他在社交媒体上发言:“华为是中国当之无愧首屈一指的高科技企业,为什么媒体还没有广泛使用HAT(Huawei,Ali,Tencent)来代替BAT?科技企业已经各种跨界了。”
王兴有个著名的“纵横战略”:“一纵”,深耕餐饮产业链,建立无可争议的统治地位;“一横”,利用“一纵”形成的用户流量向本地生活服务各个门类扩展,最终形成本地生活服务平台。
美团自称聚焦于“吃”,却被外界看作无界扩张的典范。初期的美团带有很强的竞争基因,有人戏称“半个互联网都成了美团的敌人”。如今的美团也在尝试把身段变得柔软。比如美团打车不再采用正面竞争的姿态,而是后撤一步成为“平台的平台”,利用自身的流量优势和后台服务经验,服务中小网约车平台,形成更加广泛的战略同盟。
王兴有感而发,也许是感受到与华为一比,美团的战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华为采用了更加高明的“纵横战略”:华为数十年如一日地深耕ICT行业,按照任正非的话,集中炮火向同一个城墙口投入弹药量,形成ICT领域无可比拟的技术优势,以及“端管云”的基础构架,这是华为的“一纵”;华为的“一横”则是将ICT技术与各个行业深度结合,在“端管云”的基础构架下建立各个行业的生态系统。
在华为最新的愿景中,已经清晰表达了未来的图景:“未来,万物相互感知,相互联接,AI如同空气、阳光,无处不在,无私普惠,物种抹去隔阂,族群抹去猜忌,地域抹去疆界,甚至连星际宇宙都抹去神秘。让我们一起把数字世界带入每个人、每个家庭、每个组织,构建万物互联的智能世界。”
未来世界将是数据与AI驱动的世界,整个世界将连接为智能网络,智能云就如同这一网络的大脑。终端的范围相对于今天的智能手机将大幅扩展,包括汽车、家电、生活用品、路灯甚至许许多多现在还无法想象的设备,它们是智能网络的“手、眼、耳、鼻”,是虚拟世界与物理世界关联的媒介,这套架构被称为“边缘计算+云计算”,而实现数据存储和流动的则是各种各样的通信设备。
要实现这一切,就需要“端管云”之间的密切连接与相互配合。放眼世界,能同时做到“端管云”兼备的,只有华为。华为的目标是将ICT技术带给各行各业,建立更为广泛和深入的联接,做未来世界的“数字底座”,实现百花齐放的生态共荣。
按照任正非的话来说,华为的定位是为行业提供一块“黑土地”,华为的一切努力都是围绕着增强土地肥力,以便合作伙伴们能够“多打粮食”。
如果这个构想能够实现,那么华为的“无界扩张”,要比以“无界扩张”著称的美团宽广得多。
商业界一直争论的“多元化与专业化”的矛盾,在华为这里得到了完美的统一。华为是一家极为专注的公司,创立三十年来专注于信息处理与传输技术;正因为专注,它又成了一家极为多元的公司,其多元性甚至要远超常人的想象,几乎要扩展到国民经济的方方面面。这里面颇有佛家“须弥芥子”之感:偌大的须弥山可以纳入极为微小的芥子之中。
用现代科学的语言来说,华为做到“多元化与专业化”统一,其实是分形结构在商业上的表现。宇宙是一个分形,任何一个局部微小尺度展开来看,都存在不亚于宇宙星系的复杂结构。商业中也是一样,任何一点深入下去,都会呈现出极为复杂的结构,甚至能够映射到整个宏观经济。
根据华为发布的全球产业展望GIV 2025(Global Industry Vision 2025),到2025年,个人智能终端数将达400亿,全球联接总数达到1000亿,数字经济在全球GDP中的占比将从2017年的17.1%上升至24.3%,规模从2017年的12.9万亿美元增长到23万亿美元,其中新增的部分主要来自产业互联网,仅来自制造业的贡献就高达6.4万亿美元。
产业互联网必然是中国取得快速突破的领域。
按照目前的发展态势,如果把中国经济比喻成一棵大树,其中相当大的部分由数字经济构成,而华为极有可能成长为这棵大树数字经济部分的根系。
四、什么是华为
华为建立三十多年来,不断突破边界,从一家微不足道的皮包公司成长为中国乃至世界的数字底座,这是商业史上最波澜壮阔的史诗。
什么是华为?
我越研究它,却越看不清它。
华为最初是一家通信公司,诞生于“七国八制乱中华”的艰难岁月,建立初期就在家门口与国际通信巨头竞争,从最简单的零件组装起家,以客户为中心,以奋斗者为本,一步步赢得市场认可,成为国内首屈一指的通信设备提供商。这是华为“管”的来源。
华为突破通信公司的边界,涉足互联网数字通信领域,深入互联网缔造者思科最为看重的企业业务领域,与后者进行长期交锋,最终成为有竞争力的企业云服务商。这是华为“云”的来源。
华为再次打破企业客户业务的边界,涉足个人客户的终端业务,与全球最顶尖的终端公司较量,获得“坐二望一”的优异成绩。这是华为“端”的来源。
如今,华为的竞争对手几乎囊括了全球ICT行业所有顶尖的国际大公司。
在语音通信领域,华为的竞争对手包括了欧美所有拥有悠久历史的通信巨头。如北美的AT&T(朗讯)、摩托罗拉、北电,欧洲的阿尔卡特、西门子、诺基亚、爱立信。然而,这些巨头如今只剩两家,一家是来自瑞典的爱立信,另一家则是朗讯、阿尔卡特、西门子、诺基亚、北电、摩托罗拉合并而成的联合公司。在5G时代,华为已经成为全球通信领域无可争议的领导者。
在互联网数据通信领域,华为的竞争对手是互联网的缔造者,曾经全球市值第一的思科公司。思科利用互联网的幂律法则,曾经打着望远镜都看不到对手。
在终端硬件领域,华为的竞争对手是这一领域的王者三星和苹果。如今三星和苹果的份额都在随着智能手机出货量下降而下滑,而华为则逆势上涨。
在终端软件领域,华为的竞争对手则是安卓生态的缔造者谷歌,甚至还包括PC霸主微软。原本华为操作系统只是作为战略预案,并未与谷歌进行直接竞争。但是美国打压的形势,逼得华为不得不拿出已经研发七年的操作系统“鸿蒙”。鸿蒙是横跨手机、电脑、电视、穿戴设备、车联网终端、物联网等各个生态一体化的操作系统,代表着未来操作系统的发展方向。比鸿蒙早一步诞生的方舟编译器,是瓦解分化谷歌阵营,快速建立鸿蒙生态的利器。
在集成电路领域,华为的竞争对手是高通和三星。从被消费者嫌弃唾骂,到被市场广泛认可,华为海思芯片只花了六年时间。从现在的形势看,华为海思芯片肯定要走上与英特尔、英伟达竞争的局面。
在产业互联网和云服务领域,华为的竞争对手则是通用电气、谷歌、微软、亚马逊和IBM。这是美国历史上以及现在最有影响力的一组超级公司。
华为在与巨头竞争的同时,也设定了自身的边界——“下不碰数据,上不碰应用”,这样才能在深耕主航道的同时,与合作伙伴建立广泛的利益同盟和繁荣的生态系统。
华为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是打造以华为ICT技术为核心的“联合舰队”,建立最广泛的“统一战线”,这个战线里面甚至还包括美国公司以及被华为联合舰队优质低价服务惠及的美国民众。
华为为什么能形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任正非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精华以及毛泽东思想与商业实践相结合,同时吸收西方商业实践中优秀的部分,走出了一条中西合璧的特色之路。华为既是中国最全球化的公司,也是最具有中国特色的公司。
华为为什么能持续创新?为什么总能后发先至?因为华为能真正将创新理论贯彻到底,甚至固化到组织机制中。华为建立的前台“铁三角”呼唤炮火,中后台快速给予火力支援的创新机制,是当今世界最为先进的创新方法论。
美国创新理论大师理查德·福斯特说,创新往往起源于边缘。
如何实现边缘创新?华为坚持“以客户为中心”,并非简单地倾听主流客户的主流需求,而是在满足客户主流需求的同时,不断主动探测客户的边缘需求,并针对性地研发相应产品,填补市场空白。
福斯特的弟子克莱顿·克里斯坦森说:导致大公司陷入创新者窘境的因素,往往是被后来者低端颠覆。
任正非在创业早期,正是熟练运用毛泽东思想进行“农村包围城市”,对通信巨头实现了伟大的低端颠覆。华为已经成长为行业领袖,如何防止被低端颠覆?
华为主动建立不同价格的产品组合,占领从头部到长尾的各级市场,主动进行降价,不给后来者低端颠覆的机会。主动探索更便宜、更简单的技术,主动颠覆自身。
所谓“创新者的窘境”,本质上并不是技术创新的问题,而是走上以利益为中心的精英化、高端化道路,最终“擅天下之利”“自绝于人民”。实现低端颠覆的本质,并不是非要颠覆谁,打败谁,而是以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需求为出发点,始终坚持“同天下之利”“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通信网络发展到今天,历经2G、3G、4G时代,成为层层叠加建设起来的复杂网络。华为在这上面进行了大量技术投入,积累了丰富的技术资产(也是历史包袱)。通常大公司都会陷入价值网束缚当中,难以抛弃过去的积累另起炉灶。然而华为主动放弃历史积累,主张站点简化、架构简化、协议简化和运维简化,打造端到端的5G极简网络。
为何全球运营商都难以拒绝华为的5G方案?因为华为方案在规格、性能、容量上追求极致,真正站在客户视角,帮助他们把每一分钱节省下来。这是站在产业领导地位的华为对整个行业的“低端颠覆”。
华为的创新效率为何如此之高?
因为华为深刻理解了约瑟夫·熊彼特所说的“组合创新”的精髓,建立了高效的“组合创新”引擎。一方面,华为内部采用纵横矩阵式技术管理体系,分门别类维护各项核心技术,基于市场需求实现各类技术快速组装,高效生成创新产品。另一方面,华为充分发扬任正非提出的“一杯咖啡吸收宇宙能量,一桶糨糊粘接世界智慧”的思想精髓,充分联接和吸收借鉴外部的研究成果,在此基础上加以改进,从而实现高效技术研发。
比如华为5G方案中关键的极化码(5),原本源自土耳其教授埃尔多尔·艾利坎(Erdal Arikan)的一篇论文。这篇论文发表后,并未引起产业界的关注。华为研究院发现这篇论文之后,如获至宝,拨出专门款项与这位教授合作研发,最终得到了极富竞争力的编码方案。
华为对于市场需求高度敏感,基于市场需求进行高效创新,因此华为不像其他大公司那样封闭、僵化、惰怠,而是如同一个不断演化的生物体,呈现出“分形创新”的表现。
华为人为什么能做到“万众一心”?
华为建立了“利出一孔”的利益分配机制,以及以宏大使命愿景为支点的战略杠杆。以使命愿景为牵引,以利益激励为保障,以个人自我实现为动力,十八万华为人因为“利出一孔”,所以“力出一孔”。
世界强国的崛起,实际上是公司的崛起,而且强国与代表性的公司之间也具有很强的相似性,类似于分形的结构。
引领美国崛起的通用电气和AT&T,都是金融资本与产业资本结合而成的超级托拉斯。贪婪的金融资本,既在前期驱使产业的兴起,在增长乏力时又化身为饕餮魔兽,吸干了产业的元气,造成空心化。
华为则走上一条符合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发展路径。华为在发展历程中也借助了金融的力量,但却始终以实业为中心,金融服务于实体经济不动摇。华为采用了员工集体持股的制度,既打破了资本主义劳资对立的魔咒,又实现了能者多得,不奋斗不得食的正向激励,避免了“大锅饭”的弊端。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华为在任正非的带领下,突破了工业时代牛顿机械世界观的局限,形成了适应信息时代的演化世界观,以耗散结构作为底层理论,建立具有持续活力,能够进行动态新陈代谢的组织架构和机制。华为虽然已经成长为十八万人的企业,却没有表现出“大企业病”常见的症状,仍然表现出旺盛的活力与持续的增长,这在世界范围内都是极为罕见的,是中国企业对于全球商业发展的伟大贡献。
华为探索出来的独特管理方法,值得每一个企业学习和借鉴。
(1)GPUTurbo是一种软硬协同的图形加速技术,能够提高手机GPU的性能,提高图形处理效率,降低能耗。
(2)ML是MachineLearning的缩写,意思是“机器学习”,专门研究计算机怎样模拟或实现人类的学习行为,以获取新的知识或技能,重新组织已有的知识结构使之不断改善自身的性能。
(3)ABC分别为AI(人工智能)、BigData(大数据)、Cloud(云服务)。
(4)AWS是亚马逊公司旗下的云计算服务平台。
(5)极化码是一种前向错误更正编码方式,用于讯号传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