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个球突然袭至眼前，司梁脑子里的第一想法是躲，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伸手——
砰！
在大脑一片空白中，司梁右手一把接住了来势汹汹的球。手腕残留着强大冲击力带来的震感，隐约发麻。
“谢了，传给我！”一个女生远远地喊道。
“好。”
司梁木愣地挥臂，看着球脱手而出，无形中沿着一道优越纵深和充分开口的抛物线，向她心之所想的方向旋转飞去。
啪！
球经过顶点不久，途中一个女生猛然跃起，精准把球拦截，再一个后空翻，华丽落地。
球场上一声高呼喝彩，几句笑骂炫技，球手们继续狂热追逐较量了起来。
司梁难以置信地望了望球场，再看了看自己的手臂。
用力捏拳，强壮的肱二头肌将薄软的衣料撑了起来，凸起流畅饱满的形状，她脑中不由得一阵恍惚。
这里女人发达的体格，究竟是艰辛锻炼，还是天赋异鼎？
她一边想着一边继续观察四周。
从教室离开后，司梁就来了上次万赴和修立心去的运动馆。这里从外面看是一个有传统风格的高大建筑，里面却被科技感十足的器械与设施霸占。
占地面积极大，团地体育竞技和个人强身健体各有分区，运动种类也出奇丰富。除了这个运动馆，学府内还有多处运动场所。
一路走来，绝大多数运动的身影都是女生。实际上，
司梁沉默地观察着，心底始终有种难以忽视地怪异感。
崇古重视古制，在体育上却仿佛完全不在意维持所谓的古风雅致。她们从上至下，都无比重视对体格的锻炼。似乎所有的妨碍，在遇到健身这件事时都不值一提。
——准确来说，是重视对女性体格的锻炼。
周围的墙上张贴着一些激励标语，没有写明激励对象，却依旧让司梁感觉到这些标语在针对女性，耳提面命地敦促女生运动。
司梁绕里面逛了一圈，回到正门附近时，注意到标语下一块宣传板上的标题。
【全民性成年女子健体武力三年义务制考核科普及最新版细则】
仔细读下来，她才知道这里身体健全的女性在成年后会有三年的义务制健身。
培训通常由本人所在高等学府承办，若是未入大学学府，则在大区分区的体武教育处接受培训以及考核。
三年义务制的培训中，可以选择全面健体方向或武力格斗方向。培训结束后的半年为考核期，可以根据自身情况选择不同难度等级的考核，通过相应强度的格斗，或达到标准的健体指标，才能完成考核拿到体武合格证明。
无论等级，通过考核的人，就能拥有优质生育权，在未来生育时享受专用的全方面社会特供服务。
除了申请人才豁免或是特殊体质专用通道，要获得优质生育权，三年训练后未通过考核的，则需要自我锻炼或自费参与培训后重新考核。
读到这里，她瞬间回忆起当初朝逾山给的那份生育报告。曾在看到优质生育权相关内容时，因为不解特意留了心。她从未想过，生育还会和这样的义务有联系。
读完宣传板上的内容，司梁只觉骇人听闻，满腹不解。
她第一瞬间想到的是过去世界的全民兵役。但那是服役，在需要时必须为国献身，是国防的储备力量。这里却相当于为女性提供无偿的健身培训，而不索求相应的回报。
那么这里的统治者，究竟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劳民动众地推广这个制度？
促进生育不是这个制度的目标报酬，她敏锐地察觉出了这一点。
尽管提及了优质生育权，但它未强行要求合格的女性进行生育。更何况，难道没有这个体武制度，女人就会不再生育吗？
对于这里的女人而言，生育不是义务，强身健体才是义务性的。
推导出这个认知时，司梁莫名感觉有些荒谬，又在下一瞬为这么想的自己而感到讽刺。
某些时候，她总觉得自己像是刚刚解放的奴隶，为取掉锁链而不适应，为可以平等做人而受宠若惊，为受到优待而感到荒谬。
司梁平静地吐出一口浊气，从混乱的情绪中抽离。再看宣传板，发现旁边还张贴着考核通过的统计情况。
一眼看过去，上面显示近几年来每年适龄通过率竟然惊人地达到了百分之八十以上。未通过中甚至包含了特殊豁免、延迟考核等群体。
这近乎是一场全民性通过的考核。
除了近年数据，附文中还有补充分析。该义务性体武培训制度施行百余年，前十年的平均合格率不足百分之五十，数代发展至今，合格率大幅提升外，高等级考核的比例也不断上涨。总数据显示，无论是通过的数量和质量，都在跃增。
那个问题再次浮上心头。
坚持了数百年的体武考核制度义务健身，究竟是为什么？
全民健身？优化后代？出于莫名的原因，她总觉得这些只是制度的好处之一。随着了解的增多，心底的那股异样不降反增。
怀着疑问，当她再注视眼前的世界时，模模糊糊地感觉无形中有只庞大的手，将人们推向某一个未知却既定的方向。一个宏观而具体的生态系统在背后操控运转着这个社会。
“是啊，今儿提问可没把我吓死……”
“听说她今年打算报名最高武状元级，我……”
“就这？还得看我这线条，你摸，摸摸——”
一群下学后就赶来运动馆的学生聊着天经过司梁身边，拐入一旁的更衣室。
“今儿这么早到？”
修立心隔着人群就看见了她，打了个招呼后想起什么，走到她身边讶异道：“你不是手脚都伤到了吗？”
“脚上就是一时抽筋，现在不碍事了。”司梁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她跟着修立心一走进更衣室，这才发现身边还跟着一个女生，看着年龄略小一些。
“司梁姐。”她笑着打招呼道。
“嗯。”司梁不知道她名字，只简单回应。
更衣室里有标记了名字的个人储物柜，司梁提前来这里确认过。
她用指纹打开自己的柜子，还在想换哪套时，一回头便看见修立心麻利地换完了。
她戴上了发带，一身打球的背心和裤衩，露出结实精壮的臂膀和小腿，与平日里披上外套完全两副模样，视觉冲击力十足。
“不等你们了，反正你们也不打球。”修立心摆头就走，几步后忽然回首嘱咐道：“立命，你这次再敢偷懒跑——”
“知道啦！”女孩直接打断她道：“为了我的小爱好，我也不会再偷懒了。”
司梁不动声色地翻柜子，心底想原来她应该是修立命。从她入手获取一些信息，应该比修立心更方便。
她见修立命只穿了运动背心和短裤，索性打算换上同样的装束。
“什么爱好。”司梁取出背心，随口问道。
“嘿嘿，成熟大胸人夫型男。我是不会因为一次的失败就放弃的我的系统的！”修立命笑眯眯地坦荡道。
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让司梁惊了一下，停顿一秒后才努力淡然地问她：“什么失败？”
“就上次，”她理所应当地看向司梁，“我的前男友，被抓起来研究的那个。”
司梁心头巨震，完全没想到那个男人曾经是眼前的女孩是男友。她立即回忆起修立心救了自己之后说的，朝司梁也曾救过立命一次。
“我救你那次？”她镇定地试探道。
两人都换好了衣服，一起朝外走去。
“对，就是那次，他竟想强行供精。啧，说实话，我当时只是完全没想到有男人会这么主动，还满口污言秽语，一时之间惊呆了，才没反应过来。”
修立命直愣愣地说了出来，完全不带尴尬地坦然直言。
“还好有你出手，那一脚，太厉害了。我也要像你这么身手健壮，亲自驾驭他们，更有挑战性了。”
她没在意司梁的神情，对比两人的臂膀，捏拳看自己起伏平缓的胳膊，兀自叹息道：“轻视武力真是我人生中最大的错误，幸好还没申请豁免。”
司梁从呆滞中回神，听见熟悉的豁免，想起细则上条件苛刻的特殊人才豁免，不确定地问了一句：“你想申请人才豁免？”
“是啊，但我跳级了还没到年龄。”修立命没在意，依旧在感慨自己干巴的身板，问道：“你练成这样花了几年——咱们先绕外圈慢跑热个身吧。”
“记不清了，几年吧。”司梁胡乱回答，跟着她一起绕圈慢跑。
她心底艰难地消化着涌入的信息。前男友、大胸人夫、强迫、人才豁免……
她忽然之间想起来中午与那个男人厮打滚动中的触感，再结合修立命的小嗜好，与他曾做过她男友的身份。
一一对应上之后，她的精神不由得更加恍惚了。
与此同时，尽管修立命对险些被强一事风轻云淡，她却后知后觉地从胸腔中燃烧起一股灼心灼肺的滔天怒火。
此时再想起中午万赴和修立心各踩的那一脚，只觉他万死犹轻，她恨不得自己亲自补上一脚，再碎尸万段。
这股怒意促使着她从慢跑转为狂奔，直到跑得精疲力竭了，这股无处发泄的愤怒才勉强得以释放。
“猛。”修立命称赞道。
她只按自己的节奏热了个身，就在一旁拉伸了。见她跑完气喘吁吁，朝她扔了瓶水。
“我明年就能满十八了，你说我是选择哪个方向比较好，武力还是健体啊？”
司梁喝一口水后舒缓充血的四肢，没有给出一个直接的回答：“你更喜欢哪个？”
“你们都选的武力，但我还挺喜欢健体的，有点纠结啊。”
“为什么更喜欢健体？”
“嘿嘿，健体的老师中有一个男老师呢。”修立命毫不掩饰自己的小算盘。
“男老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去培训的。”司梁无奈。
她有些难以想象，眼前的女孩会是跳级和人才豁免的天才。
修立命一语中的道：“怎么没关系，那个男老师的存在不就是吸引我这种女生报名用的吗？”
司梁：“……”
“梁姐姐，我还年轻。”她语重心长，颇为老成道：“年轻人总是需要走一些弯路，我不如选一条我喜欢的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