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强势

书名:骤雪将停 作者:降玉 本章字数:4280 下载APP
  虞时归将他拉起,道:“快起来。”
  玉玲珑泪水在眼眶打转,喉间干涩说不出一句话,只能一个劲地摇头。
  过了一会儿,玉玲珑才抬起头,哽咽道:“太子殿下……我、我刚刚对您说那些话……对不起!”说罢他对着自己左脸狠狠就是一巴掌。
  虞时归来不及制止他,略感无奈:“不要这样,快起来。现在没有什么太子殿下了。”
  闻言,玉玲珑哭的更凶了。边哭还边骂:“谢斯南这厮忘恩负义,他枉对您的信任,枉为太师!”
  虞时归沉默良久,叹道:“优胜劣汰罢了,怨不得任何人。不说这个了,你快起来,别跪着跟我说话了。什么时候又养回了这个毛病。”
  玉玲珑抽抽嗒嗒站起来。
  
  *
  城外。
  寒意刺骨,冷风似针。
  马背上玄衣青年双目通红几乎沁血,他发疯般不停地甩动鞭子,催促胯下马匹,一人一马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不多时,两人两马迎面奔向他。
  “郿县附近我和陆风都找过了,没发现他的踪迹。倒是三天前有人看到他在郿县,现在大抵是已经离开了。”
  “主子……”
  不等陆风开口,青年猛然探腰,手中长剑划破天空,稳架在他颈边。
  “左珩,你……”冷静点。甫对上眼前人的血眸,后面的话段誉哽在喉间说不出来。
  整整五年,好不容易那人要有苏醒的迹象了,如今因为疏忽把人弄丢了……
  左珩并未说话,剑尖却随着身体轻颤。
  段誉道:“我看郿县的流民几乎都涌入皇城,说不定他现在已经进城了呢?你先把剑放下,陆风你也往后稍稍,别一个劲的往你主子跟前凑。”
  闻言,左珩讷讷地看着皇城的方向,银光倏地入鞘,猛然拉住马绳,二话不说直奔皇城。
  段誉呼了口气,陆风感激道:“多谢段公子!”
  不过呼吸间,他们已经看不到左珩地身影。
  “我先跟上去,你去找找别的地方。”段誉头疼不已,凝重道:“如果真的找不到,你家主子估计真的要殉情了。”
  *
  厢房内,两人聊了许久,虞时归大概明白如今朝堂局势,但他也不打算掺和这些事。
  正要起身,一抹温热毫无预兆地自左眼淌下、飞溅,同时心口处传来一股道不明的失重感。
  虞时归登时怔住,迟缓的抚上心口,试图捕捉。
  “太……公子,您真的不打算留下吗?公子?”玉玲珑眼眶微红,跟只小兔子似的。
  虞时归茫然,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不留了,谢斯南还算有些人性,没有对前朝太子党赶尽杀绝。我若是出现在京城,恐怕又要掀起血雨腥风。”顿了顿,他又道:“外面的世界很大,我想去看看。”
  刚相遇就要分离,玉玲珑却无法挽留,咬着帕子依依不舍。
  还没走出门,一道身影横在虞时归面前,斥道:“云遮,你往哪儿走?”
  青年一身劲装,肆意打量着虞时归,目光说不上善意:“躲在外面的滋味如何啊?听说还混成乞丐了。”
  虞时归瞥了眼玉玲珑,后者会意立刻在他耳边低语:“这是云灏的表亲,裴夏。他应该是把您认成云遮了。”
  玉玲珑有提过两人的关系:云灏的关系好的表亲,那就是跟云遮关系恶劣了。
  虞时归拧眉思索,有这么像吗?一个两个的都认错。
  不过也好,这样谁都不会把他认成前朝太子了。
  裴夏视线停在玉玲珑左脸上,面色阴沉,“玲珑,你这脸怎么回事?他打的?他还敢让你哭?”
  玉玲珑摸上侧脸,他那一掌是下了十成十的力度,虽然已经擦了药,但红印一时半会儿也消不下去。虞时归让他带个面纱遮一下,不过被他落在厢房了。
  “噢,这我不小心碰到的。”玉玲珑道。
  裴夏明显不信,赶忙凑近,吓得玉玲珑连连后退数步,“你这是做什么?”
  玉玲珑的举动似乎伤到了裴夏,一双鹰眸愤恨不已,扬起巴掌就要落在虞时归脸上。
  “公子!”
  在玉玲珑的惊呼中,虞时归抬手擒住,左手蓄力一掌拍去,裴夏顿时倒退几步。
  裴夏愣住,旋即恶狠狠地盯着虞时归,要知道自己可是五品武将,怎么会被这种身形苍薄的小白脸打的连退几步。
  还是在玉玲珑面前,一定是这个小白脸使了什么腌臜手段!“你敢打我?”虞时归左臂阵阵发麻,这身体躺了五年,不像之前那样结实了。就这一掌竟要了他全部力气。
  他凝目看着裴夏,如果不是身体机能没有恢复,就冲那一巴掌,裴夏就已经是个死人了,而不是往后退几步那样简单。
  玉玲珑挡在虞时归身前,冷声道:“这位是我玉氏贵客,你在这般咄咄逼人,别怪我不客气了!”
  裴夏皱眉道:“你知道他是谁吗?这等残害亲兄之人算什么狗屁贵客!”
  虞时归反复咀嚼这四个字,单是听玉玲珑对云遮的描述,云遮也不像有这样胆子的人;而且就算有,管他什么事?他又不是云遮。
  玉玲珑面色难看,却无法说明虞时归的身份,猛然间又想到什么,在虞时归耳边低语:“公子,云家的人怕是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要快点走了。”
  虞时归:“……”好得很。
  见裴夏还杵在门口,虞时归利落抬脚,跃上马背,猛然拉动缰绳。
  “云遮!你找死!”
  不等他站起来,虞时归扬鞭而去。
  “咻——”
  利箭划破冷风。
  马儿吃痛受惊,少年一时不稳,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好在路边厚雪堆积,不至于让他受伤。
  虞时归抬眸,女人一身火红,如瀑丝绸尽数高挽,手持弯弓,英姿飒爽,令人望而生畏。
  看这装扮,想来是云家那位夫人谭婉仪了。
  “姑妈!”
  裴夏看见来人,双眼顿时放光,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谭婉仪睨他一眼,随后看向虞时归,忽然对上那寒潭般冷冽的眸子,心猛然一窒。
  旋即她拧眉道:“你们两个还躺着干什么?净让外人笑话,还不快起来!回府!”
  *
  方才虞时归暗示他不要轻举妄动,玉玲珑此刻烦躁地来回踱步,恨不得再给自己来一巴掌。
  让你没了解清楚就去相府喊人!那云家是什么地方?这下可怎么办啊!
  正在他毫无头绪之际,一名青年策马行至跟前,他不得已仰头,顿时吓得瞳孔涣散。
  青年周身萦绕着一股煞气,一双沁血黑眸森然骇人。
  
  *
  下人的力道很大,虞时归被狠狠甩开。
  谭婉仪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年,面色凝得厉害,使了个眼色,下人们全都下去,只留下一个心腹丫鬟。
  “云遮,你胆子倒是大得很,平日里装疯卖傻便算了,如今胆敢残害手足!云灏再如何,也是你的兄长,你怎么下得去手的?小小年纪就这般残忍,往后又该如何?”谭婉仪厉色道。
  虞时归蹙眉,心有顾忌,对云遮和云家的事不甚了解,因此也不敢随意发言。
  谭婉仪看着他沉默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
  她道:“怎么?现在倒是不敢说话了?害人的时候胆儿不是挺肥的?”顿了一下,想到刚才的情景,觉得讽刺,“若不是玉玲珑遣人来告知相府,你这回怕不是已经远走高飞了?翅膀硬了?能耐大了?没有路引你想逃到那里去?跟着那些去流民乞讨吗?”
  “身为相府之子,无法做到光耀门楣就算了,你看看你一天天的干的都是些什么事?你哥哥现在还躺在那生死难测,你倒好,天高海阔任鸟飞,倒是恣意潇洒的很!”
  一句接一句的质问嘲讽让虞时归几乎反应不过来,谭婉仪训的头头是道,一时间竟然浮现出不属于他的羞愧。
  心中叫苦连连,这云遮到底留了什么烂摊子啊?
  身旁的丫鬟抚上谭婉仪的脊背,慢慢地给她顺气,又引她坐下轻轻揉按太阳穴。
  谭婉仪眉目逐渐舒展开来,长叹一口气,“你说说,竖子顽劣,我该拿他怎么办?”
  丫鬟没说话,外头却有声音传来。“夫人,大公子又高热了!”
  好不容易下去的青筋突突冒出来,她横了眼虞时归,怒道:“你干的好事!”
  虞时归摸了摸鼻尖,有口难言。堂堂太子殿下,被人如此数落还不能辩驳,除了他,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银雪下的越来越大,洋洋洒洒堆落在匆忙行走的下人头上、肩上、身上。
  “灏哥儿的情况怎么样了?”
  大夫连忙起身道:“不乐观,大公子已经反复如此三天了,今日再不醒,往后怕是会对这不好。”
  他隐晦地点了点自己的头。
  青年面上两坨不自然的红晕,嘴唇干裂苍白,谭婉仪上前探了探云灏的额头,滚烫触感瞬间让她心脏骤然一缩。
  比前几次烧得都要严重。
  “没有办法了吗?”大夫道:“以老夫的能耐,怕是没有办法的。不过,宫内的太医院院首沈问章是巫山大师的徒弟,他或许有办法。”
  闻言,谭婉仪眉间蹙起,这沈问章她三番五次去请连影儿都没见着,就连陛下的口谕也梗着脖子充耳不闻。
  你要说他怎么有这个胆子抗旨?第一,他医术高;第二,他是前朝太子党;第三,他是医者,亦是孤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想诛他族都要先贴寻人启事。
  当然还有重要的一点,他是巫山大师的亲传弟子。因此皇帝也只能由他去了。
  虞时归心道这沈老头仗着巫山活得是越发潇洒了。
  “真是家门不幸,当年就不该收养你,自从你来了云家,就没一天安生日子!你给我滚去外头跪着反省去!什么时候灏哥儿醒了什么时候出来!”谭婉仪怒道。
  虞时归抬眼觑她:“……?”
  他堂堂太子虞氏皇,就算改朝换代了,他这副膝盖也不是谁都受得起的。
  不过经过谭婉仪这么一通,他往后估计要顶着云遮的身份生活了。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旁人也就算了,连云府的人都将他认作云遮。
  这云府的人是有多不把他当回事啊?
  想了想,他斟酌道:“我在外面这几天跟一个老头学了点医术,刚好学了怎么治疗反复高热,让我给他看看呢?”
  几句话真假参半,他幼时身体不好,为此跟沈问章学过一点皮毛,对付云灏的症状绰绰有余。
  “你?”那大夫也是听过云家这位小公子那些荒唐事的,直摇头:“治病救人不是儿戏,小公子还是莫要开玩笑。”
  谭婉仪也道:“又想胡闹什么?在外面跟着乡野大夫学了几天皮毛又自信起来了?简直胡闹!”
  虞时归道:“没有把握的事我不会开口,信不信由你。”
  语毕,他便不再说话,反正机会已经给到位了。
  谭婉仪似乎被他这句话怔住,“不知天高地厚,连府里最好的大夫都治不好,你哪来的把握?……罢了,死马当活马医,你给他看看吧。”
  她口气斥责,但挣扎片刻后,挥袖退了一步。
  “夫人,这不是小病,你真的要容他胡来吗?”那大夫不赞同地说。
  “那你能治吗?这几天我前前后后找了多少大夫?有用吗?一个两个支支吾吾连个药方都开不出来!有什么用?”
  室内一片寂静,大夫低下头无地自容。
  火烛摇曳,指尖捻着针尾在空中闪过银光。
  在烛光的映衬下,少年目光如炬,手中银针精准地落下,随着时间推移,云灏身上银针越来越密集,一根,两根……十根,十一根……谭婉仪眉间逐渐陷出一个“川”字。
  她侧目看向大夫,只见他摇头又叹气,一颗心被狠狠揪起。
  “……”
半晌,虞时归终于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