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假戏
和阔别十年的前任在一个出人意料的场景下重逢了应该说什么？
忆往昔峥嵘岁月吗？
姚易星和林潜七岁认识，匆匆十年，不是在拌嘴就是在冷战，没什么好忆的。
展望光明未来吗？
姚易星觉得他和林潜要么纠缠到死，要么各奔东西，以目前局势来看，应该是后者，他俩没什么光明未来可言。
姚易星的心弦铮然巨响，震得他脑袋发昏，冷静了两秒后，他往前一步，带着他礼节性的笑容，大大方方地伸出一只手，镇定自若地说：“你好，又见面了，合作愉快。”
无论是痛斥对方薄情，还是故意忽视从前，都又虚假又刻意，显得他很在乎过去。
姚易星只好刻意地掩盖“刻意”，假装没有“虚假”，放下一切似的坦荡无芥蒂。
一句话，给他们之间复杂矛盾的关系定了调——分了手但早已放下过去的朋友。
林潜愣了一下，终于在姚易星的冷淡疏离中回了神，握住了那只冰冷的手，“嗯”了一声，几不可闻地说：“再一次见到你，我很高兴。”
林潜唱歌时和说话时的声线不太一样，唱歌时要轻一点，像含着几分羞怯的少年，说话时却低低地沉下去，显出几分别样的珍重来，“我很高兴”四个字在他舌尖滚了一圈，又轻又有点含糊，像声叹息。
姚易星被他说得有点失落，正想着要不要开点玩笑缓和一下气氛，副导演就扯开了喉咙，重重地喊道：“准备下一场戏！”
下一场戏就是他和林潜看星星的剧情了。
“林哥！我忘了把这件衣服拿过来了！”莽撞的服装师猛地推开门，滑稽地举着件大背心，与沉默中的林潜和姚易星面面相觑，莫名有些促狭，尴尬地说：“呃……你俩身形差不多，应该都能穿，林哥，你就穿我手上这件吧。”
林潜接过衣服，垂下眸子，淡淡地道了声谢。
姚易星从一边拎起自己的外套，动作迅疾地裹住了自己，若无其事地说：“那你们忙，我先去看看。”
林潜话未出口，他就已经一溜烟走了，留下个挺拔潇洒的背影。
服装师和林潜合作过很多次了，算得上是朋友，也不避嫌，唏嘘地说：“我看他来了后就一直在看剧本，挺认真的，也懂礼貌，长得也很不错，换个人稍微营销营销早火了，他怎么现在还在跑龙套？”
林潜目送着姚易星走远，拉下羽绒服的拉链，答非所问地说：“你还有暖贴吗？”
服装师翻了一下自己的储物袋：“有的！你要用吗？”
林潜很快换完衣服，拿过了服装师递给他的几个暖贴，放进了羽绒服的口袋里，跟着姚易星的步子出去了。
姚易星长得太白了，化妆师特意给他往黑化了点，又添了几笔阴影，让他看起来瘦弱了些，总共用时不到十分钟，很快就处理完了。
然而他们的戏是在晚上，场工还在外面清理场地。
距离开拍还早，姚易星就心乱如麻地坐在屋里，盯着手中的剧本，却一个字也没能看进去。
细细想来，这么好的剧本，林潜参演很正常，这么大点娱乐圈，他和林潜意外重逢也很正常。
只是……姚易星想：要怎么对付呢？
他抽丝剥茧地回忆这场惊心动魄的重逢，从双方冷静有礼的接触中，找到了模模糊糊的答案——那就按照同事的相处方式来，反正他也没多少戏份，演完……那就拜拜呗。
几个小时后，工作人员带着姚易星到了拍摄地点。
姚易星远远地就看到了林潜，不动声色地错开目光，到了镜头前，听导演飞着唾沫讲戏。
这时的男主和弟弟已经重逢了，二人分别多年，对彼此都有些陌生，小时候的弟弟总觉得父母偏爱男主，总和男主闹别扭，流浪多年，才渐渐理解男主，与男主和解。
长大后的男主则成了他的偶像，他小心翼翼地想要靠近男主，弥补童年的过失，又怕自己太唐突，让男主不舒服，一时间进退维谷，很矛盾。
而男主对这位弟弟始终是一种“严厉不足，娇纵有余”的态度。
导演厉声道：“要若无其事你知道吧？！弟弟他不能让哥哥发现他不自在啊！要刻意地营造出一种他很冷静、他很镇定的感觉，你懂吧？！”
认真听着的林潜若有若无地瞄了他一眼，了然道：“嗯，要装。”
姚易星：“……”
感觉被内涵了。
他硬着头皮应和道：“懂了。”
讲其他细节时，林潜都是一副“和我想的一样”的高深莫测的表情，每每讲到弟弟“若无其事”的那一段，他就要插两句嘴，时不时表达一下疑惑，迫使导演讲得更细，扒得更明白。
听得姚易星心惊胆战，怀疑林潜是故意问给他听的，恼羞成怒之下就愤愤地看他一眼，心里刻薄道：哦，显着你勤学好问了是吧？
导演对林潜比较放心，相比之下，他更担心自己随便招来的这个“弟弟”不靠谱，是个花架子，因此不厌其烦地给姚易星讲了好几遍，念得姚易星耳朵嗡嗡作响，才算作罢。
准备开拍了。
向敏到处乱窜，这会儿又窜回来了，姚易星就将脱下的衣服递给向敏，寒意顷刻席卷了过来，他能感受到热量飞快地散失，而自己的脑袋正随着寒冷的侵袭一点点变得迟钝。
不远处的林潜在众人的大呼小叫中脱下羽绒服，仿佛林潜不是要拍戏，是要上战场了。
导演举着对讲机说道：“action！”
一声令下，所有人员进入戒备状态。
夜幕早降下了，天上没有缀着闪烁的繁星，只有一轮惨淡的月亮，孤零零地挂在那里，清晖映着人间。
姚易星揉着眼睛推开房间门，没睡醒，迷迷瞪瞪的，目光漫无目的地落在林潜身上，看见那人背影的一瞬间，脚步微微一顿，而后干咳一声，强行放松了绷紧着的肩膀，佯装无意地问：“哥，怎么还没睡？”
林潜大他一岁，小时候他还愿意叫对方一声“哥”，长大后，除了求对方帮忙，没再叫过“哥”，他刚知道林潜演他哥的时候，心里天翻地覆，可他毕竟不是七岁的小崽子了，他无论心里有多么慌乱，面上总能端起“云淡风轻”的样子。
谁知临到阵前，这一声“哥”依旧被他叫得又僵硬又尴尬。
林潜听见他的声音回过头来，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拍了拍一边的位置，亲切地说：“坐。”
姚易星几不可查地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过去。
“以后有什么打算吗？”林潜望着不存在的繁星，关心地问：“是继续待在部队，还是跟着我？”
姚易星始终认真又专注地看着他，闻言思考了一下，吞吞吐吐地开口：“我……我还是想留在部队，现在战事紧张，到处缺人手。”
语毕，林潜回过头来，凝神望着姚易星瞳中的月色，眼角就弯了起来，格外温润多情地说：“今天星星很漂亮。”
姚易星知道这是剧本里的台词，“星星”是等着后期p上去的星星，心头还是不可遏制地一颤。
“行！”林潜吐出一口气，撑着姚易星的肩膀站起来，拍了拍跟着他的动作起身的姚易星，欣慰地说：“那哥就不干涉你的选择了，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哥相信你能行！天冷了，进去吧。”
说完，不等姚易星回答，他就搓着手走了。
导演掐着他的步子，适时地喊了一声：“咔！”
话音落下的瞬间，工作人员们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七手八脚地给林潜套衣服，也有几个人往姚易星怀里塞热水袋，把他往暖和的屋子里推。
向敏打来一杯热水，远远地叫道：“姚哥！热水来啦！”
姚易星无知无觉地混在人群里，喧嚣的声音潮水般退去，他耳畔只剩下了一句缥缈的“今天星星很漂亮。”
这一天的工作总算是完成了，导演不断往手上哈着气，迈着小碎步跑进了温暖的屋里，见林潜和姚易星都在，各自围着小火炉一言不发地坐着，就带头鼓起了掌，夸赞道：“今天最后一场戏特别好！一遍就能过，尤其是小姚，出人意料啊！那句‘哥’，哎呦！叫得我都一阵心酸！”
有了导演带头，其余工作人员也纷纷鼓气掌来，震耳欲聋的掌声中，姚易星大着胆子偷偷瞥了林潜一眼，却被对方抓了个正着。
林潜撑着脑袋，认认真真地看着他，嘴角上翘，看着比他还开心。
姚易星兵荒马乱地撤回目光，愁苦地想：真情流露，可不心酸吗？
蒋导这个人，虽然又市侩又爱贪小便宜，但对拍戏这份工作很认真，说出来的夸赞都是真心实意的。
他一边拍着姚易星的背，一边列举着姚易星拍戏时的种种优点，说得姚易星都不好意思了，才一拍大腿，盖棺定论：“小姚这就是沧海遗珠啊！你们看他对小林演的‘深情’！比亲兄弟还深！比真情侣还深！情深似海，情意绵绵啊！”
姚易星：“……”
他如坐针毡，如芒在背，感觉自己是被脱光了衣服架在火上烤。
还是被围观的那种。
蒋导夸着夸着，忽然转向林潜，寻求林潜的认同：“来，小林，你说说，怎么样？”
忆往昔峥嵘岁月吗？
姚易星和林潜七岁认识，匆匆十年，不是在拌嘴就是在冷战，没什么好忆的。
展望光明未来吗？
姚易星觉得他和林潜要么纠缠到死，要么各奔东西，以目前局势来看，应该是后者，他俩没什么光明未来可言。
姚易星的心弦铮然巨响，震得他脑袋发昏，冷静了两秒后，他往前一步，带着他礼节性的笑容，大大方方地伸出一只手，镇定自若地说：“你好，又见面了，合作愉快。”
无论是痛斥对方薄情，还是故意忽视从前，都又虚假又刻意，显得他很在乎过去。
姚易星只好刻意地掩盖“刻意”，假装没有“虚假”，放下一切似的坦荡无芥蒂。
一句话，给他们之间复杂矛盾的关系定了调——分了手但早已放下过去的朋友。
林潜愣了一下，终于在姚易星的冷淡疏离中回了神，握住了那只冰冷的手，“嗯”了一声，几不可闻地说：“再一次见到你，我很高兴。”
林潜唱歌时和说话时的声线不太一样，唱歌时要轻一点，像含着几分羞怯的少年，说话时却低低地沉下去，显出几分别样的珍重来，“我很高兴”四个字在他舌尖滚了一圈，又轻又有点含糊，像声叹息。
姚易星被他说得有点失落，正想着要不要开点玩笑缓和一下气氛，副导演就扯开了喉咙，重重地喊道：“准备下一场戏！”
下一场戏就是他和林潜看星星的剧情了。
“林哥！我忘了把这件衣服拿过来了！”莽撞的服装师猛地推开门，滑稽地举着件大背心，与沉默中的林潜和姚易星面面相觑，莫名有些促狭，尴尬地说：“呃……你俩身形差不多，应该都能穿，林哥，你就穿我手上这件吧。”
林潜接过衣服，垂下眸子，淡淡地道了声谢。
姚易星从一边拎起自己的外套，动作迅疾地裹住了自己，若无其事地说：“那你们忙，我先去看看。”
林潜话未出口，他就已经一溜烟走了，留下个挺拔潇洒的背影。
服装师和林潜合作过很多次了，算得上是朋友，也不避嫌，唏嘘地说：“我看他来了后就一直在看剧本，挺认真的，也懂礼貌，长得也很不错，换个人稍微营销营销早火了，他怎么现在还在跑龙套？”
林潜目送着姚易星走远，拉下羽绒服的拉链，答非所问地说：“你还有暖贴吗？”
服装师翻了一下自己的储物袋：“有的！你要用吗？”
林潜很快换完衣服，拿过了服装师递给他的几个暖贴，放进了羽绒服的口袋里，跟着姚易星的步子出去了。
姚易星长得太白了，化妆师特意给他往黑化了点，又添了几笔阴影，让他看起来瘦弱了些，总共用时不到十分钟，很快就处理完了。
然而他们的戏是在晚上，场工还在外面清理场地。
距离开拍还早，姚易星就心乱如麻地坐在屋里，盯着手中的剧本，却一个字也没能看进去。
细细想来，这么好的剧本，林潜参演很正常，这么大点娱乐圈，他和林潜意外重逢也很正常。
只是……姚易星想：要怎么对付呢？
他抽丝剥茧地回忆这场惊心动魄的重逢，从双方冷静有礼的接触中，找到了模模糊糊的答案——那就按照同事的相处方式来，反正他也没多少戏份，演完……那就拜拜呗。
几个小时后，工作人员带着姚易星到了拍摄地点。
姚易星远远地就看到了林潜，不动声色地错开目光，到了镜头前，听导演飞着唾沫讲戏。
这时的男主和弟弟已经重逢了，二人分别多年，对彼此都有些陌生，小时候的弟弟总觉得父母偏爱男主，总和男主闹别扭，流浪多年，才渐渐理解男主，与男主和解。
长大后的男主则成了他的偶像，他小心翼翼地想要靠近男主，弥补童年的过失，又怕自己太唐突，让男主不舒服，一时间进退维谷，很矛盾。
而男主对这位弟弟始终是一种“严厉不足，娇纵有余”的态度。
导演厉声道：“要若无其事你知道吧？！弟弟他不能让哥哥发现他不自在啊！要刻意地营造出一种他很冷静、他很镇定的感觉，你懂吧？！”
认真听着的林潜若有若无地瞄了他一眼，了然道：“嗯，要装。”
姚易星：“……”
感觉被内涵了。
他硬着头皮应和道：“懂了。”
讲其他细节时，林潜都是一副“和我想的一样”的高深莫测的表情，每每讲到弟弟“若无其事”的那一段，他就要插两句嘴，时不时表达一下疑惑，迫使导演讲得更细，扒得更明白。
听得姚易星心惊胆战，怀疑林潜是故意问给他听的，恼羞成怒之下就愤愤地看他一眼，心里刻薄道：哦，显着你勤学好问了是吧？
导演对林潜比较放心，相比之下，他更担心自己随便招来的这个“弟弟”不靠谱，是个花架子，因此不厌其烦地给姚易星讲了好几遍，念得姚易星耳朵嗡嗡作响，才算作罢。
准备开拍了。
向敏到处乱窜，这会儿又窜回来了，姚易星就将脱下的衣服递给向敏，寒意顷刻席卷了过来，他能感受到热量飞快地散失，而自己的脑袋正随着寒冷的侵袭一点点变得迟钝。
不远处的林潜在众人的大呼小叫中脱下羽绒服，仿佛林潜不是要拍戏，是要上战场了。
导演举着对讲机说道：“action！”
一声令下，所有人员进入戒备状态。
夜幕早降下了，天上没有缀着闪烁的繁星，只有一轮惨淡的月亮，孤零零地挂在那里，清晖映着人间。
姚易星揉着眼睛推开房间门，没睡醒，迷迷瞪瞪的，目光漫无目的地落在林潜身上，看见那人背影的一瞬间，脚步微微一顿，而后干咳一声，强行放松了绷紧着的肩膀，佯装无意地问：“哥，怎么还没睡？”
林潜大他一岁，小时候他还愿意叫对方一声“哥”，长大后，除了求对方帮忙，没再叫过“哥”，他刚知道林潜演他哥的时候，心里天翻地覆，可他毕竟不是七岁的小崽子了，他无论心里有多么慌乱，面上总能端起“云淡风轻”的样子。
谁知临到阵前，这一声“哥”依旧被他叫得又僵硬又尴尬。
林潜听见他的声音回过头来，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拍了拍一边的位置，亲切地说：“坐。”
姚易星几不可查地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过去。
“以后有什么打算吗？”林潜望着不存在的繁星，关心地问：“是继续待在部队，还是跟着我？”
姚易星始终认真又专注地看着他，闻言思考了一下，吞吞吐吐地开口：“我……我还是想留在部队，现在战事紧张，到处缺人手。”
语毕，林潜回过头来，凝神望着姚易星瞳中的月色，眼角就弯了起来，格外温润多情地说：“今天星星很漂亮。”
姚易星知道这是剧本里的台词，“星星”是等着后期p上去的星星，心头还是不可遏制地一颤。
“行！”林潜吐出一口气，撑着姚易星的肩膀站起来，拍了拍跟着他的动作起身的姚易星，欣慰地说：“那哥就不干涉你的选择了，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哥相信你能行！天冷了，进去吧。”
说完，不等姚易星回答，他就搓着手走了。
导演掐着他的步子，适时地喊了一声：“咔！”
话音落下的瞬间，工作人员们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七手八脚地给林潜套衣服，也有几个人往姚易星怀里塞热水袋，把他往暖和的屋子里推。
向敏打来一杯热水，远远地叫道：“姚哥！热水来啦！”
姚易星无知无觉地混在人群里，喧嚣的声音潮水般退去，他耳畔只剩下了一句缥缈的“今天星星很漂亮。”
这一天的工作总算是完成了，导演不断往手上哈着气，迈着小碎步跑进了温暖的屋里，见林潜和姚易星都在，各自围着小火炉一言不发地坐着，就带头鼓起了掌，夸赞道：“今天最后一场戏特别好！一遍就能过，尤其是小姚，出人意料啊！那句‘哥’，哎呦！叫得我都一阵心酸！”
有了导演带头，其余工作人员也纷纷鼓气掌来，震耳欲聋的掌声中，姚易星大着胆子偷偷瞥了林潜一眼，却被对方抓了个正着。
林潜撑着脑袋，认认真真地看着他，嘴角上翘，看着比他还开心。
姚易星兵荒马乱地撤回目光，愁苦地想：真情流露，可不心酸吗？
蒋导这个人，虽然又市侩又爱贪小便宜，但对拍戏这份工作很认真，说出来的夸赞都是真心实意的。
他一边拍着姚易星的背，一边列举着姚易星拍戏时的种种优点，说得姚易星都不好意思了，才一拍大腿，盖棺定论：“小姚这就是沧海遗珠啊！你们看他对小林演的‘深情’！比亲兄弟还深！比真情侣还深！情深似海，情意绵绵啊！”
姚易星：“……”
他如坐针毡，如芒在背，感觉自己是被脱光了衣服架在火上烤。
还是被围观的那种。
蒋导夸着夸着，忽然转向林潜，寻求林潜的认同：“来，小林，你说说，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