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煜回府的时候正撞上林毅，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傻大个站在门口，看着不知道从哪个鬼地方冒出来的穿着一身夜行衣的自家主子陷入了沉思，当然，他也思考不明白，贺煜打断了傻大个的思考：“让何思去盯着段府，无论有什么动静都立刻通知本王。”
林毅傻傻点头，刚要出门，想起什么，又滚回来：“主子，飞鹰来信，最近京中必有异动，请殿下保护好自己。”
贺煜没应，挥手让他下去，怎么可能没有动静，那年的冤魂回来报仇了，京中动荡必不可少，要，变天了。
段翎醒来的时候，愣了好久，半晌，自嘲一笑，怎么会梦到他呢。
京中渐冷，段翎自那日见过李牧后再没出过门，这日，段翎穿戴整齐，抱着暖炉上了马车，街市热闹非凡，马车晃晃悠悠地从中而过，停在了一栋楼前，此楼名为秦淮楼。
段翎将自己又裹紧了些，才慢吞吞地下了车，熟门熟路地进了一个房间，门内跪着一个人，段翎的视线一扫而过，仿佛并不在意，慢悠悠地倒了杯酒，段翎才终于开口：“任务失败了？”
地上的人止不住地颤抖，连声音都是抖的，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嗯”出来。
段翎叹了口气，声音端的是一幅温柔：“这样啊，唉，我也没办法。”
“主，主子，饶命，我，我虽然没完成任务，但是我，我得到了其他消息！只，只要饶我一命！我什么都说！这，这个消息只有我知道！”地上的人兴许是怕了，磕磕绊绊地说了一大堆。
可谁知段翎看都不看他，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施舍：“啊，你这是威胁我吗？”段翎终于看过去，懒懒地抿了一口酒，随手丢出一把匕首。
地上的人突然面露凶光，抓起匕首扑了上来，段翎垂着眸，把玩着杯盏，毫不在意。
男人扑到一半，一人从窗外翻进来，手中铁制折扇抛出，尖利的扇尖划过喉口，男人的表情是死不瞑目，段翎却只是理了理袖口，抬眸：“公子这样不可太好呢，要打扫，放着还影响心情。”语气平静。
卫洵的扇子再度飞回手中，却被他嫌弃地丢掉，他打了个响指，传人进来收拾，懒洋洋地坐到段翎旁边：“啧，这是本公子的楼，自然想如何就如何，不过，段兄可真是放心呢，不怕我卖了你？”
段翎抬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自然放心。”
正聊着，进来一人，卫洵本坐的懒洋洋的，看见这人进来，不着痕迹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里的酒杯藏了起来。
来人淡淡看他一眼，递给他一把折扇，纸制，卫洵皱眉，有些不满意，却在来人皱眉的时候乖乖接下。
段翎见怪不怪，开口嘲讽：“原来卫公子还是这般怕纪堂主啊。”
卫洵把玩着折扇，待纪霖出去后才开口：“自是不像段公子这般潇洒。”
段翎抬眼看着窗外，没说话。
卫洵正要开口，外边传来声音，肉体砸在墙上的声音伴着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卫洵神色不变，只懒懒的起身，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这楼里是越来越乱了。”
段翎丝毫不动，回了句：”那可不是，卫公子可要好好清清你这楼，后来的可要不得。“
卫洵拉开门：“是谁，在我这秦淮楼闹事啊？”
门外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对不住，本王自会赔偿。”
段翎眼神一动，但依然稳稳地坐着，把玩着手中的茶盏。
门外声音渐小，段翎披着大氅起身，随手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小的面具往脸上一盖，懒洋洋的倚在了门口，面具下的眼睛紧紧盯着贺煜，贺煜眼角余光扫过这道身影，不动声色地往这边移动了下，挡住了地上鼻青脸肿，身上还带着血迹的人，段翎眸光淡淡，懒洋洋的收回视线，而后朝着另一边走去，长长的衣摆随着他的动作泛起涟漪。
贺煜抬手招来人，抬走了地上的人，对卫洵道：“借用一下地方，卫公子不介意吧？”
卫洵从段翎身上收回视线，把玩着手上的扇子：“自然，不过这赔偿可少不了，本公子是个商人，没道理让自己赔钱，你说是吧，王爷？”
贺煜点头：“自然。”
卫洵没在回房间，拖着步子上了三楼，不多时，一队人从三楼鱼贯而出，请离了所有人。
卫洵搭着三楼的木栏，眸光懒懒的扫过下面的所有人，身后站着纪霖。
楼下人心惶惶，江湖传闻，秦淮楼楼主虽为一介商贾，可心狠手辣，小事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一旦涉及大事，能留下全尸都算是好事。
卫洵懒懒道：“自己站出来，本公子还能念及情分，给你留个全尸，若是……”卫洵话未说完，可谁都明白他的意思。
楼下的人左看右看，所有人都战战兢兢，有人面色惨白，就差跪到地上求饶，也有人咬着牙，时不时偷偷瞄卫洵一眼。
角落，一人悄悄将手背到身后，指尖夹着一张纸条，动作尽可能的轻，就在纸条即将塞进墙角的瞬间，一人破窗而入，手起刀落，一颗沾着血的人头噗通一声掉落在地，面上的表情还是数秒前的唯唯诺诺。
那人不在意的甩了甩刀，刀尖上的血随着他的动作飞溅出去，落在了靠的稍近的几人的身上，引起一阵极小声的惊呼。
他抽出纸条，飞身上了三楼，将纸条递给卫洵，卫洵屈尊伸出两根手指，拎走了那张纸条，扫了一眼纸条上的字，懒懒一笑，随后一摆手。
斜后方站着的人上前，冷声道：“既然都不说，那就别怪我们了。”
一些人鬼魅般冒出，要么拖走，要么直接动手，血不断滴落，不多时，楼内就仿佛是一方炼狱一般，而卫洵只是站在三楼，眼神都没动，仿佛在看一场了无生趣的戏。
卫洵再无兴致，转身，丢下一句：“林叔，下次选人要小心啊，我平生最恨背叛之人呢。”
卫洵前脚进了房间，纪霖后脚就跟了进来，卫洵头也不回：“纪堂主现在闯人房间已经这么熟练了吗？只是可信，本公子今日并无兴致，堂主还是请回吧。”
没听见关门的声音，卫洵正要回头赶人，就被这胆大包天的人按着后腰摁在软榻上，卫洵本就懒洋洋的，此刻更是来不及反抗。
段翎刚回到府上，韩九就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了出来，段翎先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才抬手示意韩九说话。
韩九顿了一下：“主子，宫里传来消息，他们找到了一点……东西。”
段翎抬眼看他一眼：“吞吞吐吐的做什么，说。”
“当年夫人服毒后出现的症状，近日在陈贵妃身上出现了，查过之后发现，确实是。”
段翎放下茶盏：“可有查出来源？”
“尚未，除了我们之外，没人看出，只当贵妃是染了风寒，阿柒那小丫头看出不对，悄悄带了一点东西让我们的人看了。”
段翎没说话，长长的指尖轻轻叩着杯盏，许久，才又开口：“让阿柒注意一点，看看她房间里有没有多什么东西，另外，想办法，让这小丫头从宫里出来，可能有人盯上她了。”是谁呢。
晚间，贺煜从宫里出来，本该离开的他想了想，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殿上坐着的女人一手支着头，秀眉轻轻处着，一小宫女端来一方药碗，陈贵妃抬起美眸看了一眼，嫌恶的撇开脸：“端下去，本宫不喝。”小丫头唯唯诺诺的行礼后端走了药碗。
贺煜进去的时候正看见小姑娘端着药出来，伸手拦下了：“给我吧。”
小姑娘慌慌张张的行礼：“见过王爷，谢王爷。”然后如遇大赦般退了下去。
贺煜端着药踏进殿内，先是把药放在了桌子上，然后示意陈贵妃。
女人看了眼药碗，又看向贺煜：“这殿中就我们两人，就没必要了吧，靖王爷？”最后几个字一字一顿，含着深深的恨意和惧怕。
贺煜面色不改，只后退一步，淡淡的看着这所谓的陈贵妃：“娘娘真是说笑了，生病了怎么能不喝药呢？”
女人被他看了许久，端起碗一饮而尽，贺煜扬唇一笑：“这才对嘛。”
女人看着他，神色复杂，就像看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一般，害怕，又像看一个她对不起的人一般，愧疚，最后皱眉：“药也喝了，王爷该走了。”
贺煜磨砺着杯盏，若有所思地问:“娘娘进宫几年了？”
陈贵妃一愣：”十年了。”
贺煜没再开口，只是看着门外，雨，不知何时不声不响地落了下来，打湿了地面，斜斜的雨丝汇成线，织成网，贺煜看了一会，道：“娘娘好生休息吧，今日天冷，可不要再加重了。”
陈贵妃浑身一颤，听出他的话里有话，咬唇，在贺煜踏出门的瞬间开口：“王爷必要这样吗？那东西毒性极大，我……”女人的声音都带着颤。
贺煜温柔一笑：“早些休息吧。”
一早，韩九站在门口，抬手轻敲，段翎拉开门，只穿着一件单衣的他被屋外的寒冷一撞，打了个冷战，回手捞来一件大氅，韩九低着头，声音极小。
段翎皱眉，陈贵妃殁了，计划被打乱，阿柒那傻丫头还在宫里。
贺煜一夜未睡，天一点点亮起来，伴随着一缕晨光跨进室内的，还有陈贵妃的死讯。
贺煜浅浅勾起一抹笑，轻声呢喃：你会怎么办呢，我等着你呢。
段翎倚着窗，面前懒懒坐着的卫洵拈着酒杯，唇边带笑：“这可是件大事呢，三公子还没想好？”
段翎转身看窗外：“我本是罪人之身，此次回来甚至没敢让人知道，怎敢有什么大动作。”
许是因为下雨，起了一层薄薄的雾，影影绰绰的罩着一切，夹杂着雨丝，凉意深入骨子里。
段翎似是下定了决心，回身接过卫洵手上的酒杯，一饮而尽：“那就来吧，贱命一条，有何惧？”
入夜，月亮躲在云层后，到处都是昏暗的，可真是一个好时机。
段翎枯坐在房间，十指交叉，屋外一声极小的声音惊了他，段翎拢了拢外袍，起身。
京中的夜是安静的，也是喧闹的，只不过暗潮汹涌，明人装瞎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