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十安正与周公你侬我依时,一阵哭天喊地之声将他吓醒。
他一激灵,“谁爹死了?”
却瞧见一宫女趴在他的金玉榻前,痛哭流涕,还偷偷摸摸把鼻涕抹到他的金丝蚕被上,“太子妃殿下,您怎么就走了啊,阿沁也不愿苟活于世,您把阿沁也带走吧。”
倒是个有情有义的,沈十安心中一酸涩,柔声劝慰道,“还活着……”
那婢女闻音睁大双目望着他。
沈十安还未开口,她便嘎一声,晕死过去。
沈十安,“……”
等她醒来,望着栩栩如生的沈十安,眼眶渐渐逼红,沈十安急忙求饶,“祖宗,别哭了,你一哭我就想死。”
“您不许乱说!”
章太医这时也慢慢悠悠来收尸,他推开乌木殿门,“哪呢?”
“这呢。”沈十安抬手招呼他,此时他一袭白衣弱冠,面色因着虚弱而略显苍白,声音软绵如玉,远远望去惨白一片,穿堂风又将他的发丝吹起。
如果恶鬼有形状,那一定就是沈十安此时的模样。
章太医吓得瘫软在地,哆嗦不停,收活尸啊……
他不停的对着沈十安磕头,“您大人有大量,冤有头债有主,我还有八旬老母,在等我光宗耀祖。”
沈十安乐道,“还挺押韵,跟我学说唱吧?”
章太医此时吓的已经神不守舍,沈十安说什么他就急忙附和,“学学学!”
这时启明殿的宫门又被人推开,太子殿下携心腹缓缓走来,他俊美挺拔携光而来,只是面色依旧不好。
抬眼就见章太医对着沈十安磕头,嘴里喊着什么,观世音?活菩萨?老天奶?
他开口,“荒唐!章太医这是何意?”
他本不想管那人死活,但三弟说的对,沈十安到底是相王幼子,眼下自己羽翼未满,若与相王府对上无异于螳臂当车。
而沈十安又是丞相最得宠的幼子,可谓是掌上明珠,千尊万宠,起码现在他绝对不能有事……
他冷冷的望着玉榻上那人,细细观望,倒对得起京城第一绝色,弱柳扶风,身子骨薄弱轻盈,偏偏又生的那般勾人心魄,声音带着清澈稚嫩。
可惜心肠也实在歹毒。
他道,“既醒了,正好太医也在,让他替你好好把把脉,过两日你回门之日,莫在相王面前添油加醋一番。”
章太医此时还未回魂,硬着头皮双手发抖的伸去把脉,过一会颤颤巍巍道,“启……启禀太子殿下,太子妃只是惊吓过度,但也并无大碍,就连月事癸水都很正常,对了,还有些许宫寒,勤加保养就好,来年一定能生一窝大胖小子满地跑。”
沈十安脸色一白,急忙去摸裤部,还好,还在,还在,根还在。
合着古代就有庸医了?
就连陆泽都蹙眉,“我怎不知太子妃月事正常?”
唉,不正常吗??
章太医道,“若是月事有异,我可以开些方子调理一番,保准每个月都来,哦不,天天来!”
沈十安忍无可忍道,“这方子这么好,你自己怎么不吃?糊涂东西你把的是阿沁的手。”
还尼玛天天来?
“卑职该死!卑职该死!”
沈十安挥挥手,他将纤细白皙的手腕伸出,章太医把完后,面色沉重道,“太子妃殿下坠入荷池,因着恐惧五感具开,故而脑中瘀血不止,神识与记忆……”
沈十安道,“说人话。”
“您脑子进了些水,看脉象似乎灌了不少……可能记忆有损,对从前之事应该多半不记得了。”
“我让你说人话,没让你说实话。”
章太医急忙认错,“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陆泽望着榻上美人,见他晃动一下脑袋。
那道细微的声音又传来。
【耶,神了,确实有水声,哗啦啦的。】
陆泽勾唇轻启。
又是那人碎碎念念不止,眼下沈十安醒来后与平常倒是大不相同。
起码之前的沈十安给他的感觉无非是蛇蝎美人,徒有其表。
如今的沈十安给他的感觉……变态至极,可止幼童夜啼,堪称恐怖如斯。
陆泽道,“太子妃的身子就交由章太医全权照看,若出半点差错……”
“我还想多活几年!”沈十安惊恐道,他不想天天来大姨妈啊!
“臣,一定尽心尽力调理太子妃殿下身子,望殿下宽心。”章太医毕恭毕敬道。
陆泽遣散众人,此刻偌大的宫殿又剩他们二人齐齐相望。
残阳的余辉透过千丝玉帐,零零落落在沈十安秀美的面庞,这一刻,他整个人柔和成一团。
“你对从前之事,还记得多少?”陆泽开口他冷漠的注视着沈十安脸上一举一动。
“记得……你掐我脖,又锁我喉。”沈十安如实道。
他甚至裸出白皙的脖颈,上面还有红色余痕未消,显得情色欲盖弥彰,“疼。”他的声音带点委屈,“安安我啊,刚刚差点就活不成了。”
“……”
陆泽阴沉着脸,转头道,“除了这个。”
“哦,那没了……”
“你好的不记,只记仇?”陆泽怒道,“太子府待你怎样——”
“有……好的吗?”沈十安真诚发问,那双眸子漆黑圆润,呆呆的望着陆泽,“实在不行,你说出两个……我誊抄一下,一定每日背诵十遍,来日刻苦铭记。”
陆泽有些愣神,仔细想想,确实没有……
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身旁太子妃什么目的,所以从未对沈十安有过好脸色。
“无需誊抄。”他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临别时叮嘱道,“你且好好养伤,过几日是你回门之日。”
“好哦。”沈十安看着他高挺宽厚的背影,宽肩窄腰,居然还是……
【大屁股!真想掐上一嘿嘿。】
太子殿下脚下一滞,差点左脚绊右脚,不免加快脚下步伐。
他的太子妃以前也这么变态吗?他竟记不得了。
阿沁见太子殿下走后才敢进来,她怯怯道,“殿下,您莫伤心……”
从前,太子殿下虽冷淡,但从未像今天这般大发雷霆……
她还欲说些安慰话语,耳畔已经传来窸窸窣窣的呼噜声~
她破涕为笑,轻轻为殿下拉拢上锦绣蚕丝被,“祝您美梦。”
陆泽来到三皇子殿中,他们兄弟二人谈论起今日之事,陆泽依旧眉头紧锁问道,“他……为何会落入池中?”
陆倾没好气道,“今儿晌午,他见老二带着新宠在御花园中观花赏鱼,竟光明正大起了冲突,老二新纳的宠妃也不是善茬,二人你来我往间他不慎落水,老二也只是招呼人把他捞起后,便携宠妃回宫。”
陆倾幸灾乐祸道,“他一心向着旁人,可在他人眼里,终不过是一枚棋子。”
提起这位皇嫂,陆倾就气愤不已。
他的大嫂真乃神人也,纵观他大哥有勇亦有谋,长相又是这般出挑,还是未来天子,不知是京城多少闺中少女的心仪郎儿。
你说他好好当着太子妃,必定前程无忧,没准熬一熬,就死了……不是,熬成皇后,太后也有可能……
结果这人脑子似有隐疾,非看上老二这花蝴蝶。
你说要是真看上老二,愿与他执子之手也行。
你乃丞相之子又不是嫁不得那端王府,偏偏占着太子妃之位,沈十安总当别人是傻子看不出什么端倪。
故而他与皇兄都不喜这位极品太子妃。
陆泽听完后静默片刻,真是极其讽刺,他的太子妃因为别的男人争风吃醋摔进荷塘。
陆倾宽慰道,“大哥你且先忍一时,届时你登台后,在亲手除去相王府势力……”
“此事,言之过早。”陆泽抬眸望向窗外,神色竟比明月落寞。
“他自从醒后,心性与从前倒是大不相同。”
“那……”
陆泽低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幼年望着母亲从昔日宠妃沦落到深宫怨妇,最后抑郁寡欢成疾而终,那时他便起誓,今生定要携一人同风雨,共患难。
一生一世一双人。
何曾几时,他也幻想过与自己王妃相濡以沫,把酒当歌问青天。
自己定倾尽所有好好待他一生。
可半路杀出的沈十安毫不讲理的仗着家中权贵滔天,逼着父皇许他为自己太子妃。
他又明知,自己若娶了别人,即使在不喜,也会负责到底。
刚进太子府的沈十安确实漂亮秀美,跋扈嚣张,一行一言都是被宠坏的模样,若只是如此,他也能忍。
可偏偏……
他抬头深饮一杯,不知说与谁听,“我能否信他一次?”
陆倾望着皇兄如此,心疼不已,幼时他丧母,后宫中人人拜高踩低,那时他便被养在启祥宫内,与陆泽同吃同住,皇兄待他更是一片赤诚所以在这后宫中,他也只信皇兄一人。
离别时,他道,“皇兄,不管发生何事,臣弟永远追随您左右,绝无二心。”
陆泽微微一愣,“傻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