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病
情绪就是那样突如其来，又突然消散得干干净净。
沈辞暮将衣服拉链拉到最顶端，戴上口罩，沿着江一路溜达回宿舍。
宿舍里凌乱不堪，也是，四个男生住的地方，很难保持整洁，一开始他还主动清理公共区域的垃圾，久而久之仿佛成了理所当然。
不过沈辞暮也不会惯着他们就是了。
他一脚踢开椅背后的垃圾袋，将它物归原主，又把床梯上挂着的臭袜子扔到隔壁桌子上，随后拉开自己的椅子，看着整洁的桌面发呆。
桌子最上层的格子里整齐地码着《天文地球动力学》《广义相对论》《道德行而上学奠基》等书籍。
中间的格子里摆着些瓶瓶罐罐的药物：草酸、碳酸锂、阿立哌唑……
奇怪的是，临近期末，其他三位室友的桌子上好歹还有些摊开的书或草纸，只有他的桌子只摆着一部电脑，干净得一片碎纸屑也不见。
在他打开电脑对着文档发呆，纠结要不要继续吃药的时候，微信的图标闪了闪。
“小暮啊，”是一条语音消息，耳机传来慈祥和蔼的女声，“之前和你说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张教授……”因为张教授眼睛不好，他也习惯用语音回复。
话未出口，他竟有些哽咽，“我可能没办法继续跟着您读博了……我最近，状态不太好。而且家里人希望我可以考公务员。”
张教授沉默片刻，又发来了消息，“唉，你又发病了？药物治疗要跟上，也要常去看医生。”
沈辞暮打心底里感谢张教授，他甚至觉得，张教授比自己的亲人更加关心他，最起码她会劝他遵医嘱好好治疗，而不是向他要钱、逼他赶紧毕业回家。
“已经好多了，不过药吃得差不多了，不知道还能撑多久。”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沈辞暮还是没有把自己缺钱的事说出口。
但是敏锐如张教授，听出了他的话外音。
“你缺钱了是吧？奖学金不是刚发下去吗，还有上次你帮我做项目的钱……你不会都给家人打回去了吧！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呢？算了，你按时吃药，我帮你问问还有没有项目可以做。”
“谢谢张教授……如果有机会，我真的还想继续做您的学生。”沈辞暮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他又何尝不想继续深造读博呢？可是人总是要吃饭的，他又如何可以饿着肚子谈理想呢？
简单洗漱之后，他爬上了床，木然地发着呆。
“嘭”的一声，宿舍的门被踢开，两个男孩有说有笑地走进宿舍。
“我今天实验可算突破瓶颈了，这半个月努力没白费，终于有发论文的希望了！”韩林兴冲冲地和李子期分享着自己的收获。
“得了吧，你都发过一篇了，可把我羡慕坏了。”李子期拉开椅子，又把垃圾袋踢了回去。
“羡慕我干嘛，要羡慕就去羡慕沈辞暮啊，人家SCI一区都发了四五篇了，老张天天想拉着他读博。”
“嘁，还真把自己当天才了，我就最讨厌这种学婊，装的一批，太假了。”
沈辞暮从床帘探出头，冷冷地说道，“总比你一篇也没有，连毕业都成问题要强。”
听到他这样揶揄自己，李子期的脸涨得通红，想要回怼但是不知道怎么说，因为沈辞暮说的都是事实。
既然他用事实来刺激自己……李子期冷哼一声，“那又怎样，你最后不还是得回家去？我爸已经在临川市帮我买好房子了。”他看着沈辞暮，话却是对韩林说的，“韩林啊，我爸说要给我买一辆新能源车，你说是要特斯拉还是比亚迪？”
“你——！”
李子期说得没错，对他这样的小镇做题家而言，出来读书又何尝不是一种留学？见识了大城市的热闹繁华，在知识的殿堂畅游一番，哪怕可以留在大城市工作，也买不起一套房，最后还是要回到家乡。
更何况是自己这种患有心理疾病的人，真怕哪天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见。
沈辞暮不欲与他过多争辩，翻了个身，酝酿着睡意。
越是天气寒冷，他就越是想要缩到被窝里把自己困住，切断与世界的联系，不过，他已经做到了——手机已经被丢到江里了。
迷迷糊糊间，他又梦到了那个小花店，一个青年拄着拐棍拉着一条大金毛，邀请他去花店里坐坐，甚至直接用他好看的手强硬地拉着他进屋。他刚进去，旁边突然杀出来一个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嘴里大喊着“就是你把花店弄得乱七八糟的是不是！还想欺负残疾人！”
随后冒出来一大群人朝他冲过来，他转头想让青年替他解释，青年却抱着狗在一旁哭……
沈辞暮突然惊醒，被自己无厘头的梦气笑了，怎么在梦里还要惨兮兮地被人针对啊！
第二天，沈辞暮跑到银行取了五百元现金，又去二手市场淘了一部老年机，补办了电话卡，虽说要切断与世界的联系，但是还是要和张教授联系的——毕竟他还想要完成他的学业。
他拿到手机第一件事就是给张教授发短信，习惯了26键输入法的他研究了好久，终于打完了短信，可是发送的时候按错了按钮，又一下子清空了。
真没用啊，连老年机都操控不了，就像他无法操控自己的人生。
沈辞暮像泄了气的皮球，点了支烟只抽了一口，蹲在地上埋头一动不动，周围的人向他投以好奇的目光，却没有人敢来打扰他。
“138605……来电。”一个机械的女声突然开始报数，把正在颓然思考人生的沈辞暮吓得一激灵。
没想到这老年机还有提神醒脑的作用。
“喂？”他又用起了面对陌生人冰冷的营业语调。
“小暮啊，给你发微信怎么不回？”是张教授。
“啊、我手机坏了，刚换了一个新手机……”
“我给你找到了一个家教，教初中生物理，一个小时二百块，去吗？”
沈辞暮的眼睛亮了亮，“我去！”
“你的病……没问题吗？”张教授有些担心，她见过沈辞暮发病时的样子，躺在宿舍床上整整一个月，不见人，靠面包和泡面维持生命体征，可把她吓了一跳。
后来还是她亲自拉着沈辞暮看了医生，确诊了躁郁症。
“没问题，我知道自己的情况。您把对方的手机号给我吧，我去联系。”
沈辞暮将衣服拉链拉到最顶端，戴上口罩，沿着江一路溜达回宿舍。
宿舍里凌乱不堪，也是，四个男生住的地方，很难保持整洁，一开始他还主动清理公共区域的垃圾，久而久之仿佛成了理所当然。
不过沈辞暮也不会惯着他们就是了。
他一脚踢开椅背后的垃圾袋，将它物归原主，又把床梯上挂着的臭袜子扔到隔壁桌子上，随后拉开自己的椅子，看着整洁的桌面发呆。
桌子最上层的格子里整齐地码着《天文地球动力学》《广义相对论》《道德行而上学奠基》等书籍。
中间的格子里摆着些瓶瓶罐罐的药物：草酸、碳酸锂、阿立哌唑……
奇怪的是，临近期末，其他三位室友的桌子上好歹还有些摊开的书或草纸，只有他的桌子只摆着一部电脑，干净得一片碎纸屑也不见。
在他打开电脑对着文档发呆，纠结要不要继续吃药的时候，微信的图标闪了闪。
“小暮啊，”是一条语音消息，耳机传来慈祥和蔼的女声，“之前和你说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张教授……”因为张教授眼睛不好，他也习惯用语音回复。
话未出口，他竟有些哽咽，“我可能没办法继续跟着您读博了……我最近，状态不太好。而且家里人希望我可以考公务员。”
张教授沉默片刻，又发来了消息，“唉，你又发病了？药物治疗要跟上，也要常去看医生。”
沈辞暮打心底里感谢张教授，他甚至觉得，张教授比自己的亲人更加关心他，最起码她会劝他遵医嘱好好治疗，而不是向他要钱、逼他赶紧毕业回家。
“已经好多了，不过药吃得差不多了，不知道还能撑多久。”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沈辞暮还是没有把自己缺钱的事说出口。
但是敏锐如张教授，听出了他的话外音。
“你缺钱了是吧？奖学金不是刚发下去吗，还有上次你帮我做项目的钱……你不会都给家人打回去了吧！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呢？算了，你按时吃药，我帮你问问还有没有项目可以做。”
“谢谢张教授……如果有机会，我真的还想继续做您的学生。”沈辞暮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他又何尝不想继续深造读博呢？可是人总是要吃饭的，他又如何可以饿着肚子谈理想呢？
简单洗漱之后，他爬上了床，木然地发着呆。
“嘭”的一声，宿舍的门被踢开，两个男孩有说有笑地走进宿舍。
“我今天实验可算突破瓶颈了，这半个月努力没白费，终于有发论文的希望了！”韩林兴冲冲地和李子期分享着自己的收获。
“得了吧，你都发过一篇了，可把我羡慕坏了。”李子期拉开椅子，又把垃圾袋踢了回去。
“羡慕我干嘛，要羡慕就去羡慕沈辞暮啊，人家SCI一区都发了四五篇了，老张天天想拉着他读博。”
“嘁，还真把自己当天才了，我就最讨厌这种学婊，装的一批，太假了。”
沈辞暮从床帘探出头，冷冷地说道，“总比你一篇也没有，连毕业都成问题要强。”
听到他这样揶揄自己，李子期的脸涨得通红，想要回怼但是不知道怎么说，因为沈辞暮说的都是事实。
既然他用事实来刺激自己……李子期冷哼一声，“那又怎样，你最后不还是得回家去？我爸已经在临川市帮我买好房子了。”他看着沈辞暮，话却是对韩林说的，“韩林啊，我爸说要给我买一辆新能源车，你说是要特斯拉还是比亚迪？”
“你——！”
李子期说得没错，对他这样的小镇做题家而言，出来读书又何尝不是一种留学？见识了大城市的热闹繁华，在知识的殿堂畅游一番，哪怕可以留在大城市工作，也买不起一套房，最后还是要回到家乡。
更何况是自己这种患有心理疾病的人，真怕哪天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见。
沈辞暮不欲与他过多争辩，翻了个身，酝酿着睡意。
越是天气寒冷，他就越是想要缩到被窝里把自己困住，切断与世界的联系，不过，他已经做到了——手机已经被丢到江里了。
迷迷糊糊间，他又梦到了那个小花店，一个青年拄着拐棍拉着一条大金毛，邀请他去花店里坐坐，甚至直接用他好看的手强硬地拉着他进屋。他刚进去，旁边突然杀出来一个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嘴里大喊着“就是你把花店弄得乱七八糟的是不是！还想欺负残疾人！”
随后冒出来一大群人朝他冲过来，他转头想让青年替他解释，青年却抱着狗在一旁哭……
沈辞暮突然惊醒，被自己无厘头的梦气笑了，怎么在梦里还要惨兮兮地被人针对啊！
第二天，沈辞暮跑到银行取了五百元现金，又去二手市场淘了一部老年机，补办了电话卡，虽说要切断与世界的联系，但是还是要和张教授联系的——毕竟他还想要完成他的学业。
他拿到手机第一件事就是给张教授发短信，习惯了26键输入法的他研究了好久，终于打完了短信，可是发送的时候按错了按钮，又一下子清空了。
真没用啊，连老年机都操控不了，就像他无法操控自己的人生。
沈辞暮像泄了气的皮球，点了支烟只抽了一口，蹲在地上埋头一动不动，周围的人向他投以好奇的目光，却没有人敢来打扰他。
“138605……来电。”一个机械的女声突然开始报数，把正在颓然思考人生的沈辞暮吓得一激灵。
没想到这老年机还有提神醒脑的作用。
“喂？”他又用起了面对陌生人冰冷的营业语调。
“小暮啊，给你发微信怎么不回？”是张教授。
“啊、我手机坏了，刚换了一个新手机……”
“我给你找到了一个家教，教初中生物理，一个小时二百块，去吗？”
沈辞暮的眼睛亮了亮，“我去！”
“你的病……没问题吗？”张教授有些担心，她见过沈辞暮发病时的样子，躺在宿舍床上整整一个月，不见人，靠面包和泡面维持生命体征，可把她吓了一跳。
后来还是她亲自拉着沈辞暮看了医生，确诊了躁郁症。
“没问题，我知道自己的情况。您把对方的手机号给我吧，我去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