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师父你好！

三年前。
桂省，柳江市，三星区荷花路派出所。
  九月二十七日。
  “这是什么地方您又不是不知道，那我也是很想破案的嘛！但您看，这儿呢，在城乡结合部，东边是商业街，西边是综合菜市场，南边是学校，北边还在拆，”派出所所长汪常刚一脸愁容地站在办公桌前，“就那一偷电瓶的，随随便便往哪个犄角旮旯一钻就溜了，您让我上哪儿找去啊？”
  近些日子荷花路派出所辖区不太平，也许是因为柳江市疫情刚刚好转不少，戴口罩的人渐渐松懈，小偷小摸决定冲冲业绩，作案数起，辖区内连着一个月都在丢电瓶车，警察抓不到人，群众都快把12345打爆了。
  汪常刚握着电话，深深叹气。
  三星区分局副局长在电话对面道：“汪常刚，你别给我找理由，自己看看去年的指标你完成了多少，群众都投诉到12345了！你这所长到底怎么当的！偷电瓶的都抓不住，监控也不覆盖全，给我说说你平时都干什么去了？”
  汪常刚满脑门黑线：“不是我不想破案，主要是我也没办法啊。”
  “你没办法也得给我有办法，上面已经发话了，限期破案。”
  “什么？限期？限什么期？”汪常刚不敢相信，以为自己听错了。
  “十五天之内，你们所必须给群众解决问题，”副局长道，“汪所长，你也知道去年市里刚摘牌了一个派出所吧。”
  没等汪常刚有反应，副局长便把电话撂下。
  .
  “唉......”汪常刚长吸了口气，眉头拧成了麻花，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办公室的门传来一阵咚咚声，墙上的挂钟滴答地走。
  “进来。”汪常刚喝了口茶，呸一声把茶叶吐回杯里，拉长声道。
  随着门吱呀地打开，萧培微微叹息，手里拿着接警单大踏步进去：“所长，这案子您交给别人吧，我实在不行。”
  汪常刚心里正烦躁着，一听他这话，立马燃起怒火猛拍桌面：“你办不了？之前口口声声答应一定破案，你现在跟我说你不做？来来来来你告诉我，这案子除了你萧培，还有别人愿意接吗！”
  “不是我不愿意，是这案子真的太折磨人了，”萧培把接警单轻放在桌上，“大前天、前天、昨天，我带着人连续熬了三个晚上，蹲点蹲得全身都是蚊子包，结果呢，愣是没看见那偷电瓶的。您要说那偷电瓶的这两天没作案吧，巧了，今早我前脚刚到所里，后脚就接群众报案，阳光小区又丢了一辆电瓶车，我赶过去的时候那些闹事的居民差点儿把我揍了，您说我憋屈不憋屈。”
  汪常刚捧起茶杯，吹了几下又放下，起身拍一把萧培的肩膀：“人家都说有困难找警察，不找你找谁？难道你让群众自己破案啊，这不天方夜谭吗。你就克服克服得了吧，上头给的压力可不小。”
  他顿了顿，萧培跟他大眼瞪小眼。
  汪常刚只好摊牌：“刚副局给我打了电话。”
  “副局？”萧培微微愣住。
  汪常刚痛心疾首地比了个手势：“限期破案，十五天。”
  萧培立马后退几步，作势要走：“这活儿我接不了，您老另寻高人吧。”
  “别别别别，”汪常刚拦住他，眉头一展，道，“嘶，你不是说憋屈吗，我给你送个人怎么样？”
  “先说明，我不带新人。”萧培皱了皱眉。
  “你还不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啧，又不是每个徒弟都那么坑师父，”汪常刚说，“警察的‘传帮带’传统总归是要发扬发扬的嘛，最近公务员考试招进来两个新人，一会儿到点了就来报到，不去看看？”
  萧培扶额，汪常刚立马推着他往楼下走。
  .
  派出所前厅连接着石板路，石板路外是一方小院，小院里栽种着几棵桂花树。
  萧培一下楼就看到院子里站着的两个新人。
  新人站得规规矩矩，眼睛滴溜溜四处转动。
  “来来来所有人都过来一下，这两位是今年公务员考试招上来的新人同志，”汪常刚拉着嗓子招呼留在所里的警察们，“互相认识认识啊，他叫林壹，旁边这位个头小一点儿的女同志叫吴小莉，大家欢迎！”
  院子里不一会儿就围满了人，脸上都笑嘻嘻的，掌声雷动。
  萧培跟在汪常刚身后，抬眸的瞬间正好对上林壹炽热的目光。
  林壹灿烂一笑，对他敬礼，大声说：“见习警员林壹！”
  而后吴小莉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也紧跟着敬礼：“见习警员吴小莉！”
  萧培抿了抿唇。
  汪常刚笑着点头，客套似地去拍拍林壹，拉着他的手握了两下，苍老的眼放出一丝岁月般的温和：“小壹啊，你可算是平安长大了，蹿得都快跟桂花树一样高了哈哈哈哈。”
  林壹尴尬地笑笑，试着抽回手，奈何所长握着他的手就是不放。
  大家有些好奇地看着汪常刚和林壹，小声地讨论着什么。
  “你们可能不太知道，林壹，他是三星区分局刑侦大队前大队长的遗孤，今年参加公务员考试成功考上了分局，”说到这里，汪常刚顿了顿，“局领导的意见呢，是希望他能先来基层锻炼......说起来真的是缘分啊，林壹小时候我还抱过他来着，一晃眼，嘿，他都工作了。”
  “您别这样，所长，”林壹耳根一红，紧接着又对在场的其他人道，“我会努力工作，成为一名称职的警察！”
  汪常刚拉着林壹往院子中心站。
  吴小莉不知道该不该跟上，眼神一直追随，脚步却怎么放都不是，神色有些尴尬地看着备受瞩目的林壹，咬咬牙，有些不高兴。
  汪常刚挨个儿给林壹介绍所里的同志们，左边那位长得漂亮和善的老警察是二把手教导员，右边分别是主管社区、刑侦、户籍和治安的四位副所长，等到他带着林壹来到萧培跟前时，脚步悠然一顿：“那个......林壹啊，这位是萧培萧警官。”
  “萧警官好，我是见习警员林壹！”
  “你好。”萧培点了点头。
  汪常刚暗暗瞥了萧培一眼，琢磨道：“这往常呢，新人入警都是有师父带的，林壹初来乍到，你是所里资历比较老的警察了，林壹见习期间你就多指导指导，‘传帮带’嘛。”
  萧培面色不悦：“所长，我不带新人。”
  汪常刚和林壹皆是一呆。
  其他人都看着他们几个，汪常刚面子挂不住，干笑道：“哎你这人真是会开玩笑，什么不带新人啊，你看你......”
  教导员何萍见情况不对，于是上前解围：“萧培，我之前让你做群众工作，报告准备得怎么样了？”
  萧培收了收目光，颔首：“萍姐放心。”
  汪常刚手肘捅了捅何萍，耳语道：“这怎么办。”
  何萍回他一个眼神，而后看向林壹和一边默不作声的吴小莉：“小林，小莉，欢迎你们加入荷花路派出所这个大家庭，这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工作上要是有什么不懂的，问萧警官，问我，问所长，都是可以的；要是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就是。”
  “谢谢教导员，”林壹点头，转而又道，“谢谢所长！谢谢......萧警官。”
  吴小莉愣了愣，直勾勾看着何萍，动了动干涩的唇：“谢谢教导员，谢谢所长。”
  .
  正当他们在院子里办欢迎会的时候，派出所大厅内的接警播报突然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您有新的警情！请注意查收！您有新的警情！请注意查收！”
  众人一愣，四下行动起来，萧培看了呆站在旁边的林壹和吴小莉一眼，立马拔腿冲进大厅，敲了敲前台女警的桌子：“什么情况。”
  “有群众报案，阳光小区的两位户主打起来了，还叫了帮手，其中一人放狗威慑对方，对方用菜刀反击！”
  萧培立刻将警八件挂好，一边调整胸前的执法记录仪一边冲外边喊：“出趟警，多来几个人，速度！”
  汪常刚看了看两位新人：“你们谁愿意去？”
  吴小莉刚张开嘴，林壹便立马拽住往外冲的萧培，大喊道：“报告！我跟您去！”
  情况紧急，萧培没管那么多，薅了他就上车：“走！”
  .
  阳光小区，居民楼下。
  警察赶到的时候场面壮观得堪比拍电影，以小区区中心石子路为界，左右两边各站了人，左边那批人手里拿着砖头和棍棒，右边那批人手里握着拖布、扫帚以及鸡蛋。
  没等警车开进去，两方人便打起来了，还有一条拴着绳子的狗正往往狂吠。
  萧培一行人赶紧下车，拿着接警单一路小跑过去：“谁报警了？”
  两方人看他们一眼，见他们穿着警服，便像是看到了救星。
  “警察来了！是警察！”
  “警察叔叔您给评评理，他个三八成天在楼道养狗，没日没夜地叫，拉屎还不清理！”
  “你骂谁三八！我养狗是我的自由，我的权力！你自己踩到屎了赖别人啊！”
  “警察叔叔您看看，您看看他那样儿！”
  “我哪样了我哪样了！”
  “整栋楼的人都被他搅和得七上八下的，我今天非打死这孙子不可！”
  居民们七手八脚地围上去，纷纷向警察讨要说法，一时间吵吵嚷嚷的连话都听不清。
  萧培拦下闹事的居民，大声喝道：“是谁报的警！我再问一遍是谁报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