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坠局的星辰

书名:今夜星辰未眠 作者:米夏若 本章字数:5074 下载APP
清晨七点钟,室内虽然没有闹铃,许星叶却准时清醒了。
   窗帘的缝隙中抹着室外明亮的景致。
   她阅读了半个钟头的技巧性书籍,洗漱完毕后,走到窗边望了眼窗外的世界,犹豫了稍许,从行李箱底层取出一套泳衣。
   昨夜的雨已经停了,这里终究不是台风登录中心,阴天没有持续太久,窗外湛蓝的天空上已经挂了一枚绚烂的暖阳。许奥阳常跟她说,“小叶子,女人的心呀,就像是天气,而你哥我呢,就是天气预报。”她好像突然之间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她想回家,既想念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哥哥,也想念家里熟悉的柔软的床,这里的一切虽然不差,但终究是陌生的,只是究竟什么时候能回去,她不知道。据说O市这回赶上双台风,航班恢复的具体时间,暂时没有相关通知。
   算了,先不想这些了。
   
   下楼时,她居然碰见一位曾见过一面的女孩,只是任凭她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对方的名字,只好在心底腹诽,“我被许奥阳传染了。”
   有着一双明眸的女孩诧异地看了她片刻,这诧异大概是因为不习惯见她单独一人走在公共场合,她朝她挥了挥手,“星叶妹妹,好巧。”
   许星叶笑得不太自然,“好巧。早。”
   那女孩朝四周望了望,“你一个人?万少南呢?我以为你们两个人是黏在一块儿的。”
   这个笑话不好笑,但许星叶还是保持着僵硬的笑脸,“她在忙。”
   她当然不会跟这位不算熟悉的女人说出实话,“我故意背着她独自行动的。”
   那女孩没有追问万少南究竟在忙什么,这件事她不关心,她所关心的是,“你哥哥还在国外吗?好久没他的消息了,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许星叶不知道是许奥阳与这位女孩分手时确实正在国外,还是他以出国的理由与这位女孩分手,甚至还有她的小脑袋猜不着的可能,但她没有兴趣深究,为了做个合格的妹妹,她不得不干笑了两声,“他很忙,我也很少跟他联系。”她望向不远处的电子时钟,假装吃惊地“啊”了一声,“这么晚啦,我约了人,不好意思,先走了。”她歉意地朝对方笑了笑,匆匆走下楼。
   还好没有被叫住,她不喜欢撒谎,不管是跟熟人还是陌生人。
   
   走到露天泳池区,她站在入口处,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望着熏风拂过水面。
   泳池中的水,一眼望去皆是蓝天白云的倒映,水面泛起波澜将它们揉为一团。
   这个清晨,度假酒店的泳池除了她之外没有别人,因此显得空空荡荡的。
   许星叶纵身跃向水面,顿时水花四溅,她融入水中轻轻游动着,此时此刻,她的脑中尽情享受一片空白的宁静。她一直不是个太忙的人,却极少拥有这样的时间,自由本应该是与她如影随形的词,可事实却是相反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水中换了多少次方向,她才探出水面,畅快地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她睁开眼睛时,恰好看到干净整洁的岸边,昨夜在房间门口见到的男人孑然朝着这个方向走来。他专注于脚下的路,似乎压根没看见自己,在岸边热身了片刻后跃入了泳池。
   那种熟悉的感觉并没有随着一夜的时间而锐减。
   许星叶意识到自己出神了几分钟后,有些不自然地摇了摇头。在这公共泳池中,即便是满满当当的陌生人也不足为惧,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叫她又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让她充满了疑惑?她自我回答着,也许是因为平时总有万少南寸步不离的伴随,加上周围总是熟悉的一切,一时之间面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空气、陌生的人,她才会觉得异常。嗯,一定是这样。
   她自我安慰似地松了口气,埋下头再度潜入水中,但心里的感觉显然跟刚才不同了,具体哪里不同,她无法准确描述。
   可就在摇摆不到一分钟后,许星叶忽然觉得脚部的反应极不对劲。她的双脚如同被强劲有力的水草缠住了,她的行动变得艰难,动作比初学游泳时还要狼狈,她奋力向前、向上涌动,可身体丝毫不受自己的控制,发丝浸在水中,朝四周逐渐散去,她仰着头闭着眼,眼前晃动着那枚星辰,她艰难地将手伸出水面,向未知的方向请求救援。
   须臾,一双温暖的手掌抓住了她的手。她觉得缠住自己脚踝的力量消失了,救援的力量带着她朝向岸边缓缓地游去。
   确认安全后,她吐了口水,睁开双眼,与她猜想的一样,是那个男人救了她。
   她抬起头,望向眼前近距离的恩人,心不自觉地噗通跳跃着。他的模样十分俊朗,她能保证自己从未亲眼见过这个人,否则难以过目就忘。
   许星叶咳了几口水,感激道,“谢谢你,谢谢。”
   对方问道,“脚抽筋了?”
   她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可她无法准确辨认。
   许星叶肯定地摇了摇头,“不是抽筋,那感觉不是抽筋,就像水里有东西缠住了我的脚……”
   为了验证自己说的话,她再次将头潜入水中,可这清澈的水中,哪有什么能够桎梏住自己行动的物品?
   她悻悻地抬起头,觉得大概是自己多心了,这不过是普通的游泳池,心理作用常常导致她幻想不切实际的恐惧,对于一个曾经习惯黑暗的人来说,想象力是时而亲切时而狠毒的朋友。
   岸上后方,水珠滚落的凉石上,似乎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嬉笑声,是两个声线微哑的男人,一面朝水中走来,一面打着招呼:“严哥,早啊。”
   另一男子走得快些,见到水中场景,陡然止住脚步,回过头,挡住另一个男人的眼,“老卫,咱们走吧,严哥和一个女人在那里耶,咱们过去万一打扰了可不好。”
   被称为“老卫”的男人压根不敢相信耳边所闻,一把推开男人的手,冲上前,将那幕真实彻彻底底纳入眼中,才瞠目结舌回过头,一边往反方向奔跑,口中喃喃着,“天啊,严哥,我的严哥啊!我的严格和一个女人……”
   重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一场岸上的剧情这才结束,可水中的故事还精彩着。
   许星叶回过神来,佯装没有听见任何评论,目光望向并不平静的水面,眼角却瞥见眼前这个男人左手的尾戒。
   那物品在纷繁豪华品类中,真谈不上美感,放在顶级设计师眼里,充其量是块铁索,她看过鉴定类的相关书籍,能够判断的是,它质地坚韧且贵重,是市面上价格不菲的钻石也无法比拟的。她被吸引,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直到意识到自己可能被误会成见到男人便先打量他身上有没有贵重物品的拜金女,才赶忙收回目光,
   他已经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头,晃了晃手指:“你喜欢?”
   那语气,好像两人相识很久似的。
   她摇了摇头,脸颊通红,心底想,“就算我回答喜欢,你也不会送给我呀。”实际上,她小声嘀咕道,“我要回去了。”旋即,她狼狈地上了岸,差点一个踉跄跌倒,被她急忙稳住了腿,继续朝前走去。
   泳池边上盘根错节的大树鲜绿叶子滚落着昨日的雨,这是她来时没有注意到的景象。
   严辰没有挽留,没有多言,他不疾不徐地上了岸,从岸边的桌面上,拾起一块不起眼的控制器,对准水面输入负方向编码,刹那间,两条薄片漂浮到水面上。
   他弯腰拾起刚才缠住许星叶的东西,揣入兜中,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那笑里既带着计谋得逞的喜悦,又揉着少许多年未曾在他脸上浮现的温柔。
   
   许星叶回到房中时,将手紧紧放在心脏的位置,感受那跳动,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噗通沉重的感觉还没淡去,她将头探向窗外,池边已经空无一人,寂静的景,只有树叶微微晃晃。
   刚才的一切似乎只是她睡过头的一场梦,自由、凉水、陌生男人都随着梦醒而无影无踪,可回忆又真实地压在她的身上。
   从前的她总觉得树被风摇动,是有隆重摩擦声响的,可现在,她只能用眼睛朝前望着,眼前视线范围终究有限,世界被框了起来,像一副完成的画作,添上一笔,便要考虑为此改变的事物是什么。
   一个陌生的男人,既然能勾起她那么多想法,实在太怪异,难道真像许奥阳说的,“小叶子,我猜你总有一天会突然发现自己为了某位异性而改变。”后面还有一句在此处不适用的话,“大概率是像我这样的异性。”
   
   九点钟,当万少南在预定的时间到达许星叶房间时,许星叶蜷缩在阳台艳红色柔软的沙发中,看上去正在津津有味地阅读着手中的书籍,这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幕,没有人会想到此时许星叶的注意力并不统统集中在书上。
   万少南静静站在她的身侧,像要融入整片背景似的,许星叶看书时她总是习惯性保持安静,有时静到她几乎忘记自己的存在。
   许星叶陡然问了一句,“少南,你知道住我们这层楼的严先生的来历吗?”哎,她觉得只凭借自己的胡思乱想根本无法解决什么。
   万少南微怔,许小姐问过她的问题不少,但极少与陌生男人有关,她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抱歉,许小姐,目前我不知道,我马上让人查。”
   “嗯,谢谢。”,她低下头,继续翻看着手中的书。
   满纸似乎都是纵横的问号。
   可这些问号非要解答吗?解答以后呢?
   她并不知道自己要干嘛,但她几乎能够想象如果许奥阳知道她主动查找一位陌生男人的信息,一定会摆出一张严肃的脸,托着腮帮子思考片刻后,说,“把那畜生带到我面前让我看看,我会让他明白这世上有很多他爸妈教不了他的道理。”
   她打了个哆嗦。
   许奥阳的道理哟,她不敢细想。
   
   时间还是一点一点过去了,无论有人觉得它缓慢还是急速。阳光越来越明亮,室外的温度上升了不少。
   午饭前,万少南接了个电话。
   是许奥阳的电话,看到来电显示时,万少南的嘴角浮现出一抹难得的笑容。
   那头许奥阳的语气不太平静,他本来想通过沧子定位看看许星叶这半天的行踪,可他竟然发现,“早晨七点五十分到八点二十分,这半个小时,你们去了哪里?为什么沧子失去了信号?”
   许星叶眼中那枚星辰“沧子”的信号,尽在他掌握之中。
   万少南将那少得可怜的笑容藏起来,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安,“许小姐让我早晨九点后到她房里,我怕影响她休息,所以没有提前到达,并不知晓她……”她顿了顿,蓦然想起什么,“她刚才向我问起一个人。”
   许奥阳问,“谁。”
   “住在我们这层楼的,一位姓严的先生。”
   许奥阳怔怔立在原地。
   姓严的男人不少,但能与沧子、许星叶联系起的,只有一个。
   严辰——MAG-FACT的掌门人。
   MAG-FACT并不是公司的名称,只是从严辰的相关技术传播起,有人为之贴上的标签,久而久之,众人总习惯这样呼唤它的“外号”。
   严辰从小跟随养父母出国进修,接受相关专业的思维训练实践。当年,在众人对暴利行业趋之若鹜时,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新领域。十八岁完成第一项作品,隔年申请专利,再后来的成就一次次刷新国内外视角,成立公司获得各大投资人竞相争夺投资,他自信牢守根基,几年前,在万众瞩目中回国进行奉献,引入海内外已有先进技术,同时开发自有新型产品,他的一举一动备受瞩目,可他本人极少露面。
   也就是这个人,当年为了拿下他在首都黄金地段的一块土地,以沧子作为交换,独自带领许星叶出国做手术。
   不是他不想跟随,与许星叶独行是严辰的要求,沧子浸存在北美一片鲜为人知的湖泊,用死水掩盖踪迹,因为它的信号源过强,如果落入黑暗势力手中,运用于私人监听测、攫稀缺、反侦查等非法用途,后果不堪设想,他必须避免一切危险产生的可能,多一人,便多一份危难,加上那个机器基地正在秘密研制重要产品,严辰不会允许随随便便一个人进入其中。
   严辰态度坚决毫无余地,许奥阳明白这是难得的希望,只能将许星叶暂时交给严辰,对方毕竟是个声名显赫的商人,长得也不像缺女人的样子,不至于为难一个盲女。好在这孤注一掷,改变了许星叶的人生。
   许奥阳知道沧子外瓣与沧子的关系:沧子虽然放在许星叶眼中,但只要沧子外瓣依旧沉浸在那片湖泊,它的信号不会暴露,除非是许奥阳手中绝无仅有的,专门探测沧子位置的仪器。
   当然,除此之外,他相信严辰的存在足以解释得通对沧子的屏蔽。
   许奥阳满腹疑惑,MAG-FACT近些年在国内外发展一帆风顺,严辰突然出现并接近许星叶,究竟为了什么?他可以确定严辰绝不是为了伤害许星叶,否则以MAG-FACT的实力,要让大陆上几个女孩凭空消失并不难,不必铺垫。
   而对立面就是,他要阻挡大陆上任何一个人,让这个女孩凭空消失。
   如果是这件事,在这波谲云诡的世上,包括自己在内,没有人比严辰更合适去做。
   他不希望严辰出现,在这个世上,他从未如此恐惧过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没有三头六臂,并不精通玄术幻术,可他恐惧他有足够的能力,可以将许星叶带走,无论是许星叶这个人,还是她那颗心。
   在许星叶眼中,他是强大得几乎没有什么能够束缚的哥哥,可许星叶不知道,此时的他突破不了这空白的距离,马上到达她的身边。他为之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