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雪夜暗逃

书名:汉武妖娆 作者:汉滴 本章字数:6348 下载APP
“飞红巾,师父走了,以后的日子,我们好好过下去!”拍拍我的飞红巾,我将干将剑和莫邪剑收进囊中,策马远行。
  师父说一直向南,过头曼城,出支就城,便是我大汉的大疆广域,黄沙飞越不了九原,雁阵也攀不过雁门!
  坐于飞红巾之上,我手软的抓不住鞍绳,飞红巾也累了,在我面前晃着脚步,不愿再行。我拍拍她,“好马儿,我要带你回汉朝去,回我们的汉朝……”
  飞红巾勉强前行,双蹄踩在冰面上,一个踉跄,我差点栽倒地上。
  “好马儿,我们不能停!”我抽抽她的肚子,飞红巾的肚子瘦了一圈,在匈奴王庭它食的是苜蓿,而今连夜奔波,毫无粮草接济。
  连续几日,我只能刨雪,勉强挖一些草根给它食用;而我自己,只能含含师父包裹里的草药,幸好还有株人参,我咬成片含在自己嘴里,也给飞红巾嘴中塞上,勉力维持着体力,饥饿到头脑发昏身子打颤时,我才会咽下一点含在嘴里的参渣。
  这茫茫雪原,连只活物都难撞见。
  入夜之前,我会寻找到牧民废弃的穹庐,勉强躲进去避一夜。半夜三更,我正困顿之际,忽听见外头有婴儿般呜咽的声音。
  我了无睡意,破败的穹庐处处漏着风,我往外看,看到三只狼,正围着穹庐转悠。狼的眼睛,在黑暗中透着蓝沁的光,凌厉如刀锋,寒意肃杀。
  我惶恐不已,飞红巾也往后蹬足,我使力拉着它,害怕它惊动了狼群!
  终于等到天亮,晨光微熹,我看到了几只狼远去的身影。我这才拉着飞红巾,钻出了穹庐。
  未曾料想,面前小土墩上一匹白狼,双眸闪着精光,全身毛发通透,散发着幽幽的蓝光,一匹白狼,垂涎三尺,在等着我们。
  白狼呜咽,晃荡身子,在原地不安分地晃荡,它已经蓄势待发。
  飞红巾撕裂般吼叫,白狼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冲下土墩,远方弥漫起一层轻烟……我往后拉着缰绳,飞红巾猛地缩紧后蹄,连连后退。
  白狼已飞扑过来,我使力将飞红巾按压在地上,完全不作防备的姿态。
  凛冽的寒风直入胸口,我的手心却是捂出了汗,被我藏掖在衣袖中的两枚飞刀也已扣入掌心……待狼高高跃起,将我扑倒在地,我便出击,一举定成败。
  “嗖——呜——”白狼尖锐的进攻声转瞬变成可怖的呜咽声,它那锋利的爪子如银钩一闪,我的飞刀已如闪电般飞出,直入白狼喉颈,白狼的身子在我面前一晃,爪子在空中发出最后一抹亮彩。
  身上一阵温热,白狼沉重的身体摔在我的身上,温润的毛发也紧贴在我的面上。我抓起白狼脖颈,往雪地上一丢,它已然是具尸体。
  我拍拍飞红巾,心有余悸,“飞红巾,我们活着,不用死!”
  收下了狼皮和狼肉后,我们继续赶路。再行两日,大雪依然,我和飞红巾已在耗尽体力边缘,可草原的夜太长,凄冷的寒夜让我看不到明日的曙光。昏昏沉沉中,我似能听得师父在唤我,要我好好活下去。只有这时,我才能把自己从绝望的边缘拉回来,僵直如尸的身体方有反应。
  日头昏昏,雪后初霁,如此绝尘的美景触得我心底愈发凄冷。
  抬眼望尽,大漠雪原深处,寂寥无边,正在我叹息惆怅之际,不远处的雪痕之中似有车辙,我急忙奔上一探,车轱辘一丝丝扣进雪流之中,分明若现,我大呼飞红巾,“飞红巾,我们有救啦!”
  我沿着车辙跟了上去,看到一辆孤零零的破败的牛车,就在我惊喜欲奔上前去之时,远方几个黑点渐渐明晰,离近了之后,我看清楚是匈奴士兵。
  几位士兵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把牛车围了起来。
  最前面的士兵,扬鞭呵斥,驾车的老汉慌忙跪在地上乞饶,几位匈奴人上了车,很快一位老妪也被押下了车,也一同伏跪地上。
  我躲在小雪墩之后,远远看着匈奴人挥着马鞭打老汉,惨叫声连连。
  “没钱买命,那就拿命来!”
  “这女的老是老了点,模样倒有几分……”匈奴人已对老妪动手动脚。
  ……
  我听清楚后,感慨这两位老人和自己命运何其相似,同时天涯沦落人。我鼓足勇气,拉着飞红巾,抽出干将剑,大喝一声冲出:“欺凌老弱,受死吧!”
  飞红巾飞速冲了过去,我牢牢握住干将剑,刺向了一位匈奴兵的心脏,对方应声倒地。随后,我迅速抽出干将剑,飞红巾又冲向另位一位匈奴兵,干将剑划过对方脖颈,直接将对方头颅削了下来。
  飞红巾又转向另一侧两位匈奴兵,对方已拿着长矛对着我,目眦欲裂。
  “想活命的话,还不快滚远点。”这是我第一次杀人,也是胆战心惊,我并无十足把握能杀死对方,但我笃定对方是贪财怕死之辈,我只要不犯怵,对方就不敢乱来。
  二人果然不敢近前,相视一眼,果然一溜烟跑了。
  我下马,扶起两位老人,他们浑身仍在颤抖,却要对我磕头谢恩。
  驾车的老人灰衣粗布,蓬头垢面,齿黄鬓白,饱经风霜;那老妪,双鬓微白,可额头饱满,五官极好,看得出年轻时是美人。
  “感谢少侠的救命之恩。”老妪对我表示感谢,声音有几分沙哑。
  “不必言谢。”我忧心地看向远方,也不同他们客套,“我也是逃命的。这几个匈奴兵没有骑马,显然附近有据点,我们得赶紧离开。”
  “是得抓紧,”老头慌乱之后不知所措,反问我,“我们是……往前走?”
  “往前是九原郡、云中郡,往后是匈奴腹地,你们怎么走?”我刺探他们的心思。
  “往前,往前。”老人指着前方,随后摇摇头叹气,“养死了蠡王的马,还沾上人命,没有回头路了。”
  “蠡王?”我心念,眼下碰上的两位,也是遭了伊稚斜的难?我是与他们共患难了?
  二位老人都上了牛车,老头继续驾着牛车前行。
  我骑着飞红巾,没几步就把他们甩在身后,只能在高处张望,再等着他们跟上。
  牛车里传来了羊奶香味,还有烧饼的香味。
  老头招呼我过去,老妪拉着我的手将我扶上车。车内热气扑面而来,原来车中生着炭火,上方暖着一个小陶罐,漫着氤氲雾气。
  老妪递给我一碗羊奶,一个烧饼,我接过,那香味几乎让我落泪。
  “谢谢,谢谢大……娘……”我接过,狼吐虎咽吃着。
  “孩子,慢点吃,别噎着。”老妪看出我饿了很久,怜惜关怀,“几天没吃东西啦?”
  “两天。”明明已经断粮多日,可我不愿太过狼狈,便如是说。
  “孩子,你救了我们,是我们的恩人,是我们欠你人情。可你年龄尚小就只身在外,也没见身边有个可以依仗的人,许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你若不嫌弃,就让我们老夫妻来照顾你。”老妪心有疑惑,可她并不是在探话,而是在帮助我。
  闻言,一股暖流直触心底,我借机提议:“如果要回大汉,应该早做谋划。我从小无父无母,如蒙不弃,就让我认你们为父母。”
  说这话时,我鼻子酸酸的,看似顺水推舟的决定,却是需要十足勇气。我知自己生父生母是谁,却又和他们无甚亲缘,初时得知极是怨愤,而今只觉可怜可悲,如果出身可以舍弃,我甘愿撇得一干二净。
  “好孩子,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老妪很欣慰,也有些激动,又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刘丹心。”我照实说出自己的名字,未给自己改名换姓,只因丹心之名,是母亲取的,有着特别的含义,是不容我抛却的。
  随后,我又对着老妪一拜,“孩儿拜见阿娘。”
  “快快起来。”阿娘扶着我起身,“我儿丹心,竟是这般英俊出息的小子,快去跟你爹说一声。”
  “阿爹!”我下车,跑到牛车前,对着老头下跪,“孩儿已认了阿娘,现在给阿爹磕头。”
  老汉后知后觉,赶紧将我扶起,不住搓着手,嘴上乐呵呵的,“怎么能让我做你爹呢?我这没用的老东西,竟能有个有本事的孩子!好,好,太好啦!”
  我也被他逗笑,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护全他们。
  阿娘也探出车来,重重咳了声,我担忧地上前,她却淡然一笑,“老毛病了,能回大汉就好。”
  我翻了翻师父的药箱,有几株硕大的雪莲花,思量一番,我还是取出一朵,献给阿娘:“阿娘,这是我师父从天山之上采来的雪莲花,滋阴润肺,对你的病大有裨益。”
  “那么贵重的药,我用了,也会心不安,气不顺的。”阿娘坚决不收,“何况是你师父留给你的东西,我们同你再亲,也不能要。”
  我无可奈何,也未有勉强,将雪莲花细心收好留着。
  以车上干草喂饱飞红巾之后,我骑着飞红巾奔了二十余里,前方有段长下坡路。我想了一个法子,下坡路时,将老牛也放在车上,而飞红巾负责拉车,如此可以大大节省时间,同时也能避免飞红巾负重受伤,节省黄牛体力。
  我和阿爹每天轮换着驾车。阿爹也渐渐多了几分言笑,一家人其乐融融。阿爹也含糊跟我说起,他们在匈奴的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他本姓赵,唤阿牛,本代郡人,一家四口子,膝下本有双儿女,在代地做做小本生意,日子过得也算安稳。不料,匈奴一日突入代郡,杀代郡太守,杀了他妻儿,独留他一个活口。他被赶到匈奴马场作役,在那遇到了阿娘。阿娘名唤花弄影,本是长安人氏,听说本是近身伺候匈奴王的,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被丢到马场作役。
  “你阿娘能活着,委实不容易。”阿爹论及自己的妻子,老泪纵横。
  我拳头渐紧,对匈奴的恨意更深,对回长安的执念也更深。
  再行三天,我驾着飞红巾,过了最后一段下坡路,看到了汉朝的边关——雄壮巍峨的长城出现在眼前。
  “好马儿。你看,我们到啦!”我惊喜不已,登轼而望,果然看到了烽火台、侯官城。
  我的惊呼惊动了阿爹阿娘,他们探出身子,疑惑地看着我。
  “你们看,前方!”
  他们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也瞧见了,也连连惊呼。
  “冷静!”我镇定地告知他们,“想通过长城,需经三道防线。第一道防线是天田,是用细沙铺就的百米光面,我们走在上面,就会被发现;第二道防线是悬索和柃柱,足有一人那么高;第三道防线是虎落和渠答,此处铺设了削尖的木桩,足以让老虎也千疮百孔。”
  这些,都是师父曾经告诉我的,而今想来,他一定为回大汉做过筹划。
  “这三道防线还是针对匈奴骑兵进攻的,我们三人想过长城,估计早就被射杀在天田之外了。”我冷不防倒吸一口凉气。
  “那可怎么办?”阿爹阿娘忧虑不已,异口同声问道。
  “我有办法,你们只需跟着我。”我说明自己的计划,让二老藏于牛车后方,自己则俯身跪地,跪拜着往长城方向行走。
   我一跪一拜,行半日就可至的行程,我花了整整一天一夜,终至长城脚下,随后便在天田边长跪不起。
  烽火台上,已经有卫士戒备,拉着弓箭对着我。
  阿爹阿娘竟也从车上下来,他们也跪在左右两侧。
  “草民丹心,携老父老母,恳求归汉,求大人让我们回家……”我连连磕头,连连请求。
  及至日入,留着大胡子、提着大盾的壮士只身前来,走到我们三人面前,问道:“哪里来的毛头小子?你说你们要回汉,你们的名籍和入关的传策呢?” 
  “你是这儿的燧长吗?”我看着眼前的人,猜想他是爽直之辈,便改变了应对策略。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对方瞪着铜铃大眼,说话不如之前利索。
  “告诉你们燧长,我要跟你们侯官说话!”
  “我就是燧长,有什么你跟我说!”他说自己是燧长。
  “有些话我只能告诉你们侯官。”
  “你……是细作!”五大三粗的汉子气急败坏。
  “若你不信,可以将我们带回细细盘问。”
  “带回侯官城!”燧长将信将疑,还是将我们三人带入了城中。
  “哥哥,你们守城的人手可够?”我靠近这位魁梧的大汉,悄咪咪地说句话,试图缓和气氛。
  “哼!才不和眼拙的人说话。”他抱着手,翘着胡子,一副不愿搭理我的表情。
  我被押着去见侯官,侯官和燧长毫无相似之处,是个精明的瘦高个,先是问了我的名字,得知我叫“丹心”后连连点头。
  随后,问的也是关于名籍和传策的。
  “阿爹阿娘十五年前被匈奴所掳,名籍和传策早已为匈奴所毁,又怎还会有?”我一脸愤懑,无法自证身份,又非我所愿,我能找谁说理去?
  “你们在匈奴生活了十五年,为何又要回来呢?”侯官抛出第二个问题。
  “故国虽已再无亲人,可在匈奴,受人奴役,受尽欺凌,活着无时无刻不受折辱,阿爹阿娘夙愿就是回到故国。”联想到匈奴种种卑劣行径,我越说越气愤,“我们一家人宁死也要回家。”
  “你们如何证明自己不是细作呢?”侯官顾虑最深的便是这点。
  “唯有一死才可证明。”我举着拳头,字字恳切,“我才十四岁,阿爹阿娘已年逾花甲,全家在大汉朝毫无根基,匈奴会派老幼三个无用之人来做细作?我们一家走了三个月才走出雪原,一路无饱食之餐,若我是奸细,又何苦如此受累?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杀我开膛剖肚,看看我肚子里的败草雪水。”
  “这……倒也不必……”侯官被我言语一激,倒也不再逼迫,改而说道,“如若你们拿了名籍和传策,又要去哪里?”
  “哪也不去,我就待在这里,和你们一起守长城。”我斩钉截铁回答。
  “丹心,你小子年龄不够,先留下屯田,等到仲秋八月,再为你们上名籍。”侯官主动唤我,已经打消顾虑,答应会给我们身份。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我连连拜谢。
  之后,我们一家便安心留在了九原屯田。转眼春来,长城山上开满了杏花,漫山遍野的粉白,我们徜徉在花海里,自由自在幸福满足。
  军士鼓而歌《白云谣》:“白云在天,丘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复能来。”
  再过几日,漫山遍野皆是草木葳蕤,郁郁葱葱,夕阳西下,漫山浸润金黄……这是我在匈奴未曾见过的壮丽山河。
  我爬到高山之上俯瞰大地,脚下踏的不再是北地的寒土,而是大汉的暖泥,那一刻,我终于确信自己身在大汉。
  我身上的热血充盈沸腾,对着天地大喊:“我回家啦!”
  望着对面匈奴,青绿的草原上,却无见人影,牛羊马匹;而长城之内,我们的军民却在奋勇屯田,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匈奴为何会屡屡犯边,又屡遭抵抗,节节败退。
  “师父,你要回的故乡真好。要是一辈子都待在这,守护这儿,我也愿意。”我心念着,又想起师父说过的话,“可你说,长安城有未央宫、长乐宫,还有东市、西市,我又想去看看,那会不会又是另外的景象?”
  转眼春去秋来,仲秋八月,我们一家三口顺利拿到了名籍,我便计划着去长安。
  一日,我在田里收豆子,却听到有个少年狂呼,“救命啊,有人杀人啦。”
  我循声望去,对方已至我面前,我刚欲扶他,他却痛苦地坐到地上,连连往豆苗上后退,一只手捂着耳朵,半张脸上都是血。
  “耳朵,耳朵!”他哭出了声,怒火中烧,“狗杂种咬掉了我的耳朵!”
  “谁咬掉了你的耳朵?”我这才注意到,这张面容几近扭曲的脸,耳捶已不辨形状,血肉模糊。
  就在这时,另外一位青衣少年映入我的眼帘,他朝我看了一眼,随即便闷着头走开了。
  “就是他,他咬掉我的耳朵!”受伤的少年指认,连连往后退缩,惊惧不已。
  “你给我站住!”我飞奔着追了出去,未几多远,终是追到了青衣少年。
  “你为什么咬掉人的耳朵?”我拦住了他,发现少年衣衫褴褛,个子很高,却极是瘦削,剑眉飞扬,那双眼睛,让我想到之前遇到的狼黑暗中的眼睛,晶亮寒冷。
  “你应该问他去!”他冷冷地回应。
  “你伤了人,还不敢认?”我被他冷漠的态度刺激,一时心绪上涌,非插手此事不可。
  我出手拦他,趁他不备,抢先出手逼退他,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少年竟直接摔在地上,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来。
  “想蒙混过关?”我反思自己并无几分功力,怎么他反应那么严重?是他本身就受了伤吗?我不相信。
  “说,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把人耳朵咬碎?”围观者越来越多,对我指指点点。我一时窘迫,逼近他,喝问他。
  “哼!”他闷哼一声,捂着胸口,一脸倔强地站起身,摇摇晃晃离开。
  “你不愿说,那便去都尉那走一走!”我又上前揪住了他,不肯放开他,执意要带走他。
  “丹心……这是怎么回事?这人是谁呀?”阿娘竟也凑到人群里,看到我绑着一个人走在大街上,也不由担忧。
  “我叫……卫青……”他居然开口说话了,或许因为身体太过疼痛,他以极轻的声音,似在同自己说话,口气满是倔强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