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娘子,白娘子!”正在河边艰难打水的兰颜听见隔壁家李嬷嬷地叫唤,扑通一声,好不容易捞上来的一点水又随着水桶掉进河里了。可李嬷嬷的叫唤声还没有停止,甚至又拔高了一个音调:
“白娘子啊!白娘子啊——”兰颜情不自禁地闪了闪腰,要是李嬷嬷把她的吆喝声连起来就能开唱了:
“啊——啊——啊——千年等一回…”
兰颜甩甩头,思绪混乱地看着由远至近的李嬷嬷。到这里已经三个月了,兰颜还是无法忍受邻里街坊喊她“白娘子”。虽然她明白祥福村的人是可怜她年纪轻轻就守寡,不想勾起她的伤心事,故意把“白寡妇”的称呼改为“白娘子”。但每听到这样地呼唤,兰颜还是会无端地联想到人头蛇尾的白素贞正在山间谷洞蜕皮的画面。又情不自禁地得瑟了一下,兰颜在心里默默骂娘,这女人怎么谁不好嫁,偏要嫁个姓白的死人呢?
兰颜提起仍在河里的水桶,回身对李嬷嬷不自然地笑了笑。
“白娘子,你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昨晚没睡好?”李嬷嬷关怀地问,一边说一边还不忘地发出“啧啧”声。
“没关系,李嬷嬷,有事吗?”
“哎呀!瞧我这记性!”李嬷嬷拍拍自己的脑门瓜子,经兰颜这么一提醒才想起自己来做什么了。“你家老幺咳出血了,我已经喊我们老头子去请镇上的大夫来了,你也快回去看看。”
扑通!水桶再次稳稳当当地落入湖中,不过这次却是被兰颜以“y=x2”的完美抛物线给扔出去的。兰颜着急地把水桶一甩,就要往白家地方向跑。却被李嬷嬷拉住了:
“哎呀哎呀!白娘子你怎么把水桶扔湖里去了?”
想着家里病怏怏的孩子,兰颜听到“白娘子”三个字也奇迹般地没发抖,只是更加急躁地想扯开拽住自己衣角的手。
“小涟都咯血了,现在还顾什么水桶。”
“哎呀呀,不行啊,这水桶,是白老大亲手做的,是遗物啊!”
兰颜翻翻白眼,这个李嬷嬷还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现在回去照顾小涟,白老大会更加感激我!”
闻言李嬷嬷突然安静下来了,但却换了一张无比严肃认真的脸道:“你这就不对了。虽然我们唤你‘白娘子’,但不管白老大是死是活也是你的丈夫,你的天!你怎敢直言他的名讳?”
兰颜看着李嬷嬷那张深受封建残余荼毒、满脸皱褶的脸,赶紧颤巍巍地吐出几个字:
“相…相公…”
“嗯,这就对了。”李嬷嬷赞许地点点头。兰颜生怕她再念叨半字“三从四德”拔腿就想跑,可她无奈地发现,自己的衣角还被李嬷嬷紧紧地拽在手心。
“李嬷嬷,你快放开我啊,小涟还等着我。”要是李嬷嬷是男的,她早一掌劈过去了。
“可是水桶不能不要啊!”李嬷嬷仍旧固执地不放手,“这水桶也能值上几个铜板了。”
兰颜楞了楞,这话倒说到了重点。想了想那个家徒四壁的家,区区一个水桶也摇身变成重要家产了,确实不能不要。小涟那边既然已经去请郎中了,应该没什么大碍,自己急冲冲地赶回去也只能站在旁边干着急。
咬咬牙,兰颜回身准备捡水桶,却当场怔住了。
“李嬷嬷,这…”兰颜指着已经漂到湖中央的水桶看向李嬷嬷,换来的是一张无比坚定、满是褶子的老脸。
兰颜咂咂嘴,没出声。不用说兰颜也知道李嬷嬷的意思了——不论千辛万苦,保住夫家的任何一件家产才是首要任务。
于是,倒霉的兰颜在冷得刺骨的冬天清早慷慨就义地下水救水桶了。NND,兰颜再次在心底无言地骂了起来,见过下水救人、救狗、救蚂蚁,就是没见过他妈哪个脑子短路的大冬天的下水救木桶!!!有谁穿越穿成她这么倒霉的?虽然丈夫死了,依然有人来教她如何把《三从四德》演绎得活灵活现。
拖着一身湿嗒嗒的脏衣服回家,兰颜就看见白黎和白懿正守在白涟床前。白懿红红的眼睛明显是先前哭过了,也难怪!父母、大哥一时之间都突然离去了,只剩下一个半生不熟的嫂子,毕竟,白懿只是个小女孩。反倒是作为现在最大的孩子,只有十三岁的白黎则显得沉稳镇定得多,不过,这孩子紊乱的步伐暴露了他的慌张。
“嫂子!”见现在唯一的家长回来,白懿眼圈又红了起来。
兰颜点点头,算是简单地进行了安抚,继而转头问:“白黎,现在怎么样?”
“大夫来看过了,说是旧伤未愈,这几天又新染风寒,伤了脾肺,所以才咳出了血。”
听白黎这么说,兰颜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来。虽然自己并不是真的白何氏,但毕竟,自己进了这副身子,就有义务代替白何氏照顾这三个孩子。
“开药了吗?”
“开了,”白黎顿了顿,才为难地说,“药方是开了,李爷爷也帮着去抓药了,但是嫂子…我们已经没银子给老幺买药了,今天的钱,李嬷嬷说她家先帮忙垫着。”
兰颜身子晃了晃,终究找不到任何话回答白黎,只能无言地走到床边。白懿赶紧站起来让开位置,兰颜清清楚楚地看着床上的小人缩成一团,身上一床又旧又薄的被子丝毫抵不住寒冷,可因为高烧,那小人儿额头还是渗出了细细的一层汗。
这孩子…和兰颜前世的弟弟一般大,只有五岁。兰颜轻轻地用衣袖去擦白涟额头的密汗,这时才发现自己全身湿了个浸透,在这不挡风的破屋子里竟也感觉不到冷。停下想擦拭孩子额头的动作,兰颜听见白涟微乎其微的梦呓:
“娘…娘…”
这两声呼唤顿时惹得兰颜头皮发麻,象有人拿着铁钩一丝一毫撕扯她灵魂般难受。倒抽了口气,兰颜转身看向白懿、白黎。
“钱的事儿,你别管,我自有安排。”
白黎正琢磨着嫂嫂能有什么安排,话还没问出口,就听到外面一阵尖锐的笑声由远至近裹着冷风串进了屋。
最先看清来人的白懿反感地皱眉道:“怎么又是你?”
“你出去!白家不欢迎你!”白黎也拿出一家之主的气势下逐客令。
“哎唷,这是干什么,”杨媒婆招牌式地拿出手帕擦擦嘴角,夸张地又笑起来,“哪有把财往外赶的道理,你说是不是,白娘娘?”
兰颜知道这个杨媒婆是冲着自己来的,连头也不抬,只淡淡道:“我先去里室换衣服,白懿你留下照顾弟弟,白黎你帮我把杨媒婆请到偏厅去坐坐,我去去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