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接近尾声，温润泽喝了口放凉的温水，“好啦，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啦，让我们来看看我们的，幸运小伙伴是谁吧！”
后台抽奖结束屏幕下方弹出唯一的中奖观众，“583694……恭喜您，到时候线下我会来联系您的哦！”
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反扣在桌子上的手机突兀的响起来，吓了他一跳。
点开屏幕，上面赫然写着债主两字，他心里一紧，先反应过来准备关直播。
直播间另一端，江翊睡得正香，猛地被铃声吵醒，心脏都揪在一起，反射地从床上弹起来。
脑子还是晕乎乎的，眼前雾蒙蒙。
不是他的手机在响。
江翊眯起眼勉强看清直播间屏幕下方的中奖信息——恭喜583694中奖！
583694……怎么这么熟悉？
没想起来，直播结束，APP自动跳转到封面，江翊没细想，关了手机又把好不容易准备淘汰的录音笔掏出来放在枕边。
今夜，有人安睡有人难眠。
桌上疯狂震动的绿色图标疯狂敲击温润泽脆弱的心脏。
忽然呼吸不上来，按着胸口，手指颤抖着点击接听，咒骂声在耳边炸开：
“温润泽！你TM在干嘛呢？不回消息不接电话！”
“不好意思，但是，我回你消息了……”最后几个字温润泽的声音小到微不可闻，凑在耳边的屏幕还亮着，对话框里留着没有得到回复的话，像是在为他的诚实证明。
他脑袋嗡嗡的，耳边的辱骂险些和过去的记忆重合在一起，温润泽好像听见了妈妈的声音。
神经紧绷着，对方不肯罢休，怒火烧的更旺，迅速转移话题，揪住他另一个错不放，朝他喊：“温润泽，你一天天的是没吃饭吗？声音这么小，说给谁听的？”
“装个可怜样子给谁看？费尽心思把自己打扮成那个鬼样子，不知道的以为我傅㐈没给你饭吃！你是故意的吧？！”
[温润泽，你故意的！]
相似的话猛地将现实与母亲责骂的场景拉近，两个画面交叠在一起，身体应激的，几乎是下意识的，道歉的话脱口而出：“对不起！”
脊背在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佝偻着身体，唇瓣紧闭，双眼发直，眼底空荡荡的。
同样是辱骂的话语，回忆比起现在有过之而无不及，母亲厌恶，恶心的视线如同跗骨的蛆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温润泽觉得自己不太对劲，手脚都不受控制。
身心都在恐惧，或许是怕母亲，或许怕别人，又或许他都无法面对。
恍惚间，他听见对方深吸一口气，语气中愤怒减少几分：“我哥要见你，好好收拾自己，过段时间陪我回家，听到了？”
温润泽麻木地应了一眼，眼神逐渐清明。
大脑像个年久失修的齿轮开始“咔嗒咔哒”地转，温润泽回过神追问：“那，今晚你要回来吗？你已经很久没回了，大哥他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
不知道哪里又气到对方了，温润泽只听见几声含糊不清的咒骂，没得到答复也还没来得及问是哪天见面，电话就被挂断了。
眼眶湿湿的，刺挠的痒。好像是睫毛掉进去了，他用力揉了很久，眼球红红的，但是什么都没有揉出来。
或许没有掉进去吧。
他擦掉眼泪，摸了摸自己变得清晰的肋骨，觉得对方的话也有些道理，想要点一份营养均衡的饭菜。
可刚打开外卖软件，他又犹豫了。
少吃一点就可以早点把债给还完了，他想。
温润泽最终还是放下手机选择了经济实惠的泡面，包装袋刚撕开，门铃响了。
房门被打开一条缝隙，温润泽带着口罩和帽子躲在门后。
“您好，请问是温先生吗？”
“嗯，请问您是？”
“哦，这是傅先生给您点的外卖，麻烦您……”外卖员透过门缝看见全服武装的人，心里了然，善解人意的说：“我要不帮您把外卖挂在门口，我先走，您一会自己拿吧。”
“不好意思，谢谢您。”
外卖员见怪不怪：“没事！”
傅先生也就是傅㐈。
即是他的债主，也是他订婚两年的名义上的未婚夫。
傅㐈是他高中的学弟，以前关系不错，反而是订婚后就对他爱答不理的，两人关系一落千丈，只有为了应付家里人的时候才会来联系他。
就连刚才那通电话，也不过是为了提醒他到时候和家人见面时演好戏。
他眼睑半垂与外卖盒面面相觑，看了眼外卖单，他还记得这家店名。
离这大概有三公里的距离，点外卖更加慢，才挂断傅㐈的电话，外卖紧接着就送到了。
提前点的？
嘴角垂下去，瞳孔黯淡无光。
那刚才算什么，准备好糖果了才给他一棍子，打一顿给颗糖也不带这样的。
温润泽难受，蓦然想起从前。
几年前，在他们关系没变差之前，傅㐈也死缠烂打地邀请他去这家店里吃过好几次，里面任何菜的价格都比他精心挑选的营养均衡餐价格高出十倍不止。
傅㐈对他的口味记得很牢，菜一上来，全是他爱吃的。
店周边有小吃街，每次肚子都撑地鼓鼓的了，傅㐈又会哄着他陪着自己逛夜市。
一趟走下来，肚子真的要炸开了。
为了消食，他们又会踩着夜色晃晃悠悠走回学校。
一路上欢声笑语。
过去的回忆太过耀眼刺的现在的他双眼发疼。
身体陷进沙发里，温润泽有些迷茫。
他实在想不通傅㐈如今这套言行不一的做法背后的原因。
面对现在傅㐈温润泽总是会想——为什么？
这两年，傅㐈总是阴晴不定的，一开始他猜不透，现在却是没力气去猜了。
温润泽强行从思绪中抽离，眼眶涩涩的。
平静下来，他拿起手机拍了张照发过去，添上一句疏远的谢谢，下一刻就把照片转发到居民群里。
——图片JPG.
——未开封的日料，免费拿走，有人需要吗？
群聊的消息没有动静，夜空中挂着的月亮却落了下去，太阳来接班，东升西落，循规蹈矩的转了好几圈，险险挂在西边扮作夕阳。
江翊饿了一下午，肚子难受，从工作间出来，摘下口罩扔进垃圾桶里，前台后坐着的陈建宇喊住他，“江哥，你手机震了好几回，你要不先看看？”
“哦，谢了。”
是直播软件的信息，江翊疑惑着打开软件，接连的信息弹出来。
——583694先生，您好，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要不要聊一聊比赛的事呀？
——583694先生，担心您没看见后台消息，所以再次冒昧问您一下，关于比赛的事……
——583694先生，您是不是没有看见获奖名单呀？
——583694先生……
除了第一条，其他都是同一天。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什么抽奖，所以也不想参加什么比赛，请您换人吧。
对方回的很快。
——583694先生，请问是有什么问题吗？因为这个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但是如果您不参加的话，我
温润泽手拿不稳，不小心把还没编辑好的信息发出去了，他只好赶紧补上后半段。
——比赛是有奖金的，我们可以平分，或者四六分都可以，都是可以商量的！
江翊觉得烦，又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一下：
——您好，首先我不需要奖金，我不喜欢麻烦。参加抽奖是个意外，但是作为双方我应该也拥有拒绝接受奖品的权利吧？
——其次，比不比是您的事，与我无关，我不会浪费我的时间去参与毫无意义的事情。
——还有，请不要道德绑架我。
话题一下子跳到道德层面，温润泽回过神来，看着自己发出去的胡言乱语脸变得通红。
——对不起，583694先生，我没意识到，真的很抱歉。
江翊不准备再回复，将手机扔给陈建宇自己回休息室去了。
等江翊走远，陈建宇才将自己战战兢兢的小心脏放回肚子里。
好凶啊！
好凶。
温润泽心里暗自感慨，不再争取，只是将他和583694的聊天信息截屏发给何笋，说明了情况，交了差。
对方抗拒成这样，两人也没办法，但距离作品提交截止时间只剩下几天了，温润泽只能再去找人合作试试。
除此之外，温润泽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放下手机时间已经不早了，他连忙换上休闲套装，拿起桌上的防蚊喷雾喷几下，着急地出了门。
外头烈日灼灼，温润泽躲在楼梯间，一小时后傅㐈姗姗来迟。
今天是两人回傅家老宅的日子。
傅㐈带着墨镜隔着半开的车窗喊他：“有病啊，愣着干嘛，上车！”
发情期还没结束，他还很虚弱走不快，被人又骂了几句，忍住不适跑过去。
刚一上车就听见一声嘟囔，温润泽悄悄抬眼用余光去看，傅㐈的眉头挤在一起都能夹死几只苍蝇了。
温润泽怕他，一上车就刻意缩在座椅外侧，听他数落自己，犹豫几下也没开口解释已经等了他一小时的事。
只是放缓了呼吸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调至最低。
车刚开上路，傅㐈忽然发难：“我是熏着你了吗？”
听见傅㐈问，温润泽后背一麻，像是被踩住尾巴的流浪猫。
“没有……”
“那你离我这么远干什么？我还是不是你未婚夫了！”
傅㐈俊朗帅气的脸上是毫不掩藏的愤怒，温润泽打了个寒颤，默默挪近一点。
他斜眼一瞄看见傅㐈鼻尖抽动几下，紧接着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心里咯噔一下，遭了。
傅㐈能闻到自己的信息素！
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好比雄狮威胁入侵领地的敌人一般，“温！润！泽！把你TM这恶心人的信息素给老子收牢了！”
“房间里那些高效阻隔贴都是买来给你当装饰的吗！”傅㐈阴森森的盯着他，像要将它活剥生吞了，“还是说你准备带着这恶心的信息素像个婊子一样去勾引大街上的alpha？”
“我没有……”
温润泽不明白为什么傅㐈一闻到他的信息素就会发狂，指责辱骂严重的时候还会砸东西，他面对责问只会胆怯的摇头。
家里的每个柜子里都堆了一沓沓高效阻隔贴，傅㐈准备的。
为了不让他的味道被人闻到，就像那是多么恶心至极的腐臭味一样。
今天出门太急，他忘了换，阻隔贴的效果开始打折扣，味道也就从缝隙里钻出来。
窜到傅㐈周边，挑拨他紧绷的神经。
车子急刹停在路边，傅㐈越过驾驶座，单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小臂上青筋暴起，“还是说，想带着这这身劣质的花香去勾引你的未来，夫！兄！啊！”
温润泽猛然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傅㐈的哥哥傅裕安是曾经资助温润泽上大学的慈善企业家。
初三那年温润泽父母双双意外去世，只留下他和体弱多病从小住院的妹妹，生活的重担忽然全压在他的身上。
既要赚钱养家还要兼顾学业，况且他是个未成年，没人敢雇佣他，只好偷摸着去小餐馆里洗碗赚钱，来回两头跑，身体自然熬不住终于累倒了。
傅裕安就是那天来参观的学校，说来也巧，全校那天只有温润泽一个人请假了，反而是这让傅裕安记住了他。
做了他的资助人。
后来因为妹妹的病情，温润泽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
为此傅裕安还特地找过他，不理解他为什么要放弃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
在这个世界里，人类被分为六种性别，三大类——alpha、beta以及omega。
alpha天生头脑聪明，四肢发达，占据星际的高精尖领域，而生来平凡的beta和孱弱的omega就没那么幸运了。
omega因为发情期的存在导致许多人一成年就不得不立刻寻找伴侣对自己进行标记。
少有继续进行学业的存在。
温润泽的腺体发育不全发情期比的omega，没了这一块的顾虑。
因此，他算是少数里能有机会去争夺大学入学资格的omega之一，这么珍贵的机会要是放弃了确实可惜。
傅裕安难以赞同，但还是尊重他的选择，甚至额外替温润泽支付他妹妹当时治疗所需的所有费用。
温润泽心存感激，当场写下欠条，发誓一定会按照银行利率来还。
为了让他安心，傅裕安笑着收下了欠条。
直到两年前，傅裕安突然结婚，退回了他的欠条，在他自己的婚礼上当傅家二老的面把温润泽的手放进傅㐈掌心。
直言想要和他成为一家人，于是与傅㐈的婚姻便成了桥梁。
他和傅㐈虽然是一个学校的，但由于年纪不同之前互相不认识，只不过后来因为傅裕安才多了些联系。
在一起相处了一年，他们之间变得亲密，个子窜的老高的傅㐈总喜欢跟着他后面喊他温哥。
喊着喊着，脑袋就压在他肩上，小狗一样地闹他，温润泽性格温和，好说话，不好意思推脱，躲了几回没躲掉就这么被缠上了。
两人天天形影不离的，以至于那段日子里总会有不明真相的同学起哄两人之间的关系，大家都清楚傅家兄弟之间的关系，不少人说傅裕安不是在资助贫困少年反而是在替自己弟弟养媳妇。
傅㐈当人面不解释，私下里却会借着这个由头从他那讨好处。
意正言辞的说，“温哥，他们总说你是我老婆，我以后要是正找不到老婆了怎么办？”
小狗黏糊糊的，毛茸茸的头发蹭得他痒，温润泽闹不过他只好说，“我，我会帮你找一个的。”
搂在腰上的手臂忽然收紧，傅㐈动作一顿，眼神沉下去，嘴角抿直，真心话在嘴里囫囵几下还是咽了下去，低沉着说好。
因此，温润泽原先以为一直认为傅㐈是不在意这些流言蜚语的，直到某天放学。
温润泽抄小路回家，发现傅㐈正把一个男生堵在巷子里揍。
那个张脸他记得，是最爱起哄他们俩的那一个。
从那天起温润泽就记住——傅㐈虽然亲近他但决不会喜欢他。
所以听见傅裕安真的想促成二人时，他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可他不敢反驳，只好求助的看向傅㐈。
他相信傅㐈也会不愿意的，可意料之外的，傅㐈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就同意了。
当时两人在冷战，眼神求助已经是温润泽那米粒小的胆子能踏出的最大一步了。
怎么敢再去问原因呢。
婚约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