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的尸体已经不成人样，深可见骨的划痕遍布全身，暴力的撕扯让他此刻更像一块破抹布。
但这划痕不像是刀，反而像……
“指甲。这些痕迹像是被尖锐的指甲狠狠撕开的。”孙警官扭头看常言，“不知叶先生生前可有关系密切些的女性朋友？”
“没有。”常言下意识回答，“他社交圈很简单，几乎……”
几乎只认他一个人。
如果常言不带他出门，他能连续几个月不离开公寓，只在家里等着常言归家。
他太依赖常言了，活成了一个附属品。
常言短暂地走了会神，往事模糊而零碎，他遇见的人和鬼太多，已经快记不起所有了。
他甚至忘了自己是怎么和叶余相识的。
“什么？”
常言声音压的低，孙警官没听清。
“没什么。”常言回过神，却沉默下来，“他的朋友，我也不清楚。”
在一起三年，这也不清楚？
孙警官皱眉，开口时说的却是别的事：“我们查看叶先生的手机时，发现了一条发送失败的信息。”
“……关我什么事？”常言蜷了下手指，似乎一秒都不想多待，“笔录没问题我就先走……”
“是发给您的，时间是他遇害前的三个小时，但是由于您当时已经将他拉黑，所以并没能发出去。”孙警官阐述事实，又问，“您想看看吗？”
“不想。”常言沉了脸，“我希望你们可以尊重他的隐私。”
“抱歉，我们只是公事公办……#&*％”
警察后面再说什么常言已经听不到了。
一只冰凉的手从后面缠上他的腰，寒意轻而易举地透过衣料，把常言冻的一激灵。
叶余从身后抱住他，额头抵在常言后颈，猫一样地轻蹭，呢喃着撒娇：“哥哥是在为我说话么？”
常言：“……”
这都被你发现了？
魂体的恢复能力很强，找个阴气重的地方自行修复可以，吞噬同类增强自身也行。
叶余不知找了哪种法子，这次回来身上血淋淋的伤口已经不见了，甚至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嗓音也恢复如初。
常言低头睨着箍在自己腰上的爪子，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到底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出了警局，常言终于把黏在自己身上的鬼扒拉开，烦得很，“冤有头债有主，捅死你的不是我，你去找他行不？”
这么大一只鬼，这要是一直跟着他还得了？
一想到日后自己喝着酒听着曲儿搂着美人逍遥快活的时候身后杵着一只鬼……常言简直要烦死了。
而且叶余也不知道什么毛病，头七没过就怨气强盛，刚刚突然搂过来常言都没反应过来，甚至不知道这鬼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已经死了。”叶余飘到常言前面，挡着路，“我不知道该找谁了……我只认识哥哥。”
呦，可委屈死你了。
凶手被宰你还不乐意了？
“谢谢，我不想认识你。”常言面无表情，“别跟着我，小心我宰了你浇花。”
“哥哥不会的。”叶余语气轻快，蹦蹦哒哒地跟在常言身后，“哥哥舍得吗？”
常言：“……？”
放什么屁。
常言平日里惯会冷嘲热讽的嘴巴罕见的不会说了，冷着脸瞪鬼，半晌后迎着叶余柔弱又无辜的眼神毫不留情地抬手——
啪。
一个响指，成人高的透明屏障倏忽间凭空形成，围着叶余四周把鬼困在里面，在夜幕下泛着诡异蓝光，细看还有微小的电流闪过。
这种东西凡人向来看不见，叶余初次当鬼，也颇为新奇，伸出手想碰碰，又有点怂，最后只探出一小截指尖，跃跃欲试地触过去。
“手不想要了？”常言倚在旁边抱着胳膊，见状扯了扯嘴角，配着他那轻挑的半边眉毛，也不知道是笑还是讽。
反正不是什么好表情就是了。
叶余僵住，抬眼观察了常言两秒，到底没敢继续碰。
他怕疼。
活着怕，死了也照旧没出息。
“老实在这呆着，时间到了我送你去投胎，下辈子不见。”常言最后瞥了叶余一眼，眸光轻轻扫过他清瘦的锁骨，没做什么停留，转身顺着路灯往南走。
“哥……”叶余还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才叫人，见常言没听见一样理都不理自己又抬高嗓子喊了声“常言！”
声音里带了一丝慌乱。
大概是很少从这个人嘴里连名带姓的听到自己名字，常言顿了顿，没回头。
脚步却不自觉放慢。
“我不会去投胎的。”他听到叶余有些坚定的语气，其中甚至沾了一半的偏执，“我会一直缠着你，你不是说喜欢我么？那就不能不要我，哥。”
你说了喜欢我。
就不能不要我。
常言缓缓扣出一个问号。
破大防了，他震惊地扭头瞪了叶余一眼，心说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你了？
他们俩这场扭曲的感情经历里，难道不是叶余一直纠缠，他无奈之下答应处处试试，这一试就是三年吗？
常言努力回忆，也没想起来自己对叶余说过喜欢。
他们都太容易习惯，三年一晃而过，常言当初头脑一热答应下来的试试就结束了。
常言没喜欢过叶余。
他活了很久，三年于他而言不过如此。
如今叶余死了还缠着他，倒让他十分震惊。
他以为叶余跟他一样，只把这三年当做一场说放就放的游戏。
怎么还认真了呢？
常言愣在原地，直到手机震动起来才缓回神，是谁也没看就接了起来。
“喂。不是叫爷来接你吗？人呢？”霍灼没好气地嚷嚷，声音很大，似乎还有回声。
回声……？
常言顿了顿，回头扫视一周，准确无误地在不远处一棵大树下看到了招摇过市的跑车。
“你瞎吗？”常言淡淡。
“我……艹！”
霍灼倚着车，闻言终于看了过来，身形一晃就到了常言身前。
“好好走。”
“这不是没人吗。”霍灼不怎么在意，打量着困住叶余的屏障，装模作样地倒吸一口凉气，“下手挺狠呐，为了留住人家不去投胎来陪你，也是……”
他话没说完，就接触到了常言看死人的目光。
“呃。”霍灼一秒改口，“结界不错，不愧是大佬，给他十年八年都出不来！”
在里面听的清清楚楚的叶余：“……”
常言心情不太美妙，此刻也懒得去管叶余到底怎么想的了，头也不回地上车。
“这么快就找到啦，打算留他几年？”霍灼在空无一人的大道上飙车，抽空八卦。
叶余这个事过于复杂，常言自己也没想明白，暂时不想说，干脆转移话题。
“我去看了凶手尸体，是鬼干的。”他说，“女鬼，其他的暂时没线索。”
“！”霍灼大惊失色，“竟然不是你干的！”
常言：“……”
“不对啊，就你这睚眦必报的狗样不是你可能吗？”霍灼怀疑，“你昨晚干嘛了？”
“昨晚……”常言思考了一下，“站在天台看星星。”
“没了？”
“没了。”
霍灼：“……”
两个人默契的都没有再说话。
车子停在金光闪闪的酒吧吊牌下，常言是这里的常客了，轻车熟路地在角落找到自己的位置。
这儿的氛围还不错，没有震耳欲聋的音乐，打光也很温和，不远处的舞池相拥着十几对男男女女，跟着节奏起舞。
常言对跳舞没兴趣，对喝酒也没感觉，来这儿纯粹是看帅哥来了。
不过今天不一样。
“给我调一杯暗色日光。”他按铃叫来调酒师，“要烈的。”
霍灼说的不错，他确实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叶余是他的人，他自己欺负可以，别人动不行。
而他不仅小心眼，还是个变态，报仇这种事，他喜欢自己动手，不需要别的谁多管闲事。
所以……那个闲着了的女鬼是谁呢？
常言想了一会儿，没想出来。
头疼。
看来我还是不适合思考这种深奥的问题，身体都抗议了。常言这么想着，就见自己手里的酒杯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了。
哦，原来是喝多了。
对于自己酒量差这件事常言已经懒得挣扎了，他眯着眼翻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翻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想打给谁。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常言迷迷瞪瞪笑了一下，抬头去抓那人的手：“叶余……”
视线模糊不清，耳边的轻音乐徒然混乱起来，常言盯着眼前的人，缓缓攥紧手。
他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说，临到头了却不知道第一句如何开口。
一定是酒精的问题，影响了我的发挥。
常言想。
他这边还在酝酿，却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大力甩开。
手磕到桌角，钻心的疼让他清醒了几分。
“常言。”他听到叶余冷冰冰的声音，“你在这里做什么？”
嗯？不是问过了么。
常言很迷茫，抬头却见叶余站在自己的桌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眸光冷淡。
而他刚刚攥的人——
此刻正狼狈的趴在地上，一脸懵逼的问自己为什么飞了。
是调酒师。
哦。
他刚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