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书名:最后的佛魁 作者:猎衣扬 本章字数:7434 下载APP
白衣病虎
“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隔帘只见一花轿,想必是新婚渡鹊桥。吉日良辰当欢笑,为什么鲛珠化泪抛?此时却又明白了……”
西皮二六胡弦响,小梅香妆好了扮相,步履盈盈地踩着鼓点飘上台来!只见那小梅香,眼如波,鬓如云,眉如月,颈如雪,端的是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风风韵韵,娇娇嫩嫩,停停当当人人儿。
刚一开腔,躲在后台帘子底下偷瞧的两个破落子弟便已然酥了骨头,眼发直,腿发硬,腰发软,脸发烫,亢奋得直打哆嗦。
这两个破落子弟,一人姓陈名七,一身亮白色的西式洋装,二十四五的年纪,生的是一副上等的样貌,皮囊俊俏,身量修长,眉目萧萧肃肃,脸盘儿爽朗清举。这陈七倒也没辜负了这副面貌,别看年纪小,道行却深,在这岳阳城里专做拆白的“青头”,其实就是白吃白喝骗财骗色的小白脸。这路子人,惯骗女人,上到官老爷的姨太太、大老板的金丝雀,中到多金的寡妇、涉世未深的良家姑娘,下到戏班子里的女戏子、舞厅里的当红歌女,只要是跟女人和钱一沾边,这小青头便能使尽浑身的解数,凭着一条巧舌头、一张好脸蛋儿,谈情谈爱谈浪漫,将那女人迷得团团乱转,心甘情愿地掏心掏肺掏银子。
另一人,没得名姓,其母本是花楼里的窑姐,外出瞧病,在桥底下捡拾回来个婴儿,初时放在篮子里,藏在床下偷偷喂养,有人问起,便说是一只花猫,叫得顺了,干脆就直接将名字取成了“花猫”二字。此人乃是和陈七一起光屁股长大的玩闹兄弟,生的是膀大腰圆,肩宽臂粗,鼻阔口直下颌短,眉粗眼圆小耳尖,豹头虎额鳌鱼嘴,龟背鼠耳獒犬腮,相书上说,这叫五行成其体,鸟兽象其形,乃是典型的大富大贵之相。然而这花猫自小混迹娼赌之地,长大之后,专做诈赌唬人的营生,唬住了,便能吃顿冷饭,可若唬不住,便挨一顿拳脚,满是污渍的补丁打了一身,任谁也看不出“富贵”二字!
说话间小梅香已经唱完了一曲,步履盈盈地下了台,走进化妆间,解开衣扣腰带,开始为下一场戏换装。陈七一垫脚,骑在了花猫的脖子上,掀开头上的幔子,拨开一道小缝儿,瞪大了眼睛,往里乱瞟。此时小梅香正解开领口的衣襟,背对着陈七,露出一片洁白如玉的脊背。陈七看到兴起,激动得一阵乱抖。
“脱了没?”花猫急得百爪挠心。
“快了……快了……”陈七一边直勾勾地看着,一边不咸不淡地敷衍着花猫。
“阿七,你看这小梅香还是个雏儿不?”花猫拍了拍陈七的裤腿,咧着嘴说道。
陈七一咂嘴,拨开了花猫的脏手,从他的肩膀上溜了下来,从衣兜里摸出一块手帕,在舌头上沾了沾口水,一边细细地擦着西服肩头被花猫拍出的手指印,一边咬着牙骂道:“狗日的花猫,你他妈注意着点儿,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别碰我衣服,这身行头是他妈老子吃饭的家伙!”
花猫讪讪地缩回了手,撇着嘴说道:“你别以为我啥也不懂,这小梅香,可是名噪湖广的花旦,那后面撅着屁股给这小娘们儿送钱捧角儿的金主海了去了,人家凭啥看上你个油头粉面的花花架子?”
陈七被花猫的话搔到痒处,咧着嘴角笑着说道:“花猫,这你就不懂了吧!追女人,你就得知道她缺什么,缺什么,你就给她什么,还愁她不跟你吗?像小梅香这种当红的角儿,穿金戴银,披红挂绿,最不缺的便是钱,别看那些金主漫天地撒大洋,小梅香瞧都不带瞧一眼的,因为人家不差这个!”
“那她缺啥?”花猫瞪着眼睛问道。
“爱情呗!你瞧,这小梅香模样没的挑,名声也有了,钱也有了,按说这个年纪最好的归宿就是寻一大官,或是大财主,当个姨太太。可人家偏不,转来转去地在江湖飘零,无非两种情况,一是心有所属,念念不忘,二是知音难觅,缘分不到。老话讲得好,‘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第一种情况基本可以排除,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小梅香心气高,不甘心走前人的老路,还抱有对感情的向往。而我,刚好可以满足她的向往。好了,不跟你说了,我得去收拾收拾,一会儿等小梅香下了台,我还得去献花呢!我交代你的事,都准备好了没有?”
花猫听得眉开眼笑,拍手说道:“你放心,都准备好了!”
花猫一边说着,一边轻手轻脚地从背后解下一只布包,里面整整齐齐地叠着一套考究的日本武士服和一双木屐。
“哎哟,你还真下本钱,哪儿弄的?”陈七摸了摸武士服的料子,一脸的好奇。
“我娘一熟客,是个日本浪人,喝多了,在床上醒酒呢!这身衣服是我偷着顺出来的,办完这场子事,得赶紧送回去,约莫再有俩时辰,人就醒了!”花猫缩着脖子,一脸急迫地说道。
“知道一会儿咋演不?”陈七问道。
花猫一边换着衣服,挽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边不耐烦地答道:“这一套都演了多少遍了,你放心,我都知道。你是海外留学归来的有志青年,我是欺行霸市的日本浪人,反正这街上终日里醉醺醺的日本浪人多了去了,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我这一号人。我见色起意,在小梅香下台之后,上前调戏;你见义勇为,挺身而出,义正词严地呵斥道:‘好个倭人,如此下作……’而后小娘们儿向你道谢,问你名姓,你执意不留姓名,潇洒离去,而后再制造三五个巧遇,故作有缘。再过两三个回合,待那娘们儿深陷情网,你再谎称自己是抗日的志士,有筹措抗日经费的任务在身。自古美女爱英雄,慷慨解囊的傻女人多的是,钱一到手,你便说要奔赴前线,慨然赴死……一番生离死别,赚足了那娘们儿的眼泪,一夜春宵之后,你便踪影全无,只留个顾影自怜的女人为你独守空房,暗自垂泪——”
“好了!好了!差不多得了,话怎么这么多呢?”陈七脸一红,捂住了花猫的嘴,压着嗓子说道:“少泼老子脏水啊!说真的啊,兄弟我只图财,不骗色!”
花猫一挤眼,啐了一口唾沫,一脸不信地扭过头去。
“这边你先盯住了,两刻钟后咱们就开演!我去个厕所,弄弄头型!”
陈七拍了拍花猫的肩膀,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二楼雅间之内,一个乔装成清洁工的日本探子悄无声息地走到中谷忍成的身后,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本子,打开扉页,露出了一张铅笔勾描的画像,赫然是陈七的侧脸。
“师团长阁下,在后台的洗手间发现了一个可疑人物!”
虫大师探头瞅了一眼画像,沉声答道:“就是他,化成灰我都认得出!”
那探子沉吟了一下,小声嘀咕道:“我……我看那人筋骨稀松,不像是高手模样!”
虫大师笑了笑,抚着额头,皱眉叹道:“你不知道,这柳当先出身八门中的惊门,遁甲有云:‘惊门居西方,兑位,属金。’惊门传的本事是内家武学,这内家的功夫练到顶峰,一口真气充盈,死皮蜕净,筋骨还拙,越顶尖的高手越和普通人无异。你看那些名动天下的大贼,都是平常无奇,那些太阳穴隆起老高、虎背熊腰、一身凶相的,都是唬人的,大多没什么真功夫!而惊门位居贼行第一凶门,主内外功夫,轻身提纵,蹬高踏水。惊门之人,一身艺业都是实打实的真本事,个顶个性命相搏的大行家!”
中谷忍成闻言,小声说道:“柳当先的名号我是听说过的。此人带着手底下好手,早年间投了东北抗联的杨靖宇,这些年在察哈尔、海伦、绥远、大同、阴山一路血战,在江湖上博了偌大的名头,北方诸省的绿林人马隐隐奉他为首。此番惊蛰现世,若他夺了佛魁古玉,岂不是要一统八门了?”
虫大师闻言,嗤鼻一笑,抿着嘴说道:“所幸这八门流散已过百年,谁都想做号令天下盗众的佛魁,互相瞧不上,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此等形势,正好让咱们各个击破,否则一旦八门合流,后果不堪设想。”
正当时,梆子声响,第二折戏曲终,小梅香站在台上谢幕,二楼雅间的虫大师在屏风上戳了一个小洞,仔细地看了看台下的座位。
“差不多了,中谷君,我们开始吧……”虫大师瞥了一眼中谷忍成,中谷微微颔首,唤来一名卫兵耳语了一阵,卫兵会意,快步下楼而去。
“咣当——”戏台正对着的大门被两个大汉一脚踢开。
那两个大汉一前一后,肩上担着一只盛满炭火的青铜香炉,一步三晃地走到了台上,“咚”的一声,将青铜香炉摆在了舞台正中,划着一根火柴,点燃了香炉里的炭火。不到一盏茶的工夫,香炉里的炭火便徐徐地烧了起来,红通通地冒着火气。
“我听闻古时候的石匠制石有一道工艺,名曰‘炸山’,说白了,就是用烈火烘灼石头,待其温度升高后,再以冷水激之,顽石内外冷热不均,瞬间炸开,四分五裂,有道是玉者,攻石而取其粹者也。诸位,你们说,这玉器若是用这炸山的法子炮制,又会如何呢?哈哈哈,咱们不妨一试!”
中谷忍成一路行来,边走边说,走到舞台底下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和服衣袖,慢慢地走上舞台,看着一脸惊骇退到舞台边上的小梅香,一脸歉意地说道:“实在不好意思,小梅香女士。京剧是中国的国粹,您是我最喜欢的京剧演员,今日见面,实在是三生有幸。不过眼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在下斗胆,还请您移步前往我府上。明晚,我府上宴客,还得有劳您为我们唱上一出堂会……”
中谷忍成一边说着,旁边两个大汉已经大跨步走了上去,去拉小梅香的手腕,台侧操琴的乐师刚要阻拦,便被那俩大汉操起桌椅,一顿好打。
那两名大汉扔掉了手中的椅子,正要去抓小梅香,一回头,正看见一道白色风衣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小梅香的身边。只见那身影挺拔如枪,内穿一身亮白的西装,外罩一件风衣,头上戴着一顶西式的礼帽,帽檐压得极低,领子却又竖起老高,只露出了鼻尖以下、嘴唇以上,让人看不清面容。
“好倭人,怎的下作如斯!”那男子一声冷笑。
这时,缩在后的花猫猛地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诧地说道:“妈的!连套路带你妈台词,全都一模一样啊!这他妈是遇到同行了啊!”
想到这儿,花猫再也耐不住性子,发了声大喊,也爬上了戏台!
“哈哈哈——”花猫猛地笑了一嗓子,将台上的人连同小梅香在内齐刷刷地吓了一个激灵。
“你……是谁?”那白衣男子连同中谷忍成异口同声地问道。
花猫清了清嗓子,一脸严肃地向中谷忍成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朋友,花姑娘滴,我的,也很喜欢,带回去,喝酒唱歌,快乐的,一起一起的。”
说完,他便在中谷忍成疑惑的眼神中,大踏步地走到白衣男子身边,附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兄弟,咱这活儿怕是戗到一块儿去了,按规矩,我这可是算来帮忙了,事成之后,你可得分我一份……”说完,便是一声大吼,后撤一步,高声喝道:“这位先生,你可是打定了主意要保护这位花姑娘吗?”
白衣男子眉头拧成了一股绳,一头雾水地问道:“敢问兄台是……”
与此同时,中谷忍成也回过神来,推了推花猫的肩膀,从腰后拔出了一把左轮手枪,顶着花猫的脑门子问道:“你谁啊?”
花猫后脑勺一凉,觉察出了不对,两腿打着摆子,抹着脑门上的冷汗,带着哭腔说道:“你们不是……不是,我说大哥……这位日本桑,您姓什么桑啊,这……这不会是……真真家伙吧?我……我……我是谁啊,我知……知不道啊……你们谁啊?我……我这……”
白衣男子莞尔一笑,嘴角泛起一抹弧线,帽檐下,眼中的两道神光穿过二楼屏风,直对虫大师双瞳,一拱手,朗声说道:“在下北派贼行大当家,白衣病虎,柳当先!”
* * *
柳当先这么拱手一喝,虫大师两手一合十,毒虫涌动,自袖筒之中猛地腾起了一阵黑烟,密密麻麻地攀附在屏风之上。众毒虫摇尾吐涎,汁液溶蚀蚕丝织造的画屏,随着一阵瘆人的沙沙声,画屏有若冰雪消融,徐徐化开,露出了虫大师的身形。
“生门的虫术?”柳当先“咦”了一声,面露不解。
虫大师幽幽一笑,沉声说道:“小僧虫和尚,见过北派大当家!”
柳当先眯了眯眼,笑着说道:“生门徒众,几时做了倭人的狗?”
“柳大当家,上路吧!”
“咣当——”
虫大师大袖一拂,身后茶几上的瓷杯猛地摔在地上,发出了一声脆响,台下满座的看客,“腾”的一声站起了一多半,“唰——唰——唰——”三轮脆响,一个个地撕掉了外罩的大褂,露出一身白衬衣军绿裤的日本军装里衬,人手两把快枪,在裤腿上蹭开了保险,几百只黑洞洞的枪口齐齐地瞄向了戏台之上!
柳当先瞳孔一紧,撮唇一吹,一声尖厉的哨子声响起。
楼内的电灯“啪嗒”一声全都断了电。将黑未黑之时,那些原本缩在椅子下面瑟瑟发抖的老百姓,纷纷从腰后拽出了一条红布,在右臂上一缠,蹿起身来,或是举着两把快枪,或是攥着匕首短刀,或是擎着链锤钩挠,各自闪电一般朝着离自己最近的日本兵扑去,霎时间鲜血横飞,枪声呼喊声乱成一片。
原来不止日本人在岳阳楼里埋了探子,柳当先也早有准备!
“擒贼先擒王!”虫大师在二楼一声断喝,中谷忍成回过神来,向那戏台上看去,只见空荡荡的戏台上早已经没有了半个人影。
“唰——唰——当——”中谷忍成抡刀磕飞了两枚自远处飞来的暗青子,一回神的工夫,两个扮作卖香烟小厮的汉子已经扑到了他身前,一个手挥短刀,另一个将胸前的香烟匣子倒提在肘后,抡、打、披、砸,使的赫然是兽耳圆盾的路子。此时,楼内漆黑一片,乱作一团,手枪派不上用场。中日两方的人马各弃了枪,一方使短刀,一方使刺刀,发着狠地杀到了一起,刀起处,血如涌泉。大厅里到处都是在地上滚作一团厮杀的汉子,有的肠穿肚烂,血流了一地,兀自攥着刀,来回挥舞,酣斗不休。
中谷忍成刀法纯熟,将唐刀“刺、扎、斩、劈、扫、撩、推、割”这个八字诀用得淋漓尽致,不多时,就挑开了一人的左手腕,刀锋顺着胳膊直刺,直穿肺腑。不料那汉子肺腑中刀,仍不罢手,合身前扑,一把抱住了中谷忍成的脖颈儿,锁住了他的左臂。中谷忍成手腕一扭,刀锋顺时针在那人体内一搅,瞬间割断了他的心脉。中谷忍成发力一挣,才发现那人虽然已经断气,但十指扣得极紧,虽死不动,整具尸体牢牢地挂在他的身上,与此同时,旁边又有两道身影扑来。
“砰砰砰——”一阵快枪打来,中谷就势一滚,贴地后退,反手从腰后抽出了一把短刀,“唰”的一声砍下了尸体的左臂,合身一跃,才从那尸体的搂抱中跳出来。
眼见此等厮杀情形,跪在台上瑟瑟发抖的花猫“哗——”地一下尿了裤子,鼻涕眼泪淌了一脸。这时,有一只手从台子底下猛地抓住了花猫的脖子,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使劲一拽,将他头下脚上地拽下了戏台!
台下的众日军,只听台上传来了“扑通”一声响,也不知谁喊了一句:“射击——”
“砰、砰、砰……”
几百把快枪一齐开火,惊得刚跌了一脸青肿的花猫强撑着两条抖动不止的腿,就要往外窜。
“你不要命了!出去就是死,筛子啥样,就给你打成啥样!”身后那只手猛地拽住了花猫,抱住他的腰在地上一阵翻滚,钻到了戏台的架子底下。
“阿……阿七……是你吗?”花猫听出了那人的声音,话里头带着哭腔。
“不是我,还能是谁?你他妈活腻了,上去裹什么乱?我他妈捯饬捯饬头发的工夫,回来一看,你个王八蛋差点儿让人给崩了……”陈七的手也是止不住地抖,腿肚子一阵阵地抽筋。
“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啊……还以为遇到同行了……妈呀……火!”花猫猛地一嗓子,吓了陈七一哆嗦。陈七轻轻地推开了花猫,在台布上拨开了一道小缝儿……只见戏台下,杀红了眼的两帮人里,一个穿长袍的汉子,手里拎着两个燃烧瓶,张着嘴,一声大喊,一个猛子蹿上去,扑倒了两名日本兵,烈焰腾起一丈多高,呼啦啦地烧了起来,皮肉灼烧的焦味儿,猛地弥散开来。
“啊——”越来越多的燃烧瓶烧了起来,满地都是浑身大火的人和日本兵不畏死地滚在一起,木质的岳阳楼被点燃,大火和浓烟越烧越高……
“我的天……”陈七猛地张大了嘴巴。
“咳咳……咳……我说,花猫,咱哥们儿再不跑可就他妈熏成腊肉了!”陈七率先回过神来,拽了一把花猫,大声喊道。
“咋跑啊!前后门窗都是火……”花猫捂着口鼻说道。
“一楼快让火铺满了,咱……咳咳……上二楼!”陈七把西装的上衣一脱,蒙在脸上,拖着花猫从戏台子底下钻了出来,摸着黑,踉踉跄跄地顺着楼梯,弯着腰往上爬!
“砰、砰、砰……”到处乱飞的子弹擦着两人的头皮和脚脖子乱跳,花猫尿湿了的裤裆一阵嗖嗖地发凉。
“什么人?!”在楼下连杀十几人后,指挥士兵的中谷忍成一抬眼,看到两个连滚带爬的身影正趴在楼梯上手脚并用地往二楼爬去。他连忙带了一队士兵,飞一般地向楼梯追去!
“砰、砰——”中谷忍成连开两枪,可惜浓烟太大,瞄不清目标,两枪都没有打中。趁着这当口,陈七和花猫已经爬上了二楼的回廊!
“你往东,我往西,我引开日本人,你跳窗走!”陈七推了一把气喘吁吁的花猫。
“啥?咱俩二十几年的哥们儿了,要死一起死!”花猫一红眼,犯了轴,就要跟着陈七往西跑。陈七抬腿一脚,将花猫踹倒在地,狠声骂道:“你懂个屁,越捆一块儿,越他妈跑不了!你有娘,我没有,你死了,花姨咋办?”
陈七自小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吃的苦头说不尽道不完,多亏有花猫的娘时不时从花楼嫖客的酒菜里抠出些剩饭,才将两人养大。陈七虽是个破落子弟,心里却常念着花姨的恩义。
“我……我不管!”花猫一个骨碌,刚要起身,中谷忍成已经带人跑上了楼梯。陈七不敢犹豫,只能一脸笃定地说道:“咱哥俩分头跑,两个时辰后,青石桥下见!”说完,冲着浓烟里一声大喊:“爷爷在此!”喊完这话,便一抱脑袋,头也不抬地在浓烟中一阵狂奔!
花猫望着陈七消失在浓烟里的身影,抹了一把眼泪,飞身向东逃去。
“阿七!青石桥,我一定等着你……”花猫的泪水渍花了被烟熏黑的脸。
中谷忍成刚跑上楼梯,只听雅间边上“咣当”一声,窗棂片片粉碎,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地飞进了雅间!
当先一人,西装革履,白衣如雪,冷眉如剑,闪电一般插到了中谷忍成身后,正是那神出鬼没的白衣病虎柳当先!众日军还未来得及举枪,柳当先掌心便闪起了一抹刀光。此处楼梯狭长拥堵,人又站得极密,烟火熏眼,不辨东西,日军士兵手中空有两把短枪,无法施展,被那柳当先一招抢先,贴近了身侧!
十步之内,枪不如刀!
这是习武人都懂的一个道理,也就是说,再厉害的火器,只有在和功夫高手保持一定距离的时候,才能发挥作用,否则,再好的枪手,也敌不过手快的刀客。
“唰——唰——”
柳当先手中一柄匕首,长不过肘,专取咽喉,每一道寒光掠过,便跟着一片血红喷涌。中谷忍成未及抽刀,那人便已杀到了眼前。
“仓啷——”一声脆响,柳当先的匕首和中谷忍成的唐刀相撞,二人各退了一步。
另一道身影威武昂藏,双臂过膝,破窗之后,一个箭步,右手五指成爪,直奔虫大师后脑抓去!虫大师袍袖一鼓,虽将那人右手臂卷住,却被那人左手赶上来的一拳打在胸口……
“咳——”虫大师喷出了一口淤血,后退了半步!
“哈哈哈,很好!”虫大师舔了舔牙上的血渍,面白如纸。
此时,中谷忍成已经快步站到了虫大师的身边,一转身,从背后又抽出了一把唐刀,横在胸前。
“中谷君,给你介绍一下,这位白衣的英雄你刚才碰过面了,他就是北派贼门的大当家——白衣病虎,柳当先。而这位威武高大的汉子,就是惊门的第一高手——九指恶来,袁森。南铁株式会社矢田会长、十一军中村参谋、关东军第六混成旅笠原信人上将等二十五起刺杀案,都出自这二位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