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书名:玫瑰将落 作者:念岁 本章字数:3078 下载APP
因为这句话中蕴含的重量,杜宴川的脊柱有一瞬间几乎要就此坍塌下去,他不能任由其他人说他哥——可是他随即撑住了,眼眶酸涩地道:“您打死我吧。今天若是让我活着走出这里,我定会到警队里去。”
杜鸣气得几乎要丧失理智。他高高地举起竹节,正要再次挥下时,书房的门被人一把撞开了。一个身影冲进来,在竹节抽到杜宴川身上前一把护住了他。
杜鸣堪堪止住力道,意外地喊道:“……宴礼?”
杜宴礼眼眶通红,看着近在咫尺的竹节鞭,恳求道:“不能再打了,爹,难道真的要打死弟弟吗?”
杜鸣喘着气说:“是他忤逆在先。你让开,此处没有你的事。”
杜宴川也哑着嗓子道:“你出去吧哥,没事的。”
“没有我的事?”杜宴礼跪在杜宴川身边,依旧维持着那个护着他的动作,嘴里却坚定地说:“怎么会没有我的事,难道我不是杜家的人么?爹,儿子不在乎外边那些人的嘴脸,也不在乎他们背地里怎么说我。我出来做生意,并不是因为杜宴川不来,而是因为我喜欢,我觉得我能做好。就算我身子弱长像不讨喜,那又怎么样。今天即便杜宴川跟我一样开始学习家里生意,我也绝不会退下来甩手当我的大少爷的,是杜宴川跟这事儿没有关系,不是我。”
杜宴川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又酸又涩的东西堵住了,他眨眨眼,为自己哥哥自豪地微笑起来。
杜鸣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当初两个儿子生出来之际,杜宴礼是早产,小小的一坨,哭声都比寻常孩子轻,他们两个总担心杜宴礼不哭不闹的是不是就没气了。就因为杜宴礼身子偏弱时常要靠汤药调理身子,杜鸣就下决心想让杜宴礼安稳当一个富家少爷,家里的产业本打算交与杜宴川的,可天不遂人意,杜宴川志不在此向往自由,杜家最后还是由杜宴礼一手操持了起来。
杜宴礼仰头看着杜鸣,继续说:“您是比任何人知道自己儿子的,是不是?他天生就是这样,永远要选自己想走的路来走,咱们全家人都知道的。您先不要生气了,此事并非没有讨论的余地,为何不一家人坐下来仔细地商量呢,娘还不知道这事儿呢。”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人轻轻敲了敲。
一个下人站在被杜宴礼撞开的书房门口,看着杜鸣小声地说:“老爷,夫人在回来路上了。”
狂怒像退潮般缓缓从杜鸣身上退去,露出底下疲惫的情绪来。
杜宴川半扭过头,正好看见杜鸣放下举着竹节的手臂。
随着这个动作,杜鸣身上那些被社会赠予的各种光环开始褪去,杜宴川第一次觉得他看起来十分苍老。
“我为什么不生气?”杜鸣低头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轻声说:“他想要杀了我的儿子。”
杜宴川几乎要因为这一句话掉下泪来。
杜宴川的背上被血浸湿了一大块,被人从书房里扶出去的时候险些腿一软重新跪回去。
他强忍着因为失血带来的眩晕,一把从人群中抓住了平时惯常替自己跑腿的阿余,小声叮嘱道:“你去一趟商家,告诉商时序……我今天过不去了,其他的别多说。”
阿余差点晕过去:“都什么时候了,少爷啊,您快些躺下吧。”
杜宴川头脑昏沉地扯着阿余,又重复了一遍:“现在就去,别让……让他等我。”
阿余只好不住地点头,一等杜宴川安顿好就忙不迭地转身出门去了。
杜宴礼脑子转的很快,在听说杜鸣动家法的瞬间就差人去请家庭医生。
姚婉蓉到家时,杜宴川已经包扎结束,趴在自己床上睡着了。
姚婉蓉看着从他房里撤出来的满盆子带血的纱布,直接走进杜鸣的书房,把门锁上了。
“你不能好好说,非得用家法?”姚婉蓉看着杜鸣骂道:“你爷爷那个竹节就是起个警示,谁用他真的打过人?”
杜鸣疲惫地坐在椅子上,揉着鼻梁道:“他简直是反了天了。”
姚婉蓉一屁股在书房待客的沙发上坐下,通红着眼睛说:“我就知道他这性子,早晚有这么一天。现下可好你给他打成这样,本来能好好商量的,现在这样商量的余地也没有了,他是铁了心要去的。咱们巡捕房还有点认识的人,去同他们商量商量。”
杜鸣紧皱着眉道:“谢司珩最讨厌别人动他的人,我要直接去见他一趟。否则……”他咬咬牙,怒道:“我就当没这儿子!”
“你不要这儿子,我还要!”姚婉蓉扭头斥道:“下那么狠的手,他还没去参警呢,先叫你打死了!”
杜鸣长长地叹了口气。
因着杜宴川的事,杜家这会上下乱成了一团。
阿余从侧门进来时,竟无一人留意到他身后还跟了个戴着毡帽的身影。
阿余领着人快步从往来的人群中穿过。
一路赶到杜宴川门口,先扭头瞅了眼走廊另一端紧闭着的书房门,随后小声道:“我就在楼梯口候着,您得快些,老爷正在气头上,别叫他迁怒您。”
商时序压了压帽檐,低声说:“多谢。”说罢,拧开门把手就闪身进去了。
杜宴川房间里的窗帘拉得很严,空气中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气和药味。
商时序勉强从昏暗的光线中分辨出那个趴在床上的身影。
随即快步走过去,撩起被子一看,眉头顿时紧紧皱了起来。
就在这档口,他垂在身侧的手腕被人一把攥住了。
商时序吓了一跳,顺着那手的方向看去,看见躺在床上的杜宴川正眯着眼侧头看他。
“真有你的。”杜宴川哑着声音问:“怎么跑过来了?”
商时序摘下帽子,没好气地道:“怕你被打死,过来见你最后一面。”
杜宴川上半身裹着纱布,半身不遂地在那躺着,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结果他刚一动就扯到了背上的伤口,疼得倒抽一口气。
商时序连忙要去扶他:“别笑了,你还笑得出来?怎么不睡一会?”
杜宴川轻嘶了一声:“我装睡的,不想看他们在我旁边哭天抢地。本来也没多严重,血流的吓人罢了。”
商时序不悦道:“你爹下手也太狠了。”
“他是爹嘛。”杜宴川攥着他的手不放开:“阿余带你来的?我得好好奖他。”
商时序维持着这个被他攥住的姿势,微微俯下身看他,见杜宴川确实还算是有精神,于是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下了点:“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杜宴川道:“那就又得麻烦你了,一会帮我跟谢司珩说一声这事,让他在我爹面前有个准备。”
商时序扬扬眉:“我就成跑腿的了?”
杜宴川又笑起来,说来也奇。
他一见商时序。刚才满腔的不忿和委屈忽然就都烟消云散了。
“不能让小商公子白跑。”杜宴川懒洋洋地说:“我这儿有什么你看得上的,尽管拿吧。”
商时序终于被他逗乐了,笑骂道:“就你现在这个半残废的状态,我要什么不能自己——”
他话说到一半,房间门忽然咔哒一声被拧开了。
杜宴川瞬间就抽回了手。
商时序几乎是同时往杜宴川跟前一扑,扶着床沿关切道:“少爷,您渴吗,饿吗,身上疼吗?”
一个冷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小时序,你身上那件毛衣的毛线还是我给柳夫人买的,佣人们用不起这么好的羊毛线,下次装的时候记得把外套脱了。”
杜宴川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商时序转过身看着杜宴礼,状似无辜地眨了眨眼:“礼哥。”
杜宴礼在门口抱着手看着他们二人,阿余在他身后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杜宴礼盯了那两个小王八蛋好一阵,直把那俩人盯得后背发毛,才转身对阿余道:“忙你的去吧,这边有我。”
阿余忙不迭地跑了。
杜宴礼拖了一把椅子走到杜宴川床边坐下,又对着商时序道:“坐吧。”
商时序四周看了一圈,没找到第二把能搬的椅子,只好在杜宴川床边老实坐下。
“我也懒得劝你了。”杜宴礼对杜宴川说:“但你今天实在不该那样跟爹说话,自己找时间去道个歉。”
杜宴川揪着枕头,闷闷道:“我没觉得我错了。”
杜宴礼的声音一下子严厉起来:“难道爹只是因为单纯想要干涉你的人生,所以今天才对你动手吗?”
“杜宴川,凭心而论,你我跟其他人家的孩子比起来已经算得上是很有福气了。我们从小几乎没怎么受到家里的限制,想干什么都有人支持,爹娘都是十分开明的人。”
“今天爹这么生气,是因为你说你要上一个没有任何安全可言的巡捕房。你要亲手杀了他的儿子,那你对他来说便是一世的仇人了。”
杜宴礼怒道:“你要是连这个都想不明白,也未免太叫爹娘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