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武皇登基

书名:汉武妖娆 作者:汉滴 本章字数:8040 下载APP
丞相周亚夫被拘后,长安吏往其家中,搜出五百甲盾!
  周亚夫却是把心一横,大眼瞪着廷尉,抵死不认,“甲盾乃我儿作丧葬之用,焉藏谋反之心?”
  “五百甲盾难以满足丞相野心呀!”廷尉皮笑肉不笑,“这不,丞相亲自率人把武库都开了!”
  “哼!”周亚夫冷着脸,“太子荣有莫大冤屈,皇上受奸佞蒙蔽!他王家一日掌天下,大汉危矣!”
  “你这是喊冤屈来了!”廷尉拍案而起,“你口口声声称太子荣冤枉,当日太子荣被废,你倒是直接辞了相位,告老还乡,皇上不计较,又扶你登上丞相之位,让你辅佐新立太子,你却恩将仇报,如今皇上危难,你反倒造起反来了,还有脸口口声声说是替太子荣叫屈!丞相呀丞相,你这心安的,大汉开国以来无人可与你相比呀!”
  “我周亚夫誓死效忠皇上,效忠大汉。”周亚夫性情激动,“王氏暗害栗姬,污蔑太子荣,蛊惑皇上立刘彻为太子。朝堂之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是皇上被人蒙黑了眼,看不见天呢!”
  “诽谤太子皇后,意图谋朝篡位,周亚夫呀周亚夫,你不但要在地上造反,恐怕还要到地下造反,搅得皇上他老人家入土都不得安宁?”
  这话说的周亚夫气血上涌,情急之时,竟吐了血,晕死过去。
  知晓皇上驾崩之后,周亚夫竟绝起了食,日日以泪洗面。
  刘荣叛乱后居于天牢,周亚夫绝食,他也万念俱灰。我试探了赵信的口风,“刘彻新立,当大赦天下,能否留他一命?”
  赵信随即否认了我的想法,那夜未央前殿刘彻承天起誓,定当血刃恶贼。我曲着手指,心也揪得紧,刘荣之过的确不可饶恕,怕是自取灭亡。
  “我要见刘彻!”我央求着去了宣室,恳求刘彻能够念在兄弟情面上,饶刘荣不死。
  刘彻听完我陈述后,眉色凝重,我以为有希望,忙晓之以理,“满朝文武都看着,全天下都看着,你当宽仁以待天下。”
  “丹心,正是满朝文武都看着,父皇在天上看着,我更不能违背誓言,我不能!”刘彻这话一出口,我也死心了。他见我神色难堪,口气软了些,“丹心,大哥这样傲气的人,他又愿承我恩惠,受天下人标榜?”
  “能否容丹心……再见见王爷?”我无言以对,恳求刘彻能让我再见刘荣一面。
  “这是自然。”刘彻很是通融,爽快答应,倒是出乎我意料。
   见他轻挑秀眉,我紧锁的眉头也渐渐松弛下来。我深望着他,眼前的刘彻,将成大汉天子九五至尊,可他又那样地让我动容,“是胸怀大略,开明通彻吗?”我不知如何评判,可心中却有如此真切的想法,我禁不住有些难以自己。
  “王爷!”刘荣所处囚室昏暗阴森,一阵腐败陈旧之气,刘荣正闭眼端坐,发丝披露于肩。
  他并不睁眼,薄唇一翕张,“刘丹心,你来作甚?”
  “我……”囚室内碗筷放的齐整,毫无动作过的痕迹。我望着刘荣尖瘦的下巴,满是怜惜,声音颤抖,“王爷,你怎么这般虐待自己?”
  “下去!”他屏退狱卒,伸手拭去我眼角泪花。
  “你果然漂亮呵!”他摩挲我的脸庞,温柔而怜惜,我望着他的眸子,心里又是一阵酸楚。
  “真便宜刘彻那小子了!”他手指缠绕我的发丝,双手游离至我耳鬓,“教我看了也心疼,当初我为何不直接先取下江山,再要美人呢?”
  我知道他说的全是胡话,哭得更厉害了。他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得天下女子之心,奈何失去了江山,性命也朝不保夕。
  “我侍奉你一世,你好好活着!”我伸手托着刘荣下颌,这般英俊清朗的面庞,教我怎么狠心弃他于不顾?
  他满足地俯身靠近我,撩起我的一缕鬓发放在鼻尖细嗅,嘴里呢喃,“女儿香,丹心,你过了开笄之龄了?”
  我抽咽着,哪里回答的了?他将捋起的秀发,一缕缕地收紧,一丝丝地缠绕,小心地盘成圈,拾起筷子一枝,巧妙地穿梭其间。
  “好妹子!”他笑着拉过我的身子,眼睛亮堂如皓月,“真是好看呀!”
   我点头垂眸,撇开眼泪,待他为我行完“及笄礼”。
  “丹心,即使嫁与他,也莫要爱上他!”他对着我耳根轻言。
  “我知道,丹心不会的。”我似待嫁女儿一般,认真听着他的教诲,好似就在为自己选夫婿般,答得字字清晰,“丹心怎能嫁与帝王?”
  刘荣失笑,眸间满是满足,我眼角勾起新月,本欲掩饰自己不安,却是那样真切地道出了女儿家心事,“总有人的,总有人待我比他好的!”
  刘荣笑得更是开了,咳了起来。我掩住他的口,撑开自己手掌,却清楚地见到掌心留着一抹血丝。
  刘荣是知晓的,我又何必再多言?我擦擦眼泪,绽开笑靥,找着话茬闲话——我的及笄礼,为何要如此苦情,今日该是个可喜的日子,我怎能悲切?
  “丹心可是喜欢怎样的男儿?”
  “不求建功立业,但求无愧家国。”我摇头晃脑,一一细数,“莫要只识兵书武功,也莫要只知风花雪月,莫要太无趣的。”
  “似有一人正当合适!”刘荣冥思,眼眸亮晶晶的。
  “不能承情太多,要两心相交。”我自顾自言语,眼眸更是亮闪,刘荣见我欢快,便也只静静望我,未置一言。
  “那我承情的可太多了……”他落拓一笑,却认真地感谢我,“若遇织艳,记得帮我多看两眼……”
  “织艳的孩子是你的……”我凑到他的耳边,紧紧贴着他,鼓足勇气对他说出了一个秘密。
  “为什么不早些……说……”他笑着说话,又似在哭,让人分辨不出。
  “护全我们和他们的,从来不是你我,而是……你的父皇……”我不敢把话说的太明,但我想他能听明白。
  刘荣闻言,摇头晃脑,似有些不知所措,又似后悔,散发更加纷乱,最后沉默不语。他紧紧抓住我的手,直至我离开,他也到最后一刻才松开我的手。
  
  翌日清早,我在清和殿梳理云鬓,对着铜镜犹自思虑昨日刘荣为我绾发场景,宫人来报,才至门口便惊得我梳子落了地上。
  “临江王自缢于中尉府!”这话一出,我头发散落一地,瞬间倾倒。
  “刘彻……刘彻知道了吗?”我睁大眼睛,不敢相信。
  “太子殿下已差人善后!”宫人答话拘谨,我心一沉,刘彻是不是早有准备?
  “太子殿下言临江王待大人有知遇之恩,大人所学又颇为临江王赏识。”宫人看了眼我的神色,又继续言道,“如若大人愿再见,可前往一悼。”
  “斯人已逝,不必了。”我谢绝了刘彻的好意,关起门禁闭。
  刘荣走了,一切也变得淡漠生疏。清河殿变得冷清,我心冰寒如水,倦怠之极。
  整个皇宫变得更加萧索,气息哀沉,天空阴霾,四下死寂。
    刘彻强掩哀伤,披麻戴孝立于未央前殿最高处,宣此国殇,与民同悼。长安城万人并立东向,朝着天子所在掩面而泣,虔诚跪拜。
  国不可一日无君,刘彻三日后登基,即皇帝位。
  三日后,他便是君王。我掩面哭泣,师父走了,先皇走了,刘荣也走了,在我生命中划出痕迹的人,他们一个接一个离我而去。
  刘彻登基仪式也是从简的,可这并不妨碍人们一睹新君王的风采。皇袍加身,冕旒于前,玉笄于侧,刘彻瘦而精实,章色龙袍衬得他身形宽厚舒展,剑眉直飞两鬓,双眸熠熠,威严赫赫。居于最高处,刘彻对着文武百官振臂一呼,冕袍大袖一扬,宛如大鹏起兮,整个未央神殿为之倾倒。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刘彻歌高祖时《大风歌》,我仿佛回到楚汉大征天下的峥嵘岁月,听得霸王力拔山兮的豪壮气概。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山呼万岁,我俯身仰视他,望着意气风发、少年志满的刘彻,眼睛渐在那抹明黄色中迷离。望着他,我忽觉自己娇小柔弱,我犹如仰望天神一般仰视他,以后他就是皇了,他便是丹心的皇!我这样想着,眸间沁出泪水来。雄关漫道,迈步从头,我待他策出计定,共谋天下。江山多锦绣,四海歌升平,这一切,都是他的!
  “朕今顺利继承大统,顺应天命,定当竭力以江山社稷为念,以天下百姓为念。先皇驾崩,朕生为人子,尚处于热孝之中,本该为父皇守孝,可如今朕初登大位,大汉基业尚不足稳,众爱卿当谨记先皇遗言,为我大汉社稷指点江山、共谋宏图!”
  刘彻陈词慷慨激昂,一些老臣已落泪涟涟,我细心聆听着。相视之下,我掩住泪水,多望了他一眼,刘彻真是好气魄!
  回兰园后,我平复心绪,静静地等待天黑。夜幕降临,我便抽出先前收拾好的包袱,小心地点数好行头,安扎好后,我将清和殿门反锁好,掮走飞红巾,直奔宫门。
  “若是再能相见,彻儿,我愿再作你的好兄弟,此生决不相负!”出了未央宫门,我给飞红巾安上车舆,之后直往平安巷。
  平安巷寂静无声,我有丝慌乱,莫不是来晚了?我直奔霍家织艳处,门口晾衣杆已散落一地。
  “织艳,去病,我是刘丹心,我来保护你们啦!”我呼唤他们,却无人应答。
  我进了屋内,躲在暗处的霍织艳才悄悄地站出来见我。
  “织艳姑娘。”站在我面前的织艳,粗衣葛布,形容憔悴,风姿不减,更让人有保护她的欲望。
  “谁让你来的?”她启口,声音冷冷的。
  “柳居延。”我告诉她,
  “我还不知他人在何处,抛下了我们母子。”听到这个名字,霍织艳黯然神伤。
  “他在南面。”我告诉她,“此地不宜久留,我带你们离开。”
  霍织艳也不再犹豫,抱上了霍去病,一起坐上了飞红巾。
  我抱稳霍织艳和小去病,侧开飞红巾,马蹄“哒哒”远去。如今尚是深夜,城门定是未开,南面统军是韩安国的,他当会放过我的吧?越是心存侥幸,心旌越是摇摆不定,我跟俯在身下的霍家织艳说了声,“抓紧!”
  明显感觉腰间一缩,我往下一瞥,一双粉嫩的小手正紧紧抓握着我的腰身,我心一暖,奔得更加快了。
  “出南门!”长安过南门要经由渭水,渭水水流入夜后波澜不惊,流波之上白纱罩的河灯星罗棋布。
  飞马踏出渭桥之后,我望了眼江水,远处点点星火聚拢成一线,我不由担忧,“怕是有人追上了!”
  入得长安南门下,守卫正处朦胧之中,我亮出韩安国给的令牌,守卫见了已清醒了大半,口中不住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有眼不识泰山!”
  说着,顺当地给我开路。
  渐行渐远,草色渐长,我趟过小溪,给去病洗把脸,他的小脸红扑扑地,望着我嗲嗲直叫,声音类似蟋蟀蝈蝈。
  我被他逗得开心,点着他的额头叫他唤,“唤姑姑!”
  “姑姑?”霍家织艳抱过去病,疑惑地问我,“你怎叫去病唤你姑姑?”
  我嘻嘻一笑,想想还是不要揭穿为好,只应了声,“去病最喜欢蛐蛐蝈蝈的,一机灵就把我唤‘蝈蝈’了!”
  “蝈蝈!”小去病趴我肩头,又叫了几声,“蝈蝈,蝈蝈!”
  我无奈笑笑,这辈子估计都要被这小子唤作“蝈蝈”了。我们一路向东,过函谷关,出崤山,雄关险隘少有人问津,路途虽是艰辛,可行踪鲜少暴露。
  然后再往东,北去可至齐郡、渔阳,离匈奴老巢近些,我安身立命倒是方便;南去则往江陵、广陵,离江南故地近了,倒可闲来享受郊游赏景之乐。
  “蝈蝈!”小去病可是可爱乖巧的紧,窝在我怀里磨呀蹭的,那笑容,啧啧,被我当“小星星”、“小月亮”地夸了百来遍。
  这几日暂不敢居于人家或投宿客栈,我和霍织艳扮成年轻夫妻,而小去病则成了我好玩爱动的调皮儿子,如此一家三口,倒也其乐融融。
  本以为离了函谷关这段之后,官兵若追不上,那也差不多是放弃了,这祸也该避过去了。哪知这一夜,居然有人夜袭。
  行踪暴露了?幸好小去病惊醒惊叫不止,不然我们一家三口真当要丧命于无形了。
  偷袭之人蒙黑巾着夜行衣,自屋檐攀下再潜入室内,直接抽出砍刀砍人。来人使峨眉刺,功夫并不十分高明,但身形灵巧,虚实难辨,相持之下,一时也难以落了下风。
  我趁其不备,一招制胜。溃逃之际,对方顺势从袖口引出一阵青色烟雾,我不巧碰了些,这烟有股奇异的味道。
  “不能让他们逃!”织艳见二人欲要逃脱,颜色大变。
  我迅疾从袖间扣出飞刀,直入二人背心,二人立时毙命,从高檐坠落。
   “怎么样?”织艳观摩尸身,一直静默不语,我催问了句。
  “往南,丹心,我们要即刻往南走!”在我还没知晓事情起因之前,她已经做好决定,我们得向南走!
  我望了眼可爱的小去病,拍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没办法了,你妈决意往南面走,小蝈蝈带不了你去江南看美色了噶!”
  小去病却是哭闹不休,我俯身捏他脸蛋,触到他水嫩小脸的时候,我不由得大呼了声,“怎么回事……我的手?”
  “丹心,你可能中毒了……”织艳说这话时,牙齿咬着下唇,面色十分难看,她不确定又加了句,“更可能是蛊!”
  我心一凉,望着自己左手背无故出现的淡黄色峨眉月,又望望天边悬着的峨眉月,我对着小去病皱眉,“瞧,好漂亮的月亮!可惜不好玩,你蝈蝈的命全都给刻在这上头了!”
  “你怎么识得蛊毒?”我问霍织艳,很奇怪她一长安女子,为何会识得这类秽物。
  “因为柳居延……”她跟我说道,“他中了蛊毒……”
  随后,霍织艳告诉了我过往种种,原来她竟在到长安之前,和我一样,有很长的一段身世故事。
  刘荣拒做太子之后,风雨飘摇,顾及不到霍织艳。霍织艳此时已怀有身孕,却流落在外,险遇刘武羞辱,幸得刘驹发现救回,才得以幸免于难。二人以夫妻相称,刘驹认下了霍织艳的孩子,这么做是为免霍织艳再遇不测。
  这是刘驹第二次救霍织艳。霍织艳自小便是孤儿,少时曾流落南疆,是刘驹救下了她,培养她琴棋书画,霍织艳一直感念刘驹救命之恩,一直想要报答。她与刘荣相交,刘驹想借“奇货可居”,拢络刘荣。未曾料想,落芸舫一场大火,使一切化为泡影,可当霍织艳和刘荣真心相交,刘驹也未有说什么。
  刘驹一直谋划复仇的事,霍织艳便决心以身试险。她主动勾连刘武,骗取刘武信任,成功让刘武入瓮,二人借助刘武的手,斩杀了袁盎。
  而后,刘驹本打算带霍织艳去南疆,却遇到专门来找他的吕南疆望月教高手吕锦绣。刘驹中了吕锦绣布下的蛊毒,之后宛如人间消失一般,霍织艳也不知其行踪。
  闻言,我目瞪口呆,太不可思议了。而今看来,找到刘驹,更是当务之急。
  行走了已近五百里,本以为已是脱困,未曾料想,追兵还是追上来了。我往后望去,身后一众人马疾行而来,最先前一骑当先,白衣白马飘逸,我好似看到了刘彻。
  竟是他亲自来追击我的?他可是当今圣上,竟为我们三人奔走五百里,我只感受不起,不知祸福。
  “丹心!”刘彻奔在最前,远远地就叫住了我。
  我再也策不开马,干脆收住马蹄,下马等他。
  他到至我面前,他明明还是原来的模样,可浑身却散发着不可靠近的气息,有种君临天下的威严,我立时跪下,“丹心见过陛下。”
  “听闻你要离开长安,朕是来劝你回去的。”他扶我起身,明明有丝担忧地看着我,我却感受到不容抗拒。
  “丹心求陛下放我离开。”我不肯起身,跪地恳求。
  “待在朕的身边不好吗?为什么要走呢?”他不理解我,耐着性子跟我说话,似在极力讨好我,“朕待你如兄弟,不会有第二个人,可以取代你在朕身边的位置。”
  “丹心感念陛下待我如手足,只可惜丹心心意已决,一定要走。”我执意离开,不敢再抬眸望他。
  “到底有什么人什么事,让你非走不可?”他隐隐有怒气。
  就在此时,车上传来去病哭声,我大惊失措,刘彻也皱起眉来,似觉察到什么。
  “陛下,霍织艳和一孩子在车上。”此时,有人已经探知情况,报给了刘彻。
  “陛下,这极有可能是前太子刘荣的孩子。”刘彻身侧的老臣窦婴唯恐天下不乱,冷不防来了一句。
  刘彻脸果然沉了下来,他望着霍织艳和孩子,又转而望着我,那炙热的眸光中有丝烈焰一闪而过,他应该是对我失望至极。
  “原来你非要走,是因为他们。”刘彻一脸不可置信。
  霍织艳从车上下来,去病仍在哭泣,她抱着去病,走到刘彻跟前说道:“皇上,此事和丹心无关,是我让他做的。您若不放心,就先让人把去病抱走吧,我有话要说。”
  去病果然被人带走,霍织艳将他交出去的时候,她又抚摸去病的脸颊,跟去病说道:“宝宝乖,妈妈再看一眼……”
  此时的去病,得了妈妈安慰,反而不哭不闹了。
  去病被人抱走看不见之后,一向孤傲的她,直接在刘彻面前跪下,卑微地乞求:“皇上,求你放过我的孩子。我愿以命相抵,只为换我孩子一条活路。”
  刘彻看着面前的绝代佳人,竟是如此落魄低微,似也有所触动,可他却坚决要求我们回长安:“回长安后再作处置,朕不会为难你们。”
  “这孩子亲爹到底是谁啊?”窦婴站出来,阴阳怪气地逼问,又在刘彻耳边吹风,“不能放过这对母子,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无论怎么样,他都会是一个普通的孩子,甚至更可怜,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霍织艳接过话,她跪着恳求,“他的身上不会有任何我的印记,只求皇上可怜可怜他,让人好好教养他,他一定是个安分守己的好孩子。只求您能答应织艳的请求……”
  说着,她拿出一把匕首,在大家都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径直插入心窝。
  我瞪大眼睛,赶紧上去抱住了她,她倒在我的怀里,用最后一丝力气对我说道:“找个乡下的农家,选对老实的养父母,把去病送养了……我只求他愚且鲁,无灾无难到百年……”
  “织艳……你要撑住……”我看着鲜红的血将她素白的衣服染上血红,我的手上也皆是血,我的眼睛也猩红一片,我大声呼喊她,却毫无底气。
  她的眼睛仍看向刘彻,向刘彻乞求:“求皇上答应奴家最后的乞求……”
  刘彻也瞪着眼睛看着霍织艳,她已奄奄一息,只等着他最后的开恩。眼见一条鲜活的生命逝去,美人香消玉殒,刘彻也神色凝重,他总算答应下来:“我答应你,一定好好照顾去病,视他如子,还会好好培养他,让他成为朕的良将能臣。”
  霍织艳笑着,笑容渐渐凝固,她的倾世容颜,在这一刻,如烟花绽放,却终是消散了。
  美人气绝,我痛心不已,我仍抱着她,想到她这兜兜转转的一世,想到她说话时总高傲的样子,想到世界再无人能弹《沧海》,想到嗷嗷待哺的幼子……我久久无法平复心情。
  “带去病回长安吧。”刘彻跟我说道。
  “我……我不会让你把他带回长安的……”刘彻你怎可再出此言,闻言,我胸口疼的厉害,似被一块石头压着,透不过气来。
   “你不相信朕?”刘彻给了我承诺,却见我如此抵触,很是不悦,“不信天子之言?”
  “丹心肯定相信君王一诺,可遭此变故,丹心想带孩子四处走走,让他能够快乐些……”我望着刘彻,似在乞求他,我仍不愿回长安。
  刘彻闻言仍觉遗憾,可他决定让我自由:“朕可以让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你却离朕越来越远……也罢,你就按照自己的心意走吧。”
  我感激地看着他,却也毫不犹豫地从他身边走开,刘彻仍转过头来看我,似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终究低下头去。
  我不敢回望,那是我曾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也是我曾在心底偷偷爱慕的人,可这一刻,我终究明白……他只是我的皇。
  我走到霍织艳身边,看着美人已逝,那张绝美的容颜只能存于记忆中了,我的眼泪再度簌簌落下。
  “我该怎么跟孩子说他妈妈的事,他太可怜了……”想到孤苦无依的幼崽,我在心里叹息。
  一瞬间,我也想到了自己,我的母亲在我出生时气绝而死,父亲抛弃我,可我有爱我的师父,他将我捧在手心上,教习我本领,豁出性命保护我,让我的人生得以完满无憾。
  “去病,就交给我照顾吧。”我向刘彻请求,在心里立誓,一定要照顾好孩子。
  “朕答应你,你们的生活,朕会竭力提供最好,你有需要,随时可以跟朕提。”刘彻跟我作保证。
  去病再次被带回我身边的时候,没有见到妈妈,他嚎啕大哭,饶是我怎么安慰都无济于事。
  刘彻一队人马,带着织艳的棺椁北上,他告诉我,会将织艳安葬在渭水对岸的山陵之上;而我,则带着去病,独自一人,向南而行。
  我担心去病安危,不打算去南疆治蛊,只希望保守治疗,能延续性命。若是生命无法延续,我会在弥留之际将去病送回长安托人照顾。
  我带着他去了一处茂林修竹的灵溪之畔,本打算在此安静待上一段日子。可当我和去病玩闹时,我抓着他的手心,凑在脸上,恰好发现了他手上的一轮圆月,他竟也中了蛊毒。
  
下卷  威加海内
  “广地万里,重九译,致殊俗,威德遍于四海。”这是年轻帝王胸中定下的大汉疆域,这张版图之下,是他庇佑的华夏子民,生生世世繁衍不息,文明赓续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