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20章

书名:仲时落楠枝 作者:蕊木属 本章字数:2634 下载APP
赶到时师鸣乔早已鸣金收兵没了踪迹,让晋齐落奇怪的是师鸣乔并未领兵袭击平民百姓,只是毁了泰成帝历时许久修建的功德碑与祠堂,似乎本意就不是为了讨伐泰成,倒像是一时兴起来顺手扰乱一番。
晋齐落走至碑前断口处细察,断口处的磷纹正是师鸣乔的随身佩剑的纹路,独此一份,确认是师鸣乔本人无误。此人一向乖张跋扈,怎能甘心只闹出区区这点动静便收兵没了踪迹,晋齐落心下迟疑,却一时也摸不清此人的意图,只得命人顺着痕迹细察,自己则是带兵回朝复命。
这边时夏上了马车回府,才刚放下马车的帘子就突然被人捂住了嘴巴:
“小狐狸,是我。”
小叶子被吓了一跳,也是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才没有惊呼出声,时夏却似早就料到了一般,轻轻挪开师鸣乔的手,示意小叶子:“小叶子,你去外面守着。”小叶子得了吩咐下去,时夏才转头看向师鸣乔问道:“做完了?”
师鸣乔大大咧咧躺在座位上,顺手拿起食匣里晋齐落为时夏备下的点心开吃:“爷爷办事一向妥帖,小狐狸你且把心放在肚子里就是了。”时夏听闻他得手,在他身边坐下点头又说道:“相信不多时泰成朝堂皆知师鸣乔趁晋齐落离朝奇袭泰成,泰成帝生性多疑,只是抓内鬼奸细这一项,就够他们人心惶惶一阵了。”
师鸣乔听他风轻云淡地叙述着祸乱朝纲的安排,仿佛于他而言,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愈发摸不透这人想要做什么。又想起之前派人重新探听了时夏的身世,联想到第一次见他时他红着眼睛对自己说要一个公道,有一瞬间,他想将他带回南域去护起来,让他远离这里的尔虞我诈,危机重重。
师鸣乔一改之前玩世不恭的样子,直了身子坐在时夏身旁看着他的眼睛说:“小狐狸,是非曲直何需人人辩白,泰成世人不信你,我信你。我信你父亲忠肝义胆顶天立地,信你风清明月襟怀坦白,只要你愿意,我便带你走,去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此后你说月亮是方的我都信你,好吗?”
时夏很久没有听到别人说信他了,一时愣在那里像是定住了一般,师鸣乔说信他…侯府被诛至今,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对自己说自己的父亲忠肝义胆顶天立地…
晋齐落伐侯府时时夏没有哭,长乐城门父母首级高悬他没有哭,他曾试着告诉晋齐落自己的父亲极好,可晋齐落不信,他也没有哭。他当时想着,不信便罢了,只要自己精心筹措,只要自己步步谋划,终有一天会真相大白,证明自己说的话是真的。
可如今不过短短两面的师鸣乔说“信你”,时夏霎时便泪满眼眶。原来一个人被不信任久了,久到连自己都习以为常的时候,猛的听到有一个人说相信,是这样的感觉,就好像是久立寒冬中猛然的一团火光,那般来之不易,如获至宝。
师鸣乔看着本来冷清清的小狐狸突然愣愣地看着自己,眼圈红红地噙着泪,似乎是委屈久了的小孩子终于找到了发泄一般。他忍不住轻轻靠过去拢住时夏的肩,将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肩头给他一点支撑。
时夏别扭地咬着下唇,隐忍着眼泪不愿哭出声来,师鸣乔又带着些温柔的笑意说道:“谁家的小孩子不是想哭就哭,怎么到了你这里连这点小事也要忍着,小狐狸,我不笑你。”
时夏终于忍不住了,他靠在师鸣乔的肩上,全身轻轻地颤似乎是怕两旁侍卫听到不敢发出声音,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唏嘘从师鸣乔的肩窝处穿出来。像是受伤的小兽,无助而又慌张地独自面对着危机四伏的世界。
师鸣乔能试着自己的衣襟被打湿,时夏在自己的肩头抖得厉害,那哭声很轻,却实实在在撞在自己的心上。低头轻轻去顺时夏的后背,安抚他哭的颤抖的身子,能看见时夏露出的侧脸上挂满了泪,腮还是带着些婴儿肥的少年样子,他才不过双十年纪,这般日复一日的隐忍,未免有些太过残忍了。
师鸣乔愈发心疼眼前这个人,不过是简简单单一份信任,到了他这里都成了一份施舍,他伸手去抚时夏布满眼泪的侧脸,用手指轻轻替他拭着,“小狐狸,跟我走吧。”
时夏好半天才渐渐止了哭声,缓缓从晋齐落的肩头移开,眼睛红肿着微垂着睫毛,他没回答师鸣乔的问题,而是没头没脑地问师鸣乔一个问题:“师鸣乔,十二年前泰成宴客天下那日,你在干什么?”
师鸣乔一时被他问的有些愣住,仔仔细细地去回忆了一番才说道:“我也到场了的,随父王进献礼拜。”
时夏轻笑了一声道:“你幼时该再顽皮些,四处走一走,皇宫御林苑中有一颗桐树,若是那时你能接住我,我一定跟你走。”
师鸣乔不太明白时夏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正想再追问他,却见时夏擦了泪痕高声将马车叫停,下车前道:“我引开侍卫,你该走了,后续该怎样做我会让穆子房告诉你,”时夏下车前顿了一顿,“还有,师鸣乔,今日谢谢你。”不待师鸣乔反应,他已下车,说着犒劳侍卫下人,带众人随他向远处茶摊而去。
师鸣乔闪身离去前,又看了一眼自己肩头的泪痕喃喃道:“小狐狸,如今只要你需要,我随时都愿意接住你。”
泰成帝大怒下令彻查朝廷百官,晋齐落审到黄昏时分回府见时夏还未归来,心中担心便在府门前守着。时夏到将军府时已是月上柳梢头,远远就看见师鸣乔提了一支灯笼在等着,车一停稳时夏起身,果不其然,晋齐落果然在门口等着他,依然是那样的丰神俊朗,身姿挺拔。
他给时夏紧了紧衣服,温声说道:“时夏,我等了你许久。”
时夏随着他的引领回房,不经意的去问他:“可是抓住南域叛军了?”晋齐落摇摇头:“到时已没了踪影,许是朝中出了内鬼通风报信,正在彻查。”
时夏听了他的话又问到:“抓住的内鬼该当如何?”晋齐落见他难得有兴趣与自己聊上几句,想也许是楚阳关景色秀丽时夏心情不错,便回他:“刑部下狱,择期问斩。”
时夏点点头,似乎又对这话题失了兴趣。晋齐落见时夏不再说话,又念着夜深,便想哄他早点回房就寝。
时夏坐在床上,定定地看着晋齐落,从衣服里拿出个小纸包:“听小叶子说你回来路上没有胃口,这里有下朝回来时顺路买的桂花糕,我特意让厨子做的松软,虽然尝不出味道,但口感也是极好的。”晋齐落捏起一块看着时夏张口接了,笑着揉揉他的头继续说道:“按理说小朋友睡前不能吃糖,可是谁家的小孩也不如我们时夏乖巧可爱,该奖一块的。”
时夏看着晋齐落,烛光映在他的脸上朦胧了轮廓,显得温润清朗。那曾是让他辗转思念的一张脸,不论是今日的桂花糕,还是上元节的糖豆,抑或是长乐城郊的果子,都是晋齐落独留给自己的温柔。
这人待自己这样用心,老天爷却不肯许一个圆满,为何偏偏是要他来骗自己,来亲手毁了自己的家…
睡前,时夏突然声音浅浅地对晋齐落说:“晋齐落,月亮是方的。”
晋齐落不明白他没头没脑地说这么一句干嘛,抬头望了望窗外的月光,轻笑一声,揉了揉时夏的头发,“傻时夏,月亮是圆的啊。”
时夏微微错开了他的手,不再言语,终是偏过了头,掩了神采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