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
戚里将口袋里潘承休给他的纸拿出来，因为是潘承休拜托自己译制的东西，所以他叠的很方正放在心口的位置，以便不会弄坏。
索尔兹拿过那张底也迦的方子快速的从头至尾扫过，戚里还在看着索尔兹的谨慎微笑着向他解释：
“承休说这是强身健体的不列颠药品，我粗略看过的，用的都是些良药。”
索尔兹低笑了一声将方子又重新折好递回给戚里，低头拿出一张与这张纸一样的来给他：
“戚，如果我说他骗了你呢？”
戚里楞楞地眨了眨眼睛不去接，他的声音有一丝犹豫，继而又带着急促赶忙去回他：
“不会的，我从前总爱骂潘承休是个奸商，可是我如今认识了他这么久，他不是这样的索尔兹。他很好，就连路边遇上的人他都会施一点银两吃食，他、他很爱我，他不会骗我。”
索尔兹不去回答戚里的挣扎，只将那张纸又向前递了递：
“他不会骗你？你从一开始认识他他就在骗你。戚，你真可爱…他骗你，然后你也会帮他骗自己。”
他的话音刚落戚里便突然之间红了眼眶，索尔兹戳了他的痛处，纵然他粉饰太平只字不提，可是他们的相识从一开始…潘承休就撒了谎。
终于还是缓缓的将手中的汤煲放在了地上，戚里低头去接那张薄薄的纸，“opium”的字眼赫然列在第一行里…他熟识这个词语，因为他曾每日为徐伯买上一份因着“opium”的烟膏。
戚里缓缓的的低下头，突然十分小声的轻轻笑起来。他转身向着潘府走去，身后的索尔兹紧跟着向他去喊：
“戚，他是个骗子。”
戚里转身，眼角微红嘴角却带着他自有的桀骜笑意：
“我喜欢他，所以他拿我的信任去喂狗也是我们的事情，由不得外人来指手画脚。”
潘承休没想到戚里会在这个时间突然回来，他一个人推了房门进来，表情有些冷冷的不似平时开朗明艳。潘承休警觉的皱了皱眉，快速的起身想要去拉戚里的手臂，却没成想戚里先一步抱住了他的腰。
他在他的怀里，身上还带着些外头的寒气，声音微微的笑着去抱怨：
“我原来想给你送一份汤的，可是我把汤弄丢了。”
潘承休听他的语气，想着可能是这小傻子因着弄丢了汤在难过，于是轻轻的抱着他去哄：
“什么样的汤？明日我们再一同去买一份可好？”
戚里的下巴刚好可以搁在潘承休的肩头，他轻轻将手臂重新环在了潘承休的脖子上，嗅着他的颈间声音温缓：
“明日啊…明日也许还有些别的事情，便去不成了。”
潘承休轻轻于他分开了些距离去看他，将鼻尖亲昵的蹭了蹭戚里的笑着去回他：
“戚府有事？那便改日，我们再一同去买。”
戚里抬眸去看他，潘承休的眉眼间自有一份冷峻，可那冷峻中只属于自己的情意，做不得假。
“承休，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很喜欢、很喜欢你。”
潘承休有些没有想到，戚里平日里不爱说这样直白的话，他有些担心的去看自己的小傻子：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要说这样的话？”
“我很喜欢你，所以你不要骗我好不好？”
他猛的皱了眉去看戚里，此刻这个天生傲气的小傻子眼底…甚至带着些示弱的渴求期冀：
“我很喜欢你，相过也好，承休也罢，那都是你。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骗我？”
分明是潘承休做错了事骗了他，可他却像是做错了的那一个。戚里头一回爱上一个人，然后就懵懂摸索着去爱他，用自己的“原谅”磕磕绊绊的表达着爱。
自口袋中拿出那张纸来，戚里轻轻打开去给潘承休看：
“底也迦里含有鸦//片，承休你是不是不太了解？它是鸦//片啊，不论多少，它都会摧垮一个活生生的人。它，”
“我了解。”
潘承休突然打断戚里的话，他垂了眼眸去听戚里的话，终于还是出声去告诉他：
“我了解的，底也迦里含有鸦//片。我将它形容成王公贵族倾身健体的良药卖给他们，底也迦的鸦//片含量不高戚里，只需要一点，我便能借底也迦控制住这些无视大清律例、欲壑难填的贪官污吏。我不是在害大清…我是在救它。”
“不是的！承休…你是在以暴制暴，鸦//片谁都救不了。它只会让人上瘾，然后不停的索求，事情总有一天会超出你的控制，然后让所有人沦为它的奴隶！它从来都不是正义，它永远都只是毒药！你以为你只是去控制那些有罪之人，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能保证他们的家人不会碰！？你能保证他们无辜的妻儿不会碰！？”
戚里有些激动，他红着眼眶连声音都高了不少。潘承休看着这样的戚里，猛伸手将他抱在怀里去顺他的背：
“不会的，不会的小戚。底也迦的鸦//片含量很小，它不会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们只是以毒攻毒，用一点点瘾去教会那些何不食肉糜的官吏何为世间公道。”
潘承休不是没有想过会不会有无辜的人碰上这东西，可是若是牺牲能换来更多人的安定…况且这药他看过含量，只要保证供应便不会有那么可怕的后果。
他耐心的去哄戚里，将他抱在身上坐好，揽在怀里去说着底也迦并不可怕。潘承休能隐隐感觉到戚里对鸦//片的态度除了痛恨之外…还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惧怕。
戚里沉默的听着他的辩解安慰，声音从潘承休的胸前淡淡传出：
“它会不会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你我都没有见过。我只知道它是毒药，是一旦碰上就要搭进性命去的毒药。覆巢之下无完卵…承休，盛世不易，万莫吞鸦。”
戚里的声音不似之前那般激动，潘承休只当他是听进去了自己的话，轻轻低下头去吻他的额头：
“我们小戚害怕了是不是？不怕，小戚相信我，便是上了瘾…也不似鸦//片那般可怖。”
戚里没有急着去回应他的话，他将头轻轻埋在潘承休的胸前，闭上眼睛听着潘承休的心跳去问他：
“我是不是劝不住你的。骗子…你骗我说你是相过，你骗我说底也迦是普通洋药，你还骗我说以后什么都会听我的…”
他闭上眼睛将深深的失望掩住，将自己的委屈藏起来：
“承休，你该是那个守门的人，而不是那个开锁的人。我应该去报官，把你抓起来，这样底也迦就不会流到市面上来。可是我很喜欢你，可你总是骗我…怎么办呢潘承休，我舍不得报官，却又拦不住你。”
潘承休只当他是妥协了，在与自己发小孩子的脾气。戚里惯是这样，自己骗了他许多次，他不轻不重的使些小孩子的玩闹报复，然后就会原谅了自己。
就像戚里说的，他很喜欢自己，所以这便成了自己可以骗他的特权，他拿他没办法。
戚里没有留在潘府，他只说自己今日是要回戚府的，想要两人走一走送送自己。潘承休与戚里并肩走在无人的路上，戚里抬头看了看月亮声音有些浅：
“母亲昨日说近几日有家里的账面要交代，你也要忙底也迦的事，我不愿意看见，最近几日便正好不来了。”
潘承休弯了腰去看戚里的表情，带着些逗他的意思去捏他的脸：
“小戚爷生气了，便不见我这人了？”
戚里不回他，两人便闷着头向着远处走。终于快见着戚府的大门时戚里才去回他：
“潘承休…你总是这样欺负我。你表面上看起来事事都听我的，可其实…咱们两个之间你从来都不会听我的，你只听你自己。”
潘承休楞楞地去看他，似乎没有想到戚里还在与自己发脾气，还没有想好要怎么继续哄他，倒是戚里还在向着他说着：
“可是怎么办呢，我很喜欢你。你说说这世上的事情多荒唐，凭什么我只是喜欢你，就要变得这样贱气了？从头至尾，我才是没有错的那一个。”
“小戚，别这样说。”
“我不是要你安慰我，我只是想与你聊聊而已。承休你说，凭什么，凭什么我喜欢你，就成了你可以骗我的筹码？”
戚里不等潘承休回答便快步走向戚府的门前，在最后一个该与潘承休分开的转角巷口，他突然转了身去看潘承休：
“承休，我有一个秘密。我其实最先喜欢上的那个人…他叫做相过，是潘府的总务先生。他是我遇到过最好的人，他说他会像徐伯一样陪着我，可是有一天他突然就消失了。你若是有一天见着他了，可不可以帮我告诉相过…我很想他。”
他说完便转身向着戚府而去，潘承休想要喊他，却又犹豫这么晚了自己与戚里若是被戚府下人看到不好，只能由着戚里那样决绝的离开。
戚里刚刚看着自己说他很想相过…
这是潘承休第一次见到戚里那种眼神，他在看着自己，又像是在从自己的眼睛里在找另外一个人。
在找那个与他初遇的总务先生，在找只属于戚里的相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