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八章

书名:一墨惊华 作者:七渺渔 本章字数:3501 下载APP
江陵,钟家。
  正当月十五,沈兰芝要去老夫人那请安。
  天擦亮了,热气往上拱。她在游廊才走了一会儿,便是汗流浃背。
  婢子忙给她扇风。
  沈兰芝用帕子擦着额角汗,低低叹息道:“这天愈发热了,不知晚儿如何过活。”
  沈兰芝不是典型的慈母,当初老夫人选中她,也是因她品性里有刚强的一面。
  虽是宠爱孩子,却不溺爱。
  只是,到底月余未见,沈兰芝翻来覆去捻看着钟晚寄回的信,心里头是挂念着的。
  婢子说了些讨巧的话逗她开心。
  沈兰芝稍微好受了些,再走几步,便到了厅堂。
  甫一进去,便听到族老说:“……若是晚儿取胜,后头就能参加贡墨大赛,届时拿到天墨令牌,钟家墨坊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
  前阵子钟晚回信说了要参加季度赛,这在钟家不算秘密了。
  见老夫人和几位族老都在,沈兰芝有些汗颜,忙行礼:“母亲,我来晚了。”
  老夫人和善地摆手:“不怪你,我近日浅眠,起得早。”
  沈兰芝了落了坐,话头被重新拾起。
  老夫人:“她姓钟,自然要有一番作为,不过如今说这些,还为时尚早。”
  族老抚着胡须,感慨道:“想当年,钟家也是有资质举办这样的大赛,可惜……”
  “咳!”突然,另一位族老突然重重地咳嗽一声,打断他的话。
  沈兰芝看得奇怪,但并未深思。
  族老话题一转:“对了,可要派人去看看这比赛到底如何?”
  这时,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插进来:“不妨派我那小侄儿去,他去过熙洲,人机灵。”
  二房的程氏走进来,她穿了件暗红色襦裙,吊梢眼挂着盈盈的笑。
  后头跟着钟冲,他向老夫人问了安,乖巧地束着手。
  沈兰芝一向知道程氏那点小心思,
  便淡笑道:“这就不牢妹妹操心了,我已安排了人,不日就要出发去熙洲。”
  程氏撇了撇嘴,不满地坐下。
  妯娌两陪着老夫人说了会儿话,见她乏了,这才打道回府。
  “不就是个比赛吗?八字还没一撇呢,有人就提前张罗了起来。”
  甫一出门,身后便传来句暗含讥讽的话,
  沈兰芝袖手回眸,程氏像阵风似的越过她,步子敲在石板上嗒嗒作响,率先走了。
  程氏一向是个爱拈酸要强的,沈兰芝早已习以为常,摇摇头,心如止水地走了。
  程氏不悦地回到住处,
  待钟冲进来,屏退了婢女,不满道:“废了这般功夫,还是叫钟晚得到参赛权。”
  “娘。”钟冲突然幽幽地喊了声,只见他眼神阴狠,“这还只是刚刚开始,若是后头等她拿到天墨令,那我就再无机会竞争掌印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说着,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不如我们找人,以绝后患?”
  程氏被吓一跳,忙捂住嘴巴,左右看了看:“你瞎说什么!”
  钟冲委屈:“娘,我说错了吗?您不是一直教我,该争取的要想尽办法争取。”
  程氏现在想把这毛孩子打死!
  诚然,她早已不满大房,但钟氏满门的荣华是寄托于血浓于水、不可分割的根系上。
  而且钟晚是长房嫡女,老夫人对她寄予厚望,若是在熙洲出了意外,
  老夫人就是把熙洲翻个底朝天,也要查出真相!
  “以后别说这种话。”程氏警告他,“若叫人听了去,老夫人绝不会轻饶你。”
  钟冲不满嘟囔:“好了好了,我也是随便说说,不行就不行嘛,再说睡会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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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到的就是这些。”绿衣婢女垂着手,恭敬道。
  林素素唇角扬起,从匣子里拿了几锭银子打发了她:“清秋,还有半年你便要出嫁了吧?”
  清秋面色一红:“是的。”
  她又从匣子里拿出一个金蝶含珠步摇发簪给她:“拿着这个吧,攒着些嫁妆。”
  清秋惊了一瞬,接过发簪,指尖都颤了颤,“噗通”跪在上,给林素素磕头:“多谢夫人!”
  待清秋走后,钟楚儿不满地嘟起嘴:“娘,这步摇你也只有一个,为何要给她?”
  林素素打量着女儿,剪水双瞳,琼鼻粉唇,已出落得愈发动人。
  只是还小,很多事都不懂。
  林素素端起茶杯,又放回,认真道:“楚儿,你不是乡下姑娘了,是堂堂钟家的二小姐。
  只要你在钟家占一席之地,眼前这些只是小恩小惠,后头还有源源不断的好处,
  别看她只是一个婢女,待在钟家的时间却比我们都要久,很多事情都要靠她帮我们。”
  钟楚儿像是想到什么,面色一白,垂眸,没说话。
  林素素察觉到不对劲。
  “这几日你是怎么了,也不往老夫人和你爹爹那儿跑了,我看他们都要忘了你。”
  钟楚儿揪着衣角,半响,才慢慢开口:“娘……你当初,是怎么有的我?”
  闻言,林素素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拿起茶杯,佯装平静:“是谁跟你说的?”
  “钟晚。”
  她没想到女儿近日性情大变,竟是这个缘由。
  到底是不堪,从前她一直瞒着,如今却不得不说开。
  她叹息一声,握住钟楚儿的手:“是娘对不起你,让你背负了这些!”
  她想到也许楚儿从前遭到不少排斥,才如此这般胆怯,
  心口便更加酸涩,也有一股不言而喻的恨意,
  男人本就三妻四妾,凭什么沈玉芝母女就不能容?!
  她将钟楚儿搂在怀里道:“娘日后在钟家站稳了脚本,决计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闻言,钟楚儿眸光微动,好像有某种心结,渐渐释怀了……
  无论如何,她姓钟,流淌着钟氏一族的血脉,
  祖母和爹爹就算讨厌她,这也是无法泯灭的!
  就算为了娘亲,她也要过上好日子,不再被人羞辱、怜悯、厌弃……
  钟晚有的东西,她也一定要得到!
  她看着林素素说:“娘,我不怪你的。”
  见她好似想通了,林素素松了口气,摸着她的脸说:“这便好。”
  沉吟片刻,钟楚儿问:“二房会怎么对付姐姐?”
  林素素扬唇:“钟冲是个蠢的,但有程氏在后出谋划策,钟晚这次比赛,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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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后,邵氏墨坊举行季度考核赛的消息,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邵怀音是个点子多的,本来季度赛只是纯粹为贡墨大赛输送人才,但她广而告之,当做一场表演赛,吸引了不少人,不仅达到目的,还能打响邵氏在熙洲的名声。
  比赛当天,空旷的草地上,数个简易的操作台整齐排开,周围聚集了不少观众。
  甚至熙洲城的大小赌坊,正在疯狂的押注。
  钟晚一早便醒了,昨儿得知母亲派了人过来探望她,她便愈发心潮澎湃。
  隅中一刻,钟晚便来到了赛场。
  她旁边的位置是阮覃,看到她,阮覃面色一变,移开了视线。
  明玥谨慎,自从那日大吵后,便特意去打听了阮覃的身份。
  原来,阮家家道中落,阮覃之所以来墨坊,还是因从前阮家与邵家有生意往来。
  阮家拿了邵氏散墨,发往北方各地,甚至是西域。这些都是邵家的关系网。
  阮家也算是与墨宝渊源不浅。
  而阮覃也并非一味在墨坊混日子,她在制墨上极有天赋,若不是后来伤了嗅觉,分辨不出香料,连曾柳河也比不上她的水平!
  而近来有传言,阮覃的嗅觉慢慢好了。
  明玥说:“小姐,我听一个老师傅说,阮覃十二岁那年,便凭借一锭名为“芳华”的墨,打败了多年的制墨老先生,才得以与邵家牵上线,我觉得,她应是你最大的对手。”
  最大的对手吗?
  钟晚没有过分狂妄,也没有妄自菲薄。
  若是几个月前,她刚从江陵出来,恐怕会用鼻孔出气,不屑一顾。
  可当她来到邵氏墨坊,看到了太多的高手,
  她知道,制墨是一门很深的学问,高手如云,她能做的,唯有用心摸索!
  其他人陆陆续续都到了,众人站在简易操作台上,周围人声鼎沸。
  突然,人群噤声。
  古怪的安静令钟晚抬眸望去,东面搭建了一处高台,就在赛场的正前方,围观的人不敢上前,会被护卫拦住。
  邵怀音引着几个人步入高台,为首的中年男人一袭黑袍,袖袍用金丝线勾勒着矜贵的暗纹。他一双眼珠子微微凸起,双手背在身后,颇为不怒自威。
  那通身的上位者气势也与周围格格不入。
  走到屏风前,几个随从打扮的人立刻摆凳的摆凳,敬茶的敬茶,生怕怠慢了半分。
  到了屏风后头,钟晚便看不到了。
  身边有人低声议论。
  “是墨务府的李公公吧?我听说他是今上宠臣,按他的身份,怎会亲自到场?”
  “据说陛下今年只下赐一份天墨令牌,若到时那人到殿前失仪,这便是李公公的错了,如今季度赛是为了贡墨赛遴选,他少不得要亲自走一趟,防患于未然……”
  这人嗓门中气十足,钟晚下意识回头望去,只见那人身材魁梧,孔武不凡。
  一双眸子却与鹰隼般锐利。
  却正是杨胡思。
  陛下遴选愈发严格,天墨令牌每年都在少,墨务官的数量不增反减。
  这些都是钟晚知道的,只是她看着杨胡思,总觉得这人和那李公公一样,有些不同。
  “咚——”
  “比赛开始!”
  一声响彻四方的铜锣声把钟晚的思绪拽回,她来不及细想,深呼吸一口气,沉入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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