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内的红烛熄灭了几盏,增添了夜色的深沉。
直到尚膺权离开,姜凉才有机会从床底出来,天窗投射下的月光打在萧山玉的脸上,脆弱而又伤感。
姜凉背对着他,想要说点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便决定大步往回走,刚迈出一步,她的衣角就被束缚住,不用转身看她都知道,是萧山玉拽住她不让她走。
背后的声音有丝颤抖,但仍旧执拗,“别休,在你走之前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刚刚尚膺权的话,我是一丝一毫都不相信的,我了解你的性情,了解你的为人,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你不会把无关的人置于险境。”
姜凉听不出萧山玉是在哽咽还是喃喃自语,“虎符和印玺,我从不曾后悔交给你,因为我知道,无论外面发生什么,它们是能够保障你无性命之忧的最后一枚棋子,你平安,我才能有底气放手一搏。”
姜凉转过身,长长舒了一口气,“萧山玉,你把我想的太好了,我可是姜家的女儿,生是姜家的人,死是姜家的鬼,你就不怕我真与尚膺权同流合污,吞了你们萧家的江山?,你从前对我做过的事,我这辈子都释怀不了,我恨你,恨你恨到发疯,这件事情解决以后,我再亲手杀你,你要好好活着,活到那一天。”
她屏住气迈开步子往外走,只听到身后萧山玉的声音显得出乎意料的平静,“你不会别休,我相信你。对不起,我不应该一声不吭地丢下你和麟儿,次次被人丢下的滋味,确实令人心痛。”
他借助机会同她说,“我一定会活到和你消除误会的那一天,向你证明,前世今生,我从未停止爱你。”
姜凉脚步顿住,还未细想身后的密室门缓缓下落,眼眶中积蓄的泪不听话的往下流,“君无戏言?君无戏言。”
哑声女子向她比划,‘娘娘,时间到了,我们需要抓紧离开了。’
姜凉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跟随女子指路回到了庭院,道别后她独自一人踩着小径不规则的砖石,一步一步,走到正中时,周围空旷没有任何遮挡,她无助的依靠在门边蹲下身抱住自己,忍住不哭出声。
她把话都说出来了,可是怎么觉得一点都不畅快呢?萧山玉为什么不说她放肆?为什么不因她的倒戈而发怒质疑麟儿的身份?为什么要跟她提及前世今生?
难道他真如梦中老者所言……
同她一样,重生了?!
翌日,无所事事的姜凉被通知说,叶云洲正在天女观别苑外的寻芳亭等她,姜凉满腹疑惑,分别这段时间,叶云洲不会轻易联系她,除非发生了什么事。
叶云洲一身惨绿罗衣,身上一股清香木屑味,“凉儿,出事了,万佛寺那边传来消息,你的丫鬟清瑞被萧云乾的人带走了。”
姜凉难以置信的凝视,眉头微皱,“萧云乾的人,是方雪中吗?你可知道他们把清瑞带哪去了?”
叶云洲摇摇头回道,“是方雪中没错,但桌子上只留下了一封信,需要你亲自看。”
姜凉接过信打开,上面赫然写着几行血字。
‘皇后娘娘,您的人,本王带走了,救与不救,您看着办。’
‘三日后的戌时,本王在万佛寺五十里外的金玉楼等您,是生是死,过期不候。’
姜凉将信纸揉皱,抬头对叶云洲说道,“萧云乾用清瑞的命要挟我,不管龙潭虎穴,我都必须去要,我没有办法放弃她,更没有资格放弃她。”
叶云洲咽下即将出口安慰的话,“好,哥哥陪你去,别怕。”
当日,姜凉提前和尚膺权交代实情。
她轻轻一笑,说道,“事到如今,我作为天女教教首,受祭司你支配,那么萧云乾此举摆明是与你相对立,他威胁我,想要置我于死地,实际目的不过就是觊觎我手中的虎符和印玺,既然我已经承诺将它们交给你,那我又如何向他交代呢?”
尚膺权有些不悦,“你放心大胆的去,本司不会允许他杀了你的。倘若他真的要做什么,本司也会让他后悔。他不仁我自然不义,和谁合作都一样,不同的,不过就是谁更有能力帮助本司完成大业。”
他指了指姜凉,“在这方面,你比他强。”
姜凉点头,“那就,多谢祭司了。”
三日后,姜凉策马奔向金玉楼,叶云洲和其他护卫们在暗处埋伏,以防特殊的情况变动。
金玉楼,京都城郊外最为繁华的酒楼,他国商旅、达官贵人无一不在此处落过脚。
姜凉只身走进酒楼,迎门的店小二上下打量她,确认其仪态与常人不同,说道,“客官,您打尖还是住店?”
姜凉匆匆往里去,“找人。”
她拿出一锭金子放在店小二手中,“我要去楼上最贵的雅间寻个人,还望你行个方便。”
店小二见到金子两眼放光,低声下气引领姜凉来到金玉楼二楼,最为不起眼但是内藏乾坤的雅间门口,离开时不忘叮嘱,“姑娘,里面可是个大人物,你要当心奥。”
姜凉没在意他的话语,直接身后推开门,房门自动往回阖,入目的是一扇双面绣屏风,屏风上绣有飞向天宫的绝美仙子,仙子面上却流着泪,悲伤非常。
她正抬脚往里走,一道熟悉的男声响起,“皇后私自出逃,太后要是知道,可是大罪啊娘娘。”
萧云乾甄满茶,等待她的到来,姜凉徐徐靠近,发现屋内只有他一个人。
她眼中的光芒明灭,晦暗不明,“王爷邀请本宫来的方式,好生特别。”
萧云乾笑意不减,将桌子上的锦盒往她面前推,“娘娘过奖,您今日不来,这盒子里的东西,本王怎么物归原主啊?”
姜凉认得出,这个锦盒是萧山玉御驾亲征前放在她枕边的,但她明明将盒子随身携带,面前的盒子竟然完完全全一模一样,“不是本宫的东西,本宫不能要,王爷不妨开门见山,说说你到底怎样可以放过本宫的婢女。”
萧云乾不藏着掖着,快言快语,“本王就喜欢娘娘这股劲儿,只要您交出盒子里原本装的东西,本王就会原原本本完完整整的把她还给您,但是给您脸您不要脸,就别怪本王心狠手辣了。”
他继续衔接刚才的话,“娘娘见多识广,必定知道什么叫做采生折割吧?您不听话没关系,不过本王保证不了您的婢女活不活的下来。”
姜凉听到‘采生折割’此种可怕行径的时候,心生寒意,“好,本宫可以把东西交给你,但是本宫要先看到本宫的婢女平安无恙的回到万佛寺,否则你别想知道东西藏在哪。”
萧云乾眯着眼睛,目光有一丝玩味,有一丝探究,“一言为定,请娘娘稍作休息,本王即刻派人把她从血牢里找出来,送回去,本王会陪同娘娘一起目睹整个过程,绝不撒谎。”
他起身把手一伸,“娘娘请。”
姜凉的面纱跟随动作飘动,店小二眼睁睁开着他们两个人从二楼雅间下来,一前一后往外走,随后上了一驾提前便停在门口的马车,“不愧是大人物,这么快就把姑娘带走了,金驱佳人醉啊富贵迷人眼啊。”
马车颠簸,两个人对面而坐,萧云乾盯着她唇角上扬,低低笑了起来,跟刚才的阴沉完全变了一个人,“本王如果早知道娘娘是如此直率坚忍的女子,怎么可能让不识抬举的萧山玉抢了先。”
姜凉眼里噙着冰冷,“王爷慎言,本宫乃当朝皇后,不是你府邸里随意呼来喝去的姬妾。”
萧云乾轻轻勾唇,嗓音慵懒,“待本王坐上皇位,你仍然可以当庾国的皇后,本王欣赏你的行事作风,特别的女子,本王都喜欢,你是第一个。”
姜凉内心暗骂他有病,不再和他争论,一路无话,萧云乾的眼神一直有意无意往她脸上飘,惹得她浑身不适,等到到了地方她赶紧下了马车和他拉开距离。
眼前的另一辆马车里,清瑞浑身血污紧闭双眼,看得姜凉心脏刺痛,轻轻唤道,“清瑞……清瑞……”
清瑞闻声努力睁开眼,细声如蚊,“娘娘……奴婢不疼……您是来接奴婢回家的吗……”
姜凉无从下手,清瑞身上的血染在她纯白的衣衫上,点点成花,清瑞再也没有力气说话,眼珠滚了滚,再次失去意识,“我们回家。”
姜凉转头去瞪萧云乾,见他装作和他毫不相干一样,摊手道,“你看我干吗?本王只让他们好好照顾,她变成这样跟我没关系。”
姜凉变换表情,压抑住怒气丛生,对萧云乾道,“那就烦请王爷找此地最好的郎中,把她安安稳稳送回万佛寺医治好,本宫感激不尽。”
萧云乾答应,随即示意手下人架好马车将清瑞慢慢送到万佛寺,途中蛮横地抓了个郎中一齐打包送回去,等到姜凉远远看见他们进了佛寺门,方才放下悬着的心。
她清楚,只要清瑞这次活着回去,萧云乾再也抓不到她,希望她能逢凶化吉。
萧云乾和姜凉并肩而立,突然双手一撑,将她困在狭窄的胸前,姜凉下意识向后退,后退的路被一棵粗壮的大树截断,她侧过脸不想同他靠得太近,冷声道,“萧云乾,你别得寸进尺,你到底想干什么!”
萧云乾玩味叠加戏谑的目光从她的额角往下扫,划过嘴唇,再到胸前,又一点一点回到她白皙的脸上,温热的呼吸声落在姜凉的耳边,“本王并非什么正人君子,美人在怀很难坐怀不乱,姜凉,本王喜欢你的小聪明,仅仅只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