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第八年冬

书名:第八年冬 作者:纸十八 本章字数:32439 下载APP
她自以为骗过了很多人,其实,也只是骗过了她自己。
等她安静下来,沈凝替她掖好被角,细心的在她床边放上一杯水,然后就上床睡觉了。
后半夜,惊醒沈凝得是一阵阵低沉的哭声,她举着手机,打开手电筒,清楚地看见李溪亭的被子不断的抖动着,而声音也是从里面发出来的,一声又一声哽咽的哭声,哭的沈凝心里不是滋味。
原来啊,真的会有人像电影里那样偷偷得喜欢一个人年复一年。
那天晚上的哭声持续了很久很久,以至于到后来沈凝想起来的时候,都恍若昨天。
这么多年过去,她是第一次看见李溪亭哭成这个样子,所以,那个人一定是非常的难忘吧?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李溪亭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依旧过着自己的生活,如果不是眼角的红肿的话,大概也没有人能够看得出来她昨天哭过了。
在陈年大四即将离开学校的时候,他收到了李溪亭送的离别礼物。
是一把黑色的伞。
南月后来看到那把伞,感到有些奇怪,她问陈年那把她没见过的伞是哪来的,陈年只是说是一个旧友送来的,好久不用了。
南月问:“那这把伞还要吗?”
陈年沉默了一会,回答:“扔了吧,不需要了,毕业东西太多了,拿不下了。”
就这样,那把待在李溪亭身边五年的伞被无情地丢在了垃圾桶里。
大四毕业,没过两年,李溪亭就收到了陈年和南月的结婚请柬。
那时的她,时日已然不多了。
——
“李女士,请赶快接受治疗,否则再拖下去就有性命危险了!”
“我知道了,等我办完手里这件事就去。”
“李女士……你……”
不等电话那边说完,李溪亭已经挂断电话,将车子转了个弯,按照地图上的位置,来到了酒店门口。
今天,是个好日子。
陈年的大喜日子。
2021年,三月二十八日,陈年南月的大喜日子。
李溪亭在转角处将车子停下,坐在位置上看着酒店门口的婚纱照,上面笑地开心的两人,将嘴里的烟拿出来,狠狠地吐了口气,眼里一片湿润。
想了想还是进去了。
毕竟,那是她暗恋了那么多年的少年。
新娘不是她也没有关系,至少让自己看看他西装革履的样子,她也满足了。
“没关系,你幸福就好,你幸福我就满意了。”
李溪亭举起酒杯,笑着说完这句话,没等眼角的泪干,转身就走了出去。
那枚纽扣,也没留着的必要了。
那场雪,还是来得太晚了。
陈年,我一直都是一个胆小鬼,一直都是。
今年,我不做胆小鬼了,我要走了,你也要好好幸福下去,我衷心得祝愿你们,白头到老,一定一定要长命百岁。
此后,山水不复相见。
我,自然也不会再来叨扰你了。
——
同年底,李溪亭住进了医院。
后来又因为病情转到远在安县千里之外的南市治病。
那年她在医院里度过了一个不怎么好过的冬天,窗外明明没有下雪,可她就是很冷,冷的她打颤,嘴里不断地重复着自己冷。
后来沈凝和宋远桥来看过她一次,那是他们第一次看到没有头发的李溪亭。
她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头上光秃秃的,就像是窗外没有生命力的树枝一样,上面零星的挂着几片叶子,风一吹,就没了。
李溪亭见到二人时,眼里一片空洞,没有任何表情。
沈凝忍不住哭出声,问医生她还有多少时间。
医生摇摇头说估计是撑不过今年冬天了。
但好在李溪亭命强,活过了那年冬天,她一直想看那年冬天的雪,她说她就是在第一场雪里遇见他的。
只可惜,那年冬天始终没有下雪。
她死在了第二年的春天。
2022年3月10号,是她走的日子。
那个时候万物正复苏,窗外生机勃勃。
她临走时,一直握着沈凝的手,说着要见见他,见一面就好了,一面就够了。
沈凝不忍心告诉她,陈年已经结婚了,已经有妻子了。
等她恍然间反应过来,才猛然想起,他已经结婚了,已经不是自己追逐了数年的少年了。
她一直在想,她都那么努力地往前走了,为什么老天爷还是让他们错过呢?当真是缘分不够吗?
她仍然记得,高考前夕,姨妈带着她去寺庙求愿,大家求的都是考上一所好的大学,希望前程似锦。她不一样,她跪在那里,虔诚的闭上眼,在心里祈求再次遇见他。
遇见那个少年。
哪怕用她所有的运气,她也愿意。
她始终认为,相遇就该好好珍惜,她一直都在珍惜他们的遇见。
她在他看不到的世界里守望了他数次,她想着只要自己考上就好了,考上就去表白,无论他喜不喜欢自己,她都想迈出这一步
考上的那天她也曾拿着录取通知书无比庆幸两人考上了一所大学。
庆幸的是两人考上了同一所大学,遗憾的是两人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她苦涩地笑笑,继而闭上了眼睛,流下泪来,脑海里不断得回想起往日的一幕幕,却发现那些回忆都在她的记忆里渐渐模糊,而那个人的模样她也看不大清楚了。
怎么办呢,她要忘记他了。
她走的那天,手上父亲送的手链,那上面的平安二字,断裂了,她的生命也在这一刻停止。
沈凝趴在她的床边,哭地不成样子,好友方悦也在赶来医院的路上,躺在病床上的李溪亭嘴里断断续续地重复着一句话,沈凝以为是她要说什么临走前的遗言,凑近了脑袋听她口里的话,这次她听清了。
李溪亭用尽所有的力气,却是在说:“那年的雪……下的真大啊……什么时候,你…你来带我看看雪……”
“我有听你的话,已经…已经考上南大了,你……要不要试试和我在一起……”
“陈年……我,我喜欢你……”
这句话说完,她手一僵,重重落下,脸上再无血色。
这份迟到了数年的告白,他再也听不到了。
此时窗外生机勃勃,万物复苏。
她却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在2023年的春天,三月,远在千里之外的安县洋洋洒洒落了好大一场雪,那场雪比往年的每一场雪来的都急。
若是李溪亭看见就好了,只可惜,那场雪还是来得太晚了。
而最为奇怪的是那场雪连绵不断下了一个月都没有停,直到第二个月的第九天,那场雪才算是真正落完。
而那个时候,陈年的新婚妻子南月也终于传来喜讯,她怀孕了。
医院检测已经怀孕三周了。
那场久落不息雪也终于化完,而寒冬过后,是春天。
然而又逢春,她是看不到了。
春不许,再回头。
等你的季节,是寒冬。
忘记你的季节,是暖春。
她忽然想起那场雪,现在算起来,到目前为止,这是她喜欢他的第八个冬天,也是,她人生中的最后一个冬天。
此生,再也不见。
——正文完结——
番外(一)陈年篇
陈年第一次见到李溪亭时,是非常巧合的,那个时候他母亲闹着离婚,他和母亲搬来了安县,在外婆家居住,外婆是一个很严厉的性格,对自己要求很严格,事事都要求他做到最好。
包括学习也是。
陈年很爱他的母亲。
那天他又惹母亲生气了,他想着给母亲买一束花,结果在花店里,就这样猝不及防的遇见她了。
一面之缘,他送给了她一把伞,想让她不再受风雪的侵袭。
他也没想到之后会再次遇见她。
他自搬来安县,家住南县外婆这边,外婆早年丧夫,是个较为严厉的老人,对他也十分苛刻,事事都要求他做到最好,在学习方面更是不遑多让,要求他需得争个第一回来。
这一切,都源于外婆的工作,外婆是个退了休的老教师,嘴边挂着的就是那一句“阿年,你这次考试给阿婆看看,进步了吗?”
陈年在来到安县的第一年是十分不适应的,认为外婆对他的管教太过于严厉了,他十分不喜欢这样的教育方式。
但是,有一个人却很喜欢。
她是陈年的邻居,是隔壁家的孩子,她叫南月。
自从陈年搬来后就屁颠屁颠地跟在陈年身后,叫他陈年哥哥。
后来两人一起在安县上学,在一个班,成为同桌,陈年就不让她像之前那样叫自己了,只让她喊自己陈年。
陈年对她的感觉一直都是邻居家的小妹妹,没有别的心思。
但是南月不这么想,南月对他有着不一样的心思。
陈年一直都未看出来,后来,他总算是看出来了,但是他也失去了他曾经心动过的那个女孩。
他第二次见到李溪亭的时候,是南月一遍又一遍的邀请她去江边看烟花,说每年那个地方的烟花算得上是整个县里最好看的,还说不去看才是一大损失。
陈年只想窝在家,并不想出门,无奈,外婆和南月一直在他耳边说着男孩子就是要多出去走走之类的话,就连母亲也说他要多出去结交朋友,这样性格才会更开朗。
“得得得,我去,我去还不成吗!”陈年叹了口气,穿好衣服,和南月出门。
天不遂人愿,走到江边时,天色渐晚,来看烟花的人也十分的多,拥挤的人群直接将二人分开,南月在另一边对他招着手,嘴里不断地喊着:“陈年哥哥,陈年哥哥……”
他想抓住南月的手,但是就在快要抓住的那瞬间,他忽然意识到男女有别,他改为了抓她的袖子,就是这一松开,南月又被挤入人群的洪流里了。
陈年对这也没有多熟悉,只好给南月发了个消息,说自己在江边的亭子上等她。
南月一直没回复他消息,他等得不耐烦,想要回去了。
但是临近十一点,来看烟花的人越来越多,挤着挤着,他的鞋就不小心被别人踩了一脚,他顿时来了气,心里本就有些恼火没处发泄,于是对踩他鞋的人说话的语气也不太好。
“同学,你踩到我了!”
那是第一次,他用这么凶的语气对一个人说话。
但是他没想到,那个人居然会是她。
上次那个在花店遇见的女生,她还帮自己捡起了照片。
陈年一直都记得她,他当时还想着下次什么时候能够遇见她。
这次也算是有缘。
他见她望见自己的眼神有些陌生,似乎是完全没认出来自己,他有些失望。
看来,她不记得自己了。
他怕她不记得自己,这次主动开口:“同学,认识下吧,我是安中高三七班的陈年,你呢?”
她也笑着介绍了自己,这次,陈年记住了她的名字,她和自己一个学校的,她是七班的,文科生,她叫李溪亭,亭亭玉立的亭。
他又借机说道:“那行啊,这么巧的话,我是否有幸请李溪亭同学一起看个烟花呢?”
这是他第一次邀请女孩子一同看烟花,在说出这番话时,他心里其实是有些紧张的,甚至都不敢看她的脸色,也怕她拒绝自己。
但是好在她同意了:“好啊!”
于是,他和她看了此生最绚烂的一场烟花。
那也是他看过的最好看的一场烟火。
后来,烟花结束,南月和他一同回去,南月走到一半时还问他:“我看到你当时身边站着一个女孩子,她是谁啊?”
“陈年哥哥,你喜欢她吗?”
陈年听见这个问题,愣了一秒,“什么?”
“就是那个穿着普通,看起来瘦瘦的,扎着高马尾的女孩啊,我都看见了,你们两在一起看的烟花。”南月补充说。
夜晚的风有些冷,吹在脸上有些寒意,陈年掖紧衣角,脚步往前走,声音被风吹了老远,他说:“她不普通,她有名字,她叫李溪亭。”
“我喜不喜欢她跟你有什么关系?”陈年说完,快步往前走。
南月跟在后面执着得想要个答案。
陈年没有再回答。
只是记得那晚的风吹的他脸上好冷,那是他生平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说一个女孩子不普通,那个女孩子是李溪亭。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或许是出于本能,又或许是像南月说的那样,他真的对她,动心了。
然而男生在心动这件事上,比女生要迟钝许多的。
陈年也是。
那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
第三次见面是在篮球场上,他当时在好友的怂恿下报了篮球比赛,原想着不去参加的,外婆也不支持自己,说只会浪费时间。
他想着也对,准备拒绝的。
可是后来他又想着,或许她看见了呢?
篮球比赛的规模不比从前,这次是校赛,大家都有可能看到,说不定她也会看见呢?
想到此,陈年还是参加了。
只是为了她能看到他打球的样子。
这样说来也确实可笑,一个被人夸上天的年纪第一,居然连参加个比赛都要斟酌再斟酌。
他也确实是如愿了,在篮球赛那天,他终于见到她了,只是那时的她在给别的男生送水,他抱着球站在一旁盯着那瓶水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他都记住了那个男生的样子了,那个男生还没有他白,长的也不算高,甚至打球的技术还比不上他好,他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喜欢那个男生不喜欢自己。
后来他去问了那个男生的名字,才知道他叫程澈,是他们队的主力,也是李溪亭送水的对象。
他不甘心,故意绕了路和她遇见,她像是沉浸在送水的喜悦里似的,走路连路都没怎么看,他也故意地往她旁边走,两人顺利的相撞。
这次,他又是最先开口的那个,“怎么,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
他真的怕她不记得他了,每次他都会提前开口。
这次好在她还记得自己,比上次开朗不少,还会和自己打趣开玩笑。
但是陈年的目的不仅仅是这,他相来直白,他直接问她:“那是你喜欢的男孩?”
后者的反应让他摸不着头脑,她回答的既不是肯定也不是否定,而是一个问句,她说:“什么?”
陈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靠在树上,懒散的回她:“我都看见了,那个男生。”他用手指了指刚刚她送水的那个男生的背影。
谁料,她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却笑了,一脸好笑地看着他,“那不是。”
这下轮到他不明白了。
“我说,他不是我喜欢的男生。是我朋友喜欢的。”她又开口解释道。
陈年看着她一本正经得解释,心里畅快了不少,幸好不是,不是就好。
他想着自己正好下午还有一场篮球比赛,也就邀请她来看自己的比赛,她同意了。
走的时候,陈年差点忘记最重要的事,让她来给自己送水。
她听见了,笑着说好。
陈年抱着球,脸上是不加掩饰的笑意。
后来,他并没有等到她的水,直到那场球赛结束,他等到了最后,球场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他都没有等来她。
他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在短信里面,他问她:“你为什么不来看我的比赛?说好的给我送水呢?”
她没有回他。
直到最后,来送水的是他的同桌南月。
临近回去的时候他都在生气,不断地问南月一个问题,“一个女生拒绝给一个男生送水代表了什么?”
南月想了一会回答他说:“除非是那个女生不喜欢这个男生,或者是没有将这个男生的话放在心里,又或者是两人的关系没有达到特别好的地步。”南月回答的认真,陈年听的也认真。
“是吗?”
“对啊,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他知道,她不喜欢自己。
哪怕自己成绩再好,年级第一也没用,她还是不喜欢自己。
从此以后,陈年不会时不时得想要博取她的注意了。
让他回心转意的是那天她加上他QQ号的时候,他不知道她从哪里得来他企鹅号的,他也没想过她居然会主动得加上自己。
那天晚上他没通过其他人的,唯独通过了她的,他想着,或许两人以后的话就会慢慢得多起来。
那段日子里,也确如他愿,两人的话比以前多了不少,她有不会的题也会来问自己,学校里有什么有趣的事也会跟自己分享,她像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无话不谈的好友。
陈年想着最起码自己与她的距离近了一步,这样也挺好的。
在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星期时,那天晚上他和父亲吵了架,父亲想要他回到大城市里生活,不让他在安县参加高考,还说和母亲争夺他的抚养权,他当时在电话这头举着手机发了火,嘴里一字一句都是对父亲的责骂,“你不喜欢我待在这里,我告诉你,我还就待在这不走了!我就要在这里参加高考,我也不会跟你走,当初是你对不起我妈的,你没资格争我的抚养权!”
他将最后一句话说完,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怒意,那一个晚自习他平生第一次逃了课去操场打球,六月的傍晚,只剩蝉鸣不停地鸣叫,在一次次的投篮中,他的怒火得到释放。
那天晚上打完球和好友回去时,遇见了刚刚下晚自习的李溪亭,她一个人慢悠悠地往寝室走,手里还拿着本学习资料。他注意到那是一本数学习题集,看起来很新,应该是刚买不久。
他提出要送她回去,她也没拒绝,笑地很矜持,两人始终保持着距离,慢慢往前走。
两人聊了好久,他其实是很想问问她要考哪所大学的,可是她却告诉他,看最后考多少分再决定。
陈年听到这句回答,低声不语,目光看向地面,在路灯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地很长很长,直到交织在一起。
陈年往她那边侧了侧身子,直到两人的影子彻底融合,看起来就好像是他拥着她往前走一样。
他看着这一幕,蓦得笑了。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连她也没看见。
后来到宿舍门口时,他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说出了心里的想法,他说:“你要不要试试南大?”
其实他想说的是,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上南大。
他还是怯弱了,他不敢肯定她会同意。
但是在下一秒,她的声音回应的很快,她说了声好。
然而就是那声好,让他蓦然瞪大了眼睛,她这是……同意了?!
直到回去时,他的步子都是轻快的,脑子里也不断地想着以后就要一个大学了,在大学里又能见到她了,真好。
从她同意试试南大到高考结束,陈年都没有等到她的消息,连他的生日会都没有来。
他想着两人要是考上一所学校了,他就跟她表白。
他把一切都想得很好,只要他的大学里有她就行,她不喜欢自己也没关系,以后能时常见面也是一件好事。
那个暑假他比谁都期待分数,比谁都紧张。
可是后来生日那天,她不仅没来,他还知道了她连高考都没参加。
“为什么没参加?”
“她不是说了她要考南大的吗?”
“她明明同意了试试南大的啊!”
 ……
生日会那天,他一遍又一遍地问她的好友方悦为什么李溪亭没参加考试,为什么不去南大,为什么不守约……
然而,方悦只是告诉他,她家里出事了。
陈年给她发了很多消息,可是她一条也没回,她好像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了。
陈年知道,他在安县的时间不多了,等他去了南大,他就不回安县了。
父亲和母亲商量过了,他以后就住父亲哪里,不回安县了。
这是在安县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他以为她会来的,她还是没来。
陈年将高考之前给她写的信放进了礼盒里面,那里面还有他之前写的数学习题。
方悦告诉他,李溪亭的姨妈一直在劝她复读,估计大概是会复读的。
陈年听在了心里。
他记得她之前数学比较薄弱,那天晚自习他看到她怀里抱着一本数学习题集,还是新的,他觉得那本对她没多大用,他想着把自己的这本给她,想让她的复读之路更加平坦。
没事,她不喜欢自己也没关系,只要她开心就好。
他不知道她收到那封信没有,那封信里写了好多他对她要说的话,从第一次见面到后来的生好感,到最后的确定喜欢,他都是在步步试探。
他怕她不喜欢自己,在别人面前,他是考试不费吹灰之力的年级第一,可是在恋爱面前,他也只是一个藏不住心事的男孩。
在那封信里,他说在他们俩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碰面,是那家花店。
花店的名字是:“好久不见。”
信的原文:
如果你也对我有几分好感在的话,那么,今天下午三点我们在好久不见花店见面,我等你,希望你能来,期待与你的相见。
——陈年2013年8月26日
那只是信的最后一段内容,他相信,她看得懂他的心思的,她也会明白的。
他那天参加完生日会后,还特意叮嘱了方悦一定要将礼盒交到李溪亭手上,方悦也保证自己会圆满完成任务,看到方悦说自己一定会交到她手上,陈年才算是放心。
二十六号那天下午,他从两点就出门了,南月看见他出门,还多嘴问了一句他去哪,他笑着说去见一个朋友,南月还屁颠屁颠地想要跟着一起去,他拒绝了,他不想南月出现在李溪亭面前,毕竟,那是他们俩的事情。
两点的太阳是很毒辣的,但是他毫不在意。他出门的心情有多欣喜晚上回来就有多伤心,那天他从两点等到晚上花店关门,又等到花店主人劝他早点回家,她还是没来。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了。
手机只剩下百分之五的电量了。
他又等了一个小时,天已经黑了,月亮也出来了,她依旧没来,手机也早已关机。
那一刻,他想起之前南月跟他说过的话,“一个女生要是不愿意给一个男生送水的话,大概就是不喜欢这个男生的……”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很亮很亮,照在他脸上,他眼里映衬出了第一次见她的模样,也是在这家花店,那是两人的初次见面。
想到之前的种种,如今看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他扯了扯嘴角,笑了笑,将今天要买给她的花,丢进了垃圾桶里。
那是一束玫瑰。
他此生第一次送女孩子玫瑰,花没送出去也就罢了,居然还被放了鸽子。
少年的薄愿第一次得不到实现。
喜欢二字,似乎也没多大的重量了。
后来呢,后来他和南月一起上了南大。
在大学里,他也一直将南月以妹妹的身份看待,南月对他的那片心思,他始终不知,也是到了大二他才知晓。
大学初期,南月身边不乏许多追她的人,每次她都用自己当挡箭牌,说自己是她的男朋友,陈年每次都灰着脸不应声,只有南月知道,陈年对她,并没有喜欢。
后来陈年身边的追求者也越来越多,不少妹子都想要和他在一起,他拒绝了一个又一个,每次他拒绝别人的时候,南月就会跳出来说她是自己的女朋友,让她们不要再白费心思了。
那些女生听到这里都放弃了。
陈年不止一次告诫过南月,两人之间只是普通的邻居关系而已,让她不要逾矩。
后来他也不知道怎么就传出来两人在一起的谣言了。
他解释了无数次,大家都不信,就连母亲都说看好他们。
那年过年,他没回安县,和外婆母亲一同回了父亲那里,南月也跟着去了,只因为南月的父亲和自己的父亲是合作关系。
在饭桌上两家人不断得开着玩笑说想要撮合他们俩,陈年第一次在那么多人面前失了态,他说:“我喜欢什么的女生是我的事,不要你们操心!”
可是,就在他说完那话的第二天,母亲就病倒了。
期间一直都是南月在照顾母亲,医院家里来回跑。正值过年,医院也没多少护士,南月也十分勤快,照顾母亲也不嫌累,比父亲和自己这个儿子做的都要好。
母亲不止一次在医院里拉着南月的手夸她是个好孩子,还说她要是嫁到自己家就好了。
陈年站在一旁不作声。
后来,母亲病好了,南月却病下了。
在那段照顾南月的日子里,他也莫名其妙的生出了对她不一样的心思。
他不确定那是不是喜欢,他也只是当她是妹妹来看待,所以,他学会了逃避。
后来在安中2014高考的动员大会上,他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被邀请着上台发表学习经验。
那是在上了大学后的第一次两人见面。
他站在台上,看着坐在台下的她默默地拿着一张试卷在角落的位置上写着,他没看见那是什么试卷,但在来之前,他有看过她的成绩,比起之前来说,是相当不错了。
他想,她一定会如愿的。
学校让他说些什么,给大家予以鼓励,他想了想,还是说了当初想要对她说的话,他希望她这次不要放弃,要考上自己想要考上的学校,就算不是南大也没有关系。
他说那些话时,目光其实一直都是看她的,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
他本是想在下台的时候去找她的,但是在电话那边南月告知他,外婆出事了。
他又马不停蹄赶了回去。
至此,两人没有再碰面。
外婆的身体本就不是很好,再加上平时操劳过多,还是倒下了,外婆已经八十二岁的高龄,身体愈发不如从前。
这一倒下,就是再也起不来了。
那年暑假,七月中旬,外婆安详离世。
她走的时候还握着南月和陈年的手说希望看见两孩子在一起,陈年这次没有拒绝,哭着说好。
外婆说她唯一的遗愿就是想要看到二人在一起,陈母在一旁直抹眼泪。
陈年开口想要解释自己已经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可是外婆一直张着嘴断断续续地说:“阿年,南月是……是个好孩子,外婆……喜欢她,外婆想看到你们两好好的……”
南月跪在一旁,握着外婆的手,哽咽地说不让外婆走。
陈年泪流满面,看着外婆轻声说了句:“好。”
他喜欢的女孩子不喜欢他,他得听外婆的话,要看看别人了。
或许,外婆说的没错,南月真的是个不错的选择。
陈年想。
外婆走的那天,是个雨天,七月本就很炎热,可是南月就是不厌其烦地跑来跑去,时不时得关心他的情绪,也会在母亲哭的不省人事时,跪在一旁安慰母亲……
那一幕幕印在了陈年的脑海里,也是那次,他的眼里算是真正的看见了南月的存在。
“南月是个好孩子,阿年你可不能欺负她。”
母亲在那之后将南月的手交至陈年手上时,陈年笑着说好。
这之后,南月算是如愿了,她喜欢了许多年的少年终于回头看见她了。
她等这一天,已经许多许多年了。
大二的第一个月,他在南大的学校里遇见了她。
她和一个男生还有一个女生在一起扛着摄影机到处找人拍照,似乎是在完成什么作业,他站在距离她很远的树荫下看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他心里百感交集,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冲上前,对她说上一句,好久不见。
但是在看到南月笑着拿着冰激凌朝他跑过来的时候,他的内心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现在已经有女朋友了,不能再想别的女生了。
所以到后来,他始终没有勇气正视过她一眼,他怕他心里的堡垒崩塌。
那是他好不容易才筑建起来的,他得守住他的城池。
在大学里,两人没有主动联系过对方一次,一次都没有。
和南月在一起的第二年,即将毕业之际,他收到了一份毕业礼物,是一把黑色的伞。
他认出来了,是那把他曾经送给她的那把,他看着那把伞没说话,眼里有些湿润。
那是他年少的往事,如今也和那把伞一样,落满了灰尘,再也回不去了。
南月问他可不可以将那把伞丢了,他看了一眼,淡淡地说可以。
他的青春和这把伞一样,再也回不去了。
那些年少的记忆就留在十七岁吧,他要往前走了。
再后来,他结婚了。
和南月。
那个喜欢了他很多年的女生,那个追了他跑了很多年的女生。
他们终于在一起了。
婚礼定在2021年三月二十八日,是个春暖花开的季节,那个季节是南月最喜欢的季节。
春天,象征着生机,也象征着新的开始。
他给她发了婚礼请柬,他不知道她会不会来,但是他知道,他算是真的释怀了。
婚后的第二年春天,南月检查出有了身孕,已经三周了,也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她去世了。
癌症晚期。
他知道的那天是非常意外的,还是方悦在朋友圈里发的消息,他无意间刷到了,那个时候的他正在陪南月做孕检,看到那则消息,迟迟没有反应过来,连南月叫他的声音他都没有听见。
只是觉得耳里有片刻的失聪,什么都听不见,世界归于静默,他陷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洞里,在那片黑洞里,眼前不断的浮现出一个人的模样,可是他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他不得不承认,他好像忘记了年少时曾一腔孤勇喜欢的那个她了。
李溪亭的葬礼他并没有参加,而是一个人独自回了安县,在那天晚上去了江边,三月的晚上,江边有些冷意,他站在那里,看了会天,乌云下月亮迟迟不出来。
他转身从车里拖出了烟花,将它们点燃,看着它们一簇一簇绽放,好像那样,就算是纪念过她了。
“李溪亭,我这次是真的要忘记你了,希望…你在那边好好的。”他笑着说完,脑海里那个人的影子也从他的记忆里彻底消失。
2023年初春,他和南月的孩子顺利出生,是个男孩。
他给孩子取名为陈暮。
南月问他取这个名字的用意,他说没什么含义,只是翻字典看到这个字觉得好就用了。
只是后来起风了,吹开了日记本上的数页,在最后一页,是他写的一句话,是李清照的诗,上面写着: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番外(二)南月篇
这是暗恋陈年的第几年呢?
南月自己都快数不清了,大概是这个小男孩闯进自己的世界起的那刻自己就对他产生了不一样的心思吧。
南月家住安县的南边,也就是南县,她和陈年一样,都住在平安路,平安路是南县有名的富人区。
南月住在平安路二十八号别墅区。
陈年住在平安路三十号别墅区。
两家人离得不远,南月一出门往前走一两分钟就能到他家。也是如此,两人的关系和普通同学的不一样,在这层关系里,多了一个邻居的关系。
她在暗恋陈年的这件事上,她一直都表现得很明显,所以,于她来说,那不算是暗恋了,真正意义上,其实可以称为明恋。
在这段她明恋的时期里,她遇见了一个强劲的对手,她不止一次得害怕她会抢走陈年,但是好在最后站在陈年身边的是自己。
她其实听说过这个女生,但是对她的了解并不多,只是陈年在介绍她时在耳边多了一句:“是亭亭玉立的亭。”
她那时才知道,那个女生叫李溪亭。
她第一次见到那个女生时,她就能感觉出来陈年对那个女生的不一般。
可能是女生的第六感吧,她能在陈年介绍她的言语里敏锐的捕捉出一丝丝不一样的感觉来。
凭她对陈年多年的了解,她知道,那可能是好感又有可能是喜欢。
她感受到了一丝威胁。
她和那个女生笑着打起了招呼,她在看那个女生的时候,心里有些熟悉的感觉,但是她没想起来。
在后来的多次碰面中,她终于想起来了。
她其实是见过她的,在很久之前。
南月真正认识李溪亭的那年,其实是在十三岁那年的夏天。
父亲带回来了一个长相姣好的女人,她和自己逝世的母亲有几分相像,但是南月知道,她始终不是自己的母亲。
母亲已经去世了。
父亲告诉自己这是他新女朋友,让自己叫她陈阿姨。
那个女人全名陈涟漪。
在最初,南月对她的到来嗤之以鼻,也不会与她有过多交集,甚至懒得搭理她,她知道的,父亲说不定下个月又换一个新的面孔了。
她都习惯了。
只是她对那个女人依旧喜欢不起来。
那个女人在南月的印象里是一个十分伪善虚假的个性,她不止一次看见那个女人在父亲面前的行为举止和在下人面前的不一样。她很会伪装自己,在父亲面前她是一个合格的妻子,在自己面前她是一个慈爱的长辈。
但是,后来南月发现她错了。
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她并不是一个慈爱的母亲,至少在她亲生女儿面前,她不是。
陈涟漪之前有过一段婚史这件事,父亲是知道的,但是父亲还是将她带进了南家,并说只要她跟以前的人家断了联系,不再来往,为南家生下孩子传宗接代一切都好说。
陈涟漪也真的做到了。
与南月预料的不一样,陈涟漪很有本事,把自己父亲迷得神魂颠倒,她也一直留在了自己家里。
那时,南月对她也没有之前那么排斥了。
她好像对自己挺好的,也不会太逾矩。
南月对她的态度比之前好了不少。
只不过她依旧不会承认她是自己后妈的身份。
十三岁那年的夏天,不止一次,南月在自己家的别墅外见到一个穿着普通的小女孩在自己家门口的花丛里观望着,她好像是在找什么人。
南月也没理会她。
可是她发现,这个小女孩不止来了一次,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她都会来。
南月很好奇,一个小女孩来自己家门口看些什么,自己家能有什么好看的?
她不明白。
所以,在第四次她找到了那个女孩,仰着脑袋问了她一个问题:“你在我家门口干什么?”
那个小女孩对自己突然的询问似乎有些胆怯,缩了缩身子,往后退了退,有些不安地看着自己,怯弱的开口:“我来找人。”
南月皱了皱眉,问她:“你找谁?”
她抬了抬眼:“我找我妈妈。”
南月愣了一下,看着这个小女孩的眉目间和陈涟漪有几分相像,心里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她问:“你妈妈是谁?”
她回:“陈涟漪。”
这三个大字落在了南月的心里,让她一瞬间睁大了眼睛,努力地看着眼前和她一般大的小女孩。
她长得和陈涟漪有些相像,都是大大的眼睛,小巧的嘴巴,而且,在她们的眉目之间,都有一颗小小的痣。
南月清楚得知道,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就是父亲新找的后妈的女儿。
南月问她叫什么名字,她没告诉自己,只是说自己见到了母亲就回去,南月不忍告诉她,她的母亲已经不要她了,南月只是带着她来到了自己家的后院,让她站在自己身旁看着父亲和后妈相处的一幕。
南月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但是她还是想告诉她,她母亲现在不只是她母亲了,她有可能也是别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
那个小女孩看着那一幕看了很久很久,父亲和后妈都进去了,她还站在那里盯着他们坐过的椅子出神。
南月叫她的时候,她看见小女孩的眼里都是泪。
她哽咽着问自己:“所以,她找到了新家是吗?”
南月安静了会,默默点头。
小女孩转身看着南月,眼睛里面没有怨恨,只有不解,她哭着问:“你是她新的女儿吗?”
“你会叫她妈妈吗?”
“她也会跟你讲睡前故事吗?”
“她也会叫你乖乖吗?”
……
面对这些问题,她嗓子里像是卡住了,南月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她该如何告诉她,她的母亲也是自己的母亲呢?
这好像对她来说很不公平。
南月做不到。
她将小女孩送上车,看着她远去,她以为这样的话她再也不会再来了。
直到第五次,那是最后一次见到她。
那个时候陈涟漪已经到南家第二年了,她顺利为南家诞下一子,她也一跃成了南家功臣。
从此,她也稳坐南家女主人的位置。
那个儿子也被南家人宠上天,给他取名为南霖。
南霖周岁宴那天办的十分盛大,回去的时候南月又一次遇见了那个小女孩。
她这次学聪明了,站得很远,要不是南月去找陈年说不定还发现不了她。
她距离南家很远的巷子口看着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模样,南月清楚得看见她的目光停留在了陈涟漪怀里的那个小男孩上。
陈涟漪抱着南霖轻轻地晃着,脸上挂着慈爱的笑。旁边站的是南月的父亲南毅,他正在摇着手里的拨浪鼓逗着陈涟漪怀里的小孩笑。
南月看着她躲在角落里拼命地擦着泪,心里忽然有些同情她。
她很想走上前安慰小女孩几句,但是她走了一步后又停了下来,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毕竟,站在那里的是她的父亲和她的后妈不是吗?
她该如何开口呢?
她没有这个资格的。
她想了想,还是当作自己没看见,转身去了陈年家。
在陈年家里,她跟陈年讲了这件事,陈年思索了一会,放下手里的魔方,皱着眉头问她:“你是说你后妈的女儿现在还偷偷地来看你后妈?”
南月看着他,点了点头。
陈年问她:“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南月撑着脑袋,有些烦闷,“我就是觉得她比我好不了多少,她那么爱她妈妈,可是……你知道的,我后妈那副嘴脸,她只爱我父亲的钱,而且,我之前见过她还想让下人把她女儿赶走,那可是她亲生女儿啊……”
陈年看着她:“所以,你想帮那个女孩?”
南月:“我也不知道,就是想让她见见陈涟漪,毕竟,她肯定很爱她妈妈的吧。”
陈年又拿起了魔方,嘴里缓缓吐出一句:“你想多了,估计她见到了你后妈和你父亲还有你弟弟一家人相处的场面后,就会走了。”
南月有些不明白,疑惑得看着他:“为什么?”
陈年将魔方最后一格拼完整,继而开口:“因为,她知道她母亲不只是有她一个小孩了,她也知道她母亲不要她了。”
陈年说完,魔方正好拼完。
陈年起了身,随手拿了一件外套,“走吧,去看看她。”
南月跟在他身后,一路都在说那个小女孩哭的样子,说她多么多么的难受,说她多么多么的不容易,陈年一路没说话,只是说去了再看。
可是等他们去了之后,在那条巷子口并没有见到那个小女孩。
南月又执着的在南家附近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都没有看见那个女孩的影子。
“别找了,她走了,不会回来了。”陈年说。
南月不相信,她说估计明天那个小女孩还会回来的。
陈年说信不信由她,反正那个小女孩是不会回来了。
一语成谶,自此之后,南月再也没有看到过那个小女孩的影子。
在南县她也没有再见到过她一面。
或许真的像陈年说的那样,她不会再来了,她回到自己的世界里了。
家里也因为南霖的出生对南月的注意力大大减少,特别是爷爷奶奶,他们之前对南月都是宠着的,南月说什么他们都会笑着说好,但是这一切都在南霖出生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南家的中心不再是南月,而是刚刚出生不久的南霖。
自此不受重视的南月往陈年家跑的次数更多了。
在陈年家里,她絮絮叨叨地讲着家里的大小事,以及自己不被重视的事。
每当这时,陈年都会拿出她最爱喝的饮料,一字一句劝解着她,让她不要多想。
南月坐在陈年的房间里,书桌前放着陈年还未写完的作业,椅子上靠着的是带着他气味的外套,手里还拿着他递给自己的饮料,耳边听着他安慰自己的话,那样的场面忽然在南月的眼里放慢,一个字她都没听太进去,只是一味地抬着脑袋看着眼前的少年耐心的讲解着自己目前的处境。
“发什么呆,你听进去了吗?”
陈年敲了敲南月的脑袋恨铁不成钢的开口。
南月捂着头,笑嘻嘻的回:“知道啦知道啦,陈年哥哥最好啦!”
陈年叹了口气,没再回她。
南月真真正正觉察到自己喜欢上陈年的那刻,是在她十五岁生日那年,家里因为南霖的到来对她的关注没有往年那么多,她其实是可以理解的,毕竟,爷爷奶奶和父亲都想要一个男丁,南霖算是被捧上了云端,南月认为再怎么样自己也不会有多大落差。
可是,偏偏还是有的。
十五岁生日本应该办的和往年一样盛大的,可是并没有。
生日那天来陪她的只有爷爷奶奶,父亲没来。
原因是南霖发烧住院了,父亲去陪南霖了,根本抽不出时间来给南月过十五岁生日。南月其实本没有多大意见的,但是在生日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即将要切蛋糕时,爷爷奶奶在父亲打来的电话里知道了南霖的发烧很严重,也马不停蹄赶地去了医院。
偌大的包房里面只剩下南月和她的同学,以及陈年。
南月还没来得及和爷爷奶奶说上一句话,就看见二老絮絮叨叨的打开包房的门出去了,南月想要挽留的话止在了嘴边。
这场生日宴很快结束,南月也被弄得兴致缺缺,任凭朋友如何调动都带不起来她的情绪。
那天晚上回去后,南月在路边抱着陈年哭了好一阵,她不停地问着陈年一个问题:“是不是有了南霖就不需要我了?”
“我也会像那个小女孩一样被丢掉吗?”
南月哭地稀里哗啦的,鼻涕眼泪都擦在陈年外套上。
陈年僵硬着身子,轻轻推开了她,“你是南月,你和她不一样,你有家人的。”
南月抽抽搭搭的擦着眼泪,抬起脑袋问:“那你呢,陈年哥哥,你会丢下我吗?”
陈年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吐出两个字:“不会。”了他的一个影子,形影不离。
“陈年哥哥,我也不会丢下你,永远不会。”
天晚上的大多数事情南月都记不太清楚了,唯一的,存在她记忆里的,只有陈年站在路灯下,对她说的那两个字:“不会。”
自此以后,南月算是跟在了陈年的身后,再也没有消失过。
南月擦干眼泪笑着说。
“嗯。”陈年回了声,“早点回去吧,别太伤心了,我送你。”
那天晚上的风以及星星月亮都替南月记着她的心动。
一切的一切就是这般的猝不及防。
那一刻,南月才是真真正正的确定了下来,自己好像喜欢上陈年了。
那个时候,电视剧里还流行着起cp名,南月算是一个剧迷。为此,她还给自己和陈年起了个cp名,是根据两人的名字起的,叫“年月cp。”
之后南月还将陈年的QQ号备注改成了“年月。”
她没告诉任何人自己的心事。
那是属于南月的小秘密。
高三那年她和陈年分班不在一个班,她去找了父亲,让父亲跟教导主任说说,让他们俩一个班。
父亲也喜欢陈年这孩子,也就同意了。
后来南月不仅和陈年一个班,还和他是同桌。
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句话真正得在南月身上得到了体现。
她能轻而易举地站在陈年身旁,完成那些追求者不能完成的事。
高三那年,她无意中得知陈年的志愿是在南大,她也就摒弃了自己之前想要考交大的想法,在人生规划中将南大列为首选。
陈年问她为什么。
她也只是说想要和他一起。
陈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认真地告诉她,她该有自己的梦想,而不是自己。
南月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就知道陈年应该是有喜欢的人了。要不然的话,他是不会这么说的。
那个人是谁呢?
谁会成为陈年的心上人呢?
南月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她在见到李溪亭的时候,一切疑惑都有了答案。
原来那个人是她。
那个人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一切的一切似乎重叠在一起,南月在李溪亭的身上看到了当初那个小女孩的影子,往事浮现,她站在其中看透了事情的本末,所有的所有在南月的脑子里串成一条线,线头系着李溪亭,线尾系着她。
她轻轻牵动那根线,抖动的一切皆是她们俩的牵绊。
牵绊从陈涟漪开始。
她的母亲陈涟漪来到自己家夺走了父亲对自己所有的关注,她生的儿子南霖也抢走了自己在这个家所有的爱。
而现在,就连她也要抢走自己朝夕相处的陈年。
那自己呢?
生来就是附属品吗?
生来就是甘于人后的吗?
……
不,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年少时的暗恋在此刻就要埋葬了吗?
可是,她只有陈年了。
她只有他了。
知晓陈年或许喜欢李溪亭的那天晚上,南月在陈年家门口站了很久很久,望着他窗前的月亮,想起了之前,也是这般明亮的月亮,照在了她的心上,陈年在那片月亮之下,肯定地对她说他不会丢下自己的时候,那晚的月亮也是和如今这般亮。
亮的她心里发酸。
她怎么就不是他喜欢的那个人呢……
南月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眼里忽然就酸涩起来,等到陈年房间里的光熄灭,她才移动着僵硬着身子离开,抹了一把泪,开始期望她的少年为她回头。
片刻也好。
片刻也值得了。
那片月亮落在她身上了吗?
并没有。
所以她得追风赶月,为陈年,也为她自己。
我要摘得天上月,才能拥得眼前人。
后来的后来,她开始留意起李溪亭和陈年之间的所有。
篮球比赛那天也不例外,特别是陈年告诉她,这次不需要她去送水的时候,她问为什么。
陈年说有人给他送水了。
南月握紧了拳头,看着陈年在她面前笑着说下午有人跟他送水时,她心里有一刻的不安,她出声问道:“那个人是你新认识的李溪亭吗?”
陈年抱着篮球笑的开怀,不顾一旁的南月,他惊讶地问她:“你怎么知道?”
南月笑容难看,“我随便问的。”
下午,李溪亭并没有来给陈年送水。
南月这个确是没想到,她以为李溪亭会去的,没想到机会都在她眼前了,她还是错过了。
南月接过了这个机会,将水送到了陈年手里。她还记得陈年在看到来送水的人是她后,眼里的讶然,南月将他眼里的那片震惊收入眼底,心里也深知他等的人不是自己。
没关系的,她可以等的。
多久她都愿意。
之后的之后,无论是在哪里,她都会以一个身边人的身份出现在陈年身边,就连班里许多的同学都以为自己和陈年是一对。
最先开始南月也怕给陈年造成困扰,让他生气,她也会开口解释一两句,可是后来,她发现越解释越难以说清楚,没有办法,她只能任由大家误解。
而且她发现好像大家对她和陈年在一起都是持支持的态度后,她也开始沾沾自喜起来,认为陈年或许也会这样想。
可是,她发现陈年并不是这样想的。
哪怕她将梦想改为南大也不行。
陈年依旧没有为她回头。
她要怎么办才好呢,她好像没有办法不喜欢他了,那么多年了啊,她站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了,这么就喜欢上别人了呢……
陈年生日那天,她原本想着以后就要和陈年一起去南大了,陈年的身边不会再出现李溪亭了,而自己将会成为唯一一个站在他身边的人,他肯定会看得见自己的,但是上天好像总是会将机会留给其他人。
比如说留给李溪亭。
南月是真的没想到当年那个对恋爱丝毫不通的男孩居然会为李溪亭写满满满一页纸的情书来表达他的喜欢。
那一刻,南月心里的月亮彻底暗淡无光。
她的世界只剩下她自己了。
她将那封信带回了家,她是想要将那封信拆开来看的,但是她忽然又想到这是陈年给女生写的第一封信,她不能这样,再怎么样,她也不能做那个卑鄙的人。
她将信放在了卧室里,准备第二天偷偷将它归还给李溪亭。
哪怕是她非常喜欢陈年,也不能剥夺他喜欢别人的权利。
南月进门的时候遇见了陈涟漪,她连忙将手中的信往身后藏,怕被陈涟漪发现自己的举动。
毕竟,她拿了别人的信,心里有鬼。
只是陈涟漪在看到她的时候,也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她手中的蓝色信封,随机就将目光转移了。
只不过陈涟漪问了她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她问南月:“陈年的父亲很有钱对吧?”
南月站在原地,听到这句话,不由得一愣。
而后抬起头:“对啊,怎么了?”
陈涟漪却只是笑笑,没有再说话。
南月也当这件事是个小插曲,很快将它忘记。
直到第二天,陈涟漪趁着她去陈年家的功夫,偷偷地进了她的房间,私自打开了那封信。
陈涟漪那个时候才知道自己并没有猜错,果然自己之前跟踪李溪亭的时候,看见她的身边总会出现一个男生,那个男生长的和陈年很像。
陈涟漪是见过陈年的,她自然也知道要是陈年真的喜欢李溪亭的话,那么南月是没有机会的。
而现在李溪亭于她而言,没有半分利用价值了,就连肾源都不愿意捐给她儿子,所以还不如帮南月一把,让南月如愿以偿,这样一来,南月也顺利和陈年在一起,而陈年家又可以和自己家亲上加亲。
陈涟漪的算盘是算的极好的,她想要陈年父亲的势力庇佑自己家几分。
她可不想李溪亭白白过那好日子去。
她想起昨天和李溪亭的谈话,手就忍不住的发抖,自己儿子都快没有希望了,而她却还是一味得撇开和自己的关系。
陈涟漪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将信封里面的信换了,里面只有白白的一张纸。
吃完饭,南月才回到房间里,打开抽屉,掏出那封信,她犹豫了下,准备打开信,但是手指在触碰信件时又蜷缩了下,最后她的理智战胜了欲望,连忙披上外套,走到窗外,看着窗外那轮明月,月亮啊,月亮,为什么你只照见了十七岁的我,却照不见我的满心爱意呢?
自己昭然若揭的心事他好像从来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南月走向他的同时,他也在走向另一个人。
于是,南月成为了他身后的那个影子。
只有在月亮下才会出现。
月亮是她的秘密,谜底是他。
她趁着月色去了陈年家,在他家门口,听见了陈年和外婆的对话。
外婆问他:“阿年,想好去哪所大学了吗?”
陈年笑着回:“南大,这不是早就想好了的。”
外婆:“那南月那丫头呢,也是南大吗?”
陈年沉默了会,才答:“看她自己吧。”
空气安静了会,南月又听见陈年的声音响起:“外婆,我有一个喜欢的女孩子,我想和她一起去南大,你说,她会愿意吗?”
外婆看着陈年,以为他口里的那个女孩子就是南月,也笑着回复他:“怎么会呢,我们阿年这么好,那个女孩子不喜欢你?”
南月站在他家门口,逆着光,屋内的两人并未注意到她的到来。
南月擦干眼泪,慢慢地抱紧自己往家的方向走去,原来他说的那个女孩子就是李溪亭啊,原来那封信是表白啊……
陈年说他想和李溪亭上南大。
可是现在偏偏站在他身边的是自己。
所以,其实他那天说让自己选其他的大学时就是拒绝自己的意思是吗?
南月扯了扯嘴角,忽然想起她在那本习题集上面看见的铅笔写上去的英文,她并没有将那句话擦掉,她只是在嘲笑自己到现在还是一个影子的形象。
南月看着这句陈年写上去的话,忽然想起那年看烟花的时候,他对自己说的那句:“她不普通,她有名字,她叫李溪亭。”
原来,在那场烟花下他就喜欢上她了啊。
第二天,南月在方悦的口中知道了李溪亭家的住址,她想了想,还是觉得,这封信应该到她的手里比较好。
南月擦了擦眼角沁出的泪,将那封信以一个暗恋失败者的身份投入了李溪亭家的信箱。
第二天看见这封信的是李溪亭的姨妈陈芝华,她将这份写着李溪亭收的信交给李溪亭时,她正在收拾准备外出打工要穿的衣服。
李溪亭那那封信拆开,并没有看到什么不一样,里面只有一张白纸,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李溪亭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将信放在那堆高三的书里面,准备卖给楼下收废品的。
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她还不止一遍在心里感叹,“真奇怪,怎么会有人寄一封白纸呢,太奇怪了。”
大一下学期,南月开始了猛烈的追求陈年之势,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将那封信归还了回去,两人还是没有在一起。
她不明白。
但是她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在某一次陈年送南月回寝室的路上,南月对陈年表了白,陈年显得很是无措,嘴里说着二人并不合适的话。
紧接着他转身就走。
连一句晚安都没有。
南月望着陈年的背影开口:“陈年,我这次不想当影子了。”
“是你说过的,你不会丢下我的。”
南月真正如愿那天,是在陈年外婆的葬礼上,外婆很喜欢南月,也希望两人能走到一起,不仅是外婆,陈年的母亲也是这样想的。
南月在外婆握着她的手交到陈年手上时,南月其实是没存多大希望的,她也只是笑着看着外婆没说话,可是就是那时,陈年说了声好。
她不明白外婆究竟对陈年说了些什么,或许是因为外婆的话,陈年才同意和自己在一起的,但是南月不介意,她只知道,陈年同意了。
陈年对自己态度转变的那天是在八月底,外婆去世后的一个月。
南月惊讶地抬起头看着陈年,似乎是不敢相信他嘴里的话,他说好。
居然是好。
陈年将南月的握在手里,继而又大声地重复了声好。
南月眨了眨眼,落下一滴泪。
月亮如今变成太阳了。
她是那个追月的人,但现在,月亮也为了她而来。
她终于如愿了。
哪怕后来在南大遇见李溪亭,陈年依旧没有生出和她分手的想法,反而愈加照顾她,做到了一个男朋友应该做的一切。
南月在那一刻也终于确定,陈年是她的了。
这几年的路,也算是没有白走。
2021年3月28日,她真真正正地从追月亮的人变成了站在他身边的人。
那个跟在他身后数年的影子也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立体的一个人。
在婚礼誓词上,南月写了一段她写给新郎的话,她将那段话念给来宾听,也是念给陈年听,她说:“我十五岁那年,最喜欢看的就是天上的月亮了,我一直都觉得月亮才是世间最亮堂的存在,有人问我为什么不是太阳呢,我总是回笑着回应,因为十五岁那年的月亮照见了我所有的心事和明媚。我也曾在月亮下起誓,我要追风赶月,去见他,去爱他。再也不要当一个影子了,我要站在他身边,要让他看得见我,要他心里有我,要和他一年又一年。然而,到如今,我站在这里将这段发言说给你们听时,我已经做到了。我想,到现在,我仍然喜欢月亮,喜欢他。为他跋山涉水,为他摘的天上月,以后无数的景我们也会在一起看。”
南月念到这里时停顿了一会,深情地看着陈年,眼里不断有眼泪流出:“所以,我爱你,陈年。”
她的暗恋窥见了天光,此后数年,都如今朝。
番外(三)第八年冬 我要离开了
  2017年,陈年大学毕业。
  陈年大学毕业初期是抱了自己创业的心思的,毕竟少年志在意气,陈年也想凭借着自己的一番努力闯出一片天来。
  但是,事与愿违,创业的第一年他就赔了个光,家底都要赔进去了。
  那个时期是陈年大学毕业后的第一年,也是陈年最难熬的一年。
  毕业后,面临的就是找工作,租房子等一系列问题了。
  在最初,陈父也多次提出让陈年进自家公司里实习,说什么自家公司会给他提供好的平台,让他不要担心。陈年想着自己这几年在学校也学了不少知识,可能是刚出社会,身上一股子傲气,偏要自己拼一下。
  可是事事哪会都如意呢。
  那一年是他最波折的一年,他拒绝了去父亲的公司工作。
  和自己同寝室的小伙伴一起在外开了个工作室选择了创业,接单子。
  工作室的名字是陈年取的,叫“年月工作室。”
  刚刚开始期盼是好的,初期也有了一点起色,陈年的那股劲也被调动起来,认为以后工作室的发展会越来越好。
  18年春工作室正式开张,来了很多人捧场。
  那年春,在某次家宴聚会时,陈父也问了他在工作上的事情,问他工作室干得怎么样了,陈年在饭桌上侃侃而谈,说着自己工作室未来的规划。
  陈父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要是缺钱就找他。
  这句话惹毛了刚刚踏上社会的他,他认为这是父亲对他的不信任,陈年斩金截铁的说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因为这次的谈话,家宴也不欢而散,陈年有一度和父亲的关系降到了极点,两人之间每每节日时见面总是会互相不搭理对方。
  南月不止一次出来充当和事佬,但是陈年在面对陈父对他的打击时,他选择了闭耳不闻,一心一意将心思放在了新创立不久的工作室上。
  陈父后来也来看过,看着四五个人挤在狭小的工作室里工作,在大夏天时工作室的空调还老是出问题,时不时就要请师傅来修,陈父看在眼里,也不说话,只是让陈年好好干,别让他失望。
  等到回去时,陈父又让人给工作室安了新的空调,陈年看着那批新的空调,也没有再介意陈父之前的话。
  那年秋,是工作室创立后发展的最好的一段时期,陈年等人也会因为业务忙的来不及吃饭,南月看在眼里,经常会腾出时间来给他送饭,乐而不疲。
  工作室里的众人也经常打闹称南月为嫂子。
  陈年听及也只是淡淡地看着,不出声。
  那个时候他已经和南月谈了快三年的恋爱了,家里人一直催着两人早点结婚,陈年说再等等。
  等到他有了一番事业后再说。
  南月也不着急,陈年说什么她都同意。
  2018年冬,工作室进入了最为难熬的阶段,资金周转不开,员工的工资都发不出来,只有几十个人的工作室里如今只剩下不到五个人。
  李溪亭后来也在沈凝口中听说了这件事,她想着两人已经没有关系了,她忍着没去见他,也没有再去打听他的一切。
  那个时候的李溪亭刚刚出社会,正是用钱的时候。
  可是后来在许许多多的共同好友嘴里,她知道了陈年的工作室已经沦落到要倒闭的阶段了,她心有不忍,她知道的,陈年为了这个工作室付出了很多的心思,她想了想,还是偷偷地去看了眼。
  那天差点碰上来送饭的南月,在等电梯的时候,她看见了南月挽着一个好姐妹的手从电梯里出来,另外一只手上还拿着饭盒,应该是陈年刚刚吃完的。
  李溪亭怕二人将她认出来,连忙扭转身子,压低帽子往旁边走。
  幸亏南月并没有看见自己。
  工作室在十六楼,李溪亭怕坐电梯又碰上熟人,想了想,还是选择了走楼梯。
  她穿的厚重,冬日里爬十六层楼,也是累的快要说不出话。
  站在“年月”工作室门口时,她看了好大一会,盯着上面的字牌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将怀里的那封厚厚的信封拿了出来。
  李溪亭怕别人认出她来,她故意穿着大了许多的衣服,戴着帽子,也戴了口罩,和前台说话时故意细着声音:“您好,这是给你们的陈总……陈年的东西,麻烦您交给他。”
  李溪亭怕被认出来,信封上的字是托了大学室友沈凝写的。
  上面写着:陈年收。
  前台捏着手里厚厚的信封,看着眼前被包裹着严严实实的女生,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科技如此发达的今天,头一次见还有人送信的。
  现在工作室都快倒闭了,前台也有些敷衍,对着李溪亭摆了摆手,“行,知道了。”
  李溪亭临走时,回头深深看了眼工作室上的“年月”二字,接着就快步往外走,她怕遇见不该遇见的人。
  走出大楼,她拿下帽子,看着刚刚下完雪后的南市,盯着脚下的那片雪出了神,随即起了风,吹起了她眼前的头发,她扯了扯嘴角,轻轻地将那片头发挽至耳后,微不可见地笑了笑。
  她转过身,看着眼前的高楼大厦,目光所及是第十六楼工作室的地方,她看着那块玻璃缓缓开口:“陈年,怎么办呢,我还是做不到对你放下,等明年吧,明年我一定放下你。”
  陈年拿到那封厚厚的信封时,也感到有些奇怪,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着,愣是没看出来上面的字迹是谁的,这个字迹他没见过。
  “陈总?”
  前台小李见陈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喊了声。
  陈年回过神来,打开信封,里面是崭新的一捆厚厚的红票子。
  陈年的脸色变得复杂起来,那捆票子他窝在手里沉甸甸的,不知道是那个好友给他解难用的,思及,他抬起头问前台小李:“你有看见是谁送来的吗?”
  “就是大概的模样,身形,年龄,你说一下。”
  前台小李细细思索了一会后,开口:“嗯……我想想,是一位女士,穿得很臃肿,看起来年级应该挺大的了,戴着帽子,我看不清容貌,不过声音还蛮好听的。”
  陈年想了想今天来工作室的人,忽然间,他想到了什么,今天来给自己送饭的南月,这些天来陪在自己身边的南月。
  所以,这个人会是南月吗?
  陈年是知道的,南月家境不错,算得上是富裕了,她要是想帮自己,大约也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情的。
  陈年将那叠钱装进了信封里,又将信封放进了大衣,下了楼准备开车回家。
  毕业初期他和南月虽然在一起已经很久了,但是二人也并未买房,也是在南市租的房子,说是要等结婚再买房子。
  回到家,已经是后半夜了,南月早已睡着,陈年洗漱完后也来到了隔壁的房间睡觉,恋爱这段时间陈年一直没有碰过南月,两人热恋时也仅仅只是接吻。
  陈年将信封放在抽屉里,想到最近的琐事舒展舒展眉头也就睡着了。
  那是第一次,和南月在一起的时间里,他梦见了她,李溪亭。
  为什么会梦见她呢,陈年也不知道。
  梦里的她很奇怪,她在一个长长的巷子里,小小的一只站的老远,眼睛盯着别墅里的那家人生活。
  周围的建筑他感到很熟悉,可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陈年想要往前走,他想要走上前问她在这里干什么。
  可是,画面一转,眼前的人忽然消失,凭空出现了另外一个画面。
  那是一个电闪雷鸣的晚上,他看见了她闭着眼睛躺在宿舍的床上一直在哭,眼泪浸湿了枕头,他不知道她在哭些什么,他想走上前安慰安慰他。
  可是不等他上前,她忽然醒了过来,坐直身子,从枕头底下拿出来一本厚厚的习题集。
  陈年看见她在那上面写着什么,陈年往前凑了凑,想要看清他究竟写的什么,还没等他看清楚,她忽然将习题合上,走到窗户前看着窗外的大雨不言语。
  陈年这时才看清楚这本习题是他当初送给她的那本。
  刚刚在她关上的那刻,他隐隐约约的看见,最后的一行字是:“等我考上南大。”
  陈年愣了愣,看着站在窗户前的人,眼里有些复杂的情愫。
  很快,又到了另外一个画面,这次是他和李溪亭初次见面的那次,依然是那场雪,那家花店,这次她选择了往前走,并没有替他捡起地上的那个钱包,也没有在那家花店下躲雪。
  相反,她走地很快,她匆匆错过了那家花店,错过了他。
  两人的交集好像没有了。
  陈年站在花店门口,看着这一幕,看着她的背影逐渐走远,直至消失。
  ……
  他缩了缩身子,猛得惊醒,发现被子滑落到地上,房间里的窗户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灌进了冷风,冻的他脑子立刻清醒了。
  原来,这是一场梦。
  他穿上拖鞋,又将被子拉到床上,走到窗前看着飞扬的雪花,忽然想到刚刚的那场梦,他开始反思,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做这场梦来,而这场梦又在告诉自己什么呢……
  难道真的像梦里说的那样,她考上南大是为了自己吗?
  又或者说,自己送她的那本习题她一直留着在,日日夜夜反反复复的在看呢……
  就像是梦里的那样,她其实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只不过是自己从来都没有发现而已。
  陈年想。
  可是,当呼啸的北风吹在他脸上,将他脑海里那点仅存的想法吹出来后,他才发觉,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有关于她的梦而已。
  这算不得什么的。
  这只是一场梦而已,也只是一场梦。
  他不该想这么多的,她怎么会喜欢自己呢。
  要是真的喜欢自己的话,为什么那年自己写的情书她没有回复呢。
  是的,这只是一场莫名其妙的梦。
  他不该渴望太多的,他已经和南月在一起了,他不能再去想念别的女生了。
  他不能这样,会对不起南月的。
  想到这里,他又重新关上窗户,也没打算睡觉了,穿着拖鞋进了书房,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工作室的情况一日不如一日,而陈年也没打算用信封里的那笔钱,他想要自己撑过去,哪怕是撑过今年的冬天也算是好的。
  年前一个月,“年月”工作室正式宣布倒闭。
  陈年无奈,第一次创业遭遇了失败。
  2018年的年底两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在安县过年,这次的新年是在南月家过的,陈父陈母也来了,在饭桌上,陈父一直念叨着陈年和南月二人的婚事,不仅是陈父念叨,就连陈母也一直念叨着,说着外婆走的时候就想看见两孩子在一起,眼看了两孩子在一起这么久了,结果连订婚都没订,一直都在忙于工作。
  陈母说要不这次趁着两家人在一起吃饭就将婚事定下来吧。
  南月紧紧挨着陈年,笑得一脸灿烂,嘴里说着都听大人的安排。
  陈年抿唇喝了口红酒,看着窗外绽放的烟花,没开口。
  陈母也喜欢南月,将手上的白玉镯取下来当着大家的面套在了南月的手上,脸上挂着笑,“我也喜欢南月这孩子,将她当做了我的准媳妇培养。”
  “这样吧,明年年初订婚,后年完婚,时间上也来得及,我们慢慢准备。”
  陈年准备开口再说些什么的,可是忽然间又想到了那份厚重的信封,以及里面的那叠钱,他看了眼笑的正开心的南月,随即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毕竟,她跟在自己后面走了那么久了,也该替她打算了。
  19年初,两人正式订婚。
  来参加的只有两家的长辈,并没有邀请同学,他们想的是等到结婚的时候再邀请大家。
  陈父的生意一直都在南市扩张,生意越做越大,在外的时间越来越多,陈父和陈母早年离婚,虽然陈父后来又重新结婚了,但是也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再生。
  陈年于陈父而言,是他唯一的孩子。
  也是他公司唯一的继承人。
  在生意越做越大后,陈父选择了让创业失败的陈年到他公司工作,从基层做起,一步一步培养他。
  两人准备在20年完婚的,可是陈年也忙于工作,自从答应父亲进到公司后,陈年工作的时间越来越多,陪南月的时间越来越少,现在的他一心只在事业上,陈父见公司后继有人,也发自肺腑的高兴。
  然而婚礼的事却是一拖再拖,直至陈年正式熟悉公司的一切且可以独当一面后,婚礼才开始筹备起来。
  那个时间定在了二一年的三月份。
  是个春暖花开的好季节。
  李溪亭也在18年夏正式毕业,大学毕业后她依靠所学的专业成为了一名记者,她也很努力,开始在各大平台崭露头角。
  公司开始外派她到各大城市出差,出差的最远的那次,是在美国的洛杉矶。
  也是那次公司开始要求她常驻在那里,19年年底公司外派她到洛杉矶,她开始了大量的工作,不分日夜。
  20年年底在一次大规模的体检中被检查出癌症晚期。
  其实她隐隐约约也猜得到身体出现问题了,但是她就是想着再等等,再等等。
  等有时间再去医院看看。可是就是这样的一拖再拖,直到检查时她才知道这并不是普通的小病。
  而是癌症,还是晚期的。
  20年的新年她是在医院过的,美国的医院里华人很少,她在里面显得尤其孤单,好友方悦知道她今年又不回来过年后还骂了她一顿,说她就知道工作,李溪亭躺在病床上轻声笑了笑,握着手机没说话,任凭方悦骂她。
  方悦还不知道她生病的事,依然在那头追问着她什么时候回来,李溪亭看着身上的病号服出了神,没有回答方悦的话,方悦见没人回答,依旧在那边问个不停,李溪亭终于开口:“21年年初,年初就回去了。”
  是的,公司已经看到了她的体检报告了,也同意了她21年初回国治疗的要求。
  这边的工作公司也会安排新的人接手,她只需要回国好好的治病。
  21年年初,她回了国,并未告知朋友她生病的事,这事只有她一人知晓,直至三月份她收到了一份好久不见的人发的请柬。
  是一份婚礼请柬。
  她收到那份请柬的时候刚刚回到安县,也是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被困在原地的一直只有她而已。
  从来都是她而已。
  她看到那份请柬忍不住落下泪来,请柬做得很精致,上面还有两人拍的婚纱照的照片,李溪亭亲手抚摸了上面的照片,陈年在上面笑的满脸温柔。
  那是李溪亭第一次看见这样温柔的陈年。
  这样的他,她一次也没见过。
  这样的他,只在她的梦里出现过。
  婚礼那天她其实是不想去的,可是后来她又想了想,不去又如何呢,她也该告别那段晦涩不明的日子了,哪怕是遗憾,她也要往前走了,她不能再困在这里了,她要走到春天里去。
  可是婚礼那天,她还是忍不住落泪了,看见她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少年和别的女生喜结良缘,这让她如何不难受呢……
  “陈年,我困在冬天太久了,我要走出来了。”
  李溪亭如约去参加了他们的婚礼,只是没有和二人碰面,陈年一度以为她没去。
  李溪亭参加完婚礼后也没去医院,而是将自己锁在了屋子里,任何人都不见。
  方悦因为担心她,去了她家找她,然而那是一个星期后了。
  方悦有她家的钥匙,李溪亭回来治病租的房子离方悦家也不远,方悦毕业后也留在了安县,两人时常见面。
  但是方悦是对她的病情是丝毫不知的,李溪亭也从未提及。
  但是那次,方悦见她迟迟联系不上,这才拿着钥匙闯进李溪亭家里,李溪亭正倒在客厅里,脸色苍白。
  方悦慌了神,连忙拿起手机打电话,等到了医院又通知了李溪亭的姨妈,那天晚上方悦才知道她多年一起长大的好友生病了,而且还是癌症晚期。
  陈芝华跪坐在床前,哭地不成样子。
  李溪亭在医院里接受治疗,方悦也时来看望,来的最多的还是姨妈陈芝华,她是真的把李溪亭当做女儿看待的,现在看到她这副样子,心里也难受。
  21年年底,她因为化疗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就像是窗外的枯叶,风一吹,什么都没了。
  李溪亭也因为治病从小小的安县转到了南市的大医院。
  然而南市距离安县千里之远。
  李溪亭原是不愿去的,她想让自己死在安县,不想再漂泊。
  后是陈芝华劝解她要好好配合医生治病,说这样才有好起来的机会。
  李溪亭不语,点点头也算是同意了。
  沈凝后来和宋远桥也来看望过她,看见她这副样子,眼里不可置信,她明明不该是这样的,可是现如今,她只能这样。
  李溪亭的生命特征越来越弱,那年冬医生连下三次病危通知书,可偏偏让她撑下来了。
  她说她得等到一场雪来,等到那场雪,她就无憾了。
  可是那年冬天,始终没有下雪。
  一场雪都没有。
  那年冬却也冷的过分,医院外的树干光秃秃的,李溪亭时常睁着浑浊的眼看着窗外发呆,就这样什么也不说,也能看一天。
  她对姨妈说治疗是没用的,她想要出院,姨妈不依她,让她在医院里好生呆着,她不愿意,说自己想要回去安中看一看,想去以前的班级看看。
  “姨妈,我知道的,我好不起来了,我一直都知道……”
  陈芝华背对着她,掩面而泣。
  “我想回去了,我们不治病了,我们回家吧,我想家了……”
  她要回到安县,要回到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地方去。
  姨妈哽咽着说病好了就回去,等她好起来了就带她回去,说以前的老师肯定很想念她。
  陈芝华说完这番话抱头痛哭。
  李溪亭艰难地抬起手替陈芝华擦着眼角的泪,可她的手怎么也够不到,她只能安慰姨妈说自己一定会撑过去的。
  可是也仅仅是撑过了那场冬。
  她看着窗外,那里有医院最挺拔高大的树,李溪亭时常看着那棵树喃喃自语。
  那棵树最后一片叶子落下来时,李溪亭眼角流出泪,对着那棵树开口:“这是第八年冬天,我喜欢你的第八个冬天,这也是最后一个我喜欢你的冬天了,明年冬,我要走了。”
  那是她喜欢他的第八个冬天,也是最后一个冬天。
  自此,她的季节永困寒冬。
  第二年初春,寒冬刚刚过去一会,她就病逝了。
  然而在第二年的春天,她去世后,远在千里之外的安县在本该春暖花开的三月却无端下起了大雪。
  那场雪比往年的每一场都大,都要持久。
  这一场迟来的雪是在替她在告别,告别那段暗恋的日子,那些她走不出来的年月。
  如今,那些记忆和着这场晚来的雪一点一点得消散。
  第八年冬,是我人生最后的一场冬。
番外(四) 她故事的主角(1)
  李溪亭已经去世两年半了。
  南月自从和陈年结婚后就一家人搬至了南市,他们就读的大学也在这个城市,两人对这个城市也有着一番情感,婚后也选择在这所城市安了家。
  南月的父亲在安县还有些生意,加上身子不如以前,还是选择了留在安县,陈涟漪也在他身旁陪同着孩子。
  自从陈年外婆去世后,陈母就执着得留在了安县,说是在那守着阿婆的家,说什么也不愿意和陈年南月一起搬来南市居住。
  陈年劝了很多回,依旧劝不动母亲。
  后来,陈年想着算了,反正每年过年再把母亲接过来一起聚聚,也算是一家子团圆了。
  陈年现在在公司里也做上了经理的位置,陈父对他也十分看好,将来也希望陈年能继承公司。
  南月自生下陈暮小朋友后一直住在南市,很少回到安县。
  安县对他们来说似乎是一个遥远的、存在记忆里的、很少被提及的一个地方了。
  如果不是今年他们正好要回去过年的话。
  “今年过年回安县吗?”
  南月蹲在婴儿车旁,一脸柔和得看着正在咿咿呀呀的小孩,摇着手里的拨浪鼓问陈年。
  陈年正在和父亲通着电话,父亲还是执着得让一家人都来南市过年,说是安县离南市远,回去带着孩子也怕路上颠簸,来回麻烦。一番考量下来,还是决定今年留在南市过年了。
  陈年听见南月的话,正好电话打完,放下电话,应了声:“不回去了吧,我妈也过来了,今年还是留在南市过年吧。”
  南月放下手里的拨浪鼓,停止了逗孩子的动作,抬起头对陈年开口:“我爸还准备让我今年去他那过年呢,说是把孩子也带过去,一大家子人热闹热闹。”
  陈年蹲了下来,伸出手轻轻勾了下小朋友,满脸柔情:“那行吧,那就回去吧,让小朋友见见他外公。”
  就这样,一家人又回了安县。
  孩子刚刚满一岁,南月抱着小小的一只,窝在怀里倒也睡得香甜。
  到了安县时,正好碰上了方悦,她正挺着大肚子过马路,和旁边的男人说着话,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南月抱着孩子和陈年的母亲搭着话,并未注意正在过马路的方悦,而是陈年将车停放在路边时,扭头看见了方悦。
  陈年记得,这是李溪亭的好友。
  十八岁生日那天他还拜托过她给自己送情书和数习题集来着。
  陈年眼看着她在那个男人的搀扶下走远了,这才收回目光,心里不由得嗤笑自己一句“都多少年了,你真的还以为人家还记得你呢,早就过去了……”
  陈年从另一侧过来,看见妻子南月和母亲笑着逗着怀里的孩子玩,陈暮小朋友这时也已醒了,黑黑的眼珠子不停地转呀转,嘴角挂着口水,小指头不停地摇啊摇,看着爸爸的到来,嘴角张张合合的。
  陈母笑着开口:“你看,孩子也知道喜欢爸爸,一看爸爸来就摇着手要抱。”
  陈年笑了下,温柔地接过南月怀里的孩子,“来,爸爸抱。”
  ——
  在马路的另一边。
  方悦揉了揉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由得抓紧了丈夫的手,程澈反握住方悦的手担忧得问道:“怎么了?”
  方悦收回目光,垂下眼神,继而扯了扯嘴角淡淡的=地笑笑,“没事,就是好像看见一个故人了,有点眼熟……”
  是他吗?
  是陈年吗?
  他回来了?
  他还是回来了。
  他最终还是会回来的。
  “走吧,我们还要去做孕检呢,别耽误了时间才好。”程澈在一旁牵着方悦的手说道。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路口。
  陈年抱着孩子回到了南月家,晚上一家人在南月家吃饭,新年也在这里过了,南霖也长大了不少,整天调皮捣蛋,让陈涟漪也操了不少心。
  南月抱着孩子回到南家老宅时,陈涟漪正在家教训刚刚闯完祸的南霖,“我都说了多少次了,让你别在大厅里玩躲迷藏,你怎么就听不进呢,你自己看看,这是你爸最喜欢的花瓶,看你爸回来不揍死你!”
  南奶奶连忙出来护着他们的小孙子,将南霖挡在身后,“我看谁敢动我的大孙子!”
  陈涟漪在一旁不作声了。
  南霖躲在奶奶的身后笑着吐了吐舌头。
  南月进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她眼神一黯,没说什么,只是开口问了句“陈阿姨,我爸呢,在家吗?”
  “月月回来了啊,你爸他去公司了,知道你们回来,现在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呢,临近新年要处理的事也多,一时之间也忙不过来。”
  陈涟漪摆足了女主人的架子,指挥着佣人端茶倒水,“来来来,你们先坐,我让她们给你们倒杯茶。”
  南月看着她的架势,准备开口刺她几句的,但是目光在看到奶奶后,顿时又紧闭了。
  在南爷爷南奶奶的眼里,陈涟漪是为南家生了南霖的大功臣,身价也今非昔比了,也绝对不是当初那个自己可以随意挑刺的陈涟漪了。
  南月闭紧了嘴,没有再开口找不痛快。
  过了一会,门口有汽车声音响起,南月连忙起了身,“是爸爸回来了!”
  南毅笑着走进了屋子,看见陈年先是说了句:“怎么样,路上还好吧?”
  陈年:“挺好的,爸。”
  “那就行,还怕路途遥远,你们带孩子回来麻烦呢,这下看到你们精神抖擞的我就放心了。”
  南毅招呼着陈年坐下,在看到南霖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后,转了身子问站在一旁的陈涟漪:“这小子今天没惹什么祸吧?”
  陈涟漪愣了下,想到陈年南月一家子还坐在这里,总不能当着他们的面教育孩子吧,连忙摆着手开口:“能有什么事,你看这不是好好的,虽说孩子是调皮了点,但是总归是个男孩,闹腾点也好。”
  陈涟漪在说这话时眼神时不时落在南月身上,仿佛是在提醒她是个女孩,和南霖是比不得的。
  南月也感觉得出来,她并未有任何反应。
  陈年倒是没有多大反应。
  那几天先是在南月家住了几天,后来陈年又回到自己家住了几天,陈母一个人在家倒也将屋子打扫地干干净净的,就好像是外婆生前一样,哪怕没有多少人住也要将里里外外清理一番。
  陈年想的是等过完年就立马回去,公司的事累积了一堆,再多待几天怕是年后处理不完了。
  12月28日,陈年在南月家吃完饭看着南月一家子坐在沙发上聊着天,聊天的内容无非是女人之间的一些话,孩子在楼上熟睡,南父还在公司忙着最后一些事,家里只有爷爷奶奶和陈涟漪,陈年觉得没劲,跟长辈和南月说了一声后就换了身大衣出了门。
  安县的冬天是尤其冷的,特别是晚上,风朝着脸上呼呼吹,冷的人直打哆嗦。
  路上的行人也不多,只剩下一两个小商贩在路边叫嚷着。
  陈年也不知道要去哪儿,他其实是准备回自己的家的,想着反正离南月家也不远,抬手看了眼手表,才晚上七点,想着现在回去指不定母亲还让自己再吃一顿,陈年想着还是在外走走,就当消食了。
  “先生,买束花吗?”
  这一走,就走到了花店门口了。
  他抬起头看着花店里的女孩对他招手,开口:“先生,要买束花吗?”
  陈年愣了下,抬起了头,看着眼前的这家花店,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好久不见。
  正是他高中时期来过的花店。
  也是遇见她的那家花店。
  只是花店里的主人换了,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女店长了。
  陈年失了神,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那句“先生”是在叫他,直直得盯着花店牌匾。
  “买束花吧,我们这里的花很鲜艳的,送你喜欢的女孩子是个很不错的选择的。”
  那个女孩子又继续开口。
  陈年看着里面摆放着的花束,不知怎的,他忽然开口道:“有红玫瑰吗?”
  问完,陈年又觉得自己想得太过于美好了,都冬天了,怎么还会有玫瑰花卖呢。
  “有的,我们不仅仅有红色的还有其他颜色的呢,您要买一束吗,先生?”
  店员看着陈年犹豫的样子开口。
  “冬天也有?”
  “有的,现在有很多花都是温室栽培的,玫瑰也不例外,温室里养的不必室外的差,先生,您要不要看看?”
  陈年想着都来了,也就进去了。
  里面和高中时候看到的模样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他记得以前里面是有一个秋千的,秋千上面还挂满了花束,当时他还想着秋千上面怎么会开满花呢,就是这样的一愣神,付钱的时候钱包就掉了,然后就被她捡到了。
  这才遇见了李溪亭。
  “我记得以前这里有一个秋千的,现在怎么没有了呢?”
  陈年随口问了句。
  店员愣了下,没想到都这么久了还有人记得花店以前的装饰,那都是快十年前的事情了。
  店员将玻璃门外推了推,挡住了不少往里吹的风,这才开口:“那是以前的店,那个店主已经不干了,说是什么回家治病去了,我也是在前年才接手的这家店,我看它以前的布局有些紧凑,就让人改了改,也没想到改完之后生意倒是比起以前还差了……”
  “唉,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啊……”
  店员叹了口气。
  陈年“哦”了声,没有再搭腔。
  在店员的推荐下他买了束红玫瑰,看起来尤其的艳丽,抱回去时南月十分欣喜,说是都有了孩子的人了还这么浪漫。
  陈年笑着将那束花递给她,说是欠她的玫瑰,是应该补上的。
  南月“啊”了一声,不太明白他的话,陈年也没做多余的解释,只是看着她怀里的玫瑰,“真好看啊,怪不得当年我也想买这个送给她……”
  “阿年,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玫瑰很衬你,真好看。”
  “是吗?你嘴巴真甜。”
  ……
  外面的风更大了,陈年拥着南月的身子上了楼。
  次日清晨,已经快五年没有下过雪的安县突如其来得下了场雪。
  那场雪下的并不大,只是陆陆续续得下了一些,空中飘飘扬扬的雪花看起来像是上天的馈赠。
  “阿年,你看,下雪了!”
  陈年刚打开电脑就听见站在窗户边的南月的呼声,他不由得生出了想要去看看外面雪景的心思,“是吗?我来看看。”
  陈年走到窗边,定睛一看,确确实实是下雪了。
  小院里的松树上也落满了雪,就连昨夜喝茶没收进去的茶具上都是落了薄薄的一层雪。
  整个世界一片银白。
  陈年的眼里乏着柔和的光芒,安县终于又下雪了。
  他以为今年不会下雪的。
  南市就很少下雪,自从他在南市定居后,他几乎没有看见过南市下过一场雪,在他的印象里,好像南市是不常下雪的。
  他记忆里的雪,只在安县看过。
  这场雪下的突然,也来的持久,也导致了陈年一家子人在这里要多住几天。
  安县距离南市千里之远,贸然开车回去实在是不安全,而且外面还下雪了,路面打滑,要是真出了什么事,那也是说不准的。
  几人商量了下,又在这里多住了些时日,想着等雪化了就走。
  陈年的公司还有许多的事还未处理完。
  于是在那几天里,陈年走遍了安县的每个地方。
  安县虽不大,但是拜年的习俗还是有的,陈年在这边也没有多少往来,走完需要走的亲戚后,闲着无事时忽然生出来想要回到以前的学校看看的心思。
  他开车去了安中。
  安中的学子们都已放了假,学校里安安静静的,越往里走陈年就听得越清楚,有一阵的读书声。
  他不由得感到奇怪,不是都在休假吗,怎么还会有读书声呢,他迈着步子往高中部走去。
  安中倒没有多大变化,依旧是陈年读书时的那个样子,只是高中部旁边又新修了一栋教学楼,只不过那栋楼只修了一半,还没有完全竣工。
  陈年站在那看了会那栋楼,觉得这栋楼的样子有些熟悉,又有些奇怪,它是一栋有点像松树形状的楼,陈年摇了摇脑袋,但是就是没想起来在哪见过。
  又往里走了走,他这才确认,原来是高三的学子们在上课。
  他不禁笑了,看来高三的压力不比他们那届的少啊。
  “陈……陈年?”
  陈年立在了原地,愣愣地转过身子。
番外(五)她故事的主角(2)
  “真的是你!”
  方悦惊喜地喊出声。
  程澈站在一旁护着方悦,好让她走地更加稳妥。
  陈年看着方悦,想到了以前还拜托她给自己送情书的事,如今想起来竟是觉得有几分尴尬。
  “你也回来了啊。”
  陈年带了许笑意问。
  方悦想起了李溪亭在临走时的那些话,身子又忍不住颤了颤,陈年应该永远不会知道了,“没有,我一直都在安县,我大学毕业后就没离开过了。”
  还没等陈年开口,方悦又接着问:“那你呢,这次回来是?”
  陈年:“和妻子还有孩子一起回来的,回来过年,顺便带孩子见见他外公外婆。”
  方悦的身子快要稳不住,她声音有些颤,忙开口问:“是南月对吗?”
  陈年愣了下,难道她不知道?
  “对啊,南月就是我的妻子,我们还有一个可爱的儿子,今年刚刚满一周岁。”
  方悦努力使自己稳住身子,好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的失态,“你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陈年沉默了会,这才轻声道:“陈暮。”
  方悦忽地想起了什么,瞪大眼睛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他……这是知道了?
  知道了有一个少女早就在最为动情的青春时代就喜欢上了他,并且为了他做了那个最为卑切的暗恋者吗?
  他知道了吗?
  陈年笑着抬起头解释:“暮光的暮,暮色的暮。”
  方悦这才重新松开攥紧的双手,笑着回他:“这可真是个好名字。”
  陈年见她挺着大肚子还出来看雪景,手里还拿着一个相机,心里不由得感到奇怪,指了指她手里的相机问她:“你怀孕了还出来拍照?”
  方悦的丈夫这时出声了,他说:“是替一个好友拍的,她去世了,我妻子答应过她,会带她来看这个学校的每一场雪的,今天也不例外。”
  陈年注意到方悦的眼神一直停留在那栋未修缮完全的教学楼上面,他问:“你知道为什么这栋楼要这样修吗?”
  方悦被问得一愣,反问了他一句:“你不知道?”
  陈年被这句话问的奇怪,他怎么会知道呢,这可真奇怪。
  “我?”
  “我怎么会知道。”
  方悦想了想,也对,看来他是不知道的,毕竟当年亭亭也并未保证过一定会将这栋楼修出来,想必他也只是当个笑话听听吧。
  方悦看着那栋楼,开口问陈年:“你觉得它长得像什么?”
  陈年仔细地看了会,出声回她:“我觉得这栋楼的形状很像一棵树。”
  方悦回望了他一眼,低声道:“可是这棵树,你应该早就见过了,在你十七岁那年……”
  “什么?”
  方悦这时却不开口了,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看着这栋还未修缮完整的楼。
  那给陈年造成了一种错觉,就好像是她在通过这栋楼在看什么人一般。
  过了会,南月的电话打进来了,陈年接了电话后匆匆说了几句后挂完,然后跟方悦说了句有事要先离开后就匆匆踩着雪往回走了。
  方悦轻轻地走上前,在那栋教学楼前站定,她让丈夫替她扫了教学楼前的一个石碑上的雪。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安县第一高级中学2014届毕业生李溪亭同学捐赠。
  方悦看着陈年走时留下的脚印,想着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这栋楼是李溪亭捐的,捐这栋楼就花光了她所有的积蓄,楼修到一半一度因为钱不够而停修。
  在李溪亭离世时方悦答应过她会时常来安中替她看一看这里,这不,一看安县好不容易下了雪,她连身子都不顾了,立马拿了相机往这赶吗,方悦只是想替李溪亭亲眼看一看这里的雪,以及她深爱的安中。
  刚刚见到陈年的时候,她有无数次想要将这些事脱口而出,想要他知道曾经也有一个少女为了他走过漫漫长路,只可惜,他一次都没有看见。
  但是方悦知道她不能那么自私,陈年已经有他自己的家庭了,他不能再让他深陷其中,毕竟,暗恋,只是一个人的事,不是吗……
  李溪亭终究没能如愿以偿。
  方悦也知道李溪亭若是知道陈年现在一切过得好的话,还有了一个美满的家庭,那么,她也不愿意打扰的吧。
  毕竟,那一场暗恋,早就在得不到结果的那刻就该沉寂了。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然而,结解不开。
  这份暗恋,这份结,他永远也不会知晓,也永远解不开了。
  方悦看了眼石碑,等抬起头,眼里有些湿润,对着丈夫说:“我们走吧,她已经看过这场雪了,我们回去吧。”
  李溪亭,下雪了。
  你看见了吗?
  我想,这场雪,是你对青春最为珍重的告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