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四章

书名:群体狂热 作者:查尔斯•麦凯 本章字数:7446 下载APP
神偷狂想
Popular Admiration For Great Thieves
杰克:我们该去哪里找这么一群视死亡如无物的贤者!沃特:谨慎且真诚!
罗宾:拥有尝试的勇气和不知疲倦的勤奋。
内德:谁不为朋友仗义执言、不顾性命?
哈里:谁会为私利背信弃义、出卖朋友?
马特:让我看看有哪位官员可以说出这样义气的话!

——《乞丐的歌剧》(Beggars’Opera)
不管是因贫穷受苦而寄情于那些掠夺富人金银珠宝的侠盗,还是天生对冒险抱有向往,可以确定的是,各个国家的民众对于伟大而成功的侠盗总是怀有崇敬之情。或许正因如此,侠盗的事迹才有了迷人的光环。几乎每个欧洲国家都出现过神偷,其英勇事迹是所有穷人的颂歌,而他们的罪过则被编成歌谣,代代传唱。
那些以各国风俗民情作为其研究重点的旅行者,经常观察和评论这种情感。博学多闻的勃朗神父曾于18世纪初在英格兰住过一段时间,他在描写英格兰与法国趣闻时表示,自己所遇到的英格兰人中,喜欢吹捧拦路贼精彩故事的人绝对比喜欢炫耀军队英勇事迹的人多,每个人都谈论着他们的绝妙手法、他们的足智多谋、他们的仁慈慷慨,甚至连小偷都被视为最了不起的英雄。勃朗神父还说,各国民众的情绪都易受感染,对那些被处以极刑的罪犯一般都会关心地看一眼,然而英格兰民众对此表现出的则是非凡的兴趣:他们乐于看着他们经历最后的审判,并对这些实践上帝与人类正义之人的慷慨赴义报以最热烈的掌声。比如,那首古老歌谣就如此描述了知名盗贼麦克弗森:
他离开了,
如此欢嚷吵闹,如此自由奔放,他的举止是如此炫目:
在绞架下,
他踏着轻快的步伐跳起舞来。
在这些知名盗贼中,全英格兰最了不起,或许也是全世界最著名的,莫过于罗宾汉,他的名字因大众的喜爱而散发着独一无二的光芒。“劫富济贫”,人们将这不朽的声名送给他,这是一个足以偿还他恩情的名号。各种传奇小说与诗歌作品都争相将罗宾汉作为故事的主角,而他与侠盗好友们则身穿林肯绿呢的衣服,在舍伍德森林里以长弓捍卫自己的家园——现在这里是朝圣者的胜地,是纪念他的地方。如果罗宾汉只是一名老实安分的普通百姓,他所拥有的美德将不会受到人们的赞赏,但他选择了另一条道路。在其后的七百多年里,他的美德被广泛传颂,成为所有英格兰人无法忘怀的传说。他对穷人的慷慨、对女性的尊重,让他成为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侠盗。
18世纪的克劳德·杜瓦尔(Claude Duval)、迪克·特平(Dick Turpin)、乔纳森·威尔德(Jonathan Wild)和杰克·谢泼德(Jack Sheppard)都是后来为英格兰盗贼津津乐道的人物。这些城市游侠的骑士精神曾将英格兰人推入恐惧与敬佩交织的复杂情绪当中。
在英格兰,所有十岁以上的男性都知道特平。从伦敦驰马疾奔约克的神奇事迹,为他赢得数百万人的爱戴;他残忍地对老妇人纵火,逼其说出金银财宝隐匿位置的事,被认为是有趣的笑话;而他从容赴义的骄傲神情,则被众人视为一种美德。1737年勃朗神父在书信里写到,自己一直非常喜欢特平的故事,像是他打劫那些士绅后,总会给对方留下足够的旅费,并要对方许下绝不会去告发他的誓言,而那些士绅也都认真地信守承诺。
勃朗神父还听到过特平最让人肃然起敬的事迹。特平(或许是另外一位知名的侠盗)拦下一个非常富有的人,并致以自己最常用的招呼:“要钱还是要命!”但他在对方身上只搜到五六个基尼,因此他放走了对方,并以最亲切的态度告诫他,下次出门千万别再这般囊中羞涩!并补充说,如果下次碰见他身上还是只有这么一点钱,就要痛打他一顿!
特平的另一个仰慕者讲了另外一个有趣的故事,是有关特平在剑桥附近抢劫某绅士的。特平夺走了这位绅士的手表、鼻烟壶以及所有现金,只给他留下两先令。临走时,他要这位先生发誓自己绝不会告发他,害他被追捕。绅士立下誓言,两人礼貌分别。后来,他们在纽马克特意外相遇并认出彼此。绅士信守承诺,不但没有告发特平,还以非常光明磊落的方法从特平那里赢回一些钱:特平提议二人各自在一匹有希望获胜的马上下注,他愉快地答应了,就像接受全英格兰最绅士的男子的邀约一样。结果特平输了,于是立刻付钱给这位绅士。特平很欣赏绅士宽宏大量的态度,表示自己非常后悔当时打劫他,不然两人就能坐下来好好喝一杯了。讲这个故事的人非常高兴英格兰可以孕育出如此高尚的侠盗。
对英格兰人来说,杰克·谢泼德的事迹同样著名,其残忍的行为曾让英格兰蒙羞,但他最后依旧赢得了大众的赞赏。他不像罗宾汉那样劫富济贫,也不像特平那样以礼貌的方式进行打劫,但他在戴着手镣脚铐的情况下从纽盖特监狱脱逃了。这件知名且被传颂千遍的事迹,为他赢得了不朽的光环,并让他成为大众心目中的犯罪者典范。他被处决时年仅二十三岁,众人都对他的死感到惋惜。在他死后的数月里,他的冒险事迹成为众人口中唯一的话题;印刷店忙着印刷他的肖像,理查德·桑希尔(Richard Thornhill)爵士还为其画下细腻的油画。1724年11月28日的《大英期刊》(British Journal)刊登了对此艺术家的赞美诗词:
是您,桑希尔!
赐予那默默无闻、卑贱的名字
以耀眼的名誉;
让谢泼德逃脱被遗忘的命运,
使他的形象永留人间!
阿佩利斯·亚历山大(ApellesAlexander)笔下的奥勒留(Aurelius)成了恺撒大帝;
克伦威尔在利立的作品中闪耀;
而桑希尔的画作让谢泼德永生!
谢泼德的名声如此响亮,人人都认为他值得成为画作的主角。而由瑟蒙德策划的哑剧《幽默的杰克·谢泼德》(Harlequin Jack Sheppard),也在剧院造成极大的轰动。其中每一幕场景都取材于现实,包括谢泼德在克莱尔市集经常出没的酒吧,以及他从纽盖特监狱中脱逃的牢房。
1754年出版的《纽盖特年鉴》(Annals of Newgate)编辑维莱特曾说起过他的一位朋友从一名街头牧师那里听到的一段布道,有关谢泼德的处决。演说者批判人们总是过分关注肉体,却鲜少关注灵魂。他说:“我们可以比照恶名昭彰的犯罪分子杰克·谢泼德的例子。他克服了多大的困难、成就了何等了不起之事!这一切只是为了逃避那卑贱肉身被吊死的命运!他用弯曲的指甲巧妙地将绑在身上的铁链锁头打开,接着勇敢地挣开镣铐,爬上烟囱,扭弯铁条,成功越过石墙,并在黑暗中砸开那扇坚实的大门。终于,他爬上了盖着铅皮的监狱屋顶,用长钉将毯子固定在墙上,偷偷溜出教堂。他小心翼翼地走下阶梯,成功地逃到了大街上!
“噢,你们全都像杰克·谢泼德!别误会我,同胞们——我说的不是行为上的,而是精神上的。我的目标是将他的经历精神化。如果我们认为自己不需付出同等的痛苦与精力,以谢泼德拯救肉身那般的毅力来拯救灵魂,这简直是人类的耻辱!
“听我的劝告吧,现在,就用你们充满悔悟的指甲撬开心灵的枷锁!毁灭欲望的镣铐,爬上希望的烟囱,带着毅力穿越铁窗,突破绝望的石墙,凭借信心穿越黑暗的死亡幽谷!在神圣启示下净化自己,将信仰连接成毯子并固定在教堂的长钉下,抱着毅然的决心走出屈服的鸽笼,走下谦卑的阶梯!接着,你们将来到罪恶之狱的出口,逃离那个魔鬼刽子手的魔爪!”
因菲尔丁的作品而永远留名的乔纳森·威德却没有这般受人景仰。他不具任何可与罪行结合,能让他留下伟大侠盗名声的美德。他是一个卑鄙的人,因为畏惧死亡告发自己的同伴。他的卑劣行径为人所不齿。在去往刑场的路上,人们不断向他丢掷石头和泥块,以各种方式表达自己对他的轻蔑。
特平和谢泼德的情况则大不相同,他们容光焕发地赴死,纽扣上插着芬芳的鲜花,脸上是众人期待的坚毅与勇敢。当时,人们想到特平的尸体会被送到法医处进行解剖,因此当他们看到有人匆忙搬运尸体之时,便从搬运人手中将尸体夺走。他们抬着特平的尸体在镇上转了一圈,然后将其埋进一处非常深的墓穴中,还撒上大量石灰以加速尸体的分解。他们绝不能容忍自己的英雄——用二十四小时从伦敦一路飞马快奔至约克的英雄——尸体被粗鲁法医的无礼之手玷污。
克劳德·杜瓦尔的死亡则是另一场光荣的胜利。克劳德是一名彬彬有礼的盗贼。根据巴特勒纪念他的知名颂诗,此人——
为野蛮的阿拉伯人指引道路,
教会他们如何以更文明的方式打劫;
比那些没教养的小子更谦逊地接受战利品;在晦暗的英格兰,
以前所未见的优雅姿态慷慨赴义。
的确,克劳德堪称礼貌的楷模,其对女性的尊重更是众所皆知。当他最终被捕并关进“石墙铁牢”里时,罕见的美德与名声让很多女人为他的处境感到悲痛。巴特勒说,在他的地牢中——
女士们从全国各地而来,
向亲爱的囚犯献上她们的真心,
他坦然接受,就像是接受应得的贡品。……
法国的大盗中,没有谁比查理六世时期的艾默里固·泰德努瓦(Aimerigot Tetenoire)更出名了。他有四五百名手下,在利木赞和奥弗涅还有两座坚固的城堡。因为周围地区分布着许多封建贵族的领地,所以即便没有其他的收入来源,驿路也给泰德努瓦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财富。泰德努瓦死后留下一封非常特别的遗书。遗书里写道:“我将赠予圣乔治教堂一千五百法郎作为必要的修缮费用,两千五百法郎留给那位一直深爱着我的美丽女孩,其余财产全都留给我的同伴。我希望他们能像亲兄弟那样相处,并友善地分配财产。如果他们因利欲熏心而无法做到,也不是我的错,我只能建议他们准备好锋利的斧头,好劈开我那顽固的宝箱,并恣意争夺箱中的宝物,动作慢的人只能自认倒霉。”奥弗涅人至今仍以钦佩的语气讲述着他的壮举。
在后来的几年里,法国的盗贼们胡作非为,人们一点也不欢迎他们,更不要谈尊敬了。缺乏身为一名侠盗必须拥有的仁慈、礼貌与英勇的卡图什(Cartouche),他的名字在法文中几乎变成恶棍流氓的代名词。17世纪末他生于巴黎,1727年被处以轮刑。虽然他确实很坏,但还是有很多人为他的死而悲伤。后来,人们把他的故事改编成戏剧,该剧于1734年至1736年在巴黎各大剧院上演,均大获成功。
如今,法国人有幸又有了了不起的侠盗——维多克,他的名声如特平、谢泼德一样响亮。在活着的时候,他就已经成为许多虚构小说的主角,而他的同胞们更以他五花八门的成就为荣,到处炫耀,宣称欧洲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可以培育出像维多克这样聪明、成功且风度翩翩的大盗了。
欧洲其他国家也有这样的大盗,他们的事迹在各自的国家里可以说家喻户晓。比如德意志有辛登罕尼斯(Schinderhannes),匈牙利有舒博利(Schubry),意大利和西班牙也都有很多有名的盗贼。意大利匪徒闻名天下,他们不仅虔诚(宗教在当时是一种流行),更具有仁义心肠。人们从没想过他们会如此仁慈,因此对他们的善行越发感激。当其中一名匪徒被警察抓住后,他声称:“我捐出的善款比这些省任意三个修道院加起来还要多。”他的话确实不假。
在伦巴第,人们依旧牢记着两个世纪前被西班牙政府视为眼中钉的两名盗贼的故事。根据查尔斯·麦克法兰(Charles Macfarlane)的说法,他们的故事被放在该省所有小孩都会看的小小故事书中,且比《圣经》更受孩子们喜爱。
辛登罕尼斯是出没在莱茵河畔的盗贼,长期以来深受沿岸敬畏他的民众的喜爱。农夫口中总是说着辛登罕尼斯如何用狡诈的把戏戏弄那些有钱的犹太富翁或专断独行的司法人员,人们因他慷慨、英勇的精神而怀念着他。简而言之,人们不会同意让他们的河流与有关他成就的记忆分离,就像他们不会同意埃伦布赖特施泰因(1)的岩石被火药炸成原子一样。
在德意志还有一位非常有名的侠盗英雄,人们总是钦佩万分地谈论着他的为人与事迹。在1824年至1826年,毛许·纳德尔(Mausch Nadel)带领一大群盗贼,出没于莱茵河、瑞士、阿尔塞西和洛林一带。与杰克·谢泼德一样,他以极端危险的越狱举动赢得了民众的爱戴。当时,纳德尔被关在不来梅监狱的第三层,他避开哨兵的警戒,背着沉重的铁镣逃到楼下并游过威悉河。在游到一半时,其中一名哨兵发现了他,并开枪射中他的小腿,但他没有气馁,继续前行,终于抵达对岸,并在官兵搜捕他之前逃之夭夭。1826年,他再次被逮捕,并在美因兹接受审判:他被判处死刑。他是一名英俊挺拔、体格健硕的男子,就算他罪有应得,所有德意志人还是为他感到心碎。女士们更是大声叹息居然没有任何方法拯救这名外表英挺、作风浪漫的冒险者。
查尔斯·麦克法兰先生在谈到意大利匪徒时,认为对天主教包括其忏悔和赦免的滥用,是此种罪恶的帮凶,但他也认为说书人与街头卖唱者的推波助澜,起到了比牧师及修道士更大的作用。如果再加上一个剧作家,那么他的论点就完美了。从盈利角度看,剧院只会迎合观众的口味,不断以他们最喜爱的窃盗和强匪英雄作为演出主角。这些剧场抢匪穿着华丽的衣裳,神出鬼没,欢快、粗莽、不顾一切的举动极大地丰富了人们的想象。无论其拥护者如何辩解,这些罪犯的故事还是对大众道德造成了很大程度的影响。据说,为纪念1647年至1648年那不勒斯革命中的吉斯公爵,舞台上那不勒斯匪徒的穿着、举止和行为模式都被塑造得十分引人注目。当局立即禁止这一形象继续出现在舞台上,甚至禁止任何人在化装舞会中打扮成盗匪。当时的匪徒众多,吉斯公爵轻易就召集起一支以匪徒为主的军队协助他取得那不勒斯王位。吉斯公爵如此描述匪徒们:“他们总共有三千五百人,最年长的不超过四十五岁,而最年轻的只有二十多岁。他们全都身材挺拔,留着长长的黑鬈发,穿着西班牙黑色皮外套,搭配天鹅绒袖子的外套、金蕾丝和深红色布料做成的马裤,头戴金色或银色的帽子,看上去非常赏心悦目。他们的鞋子都很高级,配丝质长袜,腰带两侧各有一把手枪,皮带上挂着宽三指、长两英尺的打磨得锃亮的弯刀,脖子上则以丝带系着一罐火药粉。有些人会带火枪,也有人带短枪。”
英格兰的《乞丐的歌剧》是另一个在舞台上公开歌颂盗贼的例子。在大获好评后,《愚人志》(The Dunciad)给出了一段评论,塞缪尔·约翰逊(Samuel Johnson)在其《诗人传》(Lives of the Poets)中引述了这段内容:“这部剧作取得空前绝后的成功,在伦敦连续公演了六十三天,在下一季的演出中也取得了同样的成功。该剧登上了英格兰各大城市的舞台,在许多地方演出了三四十场,在巴斯、布里斯托尔等地甚至多达五十场。接着,该剧进军威尔士、苏格兰、爱尔兰,连续公演二十四天。女士们无时无刻不在哼着剧中的歌曲,许多人的房子也被装潢成剧中的场景。这次成功不仅捧红了作者,扮演波莉的演员也从默默无闻的角色变成城里最受欢迎的明星。她的画像被大量印刷出来并公开出售;有关她生平的文学作品也相继出版,甚至还有人搜集她说过的话或玩笑,以小册子的形式出版发行。更了不起的是,那一季度它把十年来一直占上风的意大利歌剧赶出了英格兰。”
约翰逊博士在他的书中还提到,后来的坎特伯雷大主教赫林(Herring)大力谴责此歌剧,说它鼓励犯罪与邪恶,将犯人视为英雄,还在最后的审判中放走主角。大主教还表示,在这部剧出现后,盗贼数量明显增加了。但约翰逊博士不认同这一看法,他认为拦路抢劫和入室行窃的人很少出现在剧院,而人们也不太可能因为看到主角麦思斯(Macheath)被判缓刑就铤而走险。但如果约翰逊愿意被说服,他其实很容易就发现拦路抢劫和入室行窃的人经常出入剧院,而欢乐的气氛也确实极有可能引诱那些本质已趋向堕落的年轻人走向犯罪。根据伦敦弓街的首席法官约翰·菲尔丁(John Fielding)爵士的说法,那部歌剧流行时,盗贼数量显著增加,而当时的官方纪录也证实了他的论点。
席勒的精彩剧本《强盗》(Räuber),得到了无数德意志青涩少年的喜爱与模仿。知名评论家威廉·黑兹利特(William Hazlitt)在提到该剧时表示,在众多戏剧作品中,这一部对他影响最大:“就像一记重击,使我晕头转向。”二十五年后,他依旧对该剧无法忘怀,它“深埋在记忆深处”,他甚至因为很难从当初的震慑中恢复过来而迟迟不能对该剧做出客观评价。剧中那绝顶聪明、充满哲思的小偷受到所有人的爱戴,一些年轻人出于崇拜对其进行模仿,他们放弃学业与家庭,住到森林或旷野中,致力于向旅人征税。他们想象自己就像摩尔人那样掠夺富人,然后对着夕阳或初升的月亮雄辩;也想像他们那样接济穷人,并自由自在地与同伴在崎岖的山路边(或弥漫着浓雾的森林深处的帐篷里)饮着莱茵葡萄酒。但是现实让他们发现,真正的盗贼跟舞台上虚构的侠盗存在着天壤之别,而三个月的牢狱体验——吃粗面包,喝清水,躺在潮湿的稻草堆上——虽然作为传奇小说来读别有韵味,但真正经历起来却糟透了。
拜伦勋爵创造的那位高贵盗贼,在某种程度上也扭曲了英格兰少年的品位。然而,他们比德意志少年更理智,没有谁真的遁入丛林,成为盗贼。即便异常崇拜海盗康拉德,他们也没有选择流浪大海,效仿他升起黑旗。他们用自己的言语而不是行动来表达个人的钦佩,他们赞美海盗、海盗新娘及其冒险事迹的诗句占据了期刊的所有版面。
主要的影响还是剧作家造成的,拜伦造成的影响还是比席勒和居伊小一些。在绚丽舞台、华美服饰与悦耳音乐的推波助澜下,剧作家不知不觉便以错误的观念扭曲了大众的价值观。
伦敦那些贫穷且人口众多的地区有许多廉价的剧场,里面充斥着无所事事的年轻人和放荡的人。在那里,所有关于盗贼与谋杀者的故事总是比其他表演更受欢迎、更吸引观众。在这些剧场里,所有罕见而邪恶的罪行都登上了舞台,娱乐台下那些或许将成为模仿者的观众。拦路贼、窃贼、马贼的犯罪故事取悦着观众,其中荒诞笑料无处不在,但同时充满了人性最深处的悲剧内涵,因而赢得了观众感同身受的喝彩。
对于普通读者来说,情况就大不相同了,大多数人都更愿意了解著名大盗的冒险故事。即便是小说,他们也愿意去看些曲折动人的传奇故事。诗人也加入进来,随自己的喜好赞颂那些所谓的英雄,唤起我们对大盗吉尔德罗伊或麦克弗森悲惨命运的同情,或者以不朽的诗歌赞美苏格兰大盗罗布·罗伊(Rob Roy)的复仇。假如诗人能用他们优美的语言让整个世界相信,这些英雄只是晚出生了几个世代的被人误解的哲学家,心中热爱着
古老的传统,简单的原则,他们应当臣服强权,
他们应当履行承诺,
那么这个世界或许会变得更聪明,并愿意更好地分配其拥有的资源。这样的话,盗贼也许会和这个时代和解,达到社会和谐。然而事实上,即便是手段高明的魔法师,恐怕都无法让他们明智起来。
(1). 曾经是莱茵河上的一个军事要塞。——编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