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世间那许多的爱和情谊

书名:这一生多少爱 作者:虫鸣 本章字数:8405 下载APP
他并不指望这世界上还有第三个人能理解他和云涛十几年的兄弟情谊,男人之间,语言永远是多余的。
  
  
  赵言诚正为一个不用去公司的早晨该如何渡过而苦恼着,沈云涛打来电话,约他去事务所。
  他到达目的地,苏茵领他进里面。沈云涛的桌上摆着咖啡和三文治,他正埋头在笔记本上忙碌地敲敲打打。
  每个成年人除节假日以外的早晨都是这样渡过的,这一幕给刚停职的赵言诚产生了强烈的冲击。
  他走过去,尴尬地打了声招呼,勉强以玩笑的口吻说:“你可真卖命!”
  “有个案子下礼拜开庭,现在是分秒必争。”云涛抬起头,把笔记本推到旁边。
  苏茵又拿了杯咖啡进来,随即去关上门。
  “李洪洲的结果真出人意料,”沈云涛敲着桌面说,“完全想不到他常年照顾一个精神病患者,又在精神病院工作过,显然,他对精神病的模仿已经入木三分,虽然我还是有疑虑——他不可能贿赂到司法鉴定人员,可他确实逃脱了。”
  赵言诚到今天已经能心平气和地面对这个再可笑不过的鉴定结果,为此,他只是淡然地点点头。
  一直在思考的苏茵抬起头来,歉意了看了赵言诚一眼,说:“对不起,我也是一直认为他不可能逃脱得了司法鉴定,所以就寄希望于此,全然忘了以前发现的重要线索。”
  “什么线索?”赵言诚倒因这句话来了精神,马上问道。
  “记得李洪洲的家里第一次被抢劫后,我在他家里看到了精神病类的书籍。当时没有引起重视,也忽略了他一直在钻研精神病书籍。”
  沈云涛略微思索了一下,劝慰道:“别这样想,一般人也不会考虑得到,这种事实在是太少见了。”
  “我想不通的是,他真的做到了,为了逃避刑罚制裁的多少罪犯都试过诈病,真正成功的能有几个?”苏茵说。
  “但也不能说没有。我之前也觉得他不可能逃得过鉴定。是,一般人是别想逃过,可如果是一个长年钻研精神病类书籍的人呢?”沈云涛接着说,“我们现在该伤脑筋的是,结果已经出来了,而且对言诚不利,能做的就是找到他诈病的证据。”
  “你就这么信任我吗?”赵言诚忽然说,他的目光里带着难以形容的感激,“即使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你仍觉得我是被冤枉的?”
  “这有什么不对?”沈云涛很严肃地问他。
  “没,没什么。”赵言诚这句话像是含在嘴里咕哝一样。
  沈云涛接着说,“一审过后,不管败诉或者胜诉,不管李洪洲的代理律师是否给他争取到精神损害赔偿,这都不能恢复你的名誉,唯一的办法只有拿到他诈病的证据。他应该有亲人吧,可以想办法收买他的亲人。”
  “他只有一个弟弟,还有一个没过门的未婚妻。”赵言诚说。
  “你可以试着去找找林冬雪啊,”苏茵想当然地说,“你帮了林冬雪那么多,而且我确信她是个心地善良高尚的女人,说不定她会帮到你。”
  “那毕竟是她老公,她怎么可能帮一个外人,说不定,她正在为我打了他老公而恨我呢!”赵言诚不抱任何希望地说。
  沈云涛接过话头,“无论如何,你要去试试。你的名誉越早恢复,困扰才会终止。”
  赵言诚百般不情愿,又不想拂了朋友的一片好意,便点点说:“我试试吧。”
  沈云涛又转向苏茵问,“你刚刚说李洪洲家里遭到过入室抢劫?”
  “是啊,就在他患病后不久,有两次。”
  “还有没有别的发现?”
  苏茵想了想,摇摇头,“没什么发现,除了他有个游手好闲、想发笔横财的弟弟,他屋里好多的机率组合那类的书籍,一看就是个经常买彩票的。”
  沈云涛认真听完就沉入思索当中,许久,他才又说道:“我刚得到消息,著名的工伤律师周文朗代理了李洪洲的案子,他是全国十大律所之一,志和律师事务的合伙人。这可是个厉害角色。”
  “胜诉和败诉都与我无关,正如你所说的,我现在只在意如何才能恢复我的名誉。”赵言诚说。
  沈云涛诧异地看向他,“你之前可不是这种态度。”
  “之前是之前,我现在被停职了。再说,公司也不缺那点儿赔偿费,他们倒希望官司快点打完,世人就越早遗忘这件事,对公司就越有利。”
  沈云涛和苏茵互看了一眼,他们都觉得现在的形势对赵言诚太不利了,如果连企业那方面都不支持他,赵言诚这顶黑锅就注定要背到底了。
  三个人都陷入沉默当中,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沈云涛过了一会儿说:“先等等看,他既然是诈病,就一定能找到证据。”
  
  赵言诚又来了到了这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前两天一直下着雨,被踩扁的垃圾果皮粘在无人打扫的街道上,一排排矮小的木楼在阴冷的雾气里露出黑色的房顶。严寒的季节,那些脸孔脏污、衣着邋遢的人也不出来游荡了,一条石板铺就的街冷清寂寥,整个新安区就如同一个临终前衣衫破烂、孤苦凄凉的老太婆,蜷缩在这表面光鲜的世界的某个阴暗角落里瑟瑟发抖。
  林冬雪没有手机,他又不能贸然上楼去找,必须得提防李家兄弟发现,他正一筹莫展。身后“吱哑”一声,一间店铺的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打着哈欠的男人。他看了下时间,早上十一点。他心想,唯独这里的人谋生不需要起早贪黑。
  他走向那个人,掏出一张一百的人民币,请他去帮忙找林冬雪。
  “我要跟她要回欠着我的钱,所以,别让她知道是谁找她。”
  叮嘱完毕,男人跟店里的女人交待一声,揣着他的钱去了。
  两分钟后,穿着一件灰色棉袄的林冬雪跟在男人的身后从楼里出来,远远地看到赵言诚,她惊愕地站在原地,然后转身就往回跑。
  赵言诚几步追上前,堵住她的去路。那个男人只作平常地看了他们一眼,未露出一丝好奇,在这种地方,这类事情显然太常见了。
  赵言诚看着男人钻进店铺里面,才对低着头,惊惶不安的林冬雪说:“对不起,用这种方式骗你出来,可我也是不得已的。”
  “您找我做什么?”林冬雪抬起眸子,防备地望着赵言诚。
  “是这样的,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必须让你知道,我没有动手打过你男人,而且他根本没病,他是装病的。”
  “骗人的是您,亏我以前那样尊敬您,可是您也一样地仗势欺人。”她往楼上看了一眼,对赵言诚流露出恨意。
  “你得搞清楚是非,”赵言诚火大地说,“你男人装病,陷害我,就是为了向公司多讹诈些钱财。”
  林冬雪低头沉默,赵言诚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也猜测不出她在想什么,便接着说道:“我的车就停在街口,跟我谈一谈,我需要你的帮助。”
  “赵总!”林冬雪语气冰冷地说,“即使洪洲是装病,是为了讹诈公司的钱财,我跟他是一家人,凭什么我要帮一个外人?”
  “凭什么?就因为他是你家人,他做了不道德的事,你也要跟他同流合污?凭什么?难道这个社会畸型,人心就非得这么自私肮脏?”赵言诚愤怒地说。
  “我相信洪洲的人品。”林冬雪充满敌意地瞥了赵言诚一眼,“借您的钱我会还的,但是,请您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这会让别人觉得我跟您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为了我的名声,请您自重!”
  赵言诚因这席难听的话颜面无存,他还没开始感到愤怒,林冬雪已经趁这个空当越过他跑进楼里,赵言诚转过脸,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拐角处。
  
  凌筱在别墅前轻叩了三下门,衣服被染成五颜六色的林慕平来开了门,见是凌筱,他拿下咬在嘴上的画笔,微笑地请她进去。
  凌筱跟在他身后进到一间光线充足的画室,画架上摆着一幅还未完成的风景画,画笔和调色盘凌乱地放在一张大桌子上。朦胧的白光从落地窗透进来,凌筱感到前所未的惬意,这是她以前最熟悉、也最喜欢的环境。
  “你来了真好。”林慕平端了杯咖啡给她。
  凌筱接过来,一眼看到杯子的边缘还染得有颜料,她摇头放下杯子,“我不喝。”
  林慕平笑了笑,“我忘了,以前你就不喝我泡的咖啡。”
  “不是不喝您泡的咖啡,而是您的杯子没洗干净,您真是一点没改,还是这样邋遢。”
  “有了你就好了,你泡的咖啡我喝着也放心。”林慕平一点也不介意地说。
  “恐怕还是跟以前一样,您说是收我当学生,其实就当是雇了个免费的保姆。”凌筱找了个没放东西的空椅子坐下来。
  “现在我可是付你薪水的,而且画展已经结束了,你现在要做的事不多,很划算啦。”林慕平喝了口咖啡,看着刚坐下的凌筱说,“你别坐着啊,看桌子那么乱,帮忙给收拾一下。”
  凌筱只得又站起来,去整理那些扔得乱七八糟的画笔和调色盘,耳边还传来令她讨厌的声音,“地上也好乱,这些纸都是谁扔的?也不知道收拾——”
  收拾好桌子,她转过身,林慕平已经坐回画架前完成他那副作品。他的背挺得直直的,手凌空挥动着,眼睛专注地盯着画布,白光落在他平滑宽阔的前额上,几缕发丝变成了透明的白色。
  凌筱知道,这时的他已经忘了这屋里刚来了一个人,便不去打搅他,自己坐到另一个支出空白画布的画架前,摸到搁在旁边的画笔时,她的手微微发抖,心里也产生了几分怯然。
  举起画笔,往画布上一按,她的手立刻缩了回来,只呆呆地望了画布几分钟,她扔掉画笔,蹲在地上拾起那些废纸废布。
  一个下午,她把画室打扫得窗明几净,然后就站在林慕平身后看他作画,待他起身时,已经是晚饭时间。
  林慕平看到整洁有序的画室露出赞叹的神情,他望向斜挑着眉看他的凌筱,满意地微笑着。
  “你刚离开的那段时间,我还真是不习惯。现在你回来了,竟然也有些不习惯。”
  “我猜您打听到我的下落时,您一定产生了这样一个念头——终于又可以奴役那个傻丫头了。”凌筱往两个洗得很干净的咖啡杯倒进刚煮好的咖啡,递给林慕平一杯。
  “我是在奴役你么?”
  “当然没有——用您的话说,这是让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林慕平啜了口咖啡,但笑不语。当他的目光越过凌筱落在那幅涂了一个小黑点的画布上时,他转头用一种疼惜的神情望着凌筱,“不要勉强自己了,想画就画吧。”
  凌筱却轻轻地摇了摇头,“一点也不想。当我拿起画笔时,我脑子里浮现的是你正在画的那副风景画,到现在,还是没有我想画的东西。”
  “我的意思是,即使你脑子里浮现的是我那幅画,你也可以画。”林慕平说。
  “那不是跟您当初说的话相悖了?”凌筱露出一个自然的微笑,“您别担心,迟早有天我还会再画的。现在我没有灵感,也许这些年我都算是白活了,竟然从来没有过画画的冲动。我想,欧洲那些大师们,他们每画一幅画一定都是满怀激情的,即使没有画笔和画布,他们的脑子里也一定有一幅瑰丽的画卷,可我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最多——只能临慕。”
  林慕平走近她,如同一个和蔼的长辈拍拍她的肩,“别想太多了。”
  “嗯。”凌筱低头,用手指抚着咖啡杯边沿。
  “还能适应这里吗?”林慕平换了一个话题。
  “我觉得很好。”
  “那一起吃晚饭吧?”
  “这个请原谅,我不能陪您了。”凌筱歉意地说,“婆婆住院了,我必须得回家做好晚饭给她送去。”
  “真遗憾,那就改天吧。”林慕平说,“正好我也要出去吃饭,顺路送你吧。”
  临下车前,凌筱转头用一种感激的神情望着林慕平,“谢谢您!即使您不说,我也知道您是想帮助我。给我时间,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林慕平脸上仍是那种温和的微笑,“我是为了自己,这些年我一直在作一个猜想,出自你手的完美作品究竟是什么样子,然而,这些年一直没等到。但是,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我有这个耐心等待。”
  凌筱的眸子里盈满感激的泪花,她转身拥抱了林慕平,然后,带着微笑下车,向他轻轻地挥动着手。
  这么多年,唯一理解她内心的,不是与她朝夕共处的丈夫,也不是深爱她十几年的沈云涛,却是这个与她多年不见的人。
  
  赵言诚成了一个无所事事的人,每天按时上下班的却是凌筱,尽管他们住的地方离林慕平的小别墅比较远,凌筱也是早起赶公交车,没有使用家里唯一的一辆私家车。
  她每天晚上会把第二天的饭菜准备好,中午赵言诚只用微波炉热一下就给母亲送去。
  她比以前更能纵容赵言诚的坏脾气,不让丈夫衍生出自卑的情绪,尤其是这种时期,赵言诚不可能找得到新工作,男人一旦没工作,就容易消极堕落。
  林慕平虽然疼爱她,脾气也多少有些古怪,所幸凌筱多年前就很了解他,现在应付起来还不算是太吃力。
  她成了这个家的核心,而即使她任劳任怨,赵言诚总不是个能每天老实待在家里或医院、拿本书或杂志打发时间的人。
  一直作为家里顶梁柱的他因为暂时失业心头焦虑,他变得敏感多疑,如果凌筱无意间要他做一件小事,他也会归咎为凌筱已经不再把他当成一家之主,甚至是可以随意指使他了。似乎,在他的内心里有这样的想法:他多年才在公司爬到那个位置,让妻子可以养尊处优,靠此才在家里也占了个主导地位,如今不但地位不保,多年的辛苦也付诸东流了。
  大多数时间,他都在医院。岳父岳母来看望母亲时,偶尔会出于关心问及一些相关他的情况,当然也会问起工作,赵言诚礼貌地回答他们,心里却避免不了地闪过这样的念头:他们一定是开始嫌我了。
  事实上,凌筱的父母一生也存下了不少积蓄,赵言诚失业第二天,凌父就拿给女儿一张存有十万块钱的银行卡。
  凌筱和赵言诚起初不要,凌父便说:“我们存这些钱还能带到棺材里去不成?还不是给你们花的。”
  凌筱自作主张地收下了,赵言诚却把那卡跟自家的银行卡分开来放,还很有骨气地对凌筱说:“爸妈养老的钱,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动它。”
  凌筱尽管想说这钱是父母特意给她存的,养老的钱老人家肯定另外存的有,然而一看到赵言诚阴沉多疑的脸色,嘴动了动,只说随他去了。
  赵言诚想为妻子做点事情,他心血来潮想试着做顿晚饭给妻子,向来疼女儿女婿的凌母却突然来到他们家,挽起袖子就把他赶出厨房。此后,凌母每天都按时来他们家,把家务全包揽了。
  赵言诚想多陪陪时日不多的母亲,可岳母担心年轻人怕病房沉闷,有空去就医院照顾亲家。
  如此一来,赵言诚更觉得自己是个比婴儿还要没用处的废人。
  
  病房里,赵言诚见岳母跟自己的母亲聊天,她们就院儿里哪家的女儿嫁了个盲人这八卦也竟然聊了整个上午。他懒得奉陪了,便借口出去卖份报纸,两位老人家谁也腾不出空来搭理他,只点了个头,又聊了起来。
  医院那片不大的花园里是一片冬日凄凉的景色,早晨阴冷的雾气还未散尽,一缕一缕轻薄的雾绕在玉兰树的枝头,小径边的冬青还是簇绿的,没什么人。大冬天的,当然不会有人离开有暖气的病房,来院子里受冻。
  然而赵言诚偏巧看到了两个人,一个面目不清的男人坐在轮椅上,另一个——赵言诚一眼就认出来,显然那个人也认出了他,推着轮椅往他这边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苏茵问。
  “我妈在这里住院。”赵言诚说着往轮椅上的男人看了一眼,是个五官粗犷,体格健魄的男人,尽管他坐在轮椅上,却有一种落拓不羁而又潇洒自在的气质。
  “他是我的堂哥,苏斌。”苏茵指指他的腿,“因为尽给家人添麻烦,前段时间遭报应摔断腿了。”
  赵言诚小心谨慎地朝苏斌右边空空的裤管看了一眼,心想,这丫头的嘴可真够恶毒的。
  他的脸上微露尴尬。可是苏斌却毫不在意,甚至是乐呵呵的样子,“你再不嫁人,也当心遭报应嫁个我这样的瘸子。”
  “要你管!”苏茵愤然回嘴,然后她又问赵言诚,“大冷天的,你待这儿干嘛?”
  “里面闷,我出来走走。”他嘴上应着,心里却在怜悯着失了条腿的苏斌。
  苏茵似乎看出来了,把轮椅调了个方向,扶手对准赵言诚,“你也发这神经?那正好,你陪他走走吧,我都快冻死了,过会儿你帮我把他送回病房。”
  赵言诚正想说她两句,怎么能把病人随便扔给别人,苏茵已经撒手跑开了。赵言诚只好愣愣地看她钻进住院大楼里,那模样好像真是冻坏了。
  他正不知如何是好,苏斌却对他笑笑,“你们应该挺熟的吧?”
  “是,是啊。”赵言诚随口答应着。
  他担心苏斌误会他和苏茵的关系,正想解释,苏斌又开口了,“不是很熟的,他肯定不会放心地把我扔给你。她说话虽然不好听,疼人却是假不了的。”
  岂止是不好听,简直是冷血恶毒。赵言诚心想,可他总不会说出这种话。
  “你的腿——怎么啦?”他问苏斌。
  “攀岩时摔下来了。”苏斌淡淡地答道,似乎他并没有觉得那段回忆有多可怕。
  “没有安全措施吗?”赵言诚不解地问。
  “哈哈,我说的攀岩不是游戏,而是真正地在陡峻的岩壁上攀爬。”苏斌的笑声爽朗,说起这个话题,他也打开了话匣子,“听说过悬棺吗?我们一行五人,离我最近的那个失了手,我为了救他,自己摔了下来。真可惜啊,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事故,也许就能亲眼见识这个千古之谜。”
  赵言诚觉得这个人有点疯,厚道点说,也是逻辑思维出了问题,不惋惜自己的腿,偏偏耿耿于怀那个诡异的悬棺。
  大概是这段日子太无聊了,赵言诚觉得跟这么个人聊天起码比在病房里坐着有意思,便问:“其他人呢?他们应该可以把看到的告诉你吧?”
  “我摔下来,他们也都撤了。”苏斌遗憾地说。
  赵言诚这会儿他竟然也同他一样感到遗憾起来,“为什么想亲眼看到悬棺?”
  “对于一切无法解开的疑惑,我都想亲自去寻找答案。”苏斌说。
  赵言诚能理解,他也经历过一段探索欲望极强的时期,一切他所听闻的、无法解释的东西都对他有着极大的诱惑力。
  “神秘的大自然总是让人想亲近,而你越是想亲切它,就越渴望去解开它的种种谜团。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上瘾的,三十多岁了还是个一无所有的光棍,现在又搭上一条腿,可我还是一点也不后悔。”苏斌的眼睛闪着异样的光彩,病房把他憋坏了,亲人们不是觉得他活该,便是同情,可谁也没有兴趣听他说这些话,难得有赵言诚这样一个无聊的人充当听众。
  “说真的,如果你娶到了一个让你十分为她着迷的老婆,生了一个聪明漂亮的孩子,你的身体健康,有一份清闲又足够养活家人的工作,你真的不后悔当初的选择?”赵言诚把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他觉得苏斌说这种话完全是想维护自尊。“其实,你是不想让当初反对你的人高兴吧?因为你的腿摔断了,他们每个人表面上流露出同情,背地里却可能说:‘看吧,他当初要是听了我们的话,决计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苏斌神情坦然地看着赵言诚,他的眼睛很纯净,仿佛从来就没有过像这赵言诚这类普通人经常会有的复杂情绪。
  “你真是个有趣的人。”他笑着说,“你的想法没错,对于大多数执迷不悟的人,别人都希望看到他失败,从而受到教训,以此来证明他们是多么地明智。可你还是错了,因为我不是个执迷不悟的人,我是考虑得很透彻了,才义无反顾地走上这条路,为此,我还与相恋了五年的未婚妻分手了。的确,这世上大多数人能够藏起内心的梦想跟现实妥协,等他习惯了在工作上受气、然后回到家抱怨妻子做的菜难吃的平凡生活后,梦想便真的只能偶尔在梦里想想了。而我,我十年前就知道,那样的生活会像绳索一样勒死我,我不会开心。可是现在我却能这样跟你说,至少,过去十年我每一天都开心的,心灵上得到的享受也绝不是一般人可以体会的。”
  “那么以后呢?”赵言诚仍然觉得他的想法过于不切实际,他甚至有些气恼这个人的嘴硬,“以后你该怎么生活?”
  “我想把这十年的见闻经历整理出书,还有那么多仍在路上的伙伴,他们可以跟我口述每一次的经历,由我记录,然后再向杂志社投稿,收入应该够我生活了。”
  “你会写作吗?”
  “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学。”
  “出书之前你靠什么生活?”
  “只能向亲友借。”
  “你还是成了别人的负担。”赵言诚没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已经是咄咄逼人,可是他就想让这个人承认自己的想法错了。
  “我不否认我自私。”苏斌和气地说,“记得小学老师最常教导我们的一句话是:努力学习知识,长大后要成为一个对国家和社会有用的人。长大后,我们却都这样认为:学习知识是为了自己有更光明的前途。再成熟些,大家便有了这样的想法: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让自己和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只能说,我是自私的人当中更为自私的,我只为自己的梦想。”
  他的话夹杂在寒风里传进赵言诚的耳朵,树枝轻轻地摆动着,赵言诚觉得自己快要被冻僵了。可是他想不出还有什么话能说服这个人的,不,他根本说服不了,因为苏斌的每一个回答都像是在逐一解开捆缚着他的心结。
  “你冷吗?我送你回病房。”赵言诚心里产生一种无名的恐惧,他不敢再与苏斌聊下去,尽管他的本意是还想听这个人夸夸其谈上一会儿。
  苏斌的病房在四楼,比赵言诚母亲的病房低了一楼,赵言诚和苏茵把他扶上床,三个人随意地聊着。
  “最近忙吗?”赵言诚问苏茵。
  “我还好,就是有个人忙得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有时甚至是打个盹儿又睁开眼睛工作。”苏茵说。
  “你说云涛?”
  苏茵点了下头,“他手头上都是些大案子,本来就要占用他一部份的休息时间,现在还要研究国内的工伤法规,休息时间当然就更少了。”
  “没有拖累你就好。”赵言诚说。
  苏茵对他这句话颇为不解,甚至为沈云涛感到愤然不平,“谢谢你的关心!不过,你是不是应该先关心一下你的兄弟?”
  赵言诚只笑了笑,他并不指望这世界上还有第三个人能理解他和云涛十几年的兄弟情谊,男人之间,语言永远是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