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别无选择

书名:清宫遗恨 作者:晨梦初醒 本章字数:9281 下载APP
经过了刚才那一番折腾我只觉得累,回了织造府就想要回房休息。我们的住所在织造府的最里头是李煦特意为康熙南巡新建的。回了屋怡儿已经醒了,保姆抱着女儿正逗她玩,女儿见我回来了,伸手叫我。我换了衣服又洗过了手这才抱过女儿。
   “怡儿,睡得好吗?”
   “妈妈,抱,抱抱。”
   怡儿张开小手臂环着我的脖子,我笑着搂紧了她,不是地亲吻着她的小脸蛋。陪着女儿玩了会儿,外头有人通传说是康熙回来了。我把怡儿交给保姆,赶紧到前头去接驾。看来此次江南之行他收获不少,还没靠近前厅,就能听见他高兴的笑声。我的心也是被他染上一层喜悦。快走几步入了屋,我朝他微微一福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祁筝!”他搀起我,一脸的神采飞扬,“这次真是不枉此行。朕有好多话要和你说。”我笑着连连点头,他又道:“朕有些事要和栋亭说,待会儿来找你。”他放开我,带着曹寅入就往里走,我本想回去陪着怡儿,李煦突然出声道:“给德主子请安。”我礼貌性地回头道:“李大人这次辛苦了。”我这才注意到他身边跟着一个女子,她微微抬起头,明眸皓齿的颇有几分姿色,我没见过此人,不像是从宫里跟来的。
   “这位是……”
   李煦抬起头道:“这是奴才府上的丫头,娘娘不在,奴才担心人手不够,所以叫她这几日都跟着我们照应。”
   “噢。那真是辛苦你了,伺候皇上很累吧。”
   我微笑着示好,谁知那丫鬟突然脸上一红低下头去。李煦见状躬身道:“往后在宫里还请娘娘多多照顾她……”
   我蓦地一愣,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李煦继续道:“奴才正在替她办抬籍的事儿,这一路回京还请娘娘多多调教调教她,省得她到了宫里什么规矩都不懂坏了事儿。”我的头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 “嗡嗡”作响,脑袋中霎时被各种念头充满,它们相互推挤着争先恐后地想要冲出我的脑袋。心揪紧地疼,疼得我快不能呼吸。我感到一阵晕眩,赶紧一把握住身旁的茶几的一角,这次勉强支撑住摇摇晃晃的身体。
   “好,好,辛苦李大人了,这位妹……妹……,也辛苦了。”这不是我的意志,我只知道我的嘴已经不受我控制地一张一合,说出这些不是出于我意志的话,我茫然地转身,一步,两步,三步,我一踏出厅堂就飞快地跑开。一路奔至怡儿的屋子,碰地推开门,我几乎是抢着从保姆手中接过女儿。
   “主子!”
   “出去!”我呵斥住惊慌失措地看着我的保姆,睁着胀痛的眼睛喊道,“出去!出去!全都给我出去!”屋里的人鱼贯而出,当门合上时我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骗子,骗子,你是骗子!什么“fujin”都是骗人的。我怎么会信了你,我怎么会信了你呢?自塞外回来之后我们一直都很好,好到让我相信,那日意识朦胧之时他一声声在我耳边的告白是真的,让我以为他看我和别人不同。
   “原来都是假的,原来这都是他的谎话……”
   女儿像是感受到我的痛苦,也跟着泪盈盈地看着我。“妈妈,妈妈,抱抱,抱抱。”她的小手贴着我的脸,掌心间的温热确实我此刻唯一能感到的暖意。
   “怡儿,怡儿……妈妈没事,妈妈没事……”
   我擦干了眼泪,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抱紧了女儿。脑海里交替重复的却是那塞外的一日一夜和李煦身旁那张娇美的脸。我抱着女儿独自在房里,眼看日暮西山,我的心也跟着一点点的冻结。心好痛,我以为它已经碎了,抚上心口,意外地还能感到掌下微微地跳动。原来它还在这,原来这颗心还是我的,还没有交给他,我的心还是自由的。
   “筝儿!”
   世事就是如此,往往你最不愿意见的人,偏偏就出现在你眼前。
   “筝儿,来。”
   我胸口一阵郁结,下意识地抬头冷冷地看着他。
   “怎么了?你怎么一个人待着,其他人呢?”
   女儿见到久违的父亲是异常的高兴,她漾出一抹笑容窝在我怀里朝他伸开手。“抱抱……”
   “阿玛的小公主。”
   他伸手想抱女儿,我抱紧了女儿躲开了他的手。
   “筝儿?”他诧异地看着我,坐在我身旁道,“怎么了?是累了吗?还是不舒服?”
   我硬生生咽下堵在胸口的那块石头道:“没什么,一直待着有些闷罢了。”
   他喜笑颜开,握着我的手道:“知道你闷了,李煦说晚上苏州城里有庙会,咱们去走走。”我不想去,可是我更不想他多心。我抱着怡儿站起身,他一把拉住我的手带着我往外走。我眼中一酸,差点落下泪来。为什么明明是如此温暖的手,却温暖不了我的心?
   "苏州城里正直一年一度的庙会,虽然夜已经降临,各处被灯火却照的如同白昼。行人三三两两结伴成行,或观灯,或猜谜,走累了就找个小贩吃碗小食,让腿休息,让肚子填饱。 "
   “筝儿你看。”
   他随手指来是一片繁华喧闹,同我内心的郁结痛楚形成鲜明对比。你怎么能怎么对我,你怎么可以一次次骗我,一次次辜负我。我想问,我不敢问。这本就是他的权力,天下间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何况一个女人?何况一个谎言?
   他被一幅字画吸引,松开我的手上前细看,将那掌心的温暖,和所有由此而起的酸楚,痛苦一并带离。拥挤的人群渐渐隔开我们,我没有跟上,只是抱紧了怀里的女儿。
   “筝儿?筝儿!”
   他焦急地呼喊埋没在人群中。我转过身,低下头,投身入人流,让那一声声的呼喊逐渐远去……
    
   一场细雨破坏了难得的庙会,人们也是玩够了,开始三三两两的结伴而回。纷纷而降的雨点渐渐打湿了青石路,人们匆忙而过后,地上随处可见被踩踏过的纸片和吃了一半的小食。喧闹过后的沉寂显得格外的凄凉,我却沉浸在这雨中,看着身旁匆匆而过的行人,走着属于自己的缓慢节奏。
   同他分开有多久?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我不知道。他在找我吗?他会找我吗?我不敢想。雨渐渐打湿我的衣服,我毫不在意。我更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因为这样我不用去想过去真正的祁筝,我不用去等将来成为祁筝的琉璃。
   “妈妈……妈妈……”
   怀里的女儿,不舒服地扭动着。
   “怡儿,对不起,额娘对不起你。”
   恍惚间感到头上似乎是多了一道阴影替我挡去了纷纷而下的雨。
   转过身去,却见那人竟是他……
   一袭长袍,一柄油伞,风卷起过他的衣角,吹过他的脸庞,拂过他的发丝。他就那样随风而来,随雨而至,带着一脸的哀伤的笑容为我撑出一片天,遮去那满天纷纷扰扰的细雨。微弱的光芒映出他一脸的痛和伤,此情此景是不是就是所谓的“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不言,他不语。在这朦胧的雨中,我们只是那样沉默地驻立着,目光在无意间交汇却再也没有办法移开。他几次掀动嘴皮子想要说什么最后却还是被压下,自刚才起就不曾移开过的目光中有着压抑及痛苦。握着伞柄的手渐渐收紧,原本的千言万语在几经反复后却只剩下一句。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低沉沙哑的声音伴着淡淡的愁将这字字句句刻进我的心中。
   “带我走。”
    
    
   替女儿换上干净的衣服又哄她睡了,我却无法入眠。那句“带我走”不过是我一时情绪激动之语,没想到他一语不发地带我来了别府。我推门出去,他背对着我站在院中。去黄花山那次也是,这次也是,我就算再傻也感觉得到他认识祁筝,不,也许不仅仅是认识,回想当初李氏说过的话,我隐隐猜到他也许就是祁筝曾经爱过的人。有些话我一直想问,可却又不敢问。我怕知道是祁筝所有的不幸始于康熙的介入,我更怕……
   “公主睡了吗?”
   他低沉的声音蓦地想起,阻止了我正要回转回房的举动。
   “嗯。怡儿睡了,这次谢谢你了,还有,还有祚儿那次,我欠你的太多了。”
   “不,不要和我说谢谢。”他依旧背对着我,话语之中却流露出几分苦涩。“他在找你。明儿一早我就送你回去。”
   “找我?”我怔怔地重复着,突然又想到他曾经的风流快活,心里的恼恨止也止不住。“找我干什么?他那么多女人不缺我一个,不仅有宫里的,还有李煦给他找的宫外的。”
   我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的痛楚,却在下一个瞬间清楚地感到他就站在我的眼前。
   “你,你……”
   我惊讶地抬头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我的错,是我辜负了你。”他抬起的手在微微的颤抖,手指抚开我的额前的头发,却在我的脸颊前停住不动。他痛苦地闭上眼,收紧五指,几乎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遏制自己想要碰触我的念头。
   “我这一生从不后悔什么,功名利禄,甚至是皇位我都不在乎,唯一让我后悔的就是把你让给他。”他慢慢张开眼,我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眼里的悔恨与痛苦。“若非如此,若非如此,我们……”
   “我们本可以幸福是吗?”
   我尖叫地替他说出他想说的话,他的凄惨和痛楚分明告诉我我猜的没错。老天爷啊,为什么你给我的答案是我最不想要的。为什么我心心念念一心求来盼来的是这个结果。世杰,我为了你而选择了这条路,如今此世的你却告诉我是你导致了所有不幸的开端。
   “这到底是谁写下的命,这到底是谁给我的命。”我无力地靠在墙上隔着眼泪看到的是他和康熙相似的脸。“我不是你们兄弟的玩具,一个不要,一个去拿。比起他来我更恨你,若是你真的爱我怎么能把我让给他!”
   他没有辩解,只是别过头去回避我的句句逼问。
   “事到如今你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难道你还希翼他在不要我了之后还把我还给你吗?”我尖酸地道,“或者你挑这个时候说这些是想借此证明你和他的不同?”
   他的脸色立时一片苍白。我知道我伤到了他,可我心里却更加的痛。
   “妈妈,妈妈,呜呜呜……”
   应该已经熟睡的女儿突然哭着叫我。我心里一惊忙入了屋子。怡儿握紧了小拳头,小脸涨得通红。
   “怡儿,怡儿!”我惊慌失措地抱起女儿,女儿正开眼,眼泪直往下掉。她像是很难受,却无法用语言表达,小手抓着我的衣襟,小身子不断往我怀里钻。我用手试着她的额头,掌下的高热让我害怕。
   “怎么了?”他跟进屋,我道:“怡儿病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抱着她在雨里走了那么久……”
   他捏了捏女儿的手也是皱起了眉。“我这就去找大夫。”
   我含着泪点了点头,怀里的女儿突然哭着喊了一句:“阿玛,阿玛……怡怡……阿玛”
   我和他均是一愣,我心头一阵疼痛,跟着泛上的是比半生的桔子更难以下咽的酸涩。可相反,我自下午起就混混谔谔的的心志却因此而清晰起来。孩子是我的全部,该怎么做,什么才是对的,我已经知道了。
   “好,好,怡儿乖,妈妈这就带你回去找阿玛。”
   福全的身体猛地一颤,我抬头看着他道:“怡儿要他。”
   “筝儿……”他伸出的手在我苦涩地笑容和脸颊旁瞬间划过泪时停在我的手臂旁。他蠕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终是没有开口。而我已经从他的眼里知道了他的问。
   “而我,没有选择……”
   他没有再说话,返身离开,不多一会儿一辆马车已经备妥,载着我和女儿驶回织造府。
    
   泪已干,情难断,心上的伤更不知何时能愈合。马车缓缓驶停,我弯腰下车,故意避开他为我打的伞。
   “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你应该知道,自从你放手的那一刻起,我们注定没有未来。”目送守门的侍卫匆忙进去回报的身影,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你不会碰我,你不敢碰我,你跨不过兄弟亲情的坎,对你来说,他不仅是皇帝,更是你弟弟。”我每说一句,他的脸色变惨白上一分。我在伤害他的同时,也在伤害我自己。
   “我不再是那个吴雅家的少女,我是永和宫的德妃。所以,请你放了我……”
   他握着伞柄的手越收越紧,我几乎能看到皮肤下凸起的青色血管。我转过身,迎上康熙狂奔而至身影,可他打着伞独自站在雨中的身型却深深印在我的心底……
    
    
   “筝儿,你去哪里了?”
   我还来不急回答,怡儿又难受得哭了起来。“阿玛,阿玛……”
   他先是一愣,随即兴奋地抱过怡儿逗着她。“朕的小宝贝会叫阿玛了,朕的小怡儿会叫阿玛了!”
   怡儿缩在他怀里抓着他的衣服哭得不住地抽噎。他察觉到了异常,摸了摸女儿的小手和小脚,惊讶地看着我:“怡儿怎么了,怎么一直哭?她身子怎么那么热?”
   我才止住的眼泪又是落下。“都是我不好,我抱着怡儿在雨里走了很久,她就烧起来了。”
   他惨白了脸猛地回头对着李煦道:“把洪毅明叫来,快!”
   李煦神色紧张地出去,没一会儿洪毅明就跟来了。我把怡儿放到床上,洪毅明卷起她的小袖口号了脉,又微微打开她的嘴,看了看。“怎么样?要不要紧?”
   “没事,公主是染了风疹,所以才会起热。大概是和别的孩子一起玩儿的时候过上的吧。”他有意无意地看了眼李煦。李煦一头冷汗,嗵地就跪下了。“奴才该死,奴才的小儿子也起了疹子,是奴才的孽畜把病气过给公主的,伤了公主的玉体,奴才该死。”
   “好了好了!”康熙不耐烦地道,“嚷嚷什么,朕又没有怪你。”
   我翻开怡儿的小衣服,果然见到她的小肚子上已经起了一点点的红色了。洪毅明开了方子又煎了药,我喂了怡儿喝了她出了身汗,疹子立刻都发出来了。点点红色布满了她的小脸和手。她大概是觉着痒下意识地想用手挠,可这一抓还不破相?我只好抓着她的小手不让她乱动,可因为那股麻痒的感觉无法驱散她只能在我怀中扭动着身体,那断断续续的哭声简直就快要了我的命。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她在这么哭下去叫我怎么狠得下心。洪毅明,你还有什么办法吗?”
   “刚才公主已经将药喝下去了,只要烧退了那风疹自会褪下去的。”
   “可内服药疗效慢,要见效最起码还要一个晚上,可你看看怡康现在这样叫我怎么忍心。”女儿难受的使劲摆弄着被我握住地小手想要挣脱我的牵制,我真怕自己心软就会那么应了她。
   “把孩子交给朕吧,朕知道你不忍心。”康熙走了过来坐在床边对我说着,示意我将孩子给他。我犹豫了一下,但见女儿涨红的小脸终是不忍,将她递了过去。康熙轻轻地接手,抱了过去,亲了亲她的额头露出一脸的担忧。“好了,怡康乖,不哭了好不好?皇阿玛抱。”怡康哭着扑到了他的怀里将小脸埋到他的怀中含糊地喊着:“阿玛,阿玛……”康熙皱着眉头不忍看她的脸只是一手一个握着她攥成拳头的小手不让她有机会抓伤自己。到底还是他的力气大怡康试了半天挣脱不开索性放弃了,但那哭声却是止也止不住。“你倒底有没有办法让公主好受些?”
   康熙也有些急了,我也急了,我们一起看向洪毅明只见他竟点了点头,说出了让我们惊喜地话。“有。”
   我和康熙俱是一喜,对视了一眼又急切地看向他,就听他说道:“前朝宫中有一种特制的膏药专门用来给出了疹子的小皇子和公主抹的。清凉芳香,一涂上去立时见效,而且可以加速疹子的消退。皇宫之中经常使用,大臣有时也会向皇帝求赐给自家的孩子。”
   他这么一说我却觉得心凉了,莫说明朝覆灭都这么多年了,就算如今宫中还有这药可是京城距离这里这么远让怡康怎么等得了。
   “听洪御医这么说那前朝旧臣家中可能还会有这种药啰?”
   李煦自觉愧疚一直侍候在侧,听洪毅明这么一说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开了口。他这一说倒是提醒了我们,两江境内特别是苏州一带住了很多前明遗臣后人,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清楚明朝的覆灭是不可逆转的,但又不愿入仕清廷,索性举家退隐江南纵情山水,几代下来也就造就出了江南如今的文风才气。这些人的家中或许会有这药。我们不由得都看向李煦,他身为苏州织造一个重要的使命就是作为康熙在江南的密探暗中监视江南的这群前朝旧臣和文士,同他们的结交就是他的任务。就见李煦好像是已经想到了一个人微微朝我们点了点头道:“皇上,奴才想到一个人,他们家也算是本地望族了,说不定家中就有,即使没有有了他们的帮助也能够事半功倍。”
   “那你就快去吧!”我抢在了康熙前头对他说道,他“者”了一声之后立刻就去了。等待的过程让我焦急,怡康一直都在哭,哭到后面已是发不出声,却还在那里断断续续地抽噎着。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之后李煦终于不负众望地带着药回来了。洪毅明接过之后略略检查了一下发现没有问题就立刻给怡康抹上了。这药果然如他所说的极为有效,才抹上不久怡康就渐渐安静了下来,原本攥得死紧的小拳头也松了开来,渐渐地放松下紧绷的身体,缓缓地靠在康熙怀中沉沉睡去。我们见状那高悬了许久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康熙轻轻地将怀中的怡康抱到床上,留下了洪毅明和秋云照顾她。我们走至园中的亭子,康熙道:“李煦,你这次做的很好,是苏州城中哪户人家献的药,你告诉朕,朕要重赏他。”
   “回皇上,那户人家姓王,是苏州本地的望族,早几代曾在前朝任官,之后就一直都在江南隐居。前任老太爷是个认死理的人,据说当初小女儿看上了个他不满意的人硬是要嫁,他给了女儿一顿板子就把她赶出去了。这老太爷活到80多岁才死,他一倒下家中顿时乱作一片,原因是他的长子是妾室生的,而次子是正房生的,两个儿子为了继承权闹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次子胜出挤走了大哥继承了家产。”
   李煦说到这里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地停了一下,我的心中却是“咯噔”了一下,这不就是康熙自己的翻版吗?这李煦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看着康熙此行带着大阿哥才有感而发吗?
   “这个次子今年也60多岁了,他倒是和他父亲不同,和奴才我走得很近,看他的意思倒是有意让儿子入仕途。”李煦接着说着却让我对这个王老爷起了好奇之心,他先是挤走大哥再是巴结上朝廷安插在江南的眼线,看样子这人倒是个厉害的主。
   “那好,他这次献药有功你明天就让他来见朕,朕要亲自赏他。”
   “这……”
   李煦听康熙这么说却露出了一抹为难的神色。
   “怎么,朕的赏赐他也敢不要吗?”康熙挑了挑眉有些不悦。
   那李煦见状赶紧说道:“回皇上,奴才前去求药时他像是猜出了需要用药的人是谁,说是酬谢就不必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交了一幅画给奴才,说是送给小主子的娘亲。”
   “咦?”他此话一出却让我也是一惊,我们此次南下抵达苏州后一直就住在织造府中,这事是举城皆知。李煦大半夜的既不在家中睡觉,也不守着皇帝,巴巴地跑到别人家去替“小主子”求药,明眼人怕是立刻就明白他是为谁而来了。但这王老爷未免也太过大胆,他既然明白李煦的“小主子”是谁,就应该知道她母亲是谁,他无缘无故为什么要送一幅画给后宫嫔妃呢?
   康熙皱着眉道:“什么画?”
   李煦的家奴恭敬地递上了画。李煦亲自接过展开。画纸有些泛黄了,看着也有十年以上的时间了,装裱的很考究,看得出是富人之家的家藏。画卷一点点的展开,我们的疑惑也一点点的解开。画中是一个汉装少女,只是她的样貌竟和我惊人的一致!只是看着比我年轻几岁,像是未出嫁时所画。旁边的题字写着:吾妹王玉卿,大清顺治元年三月。
   李煦吓得拿着画的手不住地抖,康熙皱着眉沉思了片刻道:“把他叫来,朕要见他。”
   李煦退了下去,不一会儿领着个老头回来,我仔细一看,不正是白天缠着我的老人吗。我的天,他真是阴魂不散啊。
   老者跪下叩头道:“草民给皇上请安。”
   康熙从李煦手里取过话,一脸探究地看着还跪在地上的老人道:“你费了那么多心就是要见朕一面,你到底有何居心?”
   老人磕了个头道:“草民只是想给皇上和娘娘讲个故事。”
   “哦?”康熙勾起嘴角道,“好,你说吧,朕到想听听你的故事。起来说吧。”
   “谢皇上恩典。”老人站起身,眼神之中露出些许满意,却又故作镇定地缓缓开口道:“画中人是草民的小妹,今年应该快五十岁了,这是她十六岁时草民亲手为她画的。草民的小妹性格倔强,一次外出时差点蒙受几个地痞流氓的欺辱,被一位恰好路经此地的满人军官所就,也不知怎的小妹就爱上了那个人,还说非他不嫁,家父向来守旧自是不允许的,他关她打她都没办法改变她的心意。家父一气之下将小妹的名字自家谱中删去,并将她逐出家门。小妹也就和那个个满人私奔去了京城,再也没有半点音讯。”
   他话说到这里我也是吃惊不小,因为他的故事和祁筝的额娘李氏曾经告诉过我的一模一样,都是一个前明遗臣的后人,一位江南名士的千金小姐爱上一个满人军官最后为了爱情宁愿被逐出家门的故事。唯一不同的只是故事中的女主角一个姓李而一个姓王,不过一个被家族除名的人怎能再用原先的姓氏呢?“自此姓李不姓王!”我似乎能看见祁筝的额娘挺直了腰板站在宗族亲眷之中大声说着这句话的样子。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话那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我的舅舅了。
   康熙转头看了我一眼,怕也是猜出了究竟,他低头看了看画突然冷笑一声。“顺治元年三月,哼,若是朕记得没错,那时候的江南还在南明手里吧。”
   老者微微一愣,原本笑容满面的脸突然僵住,跟着浮现的是惊恐。我默默地叹了口气,虽然他是我的舅舅,对他我却并无同情,他本想拍康熙的马屁才故意写上顺治这个清廷的年号,却忘记了当时整个江南都沿用着南明的弘光年号。这也就是所谓的机关算尽却终究百密一疏吧。他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道:“皇上……皇上开恩,除了这幅画是伪造的,其他,其他都是真的。”
   “真也好,假也好,朕没有心思知道,念在你救了公主的份上朕不予追究,朕说过要赏赐你不会食言,你的儿子学识不错,朕会给他个知县的缺的。”
   我的舅舅不住磕头谢恩,李煦看出康熙心情不好,忙带着他退了下去。
   “筝儿,这幅画还是交给你吧。画上人应该就是你的额娘吧。”面对他的笑容,我只是顺从地谢恩接下。
   “祁筝,你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他抬起我的脸,我别过头道:“李煦已经和我说了,那位袁姑娘……不,袁妹妹就交给臣妾吧。”
   “筝儿,我的祁筝。”他一把搂着我,我又是心痛又是怨恨,想要挣开他的怀抱。他收紧了手臂在我耳边道:“那是李煦他们送给我的,我不能不要。”
   “皇上不用解释什么,臣妾更没有资格要求皇上什么。”
   骗子,骗子,什么叫不能?他是一国之君,他又有什么不能?
   “筝儿,看着我!”他捧着我的脸让我抬头看着他,看着他眼底的心疼我真的很想问这一切难道都是他在做戏吗?“朕说过此生不再负你,决不食言。李煦和曹寅不同,他们是朕的眼睛,是朕的手,代替朕在江南注视所有的一切。前几日去巡视苏杭时,不少官员都往行宫送了女人,朕都拒绝了,只有李煦和曹寅不同,这是朕对他们的恩宠。”
   我明明知道不该相信他,可是我的心终究还是因他的话而悸动。“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我问。
   “因为我不想失去你。”
   他道。
   再信他一次,只有一次。
   我拿帕子捂住一声声地哽咽,靠在他怀里道:“只有这一次……”
   他环紧我的肩,下巴抵着我的额头,长叹出一声“好。”
    
   怡儿退烧了之后我们就自苏州起驾继续南下,曹寅陪着康熙自杭州至绍兴最后再抵江宁,一路之上倒也顺风顺水。也许江南的天气真的比较适宜怡康的身体,她风疹退后人也活泼了不少,话也渐渐多了起来成天“咿咿呀呀”的念个没完。回程之时康熙检阅了曾经同靳辅争执不休的高家堰大坝,最后又回到迁宿县重新商定中河之事。原本康熙还打算多停留几日观察一下中河工程,但京中却来了坏消息,安亲王岳乐病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