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浴室的淋浴声停了，李芸桦立刻关上QQ，也把刚才看的一些有关公司介绍的PPT都给关了。
“那么晚了你还在看什么？”叶明杰擦着头发侧身坐在床上。他一低头，李芸桦的浏览记录停留在一页满是护膝的产品搜索上。叶明杰疑惑地皱起了眉。“你想买护膝干什么？”
“世宗又被我学姐罚跪电路板了，我想着给他搞点特殊装备好少吃些苦。”李芸桦叹了口气可又忍不住想笑。徐静和尹世宗每天小打小闹不断，不过这感情却像掺了蜜似的，甜得让人倒牙。这两人可算是把打是情，骂是爱这句话给演绎了个透彻。
李芸桦给尹世宗买了一双加厚加宽的护膝，她打算等东西到了亲自送过去，顺便也慰问慰问这个已经被罚睡沙发好几天的可怜男人。合上电脑，李芸桦猛然间想起来医生开给她的综合维生素片她今天还没吃呢。李医生有说过，晚上睡觉前吃效果最好。她拉开床头柜取出药瓶，倒了两颗药丸在手掌心。叶明杰把湿浴巾放回浴室，折回来的时候刚好看见这一幕。
李芸桦拧上盖子，把药瓶放回床头柜里。“明杰，把水递我一下。”
叶明杰从几步外的桌上拿起水杯，里头还剩着半杯水。“这是医生开给你的药？”
“嗯，医生说了，每天两片，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叶明杰没有回答，也没有想把杯子递过来的意思，他只是站在床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李芸桦。他面无表情，似乎是在想着什么，但李芸桦从他的双眼中什么都看不出来。他有时就会这样看她，让她感觉到深深的不安就好像她在他眼里就是个陌生人，但她却又不懂为何。每当这个时候，李芸桦就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揪紧似地在痛。
“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叶明杰将水杯塞到她手里，脱掉浴袍，在床的另一侧躺下。
李芸桦就着半杯水把药咽了下去，关上夜灯躺回了床上。床的另一侧传来轻微的颤动，叶明杰贴上她的后背,揽过她的腰将她搂进怀里。他的气息瞬间就将她包围，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她安心。刚才掠过心口的不安和焦虑因为这简单的一个拥抱而彻底消退。李芸桦不自觉地微笑着，放纵自己坠入梦中。
叶明杰睁开眼睛，怀里的李芸桦已经睡熟了。他轻轻松开环着她的手，打开夜灯，翻身坐了起来。他拉开床头柜，那个药瓶这会儿正安安静静地躺在抽屉里。叶明杰拿起瓶子，因为李芸桦每日都服用的关系，里面的药片消耗的很快，他手里的这个瓶子里只剩下半瓶药了。他凝视着药瓶久久，终究还是轻叹了一声，抛开那片刻的犹豫，将药瓶重新放了回去。
和林海薇再度重逢后，一直拖了几个星期李芸桦才找到时间给她打了电话，两人约在市中心的一家餐厅见面。李芸桦下了班直接就过来了。她公司离这家餐厅不远，所以她比林海薇先到。她等了一会儿，林海薇便由侍应生带领着，向她这边走来。
这家餐厅颇负盛名，餐厅里的情侣也相当的多，但当林海薇经过那一桌桌一对对前时，其中的男伴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多看她一眼。
她真的很漂亮。李芸桦在心底默默称赞，１米７６的个子轻松帮她造就了富有曲线的腰身和修长的长腿，天生明艳的五官更是让她成为了个会让你眼前一亮的美女。
“芸桦，你到了很久了吗？”
林海薇才走到桌前旁边的侍应生立刻小跑了过来替她拉开椅子。林海薇轻声说了声谢谢，把包放在一旁，侧身坐下。
“没有，我也刚到不久。”李芸桦把菜单递给对方。“我已经点好了，你想吃什么？”
林海薇笑了笑，“不了，我晚上吃的不多。”她转头对侍应生说：“请给我一份沙拉和一杯水。谢谢。”
难怪海薇身材那么好，原来她晚上吃那么少。一想到自己点得那一大份主食，李芸桦不禁在心里吐了吐舌头。
东西很快就上来了，李芸桦喝了口开胃汤，突然听林海薇问道：“芸桦，你结婚了吗？”
李芸桦抬起头，发现她的视线落在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是的。”李芸桦下意识地摸了摸无名指上的戒指，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不久前刚结的婚。”她看了眼林海薇的左手，无名指上是空空如也。“你呢？是不是也好事将近了？”
林海薇的神情忽然黯淡了下来，她微微簇起眉，仿佛为了掩饰自己心情，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我只怕没有你这样的好福气。”
她欲言又止，李芸桦明白她必定是有难言之隐。感情本来就不是个特别好的话题，对方的私事她也不想妄加猜测。
“海薇，你这次回来是公司派你回来么？你以后还走吗？”
“嗯，我们公司业务重心迁到上海了，我以后会常驻上海。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林海薇打开包拿出手机，一边不知道给什么人打电话，一边往洗手间的方向走。李芸桦心里挂念自家老公，趁这空档，她也是拨了个电话给叶明杰。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提示叶明杰正在和其他人通话，李芸桦等了会儿也不见线路跳转到她这条上，她只好把电话挂断。
不多一会儿，林海薇也从洗手间回来了。她脸色苍白，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
“海薇，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李芸桦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林海薇不过离开5，6分钟，这中间难道发生什么了吗？还是和她刚刚打的那个电话有关？
“芸桦，抱歉。”林海薇抽出纸巾擦了擦眼角，纸巾几乎是一沾上脸就被浸湿。“我们改天再谈吧，我有些事要先走一步。”
她慌乱地拿起衣服就要走，李芸桦绕过桌子忙拦住她。“海薇，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难道不能告诉我吗？是伯父伯母打来的电话吗？你这样离开让我怎么放心得下？”
“芸桦。”林海薇推开她的手，擦干眼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好高兴能和你重逢，你一直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会再打电话给你的。”
林海薇话语中的决然让李芸桦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来挽留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失魂落魄地离去。自从重逢以来，李芸桦能看出海薇身上发生了很多事，她虽然不原意告诉她，但李芸桦知道那些事直到现在仍然深深地伤害着她。
晚餐不过才吃了几口，李芸桦这会儿却完全没了胃口。她正想着要不要索性结账离开时，冷不丁肩膀被人从后拍了一下。她一回头，忧愁顿扫，笑容又重回到了她的脸上。
“嘉元，你怎么在这！”
谷嘉元给了她一个轻轻的拥抱。“我刚才和人约在这里谈点事，你怎么也在这？”他注意到李芸桦面前的另外一份餐点。“是和朋友一起吃饭吗？”
李芸桦轻轻叹了口气。“是啊，不过她有事已经先走了。”她话音刚落,谷嘉元已经拉开对桌的椅子坐了下来。“嘉元，你这是？”
谷嘉元耸了耸肩。“我也还没吃饭呢，不介意陪我这个可怜的单身汉吃顿晚饭吧？”
李芸桦闻言笑了。“你才不是可怜的单身汉呢，我相信只要你眨眨眼睛，这间餐馆一大半的单身女士都愿意陪你。”
谷嘉元眨眨眼睛。“你说一大半，那剩下的一小半呢？所以我还是可怜人么。”
李芸桦说不过他，只能是笑着连连摇头。谷嘉元是真的饿了，主食送上来后他便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嘉元，听明杰说你在筹办亚太总部的事，现在怎么样了？还是很忙么？”在和叶明杰交往前，李芸桦就和谷嘉元是好朋友了，加上尹世宗两口子，他们四个人常常泡在那间小酒吧里。之后谷嘉元因为祖父的病突然回了美国，他们这个小团体再没能聚起来，李芸桦也仿佛失去了一个朋友。
几口食物下肚，谷嘉元的精神也回来了，他喝了口水，擦拭了一下嘴角才开口。“收购的事情已经全部都完成了，后天就会正式发布公告。”
“那太好了。”李芸桦端起水杯。“我就以水代酒先为你庆祝了。”
谷嘉元压下她的手腕道：“那怎么行，若真心要为我庆祝得用真的酒，用水我可不接受。”
见他要喊侍应生来，李芸桦忙拦住了他。“嘉元，别，我不喝酒。”
李芸桦酒量一般，不过浅酌几杯不是问题。那时候为了报复尹世宗出轨，她曾经和徐静两个人联手把他珍藏了多年的几瓶红酒全给喝了，喝完还脸不红心不跳四平八稳地拎着空瓶子去找尹世宗算账。这件事谷嘉元是全程都有掺合，对李芸桦的酒量他心底是有数的。“就一杯而已，你没问题的。”
“嘉元，不是的。”李芸桦的脸微微泛红，她本来不想告诉谷嘉元。“我和明杰打算要孩子，所以饮食上会更注意些。”
心口一阵刺痛，有那么长长的一刻，谷嘉元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失去了控制的手差点把刀叉给摔到桌子下去。他深呼了一口气，慢慢缓和下心跳，重新找回了脱缰了的意识。“那……那真是要恭喜你了，将来你们有了孩子我一定要是头号干爸。”
李芸桦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她一边笑着一边扳手指算了起来。“在你之前世宗和阿静已经抢先注册了，你们三个找个方法决定排名吧。”
谷嘉元借着水将苦涩咽下。他明白若他的心越感到疼痛，那意味着她越是幸福。感情就像天平，一边轻了那另一边就会沉下去。真正能让天平平衡的两个人才会走到一起，他与芸桦的天平是失衡的，而与她平衡的那个人，她已经找到了。
李芸桦很快就适应了新公司的工作，也很快就融入了这个部门。Chrisy精明能干，是个典型的女强人，不仅如此，听说她婚姻生活也很美满幸福，有一对活泼可爱的龙凤胎，是能很好兼顾事业和家庭的人，她简直就成了李芸桦的新偶像。Kevin和Irene则是一对活宝，旁观的人都能看出他俩彼此都有好感，可这两人就是典型的当局者迷，每天斗嘴斗得不亦乐乎。他们所在的销售部紧挨着客服和市场部，那里几乎都是年轻的女孩子。李芸桦和她们相处得也不错。
所以那天早上到公司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了客服部女孩子们的不同寻常。那群平日笑闹在一起的姑娘今天额外的淑女，不仅如此，脸上的妆，梳得发型还有穿的衣服都特别的考究。
“她们怎么了？”
Irene伸头看了一眼道：“啊，看着这架势就知道肯定又是那个日子啦。”
“那个日子？”
Irene瞧李芸桦一脸的疑惑不解，想起来她刚进公司不久，之前还没赶上过。“那群疯姑娘们这是在恭迎钻石王老五大驾呢。你知道我们的母公司是诚仁银行，诚仁的大老板李正钧有个独生子，这个太子爷长得帅又有个厉害的老爸，简直就是当仁不当的钻石王老五。他每个月来我们这儿的时候，单身的女孩子们都会变成这样，大家都在做着只要被他看中就能一跃飞上枝头做凤凰的美梦呢。”
李芸桦了然地点了点头。Irene特别认真地看了李芸桦一眼道：“芸桦，幸好你结婚了，否则肯定是她们最大的眼中钉肉中刺，那些庸脂俗粉哪能和你比。”
李芸桦并没有特别区留心，但市场部女孩们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还是让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原来那位钻石王老五已经到了。他看着和叶明杰差不多大，衣着光鲜长得也确实帅气，一看就知道和世宗一样都是含着金汤勺出生，行为举止也相当的浮躁。他今天来是和高管们开会的，却故意到女孩子多的财务和客服专区晃悠一圈，明眼人都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李芸桦立马在心里给他贴上“纨绔子弟”四个字的标签。
李蕴不经意地转过头恰巧和李芸桦对上了眼，李芸桦一愣，立马低下头装作在干活。她没想到的是李蕴竟然走了过了敲了敲她的桌子道：“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这边还是空的，你是新来的？”他话音一落，四周顿时抽气声一片。
李芸桦把垂下的头发捋到耳后，在这么做的时候，她是故意用上了带着戒指的左手。“嗯，是的，我上个星期才加入摩尔的。”
李蕴眯起眼睛，盯着李芸桦无名指上的戒指看了很久。“你的戒指很特别。”
Irene嘴里一口咖啡差点全喷出来。天啊，李蕴竟然开始连已婚妇女都不放过了。
“您过奖了，只是普通的戒指而已。”李芸桦说罢便不再搭理李蕴，装着忙碌起来。李蕴没讨到什么便宜，刚巧身边的人也在催促他开会，他便什么也没说就走了。走开几步后他又回头望了李芸桦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总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他想起来刚才从名牌上看见的名字，也许真的是同姓的人500年前是一家吧。李蕴这么想着，踩着轻快的步子进了会议室。
周末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李芸桦一早就和徐静世宗约好两家人一起出游。徐静是个严谨的人，尹世宗和她相处久了受她影响，小事上还是邋邋遢遢的，不过在守时这点上徐静绝对是调教有功。李芸桦预计他们准点能到，隔夜就将外宿需要的东西都打包好了。果然，一到八点尹世宗的车就开到了门外。叶明杰拿了钥匙准备去车库开车，尹世宗在外大喊了一声：“明杰，你和芸桦上我的车就行了，咱们低碳出行，也环保它一回。”
李芸桦会心一笑，拉着叶明杰直接上了他的车。“咱们这是去哪？”李芸桦问。从她家出发后，尹世宗一直往郊县开，叶明杰只是和对方约好一起出去散散心，具体去哪做什么他是完全交给对方决定了。
尹世宗一打方向，咧嘴一笑：“是个朋友在郊县的房子。挺有意思的地方，你们去了就知道了。”他咧嘴笑着道，但故作神秘，只说了一半。他说话间驾车驶上了右手的xx高速，坐在后排的叶明杰微微皱起了眉。
在一个半小时后，尹世宗将车停在了一扇紧闭的乌木大门前。李芸桦吃惊地拍了拍他的肩。“世宗，你确定是这吗？”大门和高墙一起挡住了视线，不过看大门的建造风格像是民国时期的，门内什么样即便看不见也能大致想象得到，应该是座江南风格的庭院。
“就是这啦，绝对错不了。”
尹世宗的确错不了，因为他们这是在半山腰里，前前后后也就这么一处宅邸，除此之外都是茶田。
“这……我们要怎么进去？”李芸桦比了比眼前紧闭的大门问。这门上也没钥匙孔，即便有她相信尹世宗也没钥匙，
“哈哈，芸桦，不用操心，要进门只要先敲门就行了。”
就在李芸桦还在琢磨他到底准备怎么敲门的时候，尹世宗出其不意地按了按汽车喇叭，连着两下鸣笛声是比什么都响了，也比什么都有效。这不，立刻就有人从内打开了门。尹世宗驾着车慢慢开进大门，李芸桦瞧见院子里远远地站了个人正朝他们招手，待车开近了些，她遂是欣喜地笑了。
谷嘉元拉开车门，帮着一行人卸下行李。“世宗出发前就给我打了电话，都4个小时了你们还没到，我还担心是不是他找不到了呢，毕竟他总共也就来过一回，那时候他还抄着尿片含着奶嘴呢。”
“表哥，行行好，我在阿静心里已经够没形象了，这种陈年糗事就别说了吧。”尹世宗两手各提着一个拎包，苦着一张脸抱怨道。
“好好好。”谷嘉元举起双手。“我保证不把你在床上画地图的事告诉你老婆。”
“表哥！”
尹世宗急得都快跳脚了，其他人都是大笑了起来。众人随谷嘉元往里走，李芸桦沿路也趁机打量了一下这座瞧着颇有点年头的老宅。宅第的风格看着像是民国时期的，建筑本身是砖石砌成的，余下的屋檐围栏楼梯则全部都是木制。宅第的格局是传统的两进式院落，第一进是迎客用的大堂，第二进也就是后院则是居住的区域。整栋宅第高两层，一楼现在基本都是生活区，厨房，会客厅，储物间都在这片区域，而卧室则都在二楼。
“这是我们家老头的秘密小基地，他管它叫世外桃园。不是很大，但位置偏僻幽静得很。他年轻的时候若是想找个地方清静清静就会来这躲个几天。他去美国后就没有人再住过了，只有一对本地的夫妇在他离开前受他所托替他看着这处院子，这一看就是几十年。我和世宗也只有很小的时候随老头来过一次。你们来之前我才找人好好打扫了一遍。”谷嘉元蹭蹭几步上到二楼。“来，上来吧。”
尹世宗熟门熟路，拎着包就跑上了靠西边的一间房间。“表哥，我和阿静就住那间啦。”
叶明杰握紧李芸桦的手跟着他们也上到二楼。
“明杰，芸桦，你们往这边来。”
谷嘉元引二人一直走到最东边。
“听说我祖父年轻时一到夏天就会邀请他的几位密友到这儿来小住避暑。其中有一对夫妇特别喜欢最东边的这间厢房，每次来都住这，所以这间的家具摆设也是这儿最全的。你们先收拾收拾，半小时后我们在前头的大堂见。”
叶明杰微微一笑，空着的左手环上李芸桦的腰。“谢谢你嘉元，也就你才能想得那么周到。”
李芸桦靠着自己的丈夫，微微侧头笑道：“是啊嘉元，多谢你了，这里真得很好。”
谷嘉元的眼神掠过叶明杰放在自己妻子腰侧的手，以及他无名指上的那枚婚戒。“哪的话，都是朋友提这些做什么。那一会儿见了。”他说罢就转身往尹世宗那头去了。
李芸桦推开门，她几乎是立刻明白为什么那对夫妇会如此偏爱这间东厢房了。谷嘉元扫去了多年的积尘让这间房间回复到了它最初的模样。靠东的一排窗都糊着老式的窗纸，窗楹被雕成了梨花的形状，这些浮雕一直攀爬到房檐顶。屋内的家具摆设都是用的紫檀木的家具，无论是双门大衣柜，雕花大床，八仙桌还是梳妆台，每一件家具都透着一股子古色古香的味道。甚至在靠床的墙角还摆了一张藤条编成的摇篮。整间房间透着一股子淡淡的怀念和忧伤，它似乎一直在等待，等着原来的主人再次回来。
李芸桦轻轻推了一把，小小的摇篮立刻左右摇摆了起来，发出阵阵“卡兹卡兹”的声响。
“看来那对夫妇住在这时还带着孩子呢，嘉元的爷爷和他一样也是个体贴周到的人。”叶明杰握紧她的胳膊，一用力将她拽到自己跟前。两个人贴得很近，李芸桦不得不半仰起头，这样才能对上他的视线。他的目光冷漠又锐利，像冰又像刀一样，让她的心头又泛上一阵紧缩的疼痛。他又在那样看她，又像看陌生人一样看她。甚至他抓着她胳膊的手都是如此用力，然而他却似乎对此毫不察觉。李芸桦藏起心中的慌张无措，勉强笑了笑问：“明杰，怎么了？”
“是你和嘉元商量好来这里的吗？”
“没有，我只是和世宗学姐约好一起出来玩，根本没想到他会带我们来嘉元这里。”李芸桦小心翼翼地拉着叶明杰的衣袖。“我是真地不知道啦，老公相信我嘛。”
叶明杰抬起她的脸，反问道：“那你相信我吗？”
李芸桦略微有些惊讶，她并不是很明白叶明杰为什么突然会这么问。但这并不重要，当他将爱交给她的时候，李芸桦也在心底发誓要将自己的全部交给对方。
“嗯，我相信你，不管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
叶明杰的眼神柔和了些，他松了开手，稍稍往后退了一些，而后俯下身吻上了她的唇。
“咳咳……”
两人刚才进屋后没有关门，这下是叫门外的三个人给看了个明明白白。尹世宗两手一摊，颇为无奈地道：“知道你们是新婚燕尔，恨不得揉成一团抱着不放，可这亲亲我我的总不能当饭吃，我这可是都饿坏了。”
叶明杰松开手，李芸桦脸红得都快烧起来了。
“好了别逗她了。”徐静总算是出来救场了，尹世宗对她是言听计从，老婆一发话，他是立刻就闭嘴了。
“行了，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就出发吧。”
谷家的老宅建在半山腰上，尹世宗开上来的时候花了半个多小时，这就代表着换做徒步到山顶至少得走1个多小时。谷嘉元带头，一行人沿着山里的石阶往上走。谷嘉元领头，世宗和徐静是一路吵吵闹闹的垫后，而叶明杰则握着李芸桦的手缓步往上走。
随着纬度的升高，四周的景色也渐渐变得不同，最开始的那段路是自一片片的茶地中穿行而过，再两百米后，四周只剩下的参天的绿竹。偶尔也可见到几只山鸡在竹林里扑腾，尹世宗跟个小孩似的追着鸡就跑，徐静是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拽着他继续往前走。再往上走了大约300米后，连竹子都见不着了，只剩下一些极耐寒的植被东一簇西一簇地生长在岩石与岩石的缝隙之间。一行人最后爬上山顶的时候已经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
前一晚刚下过雨，山顶湿气重，风又大，李芸桦一停下来立刻就打了个冷颤。
“冷吗？”叶明杰问。李芸桦点点头，往他身上靠了过去。叶明杰脱下自己的防风服披到她肩上，李芸桦立刻就感到身子暖和了不少。
“明杰，我没事啦，你自己当心别感冒了。”
李芸桦想着把衣服脱下来还给叶明杰却被他拒绝了。
“我没事，你披着。”他说着，顺势替她拢了拢衣领。
尹世宗连打了几个喷嚏，徐静张望了一下，山顶上其他的游客也是被冻得慌，山顶上唯一的一家卖咖啡的小店门口现在是排起了长队。
“我看我们去买点热饮暖暖身吧。”徐静提议道。
谷嘉元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下，甩了甩发酸的腿。“你们去吧，我可得在这歇会儿，这果然是上了年纪了，不过爬了半座山这腿就抖得不听使唤了。”
叶明杰低头问李芸桦：“你想喝什么？”
“什么都可以，热的就好。”
尹世宗吸了吸鼻子。“阿静，我和你一快儿去。”他说着，追上了两人一同加入排队的大军。
李芸桦拢紧衣服，挨着谷嘉元也坐到大石头上。
“明杰是个好丈夫。”
李芸桦转过头，谷嘉元的目光落在她披着的衣服上，她不自觉地露出一抹微笑。
她的幸福不用任何言语来描述，任何人只要看到就能感觉到。
“对了，我真是没想到明杰舍得让你出去工作，工作还顺利吗？”
这件事一直都是李芸桦的一个心结，她至今都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叶明杰。谷嘉元和叶明杰走得那么近她当然也不敢说。“恩，还不错，一切都很顺利。”她尴尬地笑了笑，希望这个话题赶紧过去。
“真是的。”谷嘉元叹了口气。“早知道你要出来工作，我就拉你来我这帮我啦，我这边正缺人呢。这年头雇主们要招到一个满意的人就和求职的人找到一份好的工作一样难。我那都开张好久了办公室都还是半空的。”
“谢谢你，嘉元。”李芸桦噗嗤一笑。“哪天我失业了一定来投奔你。”
摩尔的业绩一直很不错，李芸桦只是随口这样一说，谷嘉元却特别认真。“你既然这样说了我可就当你答应了啊，我会等着你的。”
“咖啡来了，咖啡来了！”
尹世宗提着两袋咖啡杯兴奋地朝这边冲来，他小孩一般的行径让跟在后头的徐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嘉元，给。”叶明杰取出一杯纸杯咖啡递给对方，把另外一杯用不同杯子装的热饮递给李芸桦。李芸桦喝了一口，灰心地朝叶明杰眨了眨眼。和其他人不同，给她买的是热牛奶。
“老远都能听见你们的笑声，在聊什么呢？”半杯咖啡下肚尹世宗立刻是满血复活。
“没什么。”谷嘉元说着，用余光瞥了叶明杰一眼。对方端着咖啡杯正在远眺，似乎并没有留心其他的事。谷嘉元遂道，“随便聊聊罢了。”
稍事休整后谷嘉元就带着大家下山。没有了要登顶的任务，一路上众人更是悠闲，叶明杰揽着李芸桦不时停下来欣赏山中的景色。而爱玩的尹世宗甚至拖着徐静跑去茶民家一探究竟。这么折腾下来下山用的时间反倒比上山还久，待用过晚餐回到谷家老宅的时候天基本上都黑了。谷嘉元提议去附近一处酒庄尝尝当地人自己酿的酒。尹世宗一听就来了精神，恨不得立刻就出发。李芸桦觉得有些累，她和叶明杰决定留下来早些休息。
余下的三人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后便去到酒庄品尝主人新酿的酒，等他们喝够回来的时候也已经快午夜了，徐静到最后几乎是拖着半醉的尹世宗回的房。
米酒尝着甘甜，其实后劲十足，甚至连谷嘉元也觉得有些上头。他躺了会儿，酒劲在脑袋里肆虐，既睡不着又晕得很，他索性爬起来到屋外透透气，醒醒酒。山里到了晚上会更凉一些，谷嘉元披上了外套才踏出屋子。西厢房那边是一点动静都没，照尹世宗的习惯估计是会一觉睡到天亮，而东厢外则同样有个人影。山里的夜色比城里更浓，但借着檐下的灯光仍可瞧清对方的身影。谷嘉元朝那边走了过去，叶明杰听见动静转过身朝他点了点头。
“怎么还没休息？”谷嘉元问。他靠近了才注意到叶明杰跟前的围栏上摆放着一只玻璃的烟灰缸，这只烟灰缸是东厢房里原本就有的，已经几十年没人用过了，但现在里面正躺着半截烟蒂。“你……”他一愣，看着叶明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还在念书的时候也曾经不羁过，抽烟喝酒甚至晚上翻墙出去上酒吧厮混的事没少干，但毕业后踏上社会各自担负起自己的责任后这些就慢慢都戒了。偶尔在生意场合他也会带着烟，但叶明杰，谷嘉元已经有近十年没见过他抽烟了。
“我知道你一直都喜欢芸桦。”
即便谷嘉元能猜到叶明杰有心事，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会以这样一句话开头，会说得那么直接。“明杰，你说笑了。”他尴尬地笑了笑，想也没多想就矢口否认。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叶明杰似乎没听见他的否认，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芸桦热情又开朗，她是你喜欢的类型。我很遗憾你们最后没能走到一起，但这件事我永远不会说抱歉，感情的事不是先来后到这么简单的顺序问题。”
叶明杰说这话是在试探他还是出于真心？即便借着灯光谷嘉元也依然无法看透他的心思。他摇了摇头，失笑道：“明杰，你真得是想多了，我和芸桦只是一般朋友而已。”
他是信了还是不信？谷嘉元不知道答案。叶明杰静静地看了他片刻，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就当是我想多了吧，你也早点休息。”他转身推开门，返回到屋里。
谷嘉元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扒了扒头发。这下他的酒是全都醒了，但要睡着估计也是难了。低头瞧了眼被叶明杰遗忘在外的烟灰缸，他想也许今晚他也需要点上一支烟。
屋内的李芸桦早已经睡熟了，叶明杰毫无睡意，坐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她翻了个身，下意识地伸手往身侧摸了摸。没摸着叶明杰只摸着他留下的薄毯。她咕哝了一声，把毯子扯进怀里抱着又沉沉睡去。看着这一幕的叶明杰不禁微微笑了，他伸手拉过被她踢走的被子为她盖上。放在桌上的手机在黑夜里震动了一下，叶明杰打开收件箱，张诚给他发来了最后确认的消息。
搞定。
摩尔每个季度公司大会在财报发布后的第一个星期一举行，除了的高层之外，母公司诚仁也会派董事和财务总监参加。所有经理等级以上的高阶管理人全都集中在顶楼的主会议室而其他员工则在各部门自己的办公区通过内部闭路电视旁观会议。
“Irene快看，钻石王老五又来啦。”Kevin往椅背上一靠，侧头揶揄起了过道另一侧的人。李蕴依旧是这次诚仁的代表，女孩子们赶紧整了整衣服，伸长脖子就希望他能回头看一眼。不过反常的是，今天他竟然没有四处晃悠，而是在一堆人的簇拥下直接搭VIP电梯上楼
“看样子顶楼的气氛不太妙啊，你看Chrisy的表情。”
Kevin仰头盯着前方墙上的液晶电视瞧了半天，颇为困惑地摸了摸下巴。“是噢，咱们Chrisy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宁啊，照道理说这不过是个公布财报的会，她没道理会紧张啊。”
他这一说，后排几个本来都在忙碌的销售也纷纷停下了手上的报告或者电话，走到前排，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顶楼的会议室里。
会议室内只有一台摄像机并被固定摆设在靠门左侧的位置，从那个角度能将整张椭圆的会议桌捕捉在它的镜头内，但并不能捕捉到每个人的脸。负责营运摩尔的首席执行官坐在首座的位置，每次季会都是由他主持的。他表情一如往常那般老谋深算，只是今天穿了一身大家从未见过的新西装。坐在他左手边的是摩尔的财务主管，他瞧着有些不在状态，不时地来回翻弄着手里的笔。挨着他坐的是诚仁的财务总监Johnny，他是个四十来岁的美国胖子，这会儿是懒洋洋地躺在椅子里，志得意满的模样像是刚刚饱餐了一顿的猫。挨着他坐的依次就是摩尔的各高层主管了，每个人看上去似乎都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有表情轻松的，也有凝重的。李蕴坐在摩尔首席执行官的右手边，由于摄像机位置的关系，从画面里只能看见他的右半张脸，但仍看得出他心情非常的不好。摩尔的首席执行官不时侧过头去和他说几句话，李蕴似乎地他非常不屑一顾，一句话都没搭理他，最后索性把头转了过去，让对方碰了一鼻子灰。李蕴之后依次坐着摩尔亚洲各区的销售主管，这些人大多背对镜头看不清表情，Chrisy因为年轻坐在最末席，镜头离她最近，从画面上能看出她紧绷着一张脸，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潇洒。
会议照例由摩尔的首席执行官主持开始，先是由人力主管汇报了公司的整体状况，接着财务主管开始汇报摩尔上一季度的总营业额，毛利和净利润。接着各销售大区经理，以日本区的销售主管开始汇报了每个区域的销售业绩和市场占有率，其他非亚洲区的人由视频设备通过网络汇报。
整个会议按照既定的安排非常顺利地进行着，但即便是李芸桦这个新加入公司不久的人也能感觉到，顶楼会议室的气氛非常的僵硬。在座的高阶主管们除了Johnny和摩尔少数几个高管外，其余人各个都是绷着一张脸，一声不吭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会议室内的空气就像一张绷紧了的鼓皮，似乎轻轻一碰就要破。而她的老板Chrisy，那么一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今天在做报告时明显有些不在状态。
在所有人做完报告后，摩尔的首席执行官把话筒挪到李蕴面前示意他发言。李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似乎并不想说话。首席执行官尴尬地看着和李蕴一起来的Johnny，对方瞥了眼李蕴便把话筒拿到了自己面前。会议室内的摄像头摆放在侧面，从电视画面里看不到他整个人，但整个摩尔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能很清楚的听到他的声音。
“我代表诚仁的董事会宣布，诚仁已经完成了向亚盛出售摩尔的程序。”
他的声音冷冽又低沉，却仿佛往一池静水中投入了金属Na，瞬间触发了剧烈的反应。
Irene和Kevin几乎是一下子就跳了起来，部门的其他人也几乎是全挤到了电视机前。大家谁都没有说话，所有的眼睛都死死地盯住了画面里只露出侧脸的Johnny。他似是在说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一样，一字一句地肯定了刚才的消息。
“根据协议，诚仁和亚盛将在接下来的1个月内完成交全部的交接工作。”
他话音一落，摩尔整栋楼几乎都快沸腾了。李芸桦不用费力都能听见楼上的研发部和楼下的行政部门员工的议论声。
“靠，果然不是自家养的就是这种下场，我们竟然被诚仁卖给亚盛了。”Kevin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以最快地速度打开了一个网页。他匆匆看了一眼，立刻破口骂了起来。“该死的，怪不得亚盛和摩尔的股票今天都停牌一天，原来大家都知道了，就我们还被蒙在鼓里。”
Johnny在接下来的5分钟内简洁却直接地宣布了整个过渡交接的安排，他说完后，摩尔在诚仁旗下的最后一场季会就此结束。根据和亚盛的协商，诚仁开始全线向亚盛交付摩尔的管理，亚盛的小组下个星期就会进驻摩尔。当然，所有人都很清楚，亚盛接管后第一件要干的事就是裁员。
李蕴等对方一说完马上就起身走人，似乎一刻也不想多待。Johnny也马上跟了上去，身后跟了几位表情轻松的高层主管。这些人大概是已经提前拿到了亚盛的新合同。从顶楼主会议室到底楼只有一部专用电梯，并且位于摩尔大楼的中心。Kevin喊了一句：“走，大家看看去。”销售部门的所有人都跟着他往电梯的位置去，占着另一半楼层的售后服务部的人也全都出来了。大家其实都很清楚这会儿已经大势已去，什么都改变不了，但似乎不看一眼那个把摩尔卖了的人，不瞧清这人的脸，似乎刚才在电视里看见的一切就不是真的。
显示楼层的数字在飞快地倒数着，18，17，16……，终于当这一层的数字被点亮的时候，那部载满了刚才在视频中将摩尔出卖的人的电梯由上至下，不带一刻迟疑，不带一刻停留地滑过众人的视线。不过是一霎那的事，回过神的时候电梯已经下到下一层了。“不能就这样说几句话就完事了，我们下去堵住他们，让他们给我们一个交代。”不知道是谁这么喊了一声，大家一窝蜂地都从紧急楼梯涌下楼。也有几个人心灰意冷的叹着气回自己的办公桌去了。
下一班电梯很快就又到了，这一次它没有直接下降到底楼而是停在了这一层，这一次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人是李蕴。他刚才并没有跟其他人一起离开，而是一个人又回到了销售和市场部。原本应该是最繁忙吵杂的两个部门整个都空空荡荡的，大家为了抗议都扔下手上的工作跑去了楼下。所以当李蕴看见还有一个人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这糟糕的一天总算没有坏到底。
“你怎么在这，其他人好像都下去了吧。”
李蕴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对眼前这个叫李芸桦的女人印象特别深刻。这不过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他竟然认出了她，而且还记得她叫什么名字。不过对方似乎没心情搭理他，只顾盯着屏幕发呆。李蕴叹了口气。“我记得你刚来摩尔不久是吧，你的运气确实不好。董事会那些目光短浅的老东西们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亚盛的贿赂，竟然趁我们家老头修养在家的时候就这么决定把摩尔给卖了。把摩尔这种财政和业绩都那么好的公司给卖了，不是受了叶明杰的贿赂我就把我的名字倒过来写！”他义愤填膺地骂了一通，李芸桦还是两眼出神，只是在听见“叶明杰”三个字的时候才微微有些反应。李蕴想她心里一定觉得不好受，一旦开始裁员像她这种刚进公司的肯定是首当其冲的刀下亡魂。
“我真的很抱歉，我已经尽力阻止过他们了。”他拍了拍她的肩，把自己的名片放在她的桌上。临走前他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这间他非常喜欢也对发展前景非常看好的公司。“如果有困难就来找我吧。”
叶明杰踏进卧室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李芸桦握着梳子坐在梳妆镜前并没有注意到他，她神色有些不同寻常的沉重，似乎在想着什么。她必定是有心事，叶明杰想，她今天一直有些魂不守舍的，晚饭的时候几乎没说什么话，和平日的开朗大相径庭。她的头发早就干了，也就是说她这么坐在镜子前有好一会儿了。
叶明杰靠了过去，从她身后拥住了她。“怎么还不睡？”他贴着她的颈项，徐徐吻过那的每一寸。“表情这么严肃，在想什么？”怀里的人颤了一下摇了摇头。“没什么。
叶明杰松开手，贴着她的身侧坐下。“怎么了？是工作上不顺么？”
李芸桦摇了摇头。“最近工作还好吗？会不会很忙，我看你最近晚上好多会。”
叶明杰以为她是觉得寂寞委屈，笑了笑，抓起她的手紧紧握在自己的手里。“最近是有些忙，如果你闷的话就去找世宗和你学姐吧，我会给他们打电话的。”
叶明杰瞧着确实很忙，最近几日他经常开会开通宵，连眼角都带着明显的疲惫。李芸桦低下头，抓起了梳子，那些原本到了嘴边的话一股脑地都咽了回去。“我没事的，大概是前两天晚上没睡好，今天一天精神都不怎么集中。刚才特地喝了杯热牛奶，今晚应该能睡得好些。”
叶明杰俯身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那就早些休息吧。”他一直陪李芸桦到她关了灯后躺上了床，随后才又返回书房继续开会。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在黑暗中李芸桦默默地叹了口气。
就跟大家预计的一样，在亚盛收购摩尔之后立刻开始了大规模的裁员行动。第一个接到裁员信就是Chrisy。Chrisy离开后，他们部门群龙无首再没有人能替他们伸张，于是便彻底成为了刀上鱼，俎上肉。
尹世宗瞪着眼前那张薄薄的信纸，如果眼神也有杀伤力的话，眼前这张纸大概早就百孔千疮了。
“真是人在做，天在看，明杰大概死都没想到他把摩尔卖了的时候顺带把老婆也卖了。”
Chrisy走后，Kevin和Irene是第二波拿到裁员信的，而李芸桦也在今天收到了同样的信。她也没想到自己不过就业几个月便失业了，而造成这一切的人是她自己的丈夫，一手操纵了摩尔被收购案的亚盛亚太区首席执行官叶明杰。
“你打算告诉明杰么？”尹世宗问。
李芸桦叹了口气。这对她来说又一个大难题。
“我不知道……”
拿到裁员信后李芸桦心里难过得很，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叶明杰，想来想去只有找尹世宗聊聊。两个人已经说了一下午的话，李芸桦还是没精打采，士气低落。
尹世宗手法熟练地翻动瓶瓶罐罐，把芒果汁，汽酒以及青柠混合到一起，给李芸桦调了一杯果酒。“那，这是我的特别制作，喝了这个就赶紧给爷笑一个，瞧了一下午你的愁眉苦脸，我觉得我这酒吧都快下雨了。”
他夸张地把五官都皱到一起，终于是博得李芸桦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好啦好啦，这还差不多。”尹世宗满意地点点头。“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你突然不上班，明杰肯定会察觉的。”
他的话让李芸桦原本那点笑容又黯淡了下去。“我也不知道……”她摇了摇手里的酒杯。“你说的没错，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找一份新的工作，否则时间一长明杰总会发现的。”
4点一过，世宗的小酒吧就陆陆续续开始为开店做准备。大家都在忙碌就李芸桦一个闲着无所事事，她不好意思再叨扰便与世宗道了别。马路上人来车往，大家都在为生活而奔波，李芸桦忽然有一种空虚和茫然不知所措。父母那一辈的人受到经济体制改革的影响，40多岁时纷纷下岗，但自己竟然不到30岁就下岗了。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回过神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停在一栋大厦前，大厦上挂着亚盛的牌子。李芸桦知道这个地方，但以前她从来没有来过，甚至从来没有想过来这个地方。
我下意识地走到这里来见明杰是不是意味着我还是想告诉他？对，现在就告诉他，否则我一定不会再有勇气。
李芸桦咬了咬唇，她拾阶而上，踏进大门，径自穿过大厅。
“您好，请问您找哪位？”
前台仰起头，礼貌地问着并给了她一个微笑。李芸桦犹豫了一下道：“您好，我找叶明杰。”
她和明杰的婚礼很低调，除了最好的朋友的家人外并没有告知其他人，更不要说是公司的员工了，大多数人也只知道大老板已婚，妻子是谁对他们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前台愣了愣，但马上恢复了之前的标准笑容。“请问您有预约么？”
李芸桦愣了大约有两三秒，随即立刻明白了过来。“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差点忘记了。”她边说边手忙脚乱地在包里翻找手机。她也真是丢了魂了，凡是访客必须都要有预约，何况被访的还是明杰这样的高级主管。李芸桦想着只要给现在给叶明杰打个电话应该就能解决问题，偏偏她今天包里因为放了裁员信和退职文书特别的拥挤，手机似乎被压在了最下面，一时半会儿竟摸不着。“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需要找一下我的手机打个电话。”
前台也不催她，维持着笑容朝一旁比了个手势。“小姐，您可以去那边的候客慢慢找。”
李芸桦尴尬地抓紧背包，她额头上汗都出来了。
“芸桦？你怎么在这？”
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李芸桦转过身，只见一个身穿职业套装的女子正踩着一双高跟鞋朝这边走来。李芸桦眼前一亮。“海薇！”
前台站了起来，朝来者微微点头。“林经理。”
林海薇挽着李芸桦的胳膊，侧头对下属道：“Tracy，这位小姐是我的访客，请帮我预订3号会议室。”
前台当然记得眼前这位女访客开口要找的人是自家的大老板，不过既然顶头上司都这么说了自然有她的用意。她迅速地在系统内预订下会议室，随即朝两人比了比。“好了，林经理请这边走。”
林海薇挽李芸桦走进一楼东南侧的小会议室，一直到只剩下她们两人的时候，李芸桦还处震惊中。
“海薇……你，你在亚盛工作？”
林海薇关上门，优雅地走到单人沙发上坐下。
“是的，我是亚盛的行政经理。”
“原来如此。”原来海薇在诚仁工作，那之前她提过的派她到亚太总部工作的公司自然也是亚盛了。有个模糊的念头在李芸桦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她还来不及捕捉到那个念头，对座的林海薇突然开口问道：“芸桦，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李芸桦此时颇为尴尬，她来的目的并不是来找林海薇的，但在此情此景下她也无法将真相说出口。她掩饰地笑了笑道：“我……我是来银行开个户办业务的。”
林海薇露出了然的微笑。“原来是这样，不过你恐怕是走错地方了。亚盛有AB两栋楼，这栋B栋楼是办公区，银行在前面的A栋。”
李芸桦脸上一红。“啊，是这样啊。”她心虚地低头抓紧了包。
“芸桦，来，跟我这边走。”
林海薇拉上李芸桦，两人穿过大厅东南角的门直接抄近道来到了亚盛的营业大厅。林海薇领着李芸桦直接走进VIP客户的接待室，当值的业务员一看见林海薇立刻就起身迎了上来。
“林经理，你怎么到这来了，是有什么事交代下来么？”
林海薇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有件我的私事想麻烦你帮个忙。”她比了比站在她身侧的李芸桦道：“这位是我的朋友李小姐，她想在诚仁开个户，麻烦你帮忙操作一下。”
业务员原本有些紧张的表情立刻缓和了下来。“嗨，这点小事，林经理你犯不着亲自过来，给我打个电话就好啦。”他边说边将一叠合同递给了过去。“李小姐，麻烦你填一下这些表。”
开户的事不过是李芸桦临时编出来的借口，不过到了这会儿她也是骑虎难下了。林海薇拍了拍她的肩道：“芸桦，我先回去工作了，如果遇到麻烦记得给我打电话，好吗？”她说罢便转身离去，高跟鞋踩过大理石地面发出的干脆的“咚咚”之声就像林海薇给人的印象一样，干练又果决。
“林经理虽然年轻，但却是亚太区的老员工了。”那位业务员突然开口道，“几年前她随叶总一起从美国回来的，最开始的时候她还兼着招聘的事，亚太区现在几位高管都是她招来的。”
李芸桦静静地听着，她很难否认此刻充斥在心中的羡慕。她的周遭一直都有能干的女性，最早是她的学姐徐静，随后是Chrisy，Irene，现在她又遇见了海薇。她这位童年的好友似乎在感情路上走得坎坷，但工作中却是一位和Chrisy不相上下的女强人。和她们相比李芸桦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无是处。她不想做依附明杰的菟丝花，但和这几位事业有成的女性相比，自己就是一朵菟丝花。如今自己又失业了，如果没有明杰养着，她怕是连自己的生计都无法负担。
办完这个意外的开户后，李芸桦也彻底没了去找叶明杰的念头，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离开，比她来时更加得急迫，就好像有什么怪物会从那栋大厦追着她出来一样。一直到几个街区外，李芸桦才在一座小咖啡馆前停下来。亚盛大厦足有30层楼高，即便处在她现在这个位置也能将它一览无遗。
“您好，我们现在在营业，您可以到店里来坐。”
李芸桦不记得自己那样站了有多久，直到咖啡店里的员工带着一脸歉意跑出来招呼她，她这才回过神。
“对不起，我马上就离开。”
李芸桦边道歉边匆匆离开，边走边从包里翻出手机。她停在街角，在打开通讯录按下通话键时她的手指还带着一丝犹豫的迟疑。
“嘉元吗？”她说着，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无法相信的决心。“抱歉，我想，我需要你给我一份工作。”
“那么晚了你还在看什么？”叶明杰擦着头发侧身坐在床上。他一低头，李芸桦的浏览记录停留在一页满是护膝的产品搜索上。叶明杰疑惑地皱起了眉。“你想买护膝干什么？”
“世宗又被我学姐罚跪电路板了，我想着给他搞点特殊装备好少吃些苦。”李芸桦叹了口气可又忍不住想笑。徐静和尹世宗每天小打小闹不断，不过这感情却像掺了蜜似的，甜得让人倒牙。这两人可算是把打是情，骂是爱这句话给演绎了个透彻。
李芸桦给尹世宗买了一双加厚加宽的护膝，她打算等东西到了亲自送过去，顺便也慰问慰问这个已经被罚睡沙发好几天的可怜男人。合上电脑，李芸桦猛然间想起来医生开给她的综合维生素片她今天还没吃呢。李医生有说过，晚上睡觉前吃效果最好。她拉开床头柜取出药瓶，倒了两颗药丸在手掌心。叶明杰把湿浴巾放回浴室，折回来的时候刚好看见这一幕。
李芸桦拧上盖子，把药瓶放回床头柜里。“明杰，把水递我一下。”
叶明杰从几步外的桌上拿起水杯，里头还剩着半杯水。“这是医生开给你的药？”
“嗯，医生说了，每天两片，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叶明杰没有回答，也没有想把杯子递过来的意思，他只是站在床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李芸桦。他面无表情，似乎是在想着什么，但李芸桦从他的双眼中什么都看不出来。他有时就会这样看她，让她感觉到深深的不安就好像她在他眼里就是个陌生人，但她却又不懂为何。每当这个时候，李芸桦就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揪紧似地在痛。
“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叶明杰将水杯塞到她手里，脱掉浴袍，在床的另一侧躺下。
李芸桦就着半杯水把药咽了下去，关上夜灯躺回了床上。床的另一侧传来轻微的颤动，叶明杰贴上她的后背,揽过她的腰将她搂进怀里。他的气息瞬间就将她包围，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她安心。刚才掠过心口的不安和焦虑因为这简单的一个拥抱而彻底消退。李芸桦不自觉地微笑着，放纵自己坠入梦中。
叶明杰睁开眼睛，怀里的李芸桦已经睡熟了。他轻轻松开环着她的手，打开夜灯，翻身坐了起来。他拉开床头柜，那个药瓶这会儿正安安静静地躺在抽屉里。叶明杰拿起瓶子，因为李芸桦每日都服用的关系，里面的药片消耗的很快，他手里的这个瓶子里只剩下半瓶药了。他凝视着药瓶久久，终究还是轻叹了一声，抛开那片刻的犹豫，将药瓶重新放了回去。
和林海薇再度重逢后，一直拖了几个星期李芸桦才找到时间给她打了电话，两人约在市中心的一家餐厅见面。李芸桦下了班直接就过来了。她公司离这家餐厅不远，所以她比林海薇先到。她等了一会儿，林海薇便由侍应生带领着，向她这边走来。
这家餐厅颇负盛名，餐厅里的情侣也相当的多，但当林海薇经过那一桌桌一对对前时，其中的男伴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多看她一眼。
她真的很漂亮。李芸桦在心底默默称赞，１米７６的个子轻松帮她造就了富有曲线的腰身和修长的长腿，天生明艳的五官更是让她成为了个会让你眼前一亮的美女。
“芸桦，你到了很久了吗？”
林海薇才走到桌前旁边的侍应生立刻小跑了过来替她拉开椅子。林海薇轻声说了声谢谢，把包放在一旁，侧身坐下。
“没有，我也刚到不久。”李芸桦把菜单递给对方。“我已经点好了，你想吃什么？”
林海薇笑了笑，“不了，我晚上吃的不多。”她转头对侍应生说：“请给我一份沙拉和一杯水。谢谢。”
难怪海薇身材那么好，原来她晚上吃那么少。一想到自己点得那一大份主食，李芸桦不禁在心里吐了吐舌头。
东西很快就上来了，李芸桦喝了口开胃汤，突然听林海薇问道：“芸桦，你结婚了吗？”
李芸桦抬起头，发现她的视线落在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是的。”李芸桦下意识地摸了摸无名指上的戒指，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不久前刚结的婚。”她看了眼林海薇的左手，无名指上是空空如也。“你呢？是不是也好事将近了？”
林海薇的神情忽然黯淡了下来，她微微簇起眉，仿佛为了掩饰自己心情，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我只怕没有你这样的好福气。”
她欲言又止，李芸桦明白她必定是有难言之隐。感情本来就不是个特别好的话题，对方的私事她也不想妄加猜测。
“海薇，你这次回来是公司派你回来么？你以后还走吗？”
“嗯，我们公司业务重心迁到上海了，我以后会常驻上海。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林海薇打开包拿出手机，一边不知道给什么人打电话，一边往洗手间的方向走。李芸桦心里挂念自家老公，趁这空档，她也是拨了个电话给叶明杰。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提示叶明杰正在和其他人通话，李芸桦等了会儿也不见线路跳转到她这条上，她只好把电话挂断。
不多一会儿，林海薇也从洗手间回来了。她脸色苍白，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
“海薇，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李芸桦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林海薇不过离开5，6分钟，这中间难道发生什么了吗？还是和她刚刚打的那个电话有关？
“芸桦，抱歉。”林海薇抽出纸巾擦了擦眼角，纸巾几乎是一沾上脸就被浸湿。“我们改天再谈吧，我有些事要先走一步。”
她慌乱地拿起衣服就要走，李芸桦绕过桌子忙拦住她。“海薇，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难道不能告诉我吗？是伯父伯母打来的电话吗？你这样离开让我怎么放心得下？”
“芸桦。”林海薇推开她的手，擦干眼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好高兴能和你重逢，你一直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会再打电话给你的。”
林海薇话语中的决然让李芸桦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来挽留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失魂落魄地离去。自从重逢以来，李芸桦能看出海薇身上发生了很多事，她虽然不原意告诉她，但李芸桦知道那些事直到现在仍然深深地伤害着她。
晚餐不过才吃了几口，李芸桦这会儿却完全没了胃口。她正想着要不要索性结账离开时，冷不丁肩膀被人从后拍了一下。她一回头，忧愁顿扫，笑容又重回到了她的脸上。
“嘉元，你怎么在这！”
谷嘉元给了她一个轻轻的拥抱。“我刚才和人约在这里谈点事，你怎么也在这？”他注意到李芸桦面前的另外一份餐点。“是和朋友一起吃饭吗？”
李芸桦轻轻叹了口气。“是啊，不过她有事已经先走了。”她话音刚落,谷嘉元已经拉开对桌的椅子坐了下来。“嘉元，你这是？”
谷嘉元耸了耸肩。“我也还没吃饭呢，不介意陪我这个可怜的单身汉吃顿晚饭吧？”
李芸桦闻言笑了。“你才不是可怜的单身汉呢，我相信只要你眨眨眼睛，这间餐馆一大半的单身女士都愿意陪你。”
谷嘉元眨眨眼睛。“你说一大半，那剩下的一小半呢？所以我还是可怜人么。”
李芸桦说不过他，只能是笑着连连摇头。谷嘉元是真的饿了，主食送上来后他便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嘉元，听明杰说你在筹办亚太总部的事，现在怎么样了？还是很忙么？”在和叶明杰交往前，李芸桦就和谷嘉元是好朋友了，加上尹世宗两口子，他们四个人常常泡在那间小酒吧里。之后谷嘉元因为祖父的病突然回了美国，他们这个小团体再没能聚起来，李芸桦也仿佛失去了一个朋友。
几口食物下肚，谷嘉元的精神也回来了，他喝了口水，擦拭了一下嘴角才开口。“收购的事情已经全部都完成了，后天就会正式发布公告。”
“那太好了。”李芸桦端起水杯。“我就以水代酒先为你庆祝了。”
谷嘉元压下她的手腕道：“那怎么行，若真心要为我庆祝得用真的酒，用水我可不接受。”
见他要喊侍应生来，李芸桦忙拦住了他。“嘉元，别，我不喝酒。”
李芸桦酒量一般，不过浅酌几杯不是问题。那时候为了报复尹世宗出轨，她曾经和徐静两个人联手把他珍藏了多年的几瓶红酒全给喝了，喝完还脸不红心不跳四平八稳地拎着空瓶子去找尹世宗算账。这件事谷嘉元是全程都有掺合，对李芸桦的酒量他心底是有数的。“就一杯而已，你没问题的。”
“嘉元，不是的。”李芸桦的脸微微泛红，她本来不想告诉谷嘉元。“我和明杰打算要孩子，所以饮食上会更注意些。”
心口一阵刺痛，有那么长长的一刻，谷嘉元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失去了控制的手差点把刀叉给摔到桌子下去。他深呼了一口气，慢慢缓和下心跳，重新找回了脱缰了的意识。“那……那真是要恭喜你了，将来你们有了孩子我一定要是头号干爸。”
李芸桦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她一边笑着一边扳手指算了起来。“在你之前世宗和阿静已经抢先注册了，你们三个找个方法决定排名吧。”
谷嘉元借着水将苦涩咽下。他明白若他的心越感到疼痛，那意味着她越是幸福。感情就像天平，一边轻了那另一边就会沉下去。真正能让天平平衡的两个人才会走到一起，他与芸桦的天平是失衡的，而与她平衡的那个人，她已经找到了。
李芸桦很快就适应了新公司的工作，也很快就融入了这个部门。Chrisy精明能干，是个典型的女强人，不仅如此，听说她婚姻生活也很美满幸福，有一对活泼可爱的龙凤胎，是能很好兼顾事业和家庭的人，她简直就成了李芸桦的新偶像。Kevin和Irene则是一对活宝，旁观的人都能看出他俩彼此都有好感，可这两人就是典型的当局者迷，每天斗嘴斗得不亦乐乎。他们所在的销售部紧挨着客服和市场部，那里几乎都是年轻的女孩子。李芸桦和她们相处得也不错。
所以那天早上到公司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了客服部女孩子们的不同寻常。那群平日笑闹在一起的姑娘今天额外的淑女，不仅如此，脸上的妆，梳得发型还有穿的衣服都特别的考究。
“她们怎么了？”
Irene伸头看了一眼道：“啊，看着这架势就知道肯定又是那个日子啦。”
“那个日子？”
Irene瞧李芸桦一脸的疑惑不解，想起来她刚进公司不久，之前还没赶上过。“那群疯姑娘们这是在恭迎钻石王老五大驾呢。你知道我们的母公司是诚仁银行，诚仁的大老板李正钧有个独生子，这个太子爷长得帅又有个厉害的老爸，简直就是当仁不当的钻石王老五。他每个月来我们这儿的时候，单身的女孩子们都会变成这样，大家都在做着只要被他看中就能一跃飞上枝头做凤凰的美梦呢。”
李芸桦了然地点了点头。Irene特别认真地看了李芸桦一眼道：“芸桦，幸好你结婚了，否则肯定是她们最大的眼中钉肉中刺，那些庸脂俗粉哪能和你比。”
李芸桦并没有特别区留心，但市场部女孩们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还是让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原来那位钻石王老五已经到了。他看着和叶明杰差不多大，衣着光鲜长得也确实帅气，一看就知道和世宗一样都是含着金汤勺出生，行为举止也相当的浮躁。他今天来是和高管们开会的，却故意到女孩子多的财务和客服专区晃悠一圈，明眼人都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李芸桦立马在心里给他贴上“纨绔子弟”四个字的标签。
李蕴不经意地转过头恰巧和李芸桦对上了眼，李芸桦一愣，立马低下头装作在干活。她没想到的是李蕴竟然走了过了敲了敲她的桌子道：“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这边还是空的，你是新来的？”他话音一落，四周顿时抽气声一片。
李芸桦把垂下的头发捋到耳后，在这么做的时候，她是故意用上了带着戒指的左手。“嗯，是的，我上个星期才加入摩尔的。”
李蕴眯起眼睛，盯着李芸桦无名指上的戒指看了很久。“你的戒指很特别。”
Irene嘴里一口咖啡差点全喷出来。天啊，李蕴竟然开始连已婚妇女都不放过了。
“您过奖了，只是普通的戒指而已。”李芸桦说罢便不再搭理李蕴，装着忙碌起来。李蕴没讨到什么便宜，刚巧身边的人也在催促他开会，他便什么也没说就走了。走开几步后他又回头望了李芸桦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总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他想起来刚才从名牌上看见的名字，也许真的是同姓的人500年前是一家吧。李蕴这么想着，踩着轻快的步子进了会议室。
周末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李芸桦一早就和徐静世宗约好两家人一起出游。徐静是个严谨的人，尹世宗和她相处久了受她影响，小事上还是邋邋遢遢的，不过在守时这点上徐静绝对是调教有功。李芸桦预计他们准点能到，隔夜就将外宿需要的东西都打包好了。果然，一到八点尹世宗的车就开到了门外。叶明杰拿了钥匙准备去车库开车，尹世宗在外大喊了一声：“明杰，你和芸桦上我的车就行了，咱们低碳出行，也环保它一回。”
李芸桦会心一笑，拉着叶明杰直接上了他的车。“咱们这是去哪？”李芸桦问。从她家出发后，尹世宗一直往郊县开，叶明杰只是和对方约好一起出去散散心，具体去哪做什么他是完全交给对方决定了。
尹世宗一打方向，咧嘴一笑：“是个朋友在郊县的房子。挺有意思的地方，你们去了就知道了。”他咧嘴笑着道，但故作神秘，只说了一半。他说话间驾车驶上了右手的xx高速，坐在后排的叶明杰微微皱起了眉。
在一个半小时后，尹世宗将车停在了一扇紧闭的乌木大门前。李芸桦吃惊地拍了拍他的肩。“世宗，你确定是这吗？”大门和高墙一起挡住了视线，不过看大门的建造风格像是民国时期的，门内什么样即便看不见也能大致想象得到，应该是座江南风格的庭院。
“就是这啦，绝对错不了。”
尹世宗的确错不了，因为他们这是在半山腰里，前前后后也就这么一处宅邸，除此之外都是茶田。
“这……我们要怎么进去？”李芸桦比了比眼前紧闭的大门问。这门上也没钥匙孔，即便有她相信尹世宗也没钥匙，
“哈哈，芸桦，不用操心，要进门只要先敲门就行了。”
就在李芸桦还在琢磨他到底准备怎么敲门的时候，尹世宗出其不意地按了按汽车喇叭，连着两下鸣笛声是比什么都响了，也比什么都有效。这不，立刻就有人从内打开了门。尹世宗驾着车慢慢开进大门，李芸桦瞧见院子里远远地站了个人正朝他们招手，待车开近了些，她遂是欣喜地笑了。
谷嘉元拉开车门，帮着一行人卸下行李。“世宗出发前就给我打了电话，都4个小时了你们还没到，我还担心是不是他找不到了呢，毕竟他总共也就来过一回，那时候他还抄着尿片含着奶嘴呢。”
“表哥，行行好，我在阿静心里已经够没形象了，这种陈年糗事就别说了吧。”尹世宗两手各提着一个拎包，苦着一张脸抱怨道。
“好好好。”谷嘉元举起双手。“我保证不把你在床上画地图的事告诉你老婆。”
“表哥！”
尹世宗急得都快跳脚了，其他人都是大笑了起来。众人随谷嘉元往里走，李芸桦沿路也趁机打量了一下这座瞧着颇有点年头的老宅。宅第的风格看着像是民国时期的，建筑本身是砖石砌成的，余下的屋檐围栏楼梯则全部都是木制。宅第的格局是传统的两进式院落，第一进是迎客用的大堂，第二进也就是后院则是居住的区域。整栋宅第高两层，一楼现在基本都是生活区，厨房，会客厅，储物间都在这片区域，而卧室则都在二楼。
“这是我们家老头的秘密小基地，他管它叫世外桃园。不是很大，但位置偏僻幽静得很。他年轻的时候若是想找个地方清静清静就会来这躲个几天。他去美国后就没有人再住过了，只有一对本地的夫妇在他离开前受他所托替他看着这处院子，这一看就是几十年。我和世宗也只有很小的时候随老头来过一次。你们来之前我才找人好好打扫了一遍。”谷嘉元蹭蹭几步上到二楼。“来，上来吧。”
尹世宗熟门熟路，拎着包就跑上了靠西边的一间房间。“表哥，我和阿静就住那间啦。”
叶明杰握紧李芸桦的手跟着他们也上到二楼。
“明杰，芸桦，你们往这边来。”
谷嘉元引二人一直走到最东边。
“听说我祖父年轻时一到夏天就会邀请他的几位密友到这儿来小住避暑。其中有一对夫妇特别喜欢最东边的这间厢房，每次来都住这，所以这间的家具摆设也是这儿最全的。你们先收拾收拾，半小时后我们在前头的大堂见。”
叶明杰微微一笑，空着的左手环上李芸桦的腰。“谢谢你嘉元，也就你才能想得那么周到。”
李芸桦靠着自己的丈夫，微微侧头笑道：“是啊嘉元，多谢你了，这里真得很好。”
谷嘉元的眼神掠过叶明杰放在自己妻子腰侧的手，以及他无名指上的那枚婚戒。“哪的话，都是朋友提这些做什么。那一会儿见了。”他说罢就转身往尹世宗那头去了。
李芸桦推开门，她几乎是立刻明白为什么那对夫妇会如此偏爱这间东厢房了。谷嘉元扫去了多年的积尘让这间房间回复到了它最初的模样。靠东的一排窗都糊着老式的窗纸，窗楹被雕成了梨花的形状，这些浮雕一直攀爬到房檐顶。屋内的家具摆设都是用的紫檀木的家具，无论是双门大衣柜，雕花大床，八仙桌还是梳妆台，每一件家具都透着一股子古色古香的味道。甚至在靠床的墙角还摆了一张藤条编成的摇篮。整间房间透着一股子淡淡的怀念和忧伤，它似乎一直在等待，等着原来的主人再次回来。
李芸桦轻轻推了一把，小小的摇篮立刻左右摇摆了起来，发出阵阵“卡兹卡兹”的声响。
“看来那对夫妇住在这时还带着孩子呢，嘉元的爷爷和他一样也是个体贴周到的人。”叶明杰握紧她的胳膊，一用力将她拽到自己跟前。两个人贴得很近，李芸桦不得不半仰起头，这样才能对上他的视线。他的目光冷漠又锐利，像冰又像刀一样，让她的心头又泛上一阵紧缩的疼痛。他又在那样看她，又像看陌生人一样看她。甚至他抓着她胳膊的手都是如此用力，然而他却似乎对此毫不察觉。李芸桦藏起心中的慌张无措，勉强笑了笑问：“明杰，怎么了？”
“是你和嘉元商量好来这里的吗？”
“没有，我只是和世宗学姐约好一起出来玩，根本没想到他会带我们来嘉元这里。”李芸桦小心翼翼地拉着叶明杰的衣袖。“我是真地不知道啦，老公相信我嘛。”
叶明杰抬起她的脸，反问道：“那你相信我吗？”
李芸桦略微有些惊讶，她并不是很明白叶明杰为什么突然会这么问。但这并不重要，当他将爱交给她的时候，李芸桦也在心底发誓要将自己的全部交给对方。
“嗯，我相信你，不管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
叶明杰的眼神柔和了些，他松了开手，稍稍往后退了一些，而后俯下身吻上了她的唇。
“咳咳……”
两人刚才进屋后没有关门，这下是叫门外的三个人给看了个明明白白。尹世宗两手一摊，颇为无奈地道：“知道你们是新婚燕尔，恨不得揉成一团抱着不放，可这亲亲我我的总不能当饭吃，我这可是都饿坏了。”
叶明杰松开手，李芸桦脸红得都快烧起来了。
“好了别逗她了。”徐静总算是出来救场了，尹世宗对她是言听计从，老婆一发话，他是立刻就闭嘴了。
“行了，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就出发吧。”
谷家的老宅建在半山腰上，尹世宗开上来的时候花了半个多小时，这就代表着换做徒步到山顶至少得走1个多小时。谷嘉元带头，一行人沿着山里的石阶往上走。谷嘉元领头，世宗和徐静是一路吵吵闹闹的垫后，而叶明杰则握着李芸桦的手缓步往上走。
随着纬度的升高，四周的景色也渐渐变得不同，最开始的那段路是自一片片的茶地中穿行而过，再两百米后，四周只剩下的参天的绿竹。偶尔也可见到几只山鸡在竹林里扑腾，尹世宗跟个小孩似的追着鸡就跑，徐静是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拽着他继续往前走。再往上走了大约300米后，连竹子都见不着了，只剩下一些极耐寒的植被东一簇西一簇地生长在岩石与岩石的缝隙之间。一行人最后爬上山顶的时候已经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
前一晚刚下过雨，山顶湿气重，风又大，李芸桦一停下来立刻就打了个冷颤。
“冷吗？”叶明杰问。李芸桦点点头，往他身上靠了过去。叶明杰脱下自己的防风服披到她肩上，李芸桦立刻就感到身子暖和了不少。
“明杰，我没事啦，你自己当心别感冒了。”
李芸桦想着把衣服脱下来还给叶明杰却被他拒绝了。
“我没事，你披着。”他说着，顺势替她拢了拢衣领。
尹世宗连打了几个喷嚏，徐静张望了一下，山顶上其他的游客也是被冻得慌，山顶上唯一的一家卖咖啡的小店门口现在是排起了长队。
“我看我们去买点热饮暖暖身吧。”徐静提议道。
谷嘉元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下，甩了甩发酸的腿。“你们去吧，我可得在这歇会儿，这果然是上了年纪了，不过爬了半座山这腿就抖得不听使唤了。”
叶明杰低头问李芸桦：“你想喝什么？”
“什么都可以，热的就好。”
尹世宗吸了吸鼻子。“阿静，我和你一快儿去。”他说着，追上了两人一同加入排队的大军。
李芸桦拢紧衣服，挨着谷嘉元也坐到大石头上。
“明杰是个好丈夫。”
李芸桦转过头，谷嘉元的目光落在她披着的衣服上，她不自觉地露出一抹微笑。
她的幸福不用任何言语来描述，任何人只要看到就能感觉到。
“对了，我真是没想到明杰舍得让你出去工作，工作还顺利吗？”
这件事一直都是李芸桦的一个心结，她至今都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叶明杰。谷嘉元和叶明杰走得那么近她当然也不敢说。“恩，还不错，一切都很顺利。”她尴尬地笑了笑，希望这个话题赶紧过去。
“真是的。”谷嘉元叹了口气。“早知道你要出来工作，我就拉你来我这帮我啦，我这边正缺人呢。这年头雇主们要招到一个满意的人就和求职的人找到一份好的工作一样难。我那都开张好久了办公室都还是半空的。”
“谢谢你，嘉元。”李芸桦噗嗤一笑。“哪天我失业了一定来投奔你。”
摩尔的业绩一直很不错，李芸桦只是随口这样一说，谷嘉元却特别认真。“你既然这样说了我可就当你答应了啊，我会等着你的。”
“咖啡来了，咖啡来了！”
尹世宗提着两袋咖啡杯兴奋地朝这边冲来，他小孩一般的行径让跟在后头的徐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嘉元，给。”叶明杰取出一杯纸杯咖啡递给对方，把另外一杯用不同杯子装的热饮递给李芸桦。李芸桦喝了一口，灰心地朝叶明杰眨了眨眼。和其他人不同，给她买的是热牛奶。
“老远都能听见你们的笑声，在聊什么呢？”半杯咖啡下肚尹世宗立刻是满血复活。
“没什么。”谷嘉元说着，用余光瞥了叶明杰一眼。对方端着咖啡杯正在远眺，似乎并没有留心其他的事。谷嘉元遂道，“随便聊聊罢了。”
稍事休整后谷嘉元就带着大家下山。没有了要登顶的任务，一路上众人更是悠闲，叶明杰揽着李芸桦不时停下来欣赏山中的景色。而爱玩的尹世宗甚至拖着徐静跑去茶民家一探究竟。这么折腾下来下山用的时间反倒比上山还久，待用过晚餐回到谷家老宅的时候天基本上都黑了。谷嘉元提议去附近一处酒庄尝尝当地人自己酿的酒。尹世宗一听就来了精神，恨不得立刻就出发。李芸桦觉得有些累，她和叶明杰决定留下来早些休息。
余下的三人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后便去到酒庄品尝主人新酿的酒，等他们喝够回来的时候也已经快午夜了，徐静到最后几乎是拖着半醉的尹世宗回的房。
米酒尝着甘甜，其实后劲十足，甚至连谷嘉元也觉得有些上头。他躺了会儿，酒劲在脑袋里肆虐，既睡不着又晕得很，他索性爬起来到屋外透透气，醒醒酒。山里到了晚上会更凉一些，谷嘉元披上了外套才踏出屋子。西厢房那边是一点动静都没，照尹世宗的习惯估计是会一觉睡到天亮，而东厢外则同样有个人影。山里的夜色比城里更浓，但借着檐下的灯光仍可瞧清对方的身影。谷嘉元朝那边走了过去，叶明杰听见动静转过身朝他点了点头。
“怎么还没休息？”谷嘉元问。他靠近了才注意到叶明杰跟前的围栏上摆放着一只玻璃的烟灰缸，这只烟灰缸是东厢房里原本就有的，已经几十年没人用过了，但现在里面正躺着半截烟蒂。“你……”他一愣，看着叶明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还在念书的时候也曾经不羁过，抽烟喝酒甚至晚上翻墙出去上酒吧厮混的事没少干，但毕业后踏上社会各自担负起自己的责任后这些就慢慢都戒了。偶尔在生意场合他也会带着烟，但叶明杰，谷嘉元已经有近十年没见过他抽烟了。
“我知道你一直都喜欢芸桦。”
即便谷嘉元能猜到叶明杰有心事，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会以这样一句话开头，会说得那么直接。“明杰，你说笑了。”他尴尬地笑了笑，想也没多想就矢口否认。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叶明杰似乎没听见他的否认，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芸桦热情又开朗，她是你喜欢的类型。我很遗憾你们最后没能走到一起，但这件事我永远不会说抱歉，感情的事不是先来后到这么简单的顺序问题。”
叶明杰说这话是在试探他还是出于真心？即便借着灯光谷嘉元也依然无法看透他的心思。他摇了摇头，失笑道：“明杰，你真得是想多了，我和芸桦只是一般朋友而已。”
他是信了还是不信？谷嘉元不知道答案。叶明杰静静地看了他片刻，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就当是我想多了吧，你也早点休息。”他转身推开门，返回到屋里。
谷嘉元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扒了扒头发。这下他的酒是全都醒了，但要睡着估计也是难了。低头瞧了眼被叶明杰遗忘在外的烟灰缸，他想也许今晚他也需要点上一支烟。
屋内的李芸桦早已经睡熟了，叶明杰毫无睡意，坐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她翻了个身，下意识地伸手往身侧摸了摸。没摸着叶明杰只摸着他留下的薄毯。她咕哝了一声，把毯子扯进怀里抱着又沉沉睡去。看着这一幕的叶明杰不禁微微笑了，他伸手拉过被她踢走的被子为她盖上。放在桌上的手机在黑夜里震动了一下，叶明杰打开收件箱，张诚给他发来了最后确认的消息。
搞定。
摩尔每个季度公司大会在财报发布后的第一个星期一举行，除了的高层之外，母公司诚仁也会派董事和财务总监参加。所有经理等级以上的高阶管理人全都集中在顶楼的主会议室而其他员工则在各部门自己的办公区通过内部闭路电视旁观会议。
“Irene快看，钻石王老五又来啦。”Kevin往椅背上一靠，侧头揶揄起了过道另一侧的人。李蕴依旧是这次诚仁的代表，女孩子们赶紧整了整衣服，伸长脖子就希望他能回头看一眼。不过反常的是，今天他竟然没有四处晃悠，而是在一堆人的簇拥下直接搭VIP电梯上楼
“看样子顶楼的气氛不太妙啊，你看Chrisy的表情。”
Kevin仰头盯着前方墙上的液晶电视瞧了半天，颇为困惑地摸了摸下巴。“是噢，咱们Chrisy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宁啊，照道理说这不过是个公布财报的会，她没道理会紧张啊。”
他这一说，后排几个本来都在忙碌的销售也纷纷停下了手上的报告或者电话，走到前排，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顶楼的会议室里。
会议室内只有一台摄像机并被固定摆设在靠门左侧的位置，从那个角度能将整张椭圆的会议桌捕捉在它的镜头内，但并不能捕捉到每个人的脸。负责营运摩尔的首席执行官坐在首座的位置，每次季会都是由他主持的。他表情一如往常那般老谋深算，只是今天穿了一身大家从未见过的新西装。坐在他左手边的是摩尔的财务主管，他瞧着有些不在状态，不时地来回翻弄着手里的笔。挨着他坐的是诚仁的财务总监Johnny，他是个四十来岁的美国胖子，这会儿是懒洋洋地躺在椅子里，志得意满的模样像是刚刚饱餐了一顿的猫。挨着他坐的依次就是摩尔的各高层主管了，每个人看上去似乎都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有表情轻松的，也有凝重的。李蕴坐在摩尔首席执行官的右手边，由于摄像机位置的关系，从画面里只能看见他的右半张脸，但仍看得出他心情非常的不好。摩尔的首席执行官不时侧过头去和他说几句话，李蕴似乎地他非常不屑一顾，一句话都没搭理他，最后索性把头转了过去，让对方碰了一鼻子灰。李蕴之后依次坐着摩尔亚洲各区的销售主管，这些人大多背对镜头看不清表情，Chrisy因为年轻坐在最末席，镜头离她最近，从画面上能看出她紧绷着一张脸，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潇洒。
会议照例由摩尔的首席执行官主持开始，先是由人力主管汇报了公司的整体状况，接着财务主管开始汇报摩尔上一季度的总营业额，毛利和净利润。接着各销售大区经理，以日本区的销售主管开始汇报了每个区域的销售业绩和市场占有率，其他非亚洲区的人由视频设备通过网络汇报。
整个会议按照既定的安排非常顺利地进行着，但即便是李芸桦这个新加入公司不久的人也能感觉到，顶楼会议室的气氛非常的僵硬。在座的高阶主管们除了Johnny和摩尔少数几个高管外，其余人各个都是绷着一张脸，一声不吭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会议室内的空气就像一张绷紧了的鼓皮，似乎轻轻一碰就要破。而她的老板Chrisy，那么一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今天在做报告时明显有些不在状态。
在所有人做完报告后，摩尔的首席执行官把话筒挪到李蕴面前示意他发言。李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似乎并不想说话。首席执行官尴尬地看着和李蕴一起来的Johnny，对方瞥了眼李蕴便把话筒拿到了自己面前。会议室内的摄像头摆放在侧面，从电视画面里看不到他整个人，但整个摩尔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能很清楚的听到他的声音。
“我代表诚仁的董事会宣布，诚仁已经完成了向亚盛出售摩尔的程序。”
他的声音冷冽又低沉，却仿佛往一池静水中投入了金属Na，瞬间触发了剧烈的反应。
Irene和Kevin几乎是一下子就跳了起来，部门的其他人也几乎是全挤到了电视机前。大家谁都没有说话，所有的眼睛都死死地盯住了画面里只露出侧脸的Johnny。他似是在说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一样，一字一句地肯定了刚才的消息。
“根据协议，诚仁和亚盛将在接下来的1个月内完成交全部的交接工作。”
他话音一落，摩尔整栋楼几乎都快沸腾了。李芸桦不用费力都能听见楼上的研发部和楼下的行政部门员工的议论声。
“靠，果然不是自家养的就是这种下场，我们竟然被诚仁卖给亚盛了。”Kevin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以最快地速度打开了一个网页。他匆匆看了一眼，立刻破口骂了起来。“该死的，怪不得亚盛和摩尔的股票今天都停牌一天，原来大家都知道了，就我们还被蒙在鼓里。”
Johnny在接下来的5分钟内简洁却直接地宣布了整个过渡交接的安排，他说完后，摩尔在诚仁旗下的最后一场季会就此结束。根据和亚盛的协商，诚仁开始全线向亚盛交付摩尔的管理，亚盛的小组下个星期就会进驻摩尔。当然，所有人都很清楚，亚盛接管后第一件要干的事就是裁员。
李蕴等对方一说完马上就起身走人，似乎一刻也不想多待。Johnny也马上跟了上去，身后跟了几位表情轻松的高层主管。这些人大概是已经提前拿到了亚盛的新合同。从顶楼主会议室到底楼只有一部专用电梯，并且位于摩尔大楼的中心。Kevin喊了一句：“走，大家看看去。”销售部门的所有人都跟着他往电梯的位置去，占着另一半楼层的售后服务部的人也全都出来了。大家其实都很清楚这会儿已经大势已去，什么都改变不了，但似乎不看一眼那个把摩尔卖了的人，不瞧清这人的脸，似乎刚才在电视里看见的一切就不是真的。
显示楼层的数字在飞快地倒数着，18，17，16……，终于当这一层的数字被点亮的时候，那部载满了刚才在视频中将摩尔出卖的人的电梯由上至下，不带一刻迟疑，不带一刻停留地滑过众人的视线。不过是一霎那的事，回过神的时候电梯已经下到下一层了。“不能就这样说几句话就完事了，我们下去堵住他们，让他们给我们一个交代。”不知道是谁这么喊了一声，大家一窝蜂地都从紧急楼梯涌下楼。也有几个人心灰意冷的叹着气回自己的办公桌去了。
下一班电梯很快就又到了，这一次它没有直接下降到底楼而是停在了这一层，这一次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人是李蕴。他刚才并没有跟其他人一起离开，而是一个人又回到了销售和市场部。原本应该是最繁忙吵杂的两个部门整个都空空荡荡的，大家为了抗议都扔下手上的工作跑去了楼下。所以当李蕴看见还有一个人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这糟糕的一天总算没有坏到底。
“你怎么在这，其他人好像都下去了吧。”
李蕴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对眼前这个叫李芸桦的女人印象特别深刻。这不过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他竟然认出了她，而且还记得她叫什么名字。不过对方似乎没心情搭理他，只顾盯着屏幕发呆。李蕴叹了口气。“我记得你刚来摩尔不久是吧，你的运气确实不好。董事会那些目光短浅的老东西们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亚盛的贿赂，竟然趁我们家老头修养在家的时候就这么决定把摩尔给卖了。把摩尔这种财政和业绩都那么好的公司给卖了，不是受了叶明杰的贿赂我就把我的名字倒过来写！”他义愤填膺地骂了一通，李芸桦还是两眼出神，只是在听见“叶明杰”三个字的时候才微微有些反应。李蕴想她心里一定觉得不好受，一旦开始裁员像她这种刚进公司的肯定是首当其冲的刀下亡魂。
“我真的很抱歉，我已经尽力阻止过他们了。”他拍了拍她的肩，把自己的名片放在她的桌上。临走前他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这间他非常喜欢也对发展前景非常看好的公司。“如果有困难就来找我吧。”
叶明杰踏进卧室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李芸桦握着梳子坐在梳妆镜前并没有注意到他，她神色有些不同寻常的沉重，似乎在想着什么。她必定是有心事，叶明杰想，她今天一直有些魂不守舍的，晚饭的时候几乎没说什么话，和平日的开朗大相径庭。她的头发早就干了，也就是说她这么坐在镜子前有好一会儿了。
叶明杰靠了过去，从她身后拥住了她。“怎么还不睡？”他贴着她的颈项，徐徐吻过那的每一寸。“表情这么严肃，在想什么？”怀里的人颤了一下摇了摇头。“没什么。
叶明杰松开手，贴着她的身侧坐下。“怎么了？是工作上不顺么？”
李芸桦摇了摇头。“最近工作还好吗？会不会很忙，我看你最近晚上好多会。”
叶明杰以为她是觉得寂寞委屈，笑了笑，抓起她的手紧紧握在自己的手里。“最近是有些忙，如果你闷的话就去找世宗和你学姐吧，我会给他们打电话的。”
叶明杰瞧着确实很忙，最近几日他经常开会开通宵，连眼角都带着明显的疲惫。李芸桦低下头，抓起了梳子，那些原本到了嘴边的话一股脑地都咽了回去。“我没事的，大概是前两天晚上没睡好，今天一天精神都不怎么集中。刚才特地喝了杯热牛奶，今晚应该能睡得好些。”
叶明杰俯身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那就早些休息吧。”他一直陪李芸桦到她关了灯后躺上了床，随后才又返回书房继续开会。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在黑暗中李芸桦默默地叹了口气。
就跟大家预计的一样，在亚盛收购摩尔之后立刻开始了大规模的裁员行动。第一个接到裁员信就是Chrisy。Chrisy离开后，他们部门群龙无首再没有人能替他们伸张，于是便彻底成为了刀上鱼，俎上肉。
尹世宗瞪着眼前那张薄薄的信纸，如果眼神也有杀伤力的话，眼前这张纸大概早就百孔千疮了。
“真是人在做，天在看，明杰大概死都没想到他把摩尔卖了的时候顺带把老婆也卖了。”
Chrisy走后，Kevin和Irene是第二波拿到裁员信的，而李芸桦也在今天收到了同样的信。她也没想到自己不过就业几个月便失业了，而造成这一切的人是她自己的丈夫，一手操纵了摩尔被收购案的亚盛亚太区首席执行官叶明杰。
“你打算告诉明杰么？”尹世宗问。
李芸桦叹了口气。这对她来说又一个大难题。
“我不知道……”
拿到裁员信后李芸桦心里难过得很，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叶明杰，想来想去只有找尹世宗聊聊。两个人已经说了一下午的话，李芸桦还是没精打采，士气低落。
尹世宗手法熟练地翻动瓶瓶罐罐，把芒果汁，汽酒以及青柠混合到一起，给李芸桦调了一杯果酒。“那，这是我的特别制作，喝了这个就赶紧给爷笑一个，瞧了一下午你的愁眉苦脸，我觉得我这酒吧都快下雨了。”
他夸张地把五官都皱到一起，终于是博得李芸桦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好啦好啦，这还差不多。”尹世宗满意地点点头。“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你突然不上班，明杰肯定会察觉的。”
他的话让李芸桦原本那点笑容又黯淡了下去。“我也不知道……”她摇了摇手里的酒杯。“你说的没错，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找一份新的工作，否则时间一长明杰总会发现的。”
4点一过，世宗的小酒吧就陆陆续续开始为开店做准备。大家都在忙碌就李芸桦一个闲着无所事事，她不好意思再叨扰便与世宗道了别。马路上人来车往，大家都在为生活而奔波，李芸桦忽然有一种空虚和茫然不知所措。父母那一辈的人受到经济体制改革的影响，40多岁时纷纷下岗，但自己竟然不到30岁就下岗了。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回过神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停在一栋大厦前，大厦上挂着亚盛的牌子。李芸桦知道这个地方，但以前她从来没有来过，甚至从来没有想过来这个地方。
我下意识地走到这里来见明杰是不是意味着我还是想告诉他？对，现在就告诉他，否则我一定不会再有勇气。
李芸桦咬了咬唇，她拾阶而上，踏进大门，径自穿过大厅。
“您好，请问您找哪位？”
前台仰起头，礼貌地问着并给了她一个微笑。李芸桦犹豫了一下道：“您好，我找叶明杰。”
她和明杰的婚礼很低调，除了最好的朋友的家人外并没有告知其他人，更不要说是公司的员工了，大多数人也只知道大老板已婚，妻子是谁对他们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前台愣了愣，但马上恢复了之前的标准笑容。“请问您有预约么？”
李芸桦愣了大约有两三秒，随即立刻明白了过来。“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差点忘记了。”她边说边手忙脚乱地在包里翻找手机。她也真是丢了魂了，凡是访客必须都要有预约，何况被访的还是明杰这样的高级主管。李芸桦想着只要给现在给叶明杰打个电话应该就能解决问题，偏偏她今天包里因为放了裁员信和退职文书特别的拥挤，手机似乎被压在了最下面，一时半会儿竟摸不着。“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需要找一下我的手机打个电话。”
前台也不催她，维持着笑容朝一旁比了个手势。“小姐，您可以去那边的候客慢慢找。”
李芸桦尴尬地抓紧背包，她额头上汗都出来了。
“芸桦？你怎么在这？”
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李芸桦转过身，只见一个身穿职业套装的女子正踩着一双高跟鞋朝这边走来。李芸桦眼前一亮。“海薇！”
前台站了起来，朝来者微微点头。“林经理。”
林海薇挽着李芸桦的胳膊，侧头对下属道：“Tracy，这位小姐是我的访客，请帮我预订3号会议室。”
前台当然记得眼前这位女访客开口要找的人是自家的大老板，不过既然顶头上司都这么说了自然有她的用意。她迅速地在系统内预订下会议室，随即朝两人比了比。“好了，林经理请这边走。”
林海薇挽李芸桦走进一楼东南侧的小会议室，一直到只剩下她们两人的时候，李芸桦还处震惊中。
“海薇……你，你在亚盛工作？”
林海薇关上门，优雅地走到单人沙发上坐下。
“是的，我是亚盛的行政经理。”
“原来如此。”原来海薇在诚仁工作，那之前她提过的派她到亚太总部工作的公司自然也是亚盛了。有个模糊的念头在李芸桦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她还来不及捕捉到那个念头，对座的林海薇突然开口问道：“芸桦，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李芸桦此时颇为尴尬，她来的目的并不是来找林海薇的，但在此情此景下她也无法将真相说出口。她掩饰地笑了笑道：“我……我是来银行开个户办业务的。”
林海薇露出了然的微笑。“原来是这样，不过你恐怕是走错地方了。亚盛有AB两栋楼，这栋B栋楼是办公区，银行在前面的A栋。”
李芸桦脸上一红。“啊，是这样啊。”她心虚地低头抓紧了包。
“芸桦，来，跟我这边走。”
林海薇拉上李芸桦，两人穿过大厅东南角的门直接抄近道来到了亚盛的营业大厅。林海薇领着李芸桦直接走进VIP客户的接待室，当值的业务员一看见林海薇立刻就起身迎了上来。
“林经理，你怎么到这来了，是有什么事交代下来么？”
林海薇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有件我的私事想麻烦你帮个忙。”她比了比站在她身侧的李芸桦道：“这位是我的朋友李小姐，她想在诚仁开个户，麻烦你帮忙操作一下。”
业务员原本有些紧张的表情立刻缓和了下来。“嗨，这点小事，林经理你犯不着亲自过来，给我打个电话就好啦。”他边说边将一叠合同递给了过去。“李小姐，麻烦你填一下这些表。”
开户的事不过是李芸桦临时编出来的借口，不过到了这会儿她也是骑虎难下了。林海薇拍了拍她的肩道：“芸桦，我先回去工作了，如果遇到麻烦记得给我打电话，好吗？”她说罢便转身离去，高跟鞋踩过大理石地面发出的干脆的“咚咚”之声就像林海薇给人的印象一样，干练又果决。
“林经理虽然年轻，但却是亚太区的老员工了。”那位业务员突然开口道，“几年前她随叶总一起从美国回来的，最开始的时候她还兼着招聘的事，亚太区现在几位高管都是她招来的。”
李芸桦静静地听着，她很难否认此刻充斥在心中的羡慕。她的周遭一直都有能干的女性，最早是她的学姐徐静，随后是Chrisy，Irene，现在她又遇见了海薇。她这位童年的好友似乎在感情路上走得坎坷，但工作中却是一位和Chrisy不相上下的女强人。和她们相比李芸桦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无是处。她不想做依附明杰的菟丝花，但和这几位事业有成的女性相比，自己就是一朵菟丝花。如今自己又失业了，如果没有明杰养着，她怕是连自己的生计都无法负担。
办完这个意外的开户后，李芸桦也彻底没了去找叶明杰的念头，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离开，比她来时更加得急迫，就好像有什么怪物会从那栋大厦追着她出来一样。一直到几个街区外，李芸桦才在一座小咖啡馆前停下来。亚盛大厦足有30层楼高，即便处在她现在这个位置也能将它一览无遗。
“您好，我们现在在营业，您可以到店里来坐。”
李芸桦不记得自己那样站了有多久，直到咖啡店里的员工带着一脸歉意跑出来招呼她，她这才回过神。
“对不起，我马上就离开。”
李芸桦边道歉边匆匆离开，边走边从包里翻出手机。她停在街角，在打开通讯录按下通话键时她的手指还带着一丝犹豫的迟疑。
“嘉元吗？”她说着，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无法相信的决心。“抱歉，我想，我需要你给我一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