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脑外专家

书名:致命追踪·孪 作者:玉朵朵 本章字数:11824 下载APP
“让开。”一声干脆利落的男中音音刚落,一个身姿英挺的男子快如闪电,在谷雨头部触地的瞬间,左手擦地而过,一把托起她的肩颈,抱起她,往医学院跑去。
   医学院正门方向正是红绿灯路口,男子抱着谷雨跑到路口时,黄灯开始闪,停在路口最前面的部分车辆已经缓缓驶过限制线,道路宽阔,红灯之前跑到对面的可能性很小。
   小区门口向这边观望的人们心提到噪子口。男子却没有丝毫犹豫,速度奇快向医学院跑去。奇迹般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男子居然在红灯亮起的那一刻跑过了马路。
   男子身后,一辆疾行的车带起的风拂过谷雨的脸。谷雨慢慢睁开眼睛,耀眼的光线下,她有些看不清男人的脸,但那熟悉的轮廓让她喃喃开了口,“林……。”
   遥远的记忆毫无预警再度开启,谷雨双眼开始迷离,“二哥。”
   林衡脚步微微一顿,不由自主望向怀里的谷雨。她望着他的眼睛仍旧清澈明亮,但很明显她的意识并不清醒,她不是赵垚,她是十分聪明却又偶尔犯迷糊的小谷子,是执着机敏的谷雨,此刻,他无比清楚,他愧疚的对象不是她。于是果断抬眼,加快速度向医院大堂冲去。
   “二哥,我有姐姐了,你什么时候回来?”谷雨抬起手臂。
   林衡脚步微滞。
   “她和我一模一样呢。”谷雨抚向林衡的脸庞。
   触感柔软,林衡停步,低头,望向怀中的谷雨。
   “我想你了。”
   这是赵垚没有来得及告诉他的话,现在由小谷子说出来。林衡感觉很复杂,他凝望着她的脸,虽然和她见面不过数日,但联系已有五年。眼前这情况,他已刚开始的惊诧心痛变成现在的无措。他想知道赵垚被杀前的一切,但并不想和小谷子扯上关系,不想由小谷子之口说出来。因为接下来他不知怎么对她,他和小谷子之间,应该保持他没有来绿城之前的日常。
   “二哥,你快回来,我想你了。”谷雨用指腹轻抚林衡的脸颊。
   赵垚的情感,小谷子却因此与他有肢体接触,林衡不知作何反应,一时之间时间如静止了一般,直到前方传来脚步声。
   林衡眼神沉静,“谷雨,醒醒。”
   谷雨神情猛地一怔,脸上的迷离消散,目光聚焦,与林衡四目相望,“林队?”
   医院急诊科大夫推着急救床迎面而来,林衡把谷雨放到床上,“患者五年前在本院做过开颅手术,本周头疼并失去意识三次,请马上联系她的主治医师。”
   谷雨翻身就准备跳下床,“我没事。”
   林衡一把摁回她,“你刚才晕倒了。”
   头疼是旧疾,现在不可能再做一次开颅手术,谷雨不愿意耽误时间,更不愿意让林衡因为这个旧疾对她的身体进行主观判断,“我自己的情况我清楚,我真没事。”
   林衡摁住她的肩膀,“人口失踪案,你退出?!”
   谷雨凝望着林衡的脸,不明白他是为了想让她检查而威胁她,还是他单纯地真的担心她的身体会影响案子的进展?
   林衡目光淡淡看着谷雨,“做个检查,证明你能继续工作。”
   原来是后者,谷雨微微失望。
   林衡锐敏地捕捉到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这是谷雨意识清醒后的反应,他内心不由一软。这丫头!
   谷雨马上意识到自己居然失望了,大窘之下开始懊恼,为什么要失望?她不应该失望的。可是她为什么会失望呢?谷雨不由望向林衡,因为赵立华吗?仔细想想,好像不是。可如果不是,是因为什么呢?她对他有感觉!怎么会?她和他认识不过三天,而且这三天每次相遇必定发生不愉快的事,谷雨思绪乱了。
   林衡深深看谷雨一眼,放开手,护士们推着急救床快速向后面走去。
   谷雨被他这一眼看得瞬间清醒,直觉中林衡窥破了她刚才的小情绪,尴尬与窘迫之下,她“状似无意”扭过头,恰见一个微胖的女护士跑来。
   见到谷雨,邓护士下意识望向她的颈部,“伤口昨天没有处理好?”
   推床的护士接口,“患者五年前在我们医院做过开颅手术,本周头疼并失去意识三次,家属希望马上联系她的主治医师。”
   邓护士仔细打量谷雨一眼,“你是小莫,还是小莫的同胞姐妹?”
   “我叫谷雨,昨天我们见过。”
   邓护士愣了,“五年前,你和你妹一起出的车祸?”
   谷雨隐隐猜到邓护士的意思,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我妹没有出过车祸?”
   “当年我是跟胡大夫的,那次手术我就在手术室,我不会记错,患者莫小雨长得和你一模一样。”
   怀疑得到印证,谷雨顿时面如死灰。
   邓护士哪知道谷雨正在经历什么,一瞧谷雨神色不对,顿时大为紧张,赶紧征询林衡的意见,“家属,胡立夫大夫出国学习了,我们院李歖大夫和胡大夫一样,也是这方面的专家,我马上联系他。”
   谷雨心里一激灵,护士来不及反应,她已一个翻身跳下床,快步走向林衡,“是他给我做的手术?”
   林衡的面色一如刚才,淡淡的,既不吃惊,也不惊讶,“你不知道?”
   “你知道?!”谷雨反应极快,她一步一步来到林衡跟前,凝望着他的眼睛,“你来这里干什么?”
   林衡淡淡看一眼满脸诧异的护士们,“约了人。”
   “谁?”
   “院长。”
   “干什么?”
   “好像我才是队长,不需要向你汇报工作。”林衡静静回望着谷雨,她反应太快,快得让他忍不住想为她鼓掌,但是即使她有所怀疑,他也不能告诉她,那个手术不仅仅牵扯到她,还牵扯到顾建国,还有赵垚。
   谷雨马上态度大变,悄然后退一步,态度“谦恭”地小声问:“为了查胡立夫?!”
   林衡根本不理她的疑问,“我认为你还是要做一个头部检查。”
   “我的身体我清楚,绝对影响不了工作。”谷雨回头,对邓护士挥挥手,“我刚才血糖低,只是突然晕厥,你们忙你们的,我真不用检查。”
   “小莫,你那手术是省内第一例,咱们省也就胡大夫能拿得下来。胡大夫曾经说过,你的手术一年内没有异常,就算成功了一半,三年内如果没有后遗症就是手术很成功。现在已经五年,应该不是大问题。”邓护士宽慰的目光从谷雨身上收回,欲和其他护士一起离去,刚转过身,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返身,“胡大夫说过,这种手术之后患者有失忆的可能。你不记得自己姓莫,应该是术后反应。既然想不起来以前的事了,就不要刻意去找回以前的记忆,以免记忆错乱。谷雨这名字,其实也挺好听。”
   谷雨呆呆站在原地,“莫”是她原来的姓,“莫小雨”是她原来的名字?原来,五年前做手术时,她还不是谷雨!记忆错乱?这几天那些记忆,是莫小雨的,也就是五年前她的记忆?
   林衡一直静静地盯着谷雨,仔细观察着她脸上的微表情变化。原来真如顾建国所说,她一无所知,而且一无所知到彻彻底底。
   前后不过几个小时,先是知道与爸爸没有亲子关系,然后听到了她的疑似真名,谷雨内心受到严重挑战,她想搞清楚一切,想知道所有的真相。所以,她直接忘了林衡的存在,拔腿就往楼上冲。她知道医院的行政办公区在顶楼,她要调阅当年所有的手术记录。
   
   谷雨冲进电梯,伸手去摁32楼按键,被紧跟而来的林衡挡住,“第三家在绿茵家园,你要去的地方在医院对面。”
   “让开。”谷雨轻喝,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林衡凝望着谷雨的眼睛,敏锐地察觉出她极致的挫败与委屈,半天时间,知道这么多事,这反应,正常。她是小谷子,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小谷子,他在意她的感觉,所以他的声音不由轻柔下来,“现在是工作时间。”
   谷雨抬起手臂,让林衡去看她腕表上的时间,“我还有37分钟的休息时间。”
   确实,距他下达的休息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林衡又看谷雨一眼,不再坚持,让开身子,站到电梯另一角。
   谷雨沉默地盯着电梯上方不断跳跃的数字,“你来查胡立夫,还是来查我?”
   “我为什么要查你?你有什么需要我查?”林衡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全部注意力都在谷雨脸上。
   谷雨避开林衡的目光,“直觉。”
   “我说过,你直觉不太准。”32楼到,林衡先谷雨一步而出,率先向院长室走去。
   “我们已经调取过胡立夫的资料了。”警局那些资料,谷雨从头翻到尾,并没有她那次的手术记录。她相信,林衡应该比她看得更仔细,所以她认为林衡有具体怀疑的事项,来这里,是为了求证,而且还是那种不想假手于人的亲自求证。
   林衡猛地止步,“你想说什么?”
   谷雨急急刹住步子,“你来这里跟我有关。”
   “还是直觉?”
   “是。”
   “身为警察,不应该相信直觉。”
   直觉这种事没有办法解释,可谷雨也说不清为什么,她的直觉一向很准,“你对胡立夫的哪些资料有疑问?”
   “胡立夫和胡立伟应该是同卵双胞胎,长相十分相似。胡立伟又对胡立夫有超越一般兄弟的崇拜,所以胡立伟极有可能处处模仿胡立夫的行为习惯。另外,他们是专业相近的医科大学高材生,胡立夫能做的手术,胡立伟未必不能做。”这些并不是林衡来此的真正目的,但他只能说这些方面,这些也确实是他要搞清楚的事实。
   “所以此胡立夫并非彼胡立夫。”谷雨马上明白林衡的怀疑,“一直在M国深造的胡立伟有可能根本不存在,因为这五年里胡立夫即使前往M国,他们兄弟俩从没有同框过。”
   林衡点点头。
   “可是,连他们朝夕相处的医院同事都不能分辩,你怎么可能从卷宗里发现问题?”谷雨思维敏捷,马上有新的疑问。
   她反应太快,想轻易瞒过她很难,但这件事林衡不得不瞒,“胡立伟不会跟着胡立夫进过手术室。”
   “你是说他们的手法可能不同?就像犯人作案,案件相同,但作案人的手法并不相同。不过,这种手法上的不同,能看出来吗?”
   太专业,解释起来很费时间。而且,即使他解释,谷雨也会依着他的解释有新的疑问。低看一眼腕表,他直接结束话题,“你还有29分钟。”
   电梯门开,谷雨拔腿冲向院长室。
   
   谷雨敲门进门一气呵成,见到撞进门的她,崔院长和另外一位大夫愣了一愣。
   林衡跟着谷雨走进房间,“崔院长,我是林衡。张大夫,您也在。”
   张大夫起身,热情地给林衡让座,“你昨天咨询的问题,我昨晚和师兄妹们讨论了一下,我们一致认为,你所说的患者既不是感觉神经末梢对疼痛的刺激不敏感,也不是自身对疼痛的承受能力超过普通人。她应该是遭受过类似于摧毁个人意志级别的创伤,这个患者意念十分强大,所以她再次遭受创伤时,她适应痛感很迅速,从刚开始的痛感正常,到完全感受不到疼痛时间会非常短。”
   谷雨静静听完,“你是张玮大夫?”
   “我是张玮。您是?”
   “车祸患者,颅骨破裂,四肢开放性骨折,算你所说的摧毁级别的创伤吗?”
   “颅骨破裂和四肢开放性骨折,被什么车撞的?普通车祸能撞成这样?”
   “患者骑摩托车,肇事车辆是排气量较大的越野车,撞向患者时越野车未减速。”谷雨脑中闪过梦中的片断,“也许,还是故意撞的。”
   “骑摩托车的话,那就是被撞时没有任何防护。这个程度,算得上摧毁级别的创伤。”
   张玮大夫纯粹从技术层面分析问题,没有往深里想。崔院长正等林衡前来,知道林衡的身份,因而一听谷雨说的话,马上知道牵扯刑事案件,没有人愿意和公安机关刑侦队打交道,因而他直接结束话题,“张大夫,刚才说的事就按你的意见办,我这边还有事,你先去忙。”
   张玮马上起身,和林衡、谷雨打个招呼之后快速离去。
   谷雨深深望林衡一眼,“谢谢。”
   林衡同样深深看谷雨一眼,然后看向崔院长。
   崔院长打开文件柜,取出早已备好的资料,递向林衡。
   谷雨抢先接过,直接翻出唯一一份与她手术时间吻合的卷宗。
   卷宗之上,患者姓名真真切切写着“莫小雨”。手术日期,也真真切切与她是同一天。谷雨的心直接坠进无底的深渊,她确实是邓护士所说“小莫”,她车祸前叫莫小雨。
   谷雨没发觉她的手开始轻颤,她打开卷宗,第一页是手术告知书,家属签字栏签着“顾建国”三个字。名字下方,有一行备注信息,“因无监护人,由绿城市局公安局局长顾建国代为签字”。
   谷雨瞬间泪目,为什么顾爸爸会在她的手术现场?是因为当时的案子,还是因为她的亲生爸爸与顾爸爸有什么关系,如果有关系,是朋友关系,还是警察与罪犯的关系?
   谷雨努力往下压心头的酸楚,但越往下压越压不下去,泪水大滴大滴往下落。
   林衡从院长办公桌上抽两张纸巾递给谷雨,“第三家孩子的爸爸在这里工作,你可以向崔院长了解情况。崔院长,医院有几个叫李歖的大夫?”
   谷雨快速擦擦眼睛,望向林衡,“李歖?”
   医院的招牌医生可能涉案,而且还有可能不止一个人。目光在林衡和谷雨身上不断游离的院长顿时一头的冷汗,“就一个。和立夫一样,脑外的招牌。”
   手术时她还不是谷雨,顾家爸爸当时并非她的父亲,谷雨确定了这个事实的瞬间,那积压五年的委屈和疑惑突然间就散了,接下来她只需要知道有没有真正的谷雨,如果有,真正的谷雨去哪了?妈妈对她的恨和厌恶,原因是什么?手术细节她看不懂,接下来她已不需要在这里寻求答案。于是她把手里的卷宗直接递给了林衡,“我现在去李歖家,了解过情况后我回家一趟,我妈她崴伤脚了,行动不便,我回家给她做饭。”
   林衡悄然松口气,他深深看一眼谷雨,轻声说:“珍惜当下。”
   即使她不是顾家的女儿,即使李月茹始终没有接纳她。顾建国却实实在在把她当成亲生女儿。她知道顾建国私下嘱咐过李队,宁可不让她参与案子,也让李队保证她的安全。更甚时,经常流露出让她辞职的建议,目的很简单,不想她受到任何伤害。林衡说得对,莫小雨五年前已经消失,现在她是谷雨,是顾家的女儿。怜惜当下,做好顾家的女儿,是当前最正确的选择。 
   见她神思飘远,林衡轻声叫她,“谷雨。”
   谷雨飘忽的心绪瞬间定了,她感激地看一眼他,“珍惜当下。我记住了。”
   谷雨快速离去。
   林衡把卷宗放到院长办公桌上,“胡立夫2015年11月份因为手臂受伤,当月没有做过手术?”
   崔院长沉重地点点头,“你也清楚,手和手臂对于大夫意味着什么。所以那个月胡大夫很反常,不过我们也都理解。”
   “那个月后,他手术的习惯和以前就不同了?”林衡从2015年10月和12月份的卷宗里抽出几份,先仔细看10月份的,“切口小而精准,技术确实不可多得。”
   崔院长诧异地看林衡一眼,“你居然连这些也能看懂?!”
   林衡拿起2015年12月份的一份卷宗,“切口虽说也不大,但下刀位置却不如10月份。”
    “技术上,我们医院除了立夫,就是李歖。做完手术后李歖劝立夫再休息几个月,我当时也认可这个提议,但立夫很不高兴。立夫毕竟是业务骨干,他的情绪我还是要考虑的,另外即使立夫手术和以前相比有小瑕疵,技术还是远远超过其他人,我也就让他继续上手术了。”林衡的关注点是手术,崔院长脸上是难掩的紧张。
   林衡仔细仔细翻看了12月份所有的手术,“10月份与12月份下刀的姿势也不同。”
   崔院长听得满眼敬佩,“警察果然不是凡夫俗子,这都能看得出来。确实,立夫手臂受伤以后,他手术中的个人习惯改变很多。不过立夫是个刻苦的人,用三个月就克服了这些。”
   “有些习惯会因为意外伤害有所改变,但有些习惯是本能,即使是通过时间进行技术提升也不会有改变。”林衡又仔细翻阅近期的几个手术,然后拿起谷雨的卷宗,专注地,一行一行地仔细看,看到第三页时,他的手轻轻一颤,抬眼,望向崔院长,“崔院长,莫小雨换脑片的手术应该是绿城第一例,她的脑干供体来自于哪里?”
   崔院长没有丝毫停顿直接说:“莫小雨颅内受伤严重,几乎没有救回来的可能。当时立夫提出了为她移植脑干,我们既没有现成的脑干供体,医院也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手术,手术中很有可能出现不可预估的意外,我和其他院领导犹豫很久,还是决定不冒险。但是,立夫却通过自己的渠道找到了合适的脑干供体,毕竟是救人命,我们都无法再拒绝这个提议。”
   “自己的渠道?”
   “很巧,那一天你们市局有个案子的当事人已无抢救的价值,但脑干仍可以用。更巧的是,和莫小雨配型十分成功。我们医院向你们市局出示公函,你们顾局向上级加急请示,所以才有了绿城第一例脑移植手术。”
   林衡的心不住下沉,一直沉到深不见底的深渊,仅有的那一丝理智提醒着他,只有证据确凿才能做判断,“那位当事人是什么人?”
   崔院长轻叹一声,“是谷小雨的父亲。在谷小雨车祸的同一天,他遇害身亡。”
   林衡沉下去的心瞬息之间提了上来,“她亲生父亲?”
   “你们绿城市局鉴定过,确实是她亲生父亲。”崔院长一脸惋惜,“莫小雨术后失忆,已经完全忘记了之前的事,所以她不会知道是他的父亲救了她的命。”
   “胡大夫自己的渠道是什么渠道?”虽然早已猜到结果,但林衡还是想去证实,想知道赵立华到底承受了多少。想知道赵垚到底经历了什么,谷雨有赵垚的部分记忆,他基本可以肯定赵垚的脑片现在存活在谷雨脑中,赵垚的其他器官呢?有没有存活在其他人身上?赵垚最后葬在哪里?
   “他的大学同学在绿城市局做法医。姓赵,叫赵……什么华。”崔院长侧首想了许久,还是没有想到赵立华的全名。
   赵垚被做成雪地蜡像到尸体被发现时间有多长?赵立华在得知失去妹妹的第一时间做出让赵垚的脑片在另一个人身上活下来的决定时,他的痛苦是怎么排解的,他是怎么承受这种挖心之痛的?莫小雨的手术时间是2015年10月之前,那时候的胡立夫应该还是真正的胡立夫,胡立夫知道赵立华偷龙换凤吗?还是胡立夫和赵立华一起偷龙换凤?谷雨根本不清楚她换过脑片,顾建国知道真正的脑片供体来自于赵垚吗?顾建国为什么收养谷雨,跟谷雨同一天死亡的父亲有关吗?一个个疑问被解惑,新的疑问又连接而来,林衡心口轻窒,他有些喘不上来气。
   崔院长被林衡的神情骇住,“林队,那个手术我们是严格按照行业流程来的,你们顾局也是当事人,我们医院没有做任何违规的事。”
   赵垚被杀必定与胡家有关,是胡立伟,还是胡一凡?2015年10月份之后胡立夫去哪了?从现有的证据上分析,暗网的需求和拍卖信息与胡一凡有关系?胡一凡是只参与了赵家兄妹的案件,还是和双胞胎失踪案也有有关系,换言之,是和公海猎海有直接关系?现在的富凡实业主要经营什么?为什么胡家兄妹能轻易从暗网取得需要的证件,是通过暗网购买,还是直接涉及了暗网上某项交易项目?如果是后者,他必定把胡家连根拔起,无论胡立伟和胡一凡藏身世界的任何地方。
   “林队,你怎么了?”崔院长小心翼翼问。
   林衡如梦初醒,把卷宗递还给崔院长,起身,“谢谢崔院长。”
   崔院长仔细望一眼林衡脸上的神色,悄悄松口气,“我们应该配合公安机关,不过,林队,立夫到底有什么问题?”
   “我们警方只是想了解一下胡家几兄妹的情况,如果胡大夫与您联系,请第一时间通知我。”林衡大踏步走到门边时,回头问:“胡一凡经常来医院找胡大夫吗?”
   “小凡经常来,她很粘她的大哥。”
   “她认识李歖?”
   “立夫话少,李歖健谈,除了工作,他们很少交流。小凡有严重的过敏症,李大夫的堂兄是皮肤科专家,小凡和李大夫倒是常在一起聊天。”崔院长边说边从桌上拿起一张假条,朝门口的林衡扬了扬,“李歖儿子有先天性心脏病,这一次好像是突然发作,你们来之前刚电话请了假,说是去上海看病了。”
   林衡微点下头,疾步离去。
   
   海州,海边乡村。
   几声鞭炮划破静寂。
   胡立夫几经犹豫,慢慢掀开邬倩倩脸上的薄毛巾。他凝望着她的脸,慢慢地,他的眼神发生变化,仿佛他眼前的邬倩倩不是他的爱人,而是他深恨的仇人。他恨恨地盯着她,如果眼神能杀人,床上的她已是千疮百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慢慢地,他眼里的恨开始消退,他的眼神再度变得沉溺,面色也变回温暖,“倩倩,再等几天,到达M国,你就可以和我说话了。”
   邬倩倩一动不动躺着。
   胡立夫眼角有些湿润,“倩倩,我的精神状态可能出现了问题,这五年,因为我,你过得很辛苦吧?!”
   邬倩倩没有任何反应。
   胡立夫身后,虚掩的房门外面,胡一凡满脸热泪转身离去。
   胡立夫沉溺于自己的思绪里,仿佛不知道胡一凡在门外,也仿佛不知道她已离去。他抬起双手,只见他右手捏着细针,正针在左手手腕上,被扎处有颗豆大的血珠将落未落,“我一直不知道,这五年,我看到你时,我变成了立伟。倩倩,对不起,我不该把立伟离开的错算到你身上,到M国后我会马上去看精神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不会让你受伤害。现在我先用针刺自己来保持头脑清醒,我不是不敢看你,我是不想让你再受到一丁点伤害。”
   邬倩倩双眉突然紧皱,面色极为痛苦。
   胡立夫拔出细针,伸出手,用手背去感觉邬倩倩前额的温度,一触之下脸色顿时大变,迅速起身,旋风般冲出卧室,穿过客厅,拉开房门,一头扎进白雪茫茫的院子里。
   院子一角,胡一凡把车上最后一条彩色胶带用力撕下。120急救车的痕迹全部去除,露出原本大型商务保姆车的样子。
   院子里积雪虽厚,但未踩实,所以脚下没有任何声响传出。胡立夫来到胡一凡身边,见她从工具箱里拿出新车牌,“一凡,以后这种活你不要干,我是男人,又是大哥,让我来。”
   胡一凡抬眼,仰望着胡立夫,“距这村子20多公里的地方还有一个镇子,那里有卫生院,可以买到退烧的针剂。”
   “20公里?!”胡立夫找出扳手,接过车牌,“你联系到船了吗?”
   胡一凡摇摇头,“明天就是除夕,现在从这边找可靠的人,有点难。我刚才和H国那边联系了,他们正在联系,还没有给我回复。”
   “他们能在这边靠岸?”
   “随船过来的人会有海州本地人的证件,也会说本地话。”
   胡立夫快速换好车牌,向胡一凡伸出手,“我快去快回,你照看好倩倩,如果有事,一定给我打电话。”
   胡一凡握住车钥匙,“我去。”
   “你去不安全。”
   胡一凡迟疑,“你去,倩倩姐不安全。”
   “一凡,就当是为了我,即使不能把倩倩当成亲人,也不能伤害她。我的精神可能出现了一些问题,这五年,她过得很辛苦。”
   “大哥,如果倩倩姐有紧急情况,我处理不了,你是大夫,留着照看病人比较稳妥。”
   “一凡,对不起,大哥以为……。”他以为胡一凡想对邬倩倩不利。
   “大哥,我走了。”胡一凡走向驾驶位置,拉开车门,上了车,“雪大,天冷,你赶紧回屋。”
   
   谷雨从李歖家出来时心情十分压抑,她没有料到李歖一家完全乱了套,李歖和李太太全部卧床不起,家里还算正常的是战战兢兢的小保姆。
   李歖家的双胞胎老大是哥哥,老二是妹妹。哥哥十分健谈,运动细胞发达,学习超渣;妹妹文静而腼腆,是年级学霸。两个孩子是同卵双胞胎,长相十分相似,但性格特点十分鲜明,是李歖夫妇的掌上明珠。
   谷雨说明来意,李歖夫妇却态度坚决,绝不允许警方插手,拒绝向谷雨提供任何信息,并直接吩咐小保姆轰她离开。
   小保姆年龄还小,对警察有着天生的崇敬与惧怕,谷雨敏锐地觉察到这些后,软硬兼使迫使小保姆打开两个孩子的卧室门。但是,她从两个孩子的卧室内并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通过问询小保姆,也确定了李歖家里从来没有养宠物。这一家与胡一凡的联接点在哪?如果没有,难道联接点不是孩子,是在医学院工作的李歖?
   想到这里,谷雨拿出手机拨给林衡,只响一声,电话就通了。
   谷雨开门见山,“你还在医院吗?我需要知道,李歖和胡立夫关系怎么样?他和胡一凡是不是熟识?”
   林衡回答的简洁干脆,“李歖和胡立夫业务上是竞争对手,性格相反,算是很普通的同事关系。不过李歖的堂兄是省五院皮肤科知名专家,胡一凡有严重的过敏症,每次来医院都会和李歖聊聊天。”
   看来连接点是这里。三起双胞胎失踪案均与胡一凡有联系,邬倩倩和赵立华的失踪与胡家也有关系,看来林衡的预言没有错,胡家或许是人口失踪案的突破口,谷雨简短向林衡说了三家的情况,然后边加快步子往小区院门走边说:“我还是先回局里给你汇报,然后再回家。”
   “顾局已经到北京,部里的同事已经接到他了。”
   他知道顾建国是她父亲?难道顾建国提前和林衡谈过,毕竟以前有先例,以前有危险的地方李队总会千方百计阻止她去。这种爱,让谷雨无可奈何,也十分尴尬,“你……为什么给我说这个?”
   林衡并不接她的话,他的声音一丝波澜也无,“谷小雨,你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下午会很忙,从现在起,给你3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这里距父母家不算远,连续两日暴雪未停,母亲腿脚不便,谷雨又不能确定什么时候能抽出时间回家,今天恰好在家附近,因而她没再坚持,“好。我先回家。”
   谷雨拦了辆出租车赶到郑法小区,在小区里的便利店买了些肉和菜便急匆匆往家赶。即使他们不是她的亲生父母,可他们接纳了她,做了五年她的父母,她要珍惜当下,珍惜现在的家庭。
   父母家那幢居民楼位于小区东北角,电梯故障维修,谷雨一口气冲上八楼,拿出钥匙打开家门。虽然是白天,家里光线很暗,显然是母亲没有打开窗帘。
   谷雨心里十分自责十分懊恼,原来母亲伤重到连起床拉开窗帘都无法做到,父亲让她回家看看时她还抗拒,还想找理由推脱,她是不孝女。
   谷雨把菜放到餐桌上,来到母亲的房间。光线昏暗,但她能看得清,母亲李月茹靠坐在床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谷雨轻声叫,“妈。”
   床上的人无声无息。
   原来母亲睡着了,谷雨蹑着步子往外退。
   “你爸出差不在家,这个月内你都不必回来。”谷雨身后,传来李月茹冷漠的声音。
   心底那熟悉的委屈开始蠢蠢欲动,谷雨眼底有雾气涌起,她在心里又一次告诉自己,要珍惜眼前的一切,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才转过身走到窗边,轻轻拉开窗帘,然后微笑着回头,“妈,爸出差期间我只要没事就会回来住,刚才我在楼下买了中排和土豆,我马上烧饭。”
   李月茹一直凝视着床上的照片,那是一张全家福,顾家的一家四口,“你爸不在家,你不必回来。”
   谷雨十分清楚地看到照片上四个人的容貌,这是一张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照片,有顾建国和李月茹,有长大之后的谷钰,谷钰身边,站在长相和谷钰一模一样的的女孩,这就是真正的谷雨吧?!原来真正的谷雨也长大了,并没有早年夭折,她去哪了?母亲今天为什么要拿出来?
   李月茹慢慢抬头,双眼毫无温度盯着谷雨,“以后你爸不在家的时候,你就住宿舍,不要回来。”
   谷雨快步走到床边,握住李月茹的手,“妈,我知道我不是你和爸亲生的,可你们养了我五年,在我记忆里我的爸妈就是你们。妈,不要赶我走,我会和小钰一样……。”
   李月茹猛地抽回手,她拒绝谷雨的肢体接触,“我最后再说一次,你爸不在家的时候,你不要回来。”
   “妈……。”谷雨的泪毫无预警流出,她既想知道母亲为什么这样,又害怕知道,她害怕之前猜测了无数次的可能是现实。所以,此刻的她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走!”显然,李月茹不想听这个称呼,更显然,李月茹今天的情绪很失常。
   谷雨冲口而出,“既然这么不喜欢我,五年前为什么要收养我?”
   李月茹眼里的冷变成了恨,“收养你的是顾建国。”
   “妈,无论如何,多一个女儿不好吗?妈,……。”谷雨突然间不敢再往下问了,直觉上,如果她想继续做顾家的女儿,就不能探知以前的事。
   李月茹突然间情绪失控了,声音变得尖锐刺耳,“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女儿就不会死。”
   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其实她最害怕的就是这个可能。不是没有做心理建设,但现实是做什么都没用,谷雨如遭雷击,直接懵了,“因为我……怎么会因为我……。”
   谷雨的目光投向照片中谷钰旁边的女孩脸上,“……她才死的。怎么可能?”
   “你亲生爸爸绑架了我的小雨,他要挟顾建国,只有保护好你,小雨才有可能安全。结果你亲生爸爸和其他歹徒火拼的时候,误伤了小雨。”李月茹目光怨毒盯着谷雨,“你亲生爸爸的脑干可以给你配型,可我的小雨是心脏被刺穿,当场死亡。没有人救她!没有人救她!”
   李月茹的话犹如万箭穿心,心里千疮百孔的谷雨呼吸之间都是疼痛,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谷雨因为她的亲生父亲而死,忽略了李月茹的第一句话,“你是说谷雨是被我亲爸误伤的?为什么,他为什么会绑架谷雨?我爸是警察,他为什么要绑架警察的女儿?”
   “你爸是警察?!”李月茹声音凄厉,“你爸绑架小雨之前就已经杀过三个人,他是手上沾满鲜血的杀人凶手。”
   一个身着端庄警服的男性身影跃入谷雨脑中,这是谷雨记忆深处的印象,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但她不想相信李月茹所说,“不,如果是他杀了谷雨,我爸为什么要让我顶替谷雨,做你们的女儿?”
   “你亲爸死时你不满18周岁,无父无母,还失了忆。”谷妈妈垂下眼帘,目光再度落在全家福照片上,不愿再多看谷雨一眼,“你不是我的女儿,我不想看见你,以后我爱人不在家的时候你不要回来。”
   她说她爱人,她连“你爸”这两个字都不愿再给她。猜测过无数个可能,没料到是最坏的一种,谷雨步子虚浮往外走,走到门口时,肩膀狠狠撞在门框上,她脑子木木的,没有感觉到疼,步子踉跄了一下,走过客厅,拉开家门,走了出去。
   走到电梯口,呆站着,压根忘了电梯正在维修,身后有邻居经过,好心提醒她,“小雨,电梯坏了,走楼梯吧。”
   谷雨醒过神,悄然擦去脸上的泪,侧耳听着邻居的脚步渐渐远去,她才走向楼梯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