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稍微好走一点，道路还算宽敞，天亮以后不用特意打手电筒，行李也轻了不少。
顾子昀一如既往轻松，带上山的画具一个都没用上，根本没有时间给他画转瞬即逝的日出，原封不动交给了沈百安，好在拍到不少好看的照片，顾子昀的积极下山也是因为看见了“令人感动的东西”，回去要大画特画。
“对了对了，小哥，我还不知道你画的什么呢。”
万清不帮忙背东西了，所以也很轻松地走在前面，顾子昀看他手里抱着的素描本，便凑过去和他聊。
“……没什么。”
“借我看看嘛，我都好多年没有画过素描了，有点怀念呢。”
万清推脱不过，被请求了好几次，最终同意了。
在后面旁观的的白渝抱着臂看戏，前面两人一派和谐的景象，调笑着对沈百安说：“要不是你的一个前任一个现任，我就以为他俩有可能了。”
沈百安冷眼看着万清把素描本递给顾子昀，嘁，装模作样。
“这是，珠宝吗？”顾子昀翻了前两页，都是半张生动的风景，半张像是草图的首饰设计，“是你设计的？”
“嗯。”
“原来你是设计师，真看不出来，画得真不错，我喜欢。”
顾子昀的夸奖每次都不吝他几乎要溢出来的欢喜，万清搭了几句话，放松下来，甚不自觉开始给他讲自己的设计理念，还介绍了不少来时经过的风景。
说来有意思，以前的设计有不少是沈百安一起帮忙的，他教会万清不少珠宝知识，据说沈百安是和顾子昀学会的，间接来看，也算顾子昀的知识。
想到此，万清忍不住笑了，现在这个场面是他自己没想过的，有一天，和他的假想敌成为了朋友？
或许是比普通朋友不亲近一点，但也能算聊得来。
“说起来还挺巧的，有家设计公司想和我谈合作，他们好像主打服装和首饰吧，服装想用我的画，但首饰连一点个影子都没有，就想要我的青绿系列画。”
“他们那个代总经理还说首席设计师来江城出差了归期未定？”
“真是的，我才不和这么敷衍的公司合作呢。”
这个故事怎么这么熟悉？
万清想问什么，但根本插不上话，顾子昀还在继续抱怨：“我和百安去的时候，那公司的老板还想把我们赶出去呢，真没礼貌。”
“我不就还差一幅画没画完吗，居然和我提要求，等我画完就让人家高攀不起！”
万清狐疑地转头去看沈百安，他居然也去了？
沈百安暗戳戳要吃人的眼神突然就飘忽了，他现在还不能去捂顾子昀的嘴，那样是心虚。
他才不心虚呢。
“那家公司连珠宝草稿都没有就想和我合作，这不搞笑吗？差一幅画怎么啦，刚好趁着他们的设计师出差，我赶紧把最后一幅画了，就当隐藏款了，要是人家设计的像你这种水平，我就可以考虑考虑……”
后面他再说什么，万清就没怎么注意听了，好像，猜到了什么。
白渝在没有必要的关键点插了几句话，话题虽然转移了，万清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在他们来之前沈百安就知道万清在这里了。
这是人为的偶遇，所以沈百安看见他的时候会那样轻易开口嘲讽，不问原因，甚至是有些期待的。
明明是你要我离开你的世界，为什么又要做这种事？
耍他耍得还不够吗？
不，不对，就算问他为什么来又怎样呢，这里是沈百安的家，万清根本没有资格对他的决定指手画脚。
万清合上素描本，埋头加快了下山的速度。
无端地，沈百安心下漏停了一拍，喘不上来的呼吸和慌乱的心弦让他下意识往万清那边伸出手，却又生生克制住。
万清刚刚回过头的眼神里蕴藏着他没有见过的情绪。
或许是愤怒，又或是失望，像一潭死水，失了活性，也没了情意。
下山的路无限加长，怎么也走不到尽头，可到家的路却又那么靠近。
似乎是一转眼，就回到了沈家，白渝父母很贴心地把菜都放到了客厅餐桌，不用再特意跑一趟了。
沉默地吃完午饭，万清犹豫了半天，在最后关头，叫住了准备去和顾子昀补觉的沈百安。
“有什么事吗？”顾子昀对这两个没什么交流却要私下交流，大约是恋爱中独特的直觉，他立刻警惕地拦在沈百安身前，恶狠狠的眼神直视着万清。
万清打开背包，把他的保温杯拿了出来，“是这样，我等下就走了，这位……先生，应该乐意帮你热牛奶，我告诉他这些该怎么用。”
“等下就走？”
“这么快就走？”
两声重叠，沈百安的急切被顾子昀的惊讶盖了下去，双方都没有听出这句问话的不对劲。
万清对两个人笑了笑，“该看的都看到了，我还有工作。”
顾子昀哭唧唧地握了握万清的手，“你真是好人！对不起，我不应该怀疑你。”
“没，没事，我不应该私下叫住他的。”
他已经做错过一次了，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子昀，你先去睡。”沈百安拿过保温杯，在对顾子昀说话，眼神却毫不避讳地看向万清，看得人心里发毛。
等人都走完，万清深吸一口气，无视沈百安通常下一刻就会爆发的神情，自顾自从接电插板开始说，如何接水，如何开电磁炉，开多少度，保温杯的清洗使用，牛奶在这个天气易坏，不宜放太久。
将他认为的注意事项都说了一遍。
沈百安双手抱臂看似在听，万清要他演示一遍的时候，他又懒散地偏过头，“没听懂，你再说一遍。”
“好吧，其实这个很简单的，你先……”
他真的又事无巨细教了一遍。
“没懂。”
万清轻轻叹气，“哪里没懂？”
沈百安非要和他置气一般，薄唇轻吐：“全部。”
“百……沈先生，你不要为难我……”
“咚！”沈百安忍无可忍地将万清堵到柜子边缘，捏着他的下颌，修长的手慢慢向前推去，掐进万清的脖颈。
“你给我装什么装，我听够你的谎言了。”
“请你，自重，沈百安，我不欠你。”
万清常年运动，虽然个头比沈百安差点，但要想反抗，未必不如沈百安。
事实上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沈百安的动作被万清用尽力气挣脱，柜体碰撞，发出克制的声响。
被人掐着脖子的难受让万清弯着腰缓和了半天，良久，他沙哑着嗓子道：“抱歉，我真的要走了。”
他跌跌撞撞地跑回房间，走之前还不忘关掉电插板。
沈百安靠在一碰就掉皮的那片墙上，大口大口喘着气，脸上尽是常识被颠覆后的难以置信。
在这一刻他可以确认，万清对他毫无留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