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离开这小城还得置办些东西,这一日谢星摇看着顾盼和何卓,总是有羡慕的。曾经在江湖上有些名声的人,如今平淡度日,虽只是平常日子,却也闲适自在。
在她印象中,她小时候其实不爱习武,后来又变得勤勉起来,但她也不是想当什么盖世大侠,心性太随性,便只想高高兴兴地度日,做些力所能及的行侠仗义之事。
她戴着面纱,跟着秦绰在街上买些东西,转头看到一个小孩儿咧嘴笑着,正将一块酥黄的糖酥递给他娘亲吃,本不乐意再见糖酥的她也不免露出了笑。
喂糖酥……
她突然皱眉,脑海里似乎出现一个画面。
那是一个黄昏,师父从山下回来,拉着刚练完剑的她躲到一边儿,他给她带了糖酥,摸着她的头和她一起坐在门槛上看弟子们习武。
“阿星的武艺进步得很快,吃吧,奖你的。”师父看她一点点咬着糖酥,笑着,渐渐地,面色沉下来,轻声问,“阿星想不想学这世上最好的功夫?”
她咬着糖酥,疑惑道:“还有什么是更好的功夫吗?”
“有啊,咱们门派里就有个绝招呢,”师父悄悄跟她笑着说,又惆怅地说,“就是太难了,难得恐怕会熬不过去。”
“那就不学了。”小女孩儿咬着糖酥,嘴里、心里都是甜的。
“不学了?”师父微愣。
“嗯,不学了,阿星想跟师父一起吃糖酥,不想熬不过去。若是死了,阿星现下学的就不能锄强扶弱了,更不划算啊。活着才能做些有用的事嘛。”她递了一块糖给师父,笑得比那块糖酥还甜上几分。
师父愣了许久才接了过去,咬下一块糖,笑着摸她的头:“不学了,好啊,咱们阿星不学那东西。”
夕阳之下,师父的胡子都成了金黄色,蹭得她脸上痒痒。
她伸出手拍掉胡子上的糖酥碎屑,也咧嘴笑着。
这个画面在她脑海里像是拍了灰重新出现,她脸色一白,然后愣愣地转过头,对一旁的秦绰说:“秦绰,学长河决这样的剑招会死人吗?”
秦绰微愣,问她方才想起了什么,听完后倒是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他从前也练过传说中练不好就走火入魔的剑招,不过,他从来都没这样的担忧,对他来说所有的剑招都不困难。
“倒是有这样的可能,剑招若比人还强,驾驭不住是会出事的。”
不知为何,现在她只要想想这事,心里就莫名地惊慌,一幕幕画面像要冲出来,却总是被关在一个地方堵着。
秦绰接过她手里拿的东西,带她到僻静一些的巷子里坐下休息,这会儿才看到她方才买了许多手炉类取暖的东西。
“你自己收好,在外面总用得上,那个小一点儿的是给顾盼姐姐的孩子买的,快到冬天了,你记得给他们。”她看他愣着,便说了一句。
有时候他真觉得,对面前的女子来说,对旁人好像是一种习惯,别人再怎么对她狠心,她自己有多难过,也不妨碍她对这世上的人和事一如既往。
谢星摇手指扣在石凳上,原本凝思着,却又在一刻指尖微颤,停住了动作。
她抬头,警觉地看着四周。
“小心!”
在第一支飞镖射过来的时候,秦绰和她同时向两侧躲去。
突然出现的十几个人的打扮像某个小门派里的,谢星摇跨步向前,稳住了身形,看着他们盯住自己的样子,也就明白他们是为何而来了。
这十几个人的功夫不弱,谢星摇本来想带着秦绰跑,可他们实在缠人,只能拔出剑来。
这些人,她倒还足以应付。秦绰向后退了几步,看着周遭地形,想着待会儿该怎么跑。
猛地,他耳朵微动,转过身,将一直藏在袖中的一把短刺扔了出去。
谢星摇感到耳后一阵凉风,而后是兵戈相击发出的铮铮声,她回头时见到的是落在地上的一支飞镖和一把短刺。
还有一个人。
那暗处的人见无法再隐瞒便现了身,直接举刀向谢星摇而来,她堪堪挡住,感受到面前此人杀气浓重,她也只能勉强应对,便咬牙对秦绰说:“你先走!”
在那人的刀再次从她眼前擦过时,另一把短刺钩住了那把刀,擦出阵阵火花,那人不得不后退一步。
秦绰看着刚刚举着短刺跟那刀身直接碰撞后自己抖着的手,还不等他做什么反应,那人看出他勉力支撑,也不多纠缠,又朝着跟十几个人缠斗的谢星摇而去。
在那人朝着谢星摇举刀砍去的几个瞬间,熟悉的身形和招数使得秦绰脑海里出现了一些久远的记忆。
那是……临淄王的人。
他来不及细想这个,最后扔出那把短刺将那人刺向谢星摇的刀又砸偏几分。
也就是这时候,谢星摇抓住了机会,打掉了那人的刀。
剩下的十几人正准备再上前,突然听到周遭的人喊道“官兵来了!”
那领头的人与那十几个人一对视,十几个人就都赶紧撤了。
“秦绰!”谢星摇赶忙去扶他,发现他手抖得厉害。
他摆了摆手,轻喘着说:“你去找何卓他们,叫他们赶紧离开那儿,到另一个房子去,他们知道在哪儿,我先去等你们。”
谢星摇被他连番催促,虽不放心,也只能赶紧去了。
她一走,秦绰才突然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全身彻骨撕咬的疼痛席卷而来。
因为有打斗声,有人找来了官兵,但官兵到地方后,人已经不见了。
谢星摇带着何卓他们赶紧撤走,在听到她说秦绰动手了的时候,三人的脸色俱是一变。
他们赶到提前就准备好的一个躲藏的地方时,谢星摇走进屋子,就见到秦绰把自己的手绑在房间的钩子边,嘴里咬着一块布,全身冷汗涔涔,肩膀微微抖着。
“先出去,我来就好。”温凉秋安慰了她一句,把她推了出去,而后关上门。
秦绰没喊叫,时不时却还是有低吼。
谢星摇完全慌了神,她不知道他怎么了,这儿的两个人似乎也是不能开口的样子。
看她眼睛都红了,顾盼才坐下轻声道:“他身子不好,不能运力运气,所以也不能跟人打斗,否则身上就会剧痛难忍,待会儿应该就好了。”
这样的剧痛之下,当年刚受伤的人就有好几回忍不住寻死,所以方才他才会绑住自己。
过了一阵,里头的动静小了,温凉秋擦了自己一头汗,走了出来,点了点头,他们才安下心来。
“没事了。”何卓松了口气,转过头才问道,“小长老,追杀你的是什么人可看清了?”
谢星摇回过神来,平缓下来便说:“领头的戴着面具,看不到面貌,剩下的打扮虽然是江湖门派,但是招式我从未见过,而且杀意太强,看起来更像……军队里的人。哦,对了,我看到他们领头的人缝在腰带上的玉饰的样子了,我画给你们。”
看着谢星摇画完的图纸,一向平静、稳重的温凉秋立刻抓住那张纸,手微抖着问:“真是这个?他们是为了杀你而来?”
她点点头。
在谢星摇迷茫的时候,何卓叹了一声,解开她的疑惑:“这是临淄王手下用的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