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书名:玫瑰将落 作者:念岁 本章字数:3101 下载APP
他加重的力气给了商时序些许安全感,于是对方果然安静下来。
但紧接着,二人又察觉出些许不对来。
杜宴川本来就脱光了上身,商时序身上的衬衣被水湿透后可谓是毫无存在感——他们几乎是胸背相抵地紧紧贴在一起,借着湖水能勾勒出彼此相贴处的曲线,对方的热量在冰凉的湖水里更加具有存在感。
商时序在这片突如其来的静谧里,觉得体内的血一下涌上了大脑。
周遭那么大,但他几乎只能感觉到身后杜宴川胸膛的热量,和越来越快的起伏跳动。
他在一片头晕目眩的热度中茫然地想:好剧烈的心跳声.……是我的还是他的?
就在这档口,他突然觉得有什么别的东西抵上了自己的大腿内侧。
商时序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
但紧接着,男人的本能瞬间告诉了他那是什么。
湖水分明十分冰凉,但商时序觉得自己热得连呼吸都喘不过来。
在这片杀死人的静默里,杜宴川突然身子往水下一沉,然后单手扛着商时序,把他拱出水面。商时序没有说话,拽着岸边的草叶顺势攀了上去。
他头发不住地往下淌着水,整个人湿哒哒地往岸边一坐,盯着身下的草地开始大脑放空。
他们开始默契地陷入一片沉默。
不管是杜宴川还是商时序,这辈子都是头一次体会到这样尴尬又暧昧的时刻。
商时序坐在岸上,心脏狂跳个不停,觉得此时连拂面的清风都带着撩拨人的意味,于是他非常没道理地责怪起这股风来,好像这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杜宴川没有立刻上岸,他在湖里游了一圈,又把整个人泡到湖水里泡了好一会,才慢腾腾地把自己撑出水面。
这时候他倒想起自己作为年龄更大的那一个,行事应当成熟些了,于是摆出一幅面无表情的脸,想要竭力淡化这件事的影响,但却无法忽视空气中几乎能看得见的暧昧氛围。
商时序听着水声在自己身后哗啦作响。
知道是杜宴川出来了。他用力掐了一把指关节,强行把刚才失控的思绪拉回来。
毫无道理,商时序心想,就是正常的生理现象罢了。
杜宴川在岸边站稳。正准备义正言辞地随便说点什么,好把这件事揭过去,结果就看见坐在地上的商时序半扭过头,自下而上地看了他一眼,眼角眉梢都是调侃的笑。
他再厚的脸皮也挡不住这一眼,刚准备好的说辞立刻被抛诸脑后,登时恼羞成怒道:“笑什么,都怪你!”
被他这么一说,原本空气中旖旎的氛围顿时一扫而空,独属于少年人的肆意和快乐重新充盈在这片小小的河岸上。
只要无视掉那颗无意间掉进二人心里的小种子,气氛就似乎又回到了最开始。
商时序听了他说的,立刻回嘴道:“被轻薄的可是我!”
杜宴川大步朝他走去,开始解他的扣子:“脱了,赶紧的。”
商时序连忙慌张地拽住自己的衣领:“你干什么?!”
“你衣服不脱下来晒干,第二天保准感冒。”
杜宴川像扳回一城似地笑起来:“怎么,担心我又轻薄你?”
商时序瞪了他一眼,一把将衬衣脱了。
商时序是典型的少爷体型,疏于锻炼的肌肉匀称地覆盖着偏瘦的身材,常年居于室内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得更白了。
杜宴川把商时序的衬衣拿到旁边一块大石头上摊开晒好,两个人一起跑到树荫下去躺着,被太阳烘暖了的草地发出特有的清香,惹得人昏昏欲睡。
商时序盯着头顶透过树叶缝隙漏出来的阳光,问道:“所以你爹为什么突然让你跟着礼哥出席社交场合?”
杜宴川扯了片草叶子在手里转着玩儿:“我这几天想了想,我爹估计是猜到我想去巡捕房当警察了。”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杜宴川把草叶子含在嘴里,吹了几个不着调的音出来,又随手扔掉了:“这几天倒也不光是去喝酒了。我看着我哥当我面处理了好几次生意上的事。有涉及到商户上的资金转运的,也有涉及到巡捕房物资供给链的。”
商时序翻起身,看着杜宴川狐疑地问:“所以你爹想告诉你什么?”
杜宴川偏过头看向商时序,碎金似的阳光落在商时序发梢上,跟着滴落的水珠欢快地跃进草地里。
“也是我猜的。”杜宴川说:“估计是想告诉我,做生意也能报国。其实他跟我哥想表达的东西一样,只不过我哥只是嘴上告诉我,我爹直接把我赶去实践了。”
商时序眼珠子转了转:“其实做生意也没什么不好的。还有钱赚,时不时地还能去大世界跳个舞。”
杜宴川作势要打他:“这事过不去了是吧?”
商时序笑着躲开了。
他不顾形象地趴在草地上,脸搭着交叠的手,就这样看着杜宴川。
这个姿势使他看起来专注又认真。
阳光勾勒出少年背部微凸的脊骨,杜宴川盯着那处,忽然很想伸手摸一摸。
那道脊骨是否会像眼前这个人一样,细瘦得令人不忍出力挽留,又硌得人心里直痒?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商时序就着这个姿势问:“你肯定是要入巡捕房的。”
杜宴川反问:“如果是你会怎么办?”
商时序道:“直接去,横竖也改变不了我的想法。”
“其实我也不是没想过。”杜宴川承认:“但我爹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他会直接跑进巡捕房手里拿着棍子当场给我来一顿杜家家法。”
商时序毫不留情地指出:“你不去说了会挨揍,去了也是挨揍有什么区别。”
杜宴川觉得商时序说的也并无道理甚至非常的对:“这几天我跟着我哥,看着他在一堆老狐狸里游刃有余,事情处理起来妥妥当当,我就知道日后这家里还是要靠他的,我反而是最无足轻重的那一个。”
商时序忍不住道:“你爹让你跟着礼哥学做生意,你却去考察他了?”
杜宴川因为这话笑了好一会,接着脸上笑意慢慢淡了:“我联系了谢司珩,他同我说最迟过完年,便有第一批新警察培训,不过培训地不在上海。”他翻了个身,侧躺着看向商时序,说道:“我准备跟着那一拨走。”
商时序静了片刻:“知道具体的时间吗?”
“还要等通知。”杜宴川说:“我预备等天气转凉后找机会同家里摊牌。”
他要卡一个微妙的时间点,使杜鸣即无法阻拦这件注定要发生的事,又不至于临到头时才通知爹娘,以至于使二老伤心。
商时序没有立刻接话,他忽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像是一件一直只是空谈的事情,突然间落到了他们二人眼前,并且眼看着就要发生了,这让他感觉十分恍惚。
并且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过去一直下意识地拒绝去思考早晚有一天会与杜宴川分开的这件事,可如今却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
商时序也翻了个身,他半干的漆黑发丝沾了草叶,随着这个动作落在颊边。
商时序就这样同杜宴川面对面地看着。
“那就是还有半年不到了。”商时序轻声说:“你去培训以后,咱们还能见面吗?”
杜宴川没有立刻接话,他不喜欢空头许约,未来的事儿哪说得准呢,又何况是这种没有时间就突然的分别,何时再见也是个迷。
杜宴川想了想,说:“我……我会给你写信,只要我能摸到笔。”
“给家里一封,给你一封。”杜宴川轻声说:“给你的打底三页起。”
商时序眨眨眼:“营里枯燥得很,你哪来那么多话说?”
杜宴川不以为意地道:“怎么没有了?第一页说说营里的饭菜有多难吃,第二页说说训练有多苦,第三页再骂骂谢司珩,差不多了。”
商时序这才笑起来。
“那我等你的信。”他说:“你要记得写。”
那天之后,杜宴川未免给商纪衡惹麻烦,终于还是自己收拾收拾回家去了。
他才刚到家,就被杜宴礼劈头盖脸地说了一顿:“简直胡闹,你要是不想去那些社交舞会就直说你不要去。白白地给人家家里添了那么多天麻烦,你是不知道柳夫人身体不好吗?”
杜宴川躲开他哥的训斥:“知道了知道了,这不回来了吗?”
杜宴礼在前头领着他进屋,边走边道:“我懒得说你,你自己去跟娘解释吧。”
杜宴川哎了一声,抓着旁边楼梯的木质扶手就往台阶上跳。
就在这时,杜宴礼在他后头忽然又喊了他一声:“杜宴川。”
杜宴川站在楼梯上,扭过头看她。
杜宴礼下意识地捏紧了手,装作无事发生过一般问道:“其实留在家里也没什么不好的,对不对?”
杜宴川没说话,只看了她半晌,冲他笑了笑,随后转身回房间去了。
杜宴礼看着杜宴川消失在楼梯拐角处的背影,便知道自己永远也无法拦住一个执意要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