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舟眼眶发热，揪着沈玉泽的衣服质问：“小时候明明是你说长大之后要保护大丹的百姓，让他们过上富裕的生活，不愁吃穿，人人安居乐业。是你亲口说的，可现在你又在做什么！把他们推入地狱，再假装自己是救世主？沈玉泽，你真让朕失望。”
　　不知是哪句话戳动了他的心弦，沈玉泽突然发疯似的挣脱他的手。
　　怒吼道：“为什么？你还有脸问为什么！都是父皇的儿子，凭什么只有你能成为太子！我那么优秀，哪里不如你？为什么事事都要被你比下去！就连父皇都更喜欢你，你见他的时间比我和五弟见他的时间加起来都多！”
　　“我就是不甘心，我不甘心！不甘心只有你能做这天下之主。明明我也可以做大丹国主，护天下百姓。难道就因为你是皇后所出，又是长子，就理应继承皇位吗？”
　　“皇、帝、哥、哥！”
　　沈玉泽面目狰狞，从凳子上站起来，瞪大的眼睛里净是泪花：“你告诉我，为什么！凭什么我就不行？”
　　沈玉舟失望的摇摇头：“你疯了。”
　　“我没有！我清醒地很，你告诉我啊为什么我不行？你说啊！！”
　　沈玉舟扫过他通红的眼睛：“三弟，你是不是忘了，从小到大只要有一丝不顺你心意，你就会打骂宫人，甚至残忍处死，死在你手里的人不计其数。就连你的书童，官员之子，也被你寻了由头处死，父皇为了压下这些事焦头烂额，你感激过吗？”
　　沈玉舟摇摇头：“你没有，甚至还因为事情被掩埋而洋洋自得，认为自己是皇子便可为所欲为，从而更加放肆。”
　　“父皇不是不喜欢你，是不敢喜欢你。因为你天性好杀，有一丝权力在手里便会利用到极致。可父皇念在与你母妃的情分上，还是不忍心责罚你。不然早就在察觉你有夺嫡之心时便将你处置，更不会在临终前叮嘱我给你机会，留你一命。”
　　“沈玉泽，是你辜负了父皇的期望，是你把他对你的爱踩进土里。是你，差点把他辛苦治理的天下毁于一旦，也是你，把他放在心上的百姓肆意凌辱。你不配得到父皇的厚望，也不配，得到朕的原谅。”
　　沈玉泽倒退几步，勉强靠着背后的柱子。
　　往事浮现，是他故意遗忘的杀戮。
　　曾几何时，他也天真烂漫过，但生在皇家，他不得不争。
　　一脸难堪的抬起头，笑得比哭还难看：“你杀了我吧。”
　　沈玉舟闭了下眼睛，心中涌起一股酸涩。
　　他总是不想兄弟残杀，可现在却不得不做出决定。
　　再次睁眼，眼中只有帝王的冷静：“下辈子，别投生在皇家，做个普通人，别再手染鲜血。”
　　沈玉泽闭上眼睛等待死亡降临，嘴里轻声吐出几个字：“……”
　　沈玉舟脚步一顿，终究没有回头，戴上人皮面具走出屋外，对着早已等候多时的红香道：“去吧。”
　　“多谢于大人。”
　　霍无救见他神情疲惫，心疼的厉害。
　　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到他身上，动作自然娴熟，仿佛发生过千百次。
　　“我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你可以休息一下，其他的事由我来做。”
　　沈玉舟摇摇头：“没时间了，我必须赶紧回京。”
　　“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玉舟侧头看他，此时此刻他是真的全然相信了霍无救。
　　“三万将士离开这么久，再怎么瞒也会透露风声，再不赶紧回去，恐会出现动荡。”
　　霍无救：“我随你去。”
　　“不行。”沈玉舟想也没想就拒绝了，面对着霍无救，心里百感交集。
　　“你是丹州刺史，我需要你替我留下来暂时接管晋霖两州事务，带领百姓重建家园，整肃军队。等我回京秉明圣上，你的加封诏书和新的官员会一起出发。等新刺史上任，你再回京。”
　　霍无救眼睛亮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回京上任了？”
　　“不愿意？”
　　“当然愿意！”霍无救早就期待着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
　　沈玉舟道：“这几年你的功绩圣上都看在眼里，本就有意让你回京，此次前来我也有顺带考察你的任务，霍刺史，你没让圣上失望。”
　　霍无救瞧他一本正经的为圣上传话，有些忍俊不禁：“多谢陛下，微臣定尽心尽力，你何时出发？”
　　“半个时辰后。”
　　“这么赶？那我给你准备些路上用的东西。”
　　“不必……”话还未说完，霍无救就已经走远了。
　　红香从背后走了出来，浑身是血，脸上是哭过的样子：“于大人，已经好了。”
　　“知道了。”沈玉舟有些怅然，吩咐人进去处理：“你今后有何打算？”
　　“没什么打算，霍大人呢？”
　　“他有事离开了，一会儿就回来。”
　　红香不知在想什么，朝着路那头看了一会儿，突然毫无预兆的把沾满血迹的匕首刺向自己的喉咙。
　　幸好沈玉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迅速把刀打落在地：“你做什么？”
　　红香还想去捡，被沈玉舟一脚踢到远处。
　　“我活着已经没有意义了，于大人，求求你让我死吧！”
　　沈玉舟皱着眉头：“他救你可不是为了让你自戕的，你要死也得等到他过来再死，自己跟他说清楚。”
　　红香苦笑一声坐在地上，望着泛黄的天边，脸色苍白如纸。
　　等霍无救再次出现，手里牵着沈玉舟的骏马，只一眼便看出发生了什么，却不急着跟红香说话。
　　径直走向沈玉舟，把手里的缰绳递给他，两只手短暂的相触，沈玉舟触电般的收回手，把缰绳握紧。
　　霍无救摩挲着手指，回味刚才的温度：“马匹都已经准备好了，路上的吃食和换洗衣物都放在包袱里，路上小心，有任何事情立刻传信于我，我会尽快赶到。我让墨钧带二十个人与你进京，随行保护。别急着拒绝，因为我不会同意。”
　　他事无巨细的一一交代清楚，好似面对的是即将远行的丈夫，依依不舍的叮嘱。
　　沈玉舟眼神闪了闪，往后退了一步，好似这样就能逃离霍无救眼中的深意：“我知道了，不劳霍刺史操心。三州事务加与你身，定会很辛苦，还请你坚持一段时间，我会尽快让新刺史过来。”
　　“好，我等着。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人可用，还有一些人可以趁机试炼一番。”
　　沈玉舟：“你决定就好，届时上封奏疏呈与圣上。”
　　“好。”霍无救笑的温柔，将一封信塞给他：“出了城再看，回京看也行。”
　　“这是什么？”他习惯性的蹙眉。
　　霍无救神秘一笑：“你看了就知道了，走吧，剩下的事交给我，放心。”
　　沈玉舟将信塞进胸前，翻身上马。
　　一身月白窄袖长衫，斑驳的血迹好似点缀般让他从一尘不染变得有血有肉起来。
　　霍无救微微仰头望着他的眼睛：“我很期待与你的下次见面。”
　　沈玉舟“嗯”了一声以示回应：“驾！”
　　掺杂着血腥味的狂风迎面扑来，吹散了沈玉舟心里的谜团，却也让他有了无法斩断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