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二次南巡

书名:清宫遗恨 作者:晨梦初醒 本章字数:10426 下载APP
“怡康,来,慢慢地走到额娘这里来。”
   小女儿缓缓从床上爬起先是蹲着然后扶着床沿慢慢地站了起来,在听见我唤她之后迈着还有些发抖的小腿一步一步摇摇晃晃地向我走过来。
   “怡儿好乖。”
   我在她快要站不住时一把接住了她将她抱在怀里。她转过小脸看着我许久,久到我都快以为她是在揣测我此时的想法时她却洋溢出一抹最纯洁无瑕的笑容开口叫了我一声:“妈妈。”
   这一声却让我感动得立时就落下泪来。因为早产的关系怡康的身体很不好,也不像芩淑般活泼好动,整日里蒙声不吭的,也不喜欢哭。满了周岁却还是不开口说话,我是“额娘”、“妈妈”、“娘”、“Mami”古今中外各种称呼都教过了她却还是不开口。想不到今日里她却突然之间开口说话了。
   “再叫一声好不好,怡康?再叫妈妈一声好不好?”
   我含着泪看着她恳求着她像是听懂了似的又叫了我一声:“妈妈。”
   “好好,好孩子,好孩子。”
   我搂紧了她感动与欣慰的泪水不断涌出。突然感觉到一双熟悉的手环住了我的肩抬起头来却发现是康熙,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但向来刚才的一切他都看在了眼里,因为他的眼中也有着一丝欣慰。
   “好了,不哭了,你老是这样多愁善感的朕到真是不敢把孩子留在你身边了。”他抹去我的眼泪换上一脸轻松的表情问道,“对了,筝儿,你倒是告诉朕‘妈妈’是什么意思?”
   我初时还有些伤感被他这么一问却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噎死。糟了,我怎么忘了这回事了。我尴尬地笑着看着她他随口胡兜说:“这个‘妈妈’就是‘额娘’的意思,是他们洋人的称呼法,前几日白晋神父教臣妾的,臣妾想着觉着有趣就教怡康念了,想不到却歪打正着,这小姑奶奶还就好这个。”
   “噢?想不到朕的宝贝公主还有这种癖好?索性等到她长大了让白晋来教她吧。”他随口说着却让我心中一动,对呀,若是能让胤禵跟着白晋学些法语或是英语继而让他对外面的世界有兴趣的话说不定他的眼界就会开阔起来不再执迷于那把龙椅了。我心念一动但却没有吱声,胤禵还不会说话这事可以慢慢来。
   我正想着胤禵的事却见康熙大概是觉着怡康可爱伸出手想要摸她的脸,我一惊之下立刻拦住了他。
   “不行,皇上刚才和那么多人接触过难免会沾上些什么,先去洗漱一下换身衣服再过来,臣妾不想怡儿再生病了。”
   我用手遮住女儿的脸不让康熙靠近她,他无奈地朝我摊了摊手走到里头去换衣服。我细细地打量着怡儿发现自从换了个新太医负责照顾怡康以来她的身体真的比之前健康了很多。陈太医在我坐完月子后不久就向康熙表达了想要告老还乡的意愿。虽说有过康熙的保证,但宫里人多嘴杂,他还是担心生胤禵时的情形会被传出去。康熙见他意志那么坚定又考虑到他年纪确实很大了也就准了他的所请。如今照顾怡儿的就是陈太医的弟子,他的那着陈太医的推荐信又经过了层层考选,终究不负陈太医之名,年纪轻轻就得了个七品御医的官衔。此人新官上还任没几天,他的大名立刻就传遍了后宫,几个年轻的小宫女闲下来时总爱说这个太医院最年轻的太医怎么怎么的。我本不太放心将女儿交给他,如今看来他年纪轻轻但医术却出神入化,我随康熙离京之前还有些不放心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好了,现在朕可以抱她了吧!”
   康熙换下朝服后着一身轻便的起居服从后头走了出来,无奈地看着我说。
   我满意地笑了笑将怡康交到他怀里,他抱着她仔细地打量了会儿后说道:“怡康好像重了不少,气色看上去也比我们走时好多了,看来那个洪毅明的医术真的是不错。”
   想不到康熙竟然得出了和我一样的结论看来我的想法并没有错。
   “朕到要好好地赏赐一下这个洪毅明。”
   他言出必行,当下就派人自太医院中传了他过来。我从没有见过这个人不禁也有些好奇,待他近来之时却只觉得一阵淡淡的花香随着他的到来而被带进了屋。我凝神看去却是不住地在心中赞叹:好一个翩翩贵公子!眉目俊秀,身材修长,即是是寻常女子怕是比不上他吧,只是有两点让我觉得怪怪的,一是他虽是御医却没有穿官服,二是我怎么都觉着这人看上去有些眼熟。
   “微臣洪毅明给皇上请安。”
   “好了好了,牡丹公子也请起吧!”
   康熙笑着对着他说道,却让我忽然间想起一个人来,抬眼看去确实真的在眼前的这个叫洪毅明的人的上衣上见到了一朵硕大的牡丹花。原来他就是那日市集之上慷慨出手助人的那个“牡丹公子”,我不免在心中感慨着,这世界也忒小了点了。不过这个洪毅明还是老样子,一副玩世不恭又风流倜傥的样子,身为七品御医却不着官服还是这么随性。想来大概是康熙见着他只觉得此人有趣又十分的与众不同也就没有同他计较那么多。
   “洪毅明啊,你的罪可不小啊。”
   我听了他的话却是一愣,不是说要赏他吗,怎么上来就是一个“罪”字?但听那个洪毅明却不卑不亢地问道:“敢问皇上,微臣有何罪之有?”
   “噢?”康熙让怡康坐在他的怀中一边逗着她一边对着洪毅明说道,“你知不知道吗?你现在在王公贵胄的小姐们之间很有名啊,朕听说私下请你去看病的人可不少啊。还有,恭亲王常宁前几天进宫里来向朕这个皇兄抱怨说是你抢了他在众家小姐间的风头要让朕给你安排个苦差事让你没时间和他抢关注度。”
   这个常宁,我叹了口气,却又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幻想起了他那一脸忿忿不平地冲进宫找康熙倒苦水的样子,想着想着就觉得有趣不由得笑了出来。那洪毅明听到康熙这么说先是微微一愣,进而却又面露喜色道:“微臣早就听闻恭亲王爷怜香惜玉名播京城,微臣毕生心愿就是给天下所有女人幸福,所以向来将王爷视作微臣的榜样,想不到今时今日王爷竟然将微臣视作对手,这实在是微臣莫大的荣幸。即使皇上要怪罪,微臣真是死而无憾了。”
   他这一席话说完我和康熙却是全都愣住了,过了半天康熙突然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常宁今日倒是既多了一个崇拜者又多了一个敌手了,你们俩还真是志同道合心心相惜啊?”
   我也是忍俊不禁掩口笑着说道:“臣妾今日真是开了眼界了,王爷向来是没个正经的人,想不到还有人把他视作奋斗目标,皇上也是,没事跟着王爷起哄。”
   我睨了他一眼他才止住了笑声,对着洪毅明说道:“好了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再说下去怕是德妃要和朕翻脸了。今日唤你过来是要赏你,你将公主照顾得很好,朕和德妃发现她比从前要健康很多,这是你的功劳,你说吧,希望朕赏你什么好呢?”
   我随着康熙的话看向洪毅明还真的挺好奇这个玩世不恭的浪荡子他到底想要什么。却见他似也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低着头在那里苦思着。说来也是,做臣子的最怕皇帝打赏时问一句“你想要什么”,说低了那是不给皇帝面子,说高了那无疑是自曝贪性,还真是一件麻烦事。我转过头去看向康熙却见他脸上露着高深莫测的笑容,我心中却已有了底,原来他是在难为洪毅明。唉,这个人啊,我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
   “皇上,微臣想过了,微臣替公主医治是微臣的职责所在,治得好是微臣应该做的,治不好是微臣的失职。但皇上说要赏微臣,微臣就把它视作皇上对微臣的勉励。”他这一番话说得是中规中矩让我不禁有些疑惑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正经了,就在这时只听他继续说道,“赏赐微臣已经想好了,微臣希望皇上给微臣一个机会向恭亲王爷好好请教一番,这是臣最大的心愿。” 
   他话说到这里我和康熙俱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个人啊,看来是没得救了。
   “好,朕就准了。”康熙一言九鼎爽快地就答应了,我的脑海中不由得浮想联翩,常宁若是看到自己的大敌登门请教的话怕是要气得跳脚了吧。果不其然,第二天常宁就气冲冲地跑来了,才进了昭仁殿对着康熙就抱怨开了。
   “皇帝老哥,您老人家怎么能让那个洪毅明到我那儿去呢,您又不是不知道他是我的死对头,现在您让他上我那儿去闹了这么一下您让我的脸往哪里搁啊?”
   “胡闹!越说越不像话!”康熙生气地拍了一下桌子发出了好大的一声“碰”响。
   我赶紧用手替胤禵捂住耳朵却还是晚了一步,小家伙立刻就哭了起来。常宁从没见过康熙同他生那么大的气也是被吓了一跳,当场就僵在了那里。我一边安抚着胤禵一边向他使了个眼色他这才回过神来耷拉着脑袋嗫嚅地说道:“皇帝哥哥,您就别气了,是臣弟错了。”
   “哼,你也知道你错了?”
   康熙从书桌后站起走了过来自我手中抱过胤禵,他在我的安抚下已经不哭了,可康熙一抱他他却又嘟起小嘴“嗯嗯呀呀”地发出了前奏。我赶紧将他抱了回来,推了推康熙示意他离孩子远一点。不知道为什么同样都是我生的,芩淑和怡康都很黏康熙,喜欢同他在一起而胤禵就完全不同,只要康熙一抱他他就哭,一点面子都不给他老子,而我一旦我接手了他立刻就安静了。这不,康熙一放手他就又安安静静地躺在我怀里睡了。有时候我也会想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呢?
    “你是该收收性子了,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没个定性,堂堂一个王爷整日里没个正经成何体统!洪毅明只不过是个臣子,穿上官服他是太医有他的职责,脱下官服他不过是个平民,只要不触犯律法他想怎么样都是他的事。你却不一样,身为皇亲国戚自当做天下人得表率,你倒好,自个儿不注意修身养性还敢跑来说朕的不是!”
   康熙走到常宁跟前对着他就是滔滔不绝的一番长篇大论,而常宁则是每听他说一句脑袋就往下耷拉一点。看着他们俩我都有了一种错觉好像他们不是仅差一岁的兄弟而是父子。只是不知道是身为一国之君的康熙太过稳重了还是常宁真的还没长大。
   “安亲王年纪大了,早晚得从宗人府中退下来,爱新觉罗家的宗族事务朕总有一天得交给你和二哥,你这样让朕怎么放心呢。还有,现在北方不太安定南边的河工又不顺朕指望着自个儿的亲兄弟能替朕分担一点所以才再让你和二哥领议政王衔的,你怎么就不明白朕的苦心呢?你看看雅布,同样是亲王同样的年纪又同样是家里的幺子,他怎么就那么成熟稳重?岳乐这次回来向朕大力地夸奖了他一番,说他日后定是可造之材。你怎么就老是不能让朕省心呢?你这样让朕百年之后怎么去见先皇,嗯?你倒是告诉朕啊!”
   我的天,我还从来没见过康熙那么啰嗦,杂七杂八地说了一大堆末了还抬出了顺治皇帝。这下子常宁再不听话那就是不孝了。
   “你,从今天起就给我回府去闭门思过。本来年后南巡朕打算带你去的,现在看样子不行了,你就给我好好待在京里面反省反省。”
   常宁被他说的是一愣一愣的刚才进门的那点脾气都不知跑到那个角落里去了。委委屈屈地说了声:“臣弟知道了。”就灰溜溜地退了下去。我看着刚才那一波“老子”训“儿子”总觉着康熙是有预谋在前的。借着洪毅明的事来气常宁,等他失去理智跑进宫找他理论时再借机给他当头一棒。他这一手可真是让我佩服万分,这局怕是自见到洪毅明时就布下了吧,看来怡康的事只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实施计划的契机罢了。
   “祁筝,你在想什么?”
   被他这么一唤我才发现我光想着刚才的事竟然就那么抱着胤禵跑神了。
   “没什么,臣妾只是想王爷他经过这件事想必会收敛很多吧。不过皇上,您说王爷没个正经,你不是也老骗臣妾,皇上倒是挺会说一套做一套的。”这个人呀,说起常宁来他倒挺头头是道的,轮到他自己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也不想想都骗了我多少回了,上次北巡的事还没和他算呢。
   “好了好了,你怎么还在计较上次的事啊。”他环着我的肩低下头抵着我的前额暧昧地说道,“常宁他是遍地开花,那叫滥情,朕就对你一个人不正经这叫痴情。情有可原,情有可原啊!”
   听他这么说我却是更觉着他脸皮厚了,论起数量常宁哪里能和他比?不过说起来他最近也太黏我了,我怎么就觉着自打我出了月子就没过过几天清闲日子?
   “皇上刚才说过了年要南巡?”
   记着刚才他似乎是和常宁这么说来着,可是事前怎么都没听他提过呀?
   “嗯,河工上折腾得厉害,年头因为北方的事没顾上,现在趁着那边暂时安静下来朕要赶紧将这事给解决了,所以决定过了年就亲自去看看。”他吻了吻我的额头又吻了吻眼角最后停留在我耳边说道,“宫里人多嘴杂,朕想多留你一会儿都不成,外头随性不会有那么多顾忌。”
   “哎?可是上次北上一走就是两个多月这次南巡怕又要两、三个月才能回来,臣妾怕老是不在孩子们身边等回来了都认不出我这个额娘了。而且怡康刚会开口,臣妾还想多教她几句话,要不这次就……”
   我那剩下的话还没出口就全都被堵在了他的吻里。
   “那就都去……”
   他在我的唇边呢喃着,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怀里的胤禵又哭了起来。大概是康熙靠得我太近了不小心又碰到了这个小祖宗。我只好推开他让他离我们远一些。
   “唉,”他叹了口气对这我怀里的十四皱了皱眉,“这小子不能带走,每次都来捣乱。嗯,你这个小鬼倒是告诉朕,朕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所以你今生投胎来做朕的儿子向朕来讨债?”
   胤禵却没有理他咕哝了一声翻了个身背着他在我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小手还示威般地紧紧抓着我的前襟。我尴尬地看着康熙的脸色越来越不好,只能把话题绕开。
   “皇上刚才是说都去?那就是连芩淑和怡康也带上啰?”
   “嗯。”他听见我这么说脸色才缓过来些,“江南的水土比京城要好,怡康身体弱也许比较能适应那边的气候,就当作是去养养吧。芩淑不行,这丫头好像挺喜欢老七,总喜欢和他黏在一起。胤祐自幼残疾,就连自个儿的额娘都不太愿意亲近倒是很喜欢芩淑。朕打算让他们兄妹好好处处也好化解这孩子的心结。过了年她也到了年龄了,索性就让她直接跟着胤祐上书房去读书吧。”
   他的话却勾起了我的回忆,我记得那天带着芩淑去见皇太后而碰巧七阿哥也在,谁想到芩淑见到这个七阿哥后她立刻就扑了过去,“哥哥”、“哥哥”地叫着怎么拉都拉不开。就只见她用略带哭声的甜美童音对胤祐说道:“哥哥好久都没有来找芩淑玩了,芩淑好想哥哥,哥哥,哥哥,你告诉芩淑前阵子你到哪里去了?你怎么都不来看芩淑,你是不是不喜欢芩淑了?”
   我听了她的话当下就红了眼,这才意识到芩淑是把胤祐错认为祚儿了。康熙的遗传因子比较强,他的儿子们长得都挺像,胤祐和祚儿就只差几个月。我自认是不擅长认人的,想不到到了芩淑这儿是越发的利害。像有一次她抱着琳贵人生的十三阿哥胤祥坐在地上一边猛亲一边还咕哝着:“十四弟,你怎么变重了?”还有一次她兴冲冲地跑进来炫耀地拿着一幅画给我说是太子哥哥送给她的,我问她你有没有谢过太子哥哥她说忘了,我告诉她拿了别人的东西就一定要说谢谢,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就拖着保姆跑去毓庆宫找太子去了。我待她走后拿起那幅画一看才发现那上面的署名竟然是“胤祉”。幸好太子因为学业繁忙没有见到她,否则真是要闹出大笑话了。凡此种种的糗事数不胜数,也难怪她会把胤祐误认为是祚儿了。
   “祁筝,你不会不舍得吧?”
   康熙又问了我一声我这才回过神来。
   “哪会啊,只要芩淑喜欢就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洪毅明就让他跟着,怡康要有什么变故也好就近照顾,你也准备准备,一过完年我们就出发!”
    
   正月初八我们一行人自京城出发,开始了康熙一生的第二次南巡。裕亲王福全随驾而恭亲王常宁则留守京师。咳,其实应该是闭门思过。康熙的皇长子胤褆这次也随同前往。
   我们先是走陆路进入山东省,在山东和江苏交界处的迁县停留了下来,因为康熙此次南巡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检阅中河工程,这里正是中河的主段落。到达之后康熙立刻就准备视察中河的情况,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地将已经被革职的靳辅招至御前。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可无论是心境还是身份却全都不一样了。当日的靳辅是朝廷的二品大员,而今日却仅仅是一介布衣。
   “草民给皇上请安。”
   听他自称草民康熙虽是皱了皱眉却也没有表示什么,转过身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中河问道:“这中河远比朕想像的还要好,你当日是如何筹画开浚中河的?你再和朕说说现在这中河工程又该如何继续呢?”
   “回皇上,这中河工程完全是根据皇上以前巡视河工时向草民提出的任务想出来的,开浚之后草民才看到这中河不但可以解决水淹民田,还能通漕船,如令漕船由此通行,可免黄河一百八十里之险。现在如果再把遥堤进一步加修,那这中河就更保险了。这一切都是仰赖皇上的圣明啊。”
   听了这话我的心却是无比的沉重,这么一个曾经铁铮铮的汉子如今竟然开口“皇上圣明”,闭口“皇上圣明”。当日我在他身上看到的无畏无惧在经过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之后已经被消磨殆尽了。再看向康熙却见他的眉似是锁得更紧了,良久都没有说话只是站得笔直地看着河面。靳辅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躬着身低着头等候着康熙的发落。良久之后才听得康熙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声:“你下去吧。”
   “谢皇上恩典。”
   靳辅告了身谢缓缓退了下去,待他走元之后我才从车中下来走到康熙的身边轻轻地唤了他一声:“皇上。”
   他没有回头,但有些松垮的肩却泄露了他的沮丧,紧握的双拳却宣泄了他的悔恨而那迷离的眼神却真真实实地在告诉我他在回忆着过去。
   “朕,是不是错了……”
   他有些迷茫的声音伴着一阵风而过,而从那被风拂乱的发丝中隐约可见几许白发。我的心猛地一揪,他才只有34岁啊,但日夜的操心却让正值壮年的他生出了几许沧桑。他转过身替我拢了拢有些滑落的披风,牵着我的手沉默地走在河堤之上。我想说什么来安慰他,却知道现在再说什么都是枉然。我救下了靳辅的命却终究不能替康熙救回一个直言进谏的忠臣,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陪着他,走一步也好,走两步也好,是一个时辰也好,是一天也好,只希望他不要再露出这种寂寞的神情就好。才走了几步他就停了下来对着我扬起一抹笑容道:“回去吧,明早就要走了。”
   “嗯。”
   我点了点头,伴着他一步一步地往回走,只是他那故作坚强的身影却一直停留在了我心中。
    
   二月初二在经过了几天的水路之后我们终于到了苏州,时任苏州织造李熙以及江苏一省的大小官员特地来接驾,下了船后我们便直接住到了织造署中。上次南巡时见到的曹寅也自江宁赶了过来亲自到苏州织造府上侍候康熙这个主子。我也是今次才知道原来这江宁、苏州两个织造还是亲家,李熙的妹妹嫁给了曹寅为妻。织造署中的装饰陈设虽不奢华却也看得出主人的用心,古董字画、西洋玩意儿那是一件都少不了而李熙家眷不多但这织造署却住得下康熙和我还有负责护卫和侍候的林林总总一行几十人,就足见其规模惊人了。想李熙区区一个织造,又是一个外官,一年的俸禄不过百两左右哪里有那么多钱,康熙心知肚明却也不点破相必定是在心中默许了。
   稍作休整,第二日他起身出发去巡视周边,我本想跟去,可怡儿很喜欢李煦府上的小妹妹,粘着她不肯放,我对女儿素来有亏欠,也就打消了念头专心陪伴女儿。李煦府上孩子多,规矩也不如禁宫那么多,康熙走了还不到三日,女儿已经和李煦府上的孩子们混的很熟了。我闲来无事就陪着女儿嬉闹,女儿午睡的时候,在李煦的安排下,我偶尔也出门逛逛,街上倒是非常的热闹,卖小吃的、算命的、卖艺的、摆字画的什么都有。这些民间再寻常不过的东西在我们这些久居深宫的人瞧来却格外的有吸引力,我们也就这么一路走走逛逛的细细体会着江南的细腻。
   “夫人,在下对刚才见过的那幅字画实在是心爱,想来刚才看得有些个粗了在下想再去看看,若是和那老板再聊上几句说不定那价还能往下压压。”洪毅明素来自命风雅如今到了这江南,看什么都入迷。他一脸不好意思地看着我,希望我准他返回前头我们路过的那个画摊。刚才我们在那里逗留了片刻,那老板一个劲儿地向我们推荐一幅画,我不太懂字画这种东西,可看洪毅明的样子想必是十分精通这种风雅的玩物。他当时没有被那个老板说动现在却后悔了大概是嫌那人当初开价太高了吧。我知道这人啊,想要一样的东西却又得不到那心情最是难受,反正还有个侍卫和秋云跟在我身边我也就准了。
   “谢夫人。”
   他欣喜地谢过之后立刻就匆匆赶了回去,见到他焦急的样子我却觉着有些好笑。
   “大家快去看看啊,前头有人抛绣球招亲了!”
   正想着前头有人这么冷不丁地喊了一声,霎时在市集中炸开了锅,人们一窝蜂地往前头涌,我们也不由自主地被卷入到了这人群之中。
   “夫人!当心!”
   那个侍卫一个劲地护着我想要后撤可人实在是太多了才没一会儿我们就立刻被冲散了。
   “夫人。”
   “秋云!”
   我喊了他们一声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人群冲着向前而我却越来越被往旁边挤。过了片刻人群才渐渐散了但那两人却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了,回过头去看向那画摊洪毅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见了。想来定时刚才那阵人流把他也给挤走了吧。不过我料想秋云他们一会儿脱身之后定会立刻来找我的我也就呆在原地等他们。可就在这时我突然感觉被人从后头撞了一下,我一下子失去重心就那么摔在了地上。
   “对不起,在下不小心撞到你了,你没有受伤吧!”
   那人一把拉起我不住地向我道歉,我低着头看了看没发现自己受伤也就回了他一句:“没事,没事,我没有受伤。”
   男子听了却是一愣,随即疑惑地问了声:“月瑶,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连衣服也换了?”
   我心想他大概是认错人了,直起身子抬起头看像他,男子比我年长几岁看着和康熙还有福全差不多大,长得斯斯文文的,还颇有几分书卷气,一看就知道是南方人,而那一口浓浓的苏音更让我确定了这一点。他见到我的脸才惊觉是认错人了,一脸歉疚地说道:“这位夫人对不起了,夫人的嗓音和小女实在是太像了,在下刚才一时情急认错了,多有冒犯还望见量。”
   我见他谈吐得当又一脸关切女儿的样子当下就对他多了几分好感,他的失礼也在情理之中我也没有放在心上,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您不用太过担心,倒是您的女儿,也是在被刚才的人群冲散的吗?”
   “嗯,”他点了点头说道:“在下一家子趁着今日天气好本想出来踏踏青,却想不到遇上这么多人,女儿不慎和我们走散了。在下正急着找呢。”
   我刚要和他说让他快去找女儿,却忽然听见有人喊了一声:“国正,月瑶还没找到吗?”我和他转过头去看见说话的却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人长得又瘦又高,两眼炯炯有神,那股精明的感觉让我不禁想到了孝庄太后。
   “爹,还没有找到。”
   我身边的这个男人回了他一声我这才知道那老头子是他的父亲。老头听了有些生气,几步走过来对着他斥责道:“孙女儿还没找到你却又心情当街和人闲聊,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啊?”
   他倏地转过头来看着我似乎也想说我几句,却在看到我的脸后愣住了。我本着尊老的心态不想和他多有牵扯微微地想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就想走开,却想不到被他突然一把拉住了。
   “你这是干是么,快点放开我。”
   我一惊之下想要挣开却觉着他力气大得惊人我怎么样也甩不开他的手。
   “爹,你这是干什么,还不快放开人家夫人。”
   他儿子见这他老爹为老不尊地样子却也着实吓了一跳,可又不敢大声斥责他,只能小声地在一旁提醒着。
   那老头却还是不放手只是一双利眼死死地盯着我突然冒出了一句:“你娘是不是姓王?”
   我听了却只觉得哭笑不得,哪有人这样地开口就问:“你妈贵姓?”再说,我记得祁筝的娘不姓王而是姓李啊。
   “这位老大爷,请您松手好不好,你抓得我都有点疼了,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娘姓李不姓王!”
   这爷儿俩是怎么回事,接连认错人,还一个比一个激烈。他听了我的回话却是一愣接着更是抓紧了我的手说道:“不会错的,姓李不姓王,她是说过自此不为王家人的,还有那北方口音,不会错的,一定是的。”
   是什么是啊,这老头子有完没完!我也有些个火了,向他儿子使了个眼色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回了我一眼随即对着他父亲说道:“爹,您老人家赶紧放了这位夫人吧,这大街上,人来人往地,您又是本地望族,怕是……” 
   老头一听果然放开了我,我见状立刻就想离开却吃惊地见到他拦在了我面前。老头子的儿子却也吃了一惊怕是从没见过他父亲这样吧。
   “爹,您这是干嘛呀……”
   “住口!”那老头狠狠瞪了他儿子一眼随即严肃地问道,“国正,你仔细看看她,你不觉得她长得很像一个人吗?她走时你也5、6岁了,你自小就和她亲近难道真的就不记得她的长相了吗?”
   他这话才说完他儿子就真的细细地打量起了我。我被他们父子俩瞧得发毛却又走不了只能干着急。过了半天那个儿子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爹,孩儿见这就觉着这位夫人面善,现在看起来她真的很像姑姑。”
   什么七姑八婆的我没工夫和他们瞎扯,我正想着是不是该喊救命却见秋云和那个侍卫终于还是赶了回来。
   “夫人!”
   他们见我被困住立刻就赶了过来,可一个娇小的身影却比他们更快地扑了过来,一头就栽入了那个叫国正的男人怀中。
   “爹爹!吓死女儿了,女儿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爹爹了。”
   男子先是一愣随即惊喜地说道:“月瑶,你没事吧!”
   我这才看清他怀中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女,长得温婉可人,看得出再过个几年定会出落成个绝代佳人。不过此时她清秀的小脸上却挂着泪珠,甚是让人怜惜。说起来她的声音除了比我稍微稚嫩了一点外真的是很像,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你怎么找回来的?”
   这个父亲抹去女儿的泪水柔声问着她。
   “是这两个哥哥姐姐送我回来的。”
   她用手指向秋云他们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大概他们也像这男人一样认错人了吧。
   “夫人,我们赶紧回去吧,再晚爷怕是要担心了。”
   侍卫向我说道,我却是求之不得,跟在他身后就要离开,可那老头子却仍旧固执地挡在我们身前不让我们走,康熙身边的侍卫各个都精通武艺,但见他四两拨千斤地轻轻一挡手,眼前的两个人立刻就像中了乾坤大挪移一般被推到了一边。
   “你们……,哎,你等等,我还没问完呢!”
   老头还在后头叫唤,我们三人丝毫不理会,越走越远,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终于再也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