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瓮城墙还有百步距离，就可以清晰地听见震天的喊杀声和兵器刀戈碰撞的刺耳声响。
沈怀瑾顺着斜坡上了城墙，守卫的士兵前赴后继，忙乱地奔走着。
巨石、油脂、箭矢，在一双双饱经风霜的黝黑双手上传递至城墙边缘，朝着攻城的凉军攻去。
“世子，您可算来了，凉军攻城的士兵实在太多了！”
沈怀瑾听到呼喊声，朝着声音所在的方向回头看去。
谢玄站在最前方，手里的剑换成了把弓，他的脸上沾染了血迹，在粗砺的皮肤上分外醒目，无端添了几分森冷。
“油脂呢？往城下倒，立即运来火把！”谢玄嗓音嘶哑，厉声喊道。
立即有传令兵朝着后方跑去，一路传着军令。
沈怀瑾一路帮着士兵传递物资，挤到城墙边缘时，束起的头发都有些凌散开来。
他终于看清楚了城下的景象。
凉军的玄黑色盔甲乌泱泱地连成了一大片黑潮，一个个凉军手握长刀，骑着战马，面目狰狞地朝着溪云关冲锋而来。
“殿下，前线危险，你在这里做什么？盔甲也没有穿，赶紧去后方大营待着，”谢玄走到沈怀瑾身边，吩咐一旁的鹰犬：“立即将太子殿下带回营中，保护好他。”
楚风和陆子吟只听命于沈怀瑾，还不等沈怀瑾开口，身后就传来士兵们高声的呼喊：“世子！油脂和火把都到了！
沈怀瑾转身接过一大桶油脂：“本宫是大息的太子，儿郎们都在奋勇杀敌，本宫岂有不上前线的道理？世子都能来此，本宫为不何行？”
沈怀瑾的双手被油脂石块染得脏灰，白皙的面容满是汗珠，就顺着脸颊的线条渗入衣襟。
身为大息的储君，沈怀瑾虽不曾亲自到过战场前线，但他也不再是前世那个养在深宫里的娇弱太子。
谢玄知晓拦不了他，也明白两位鹰犬在他身边，他是很安全的，便跟着尹行祥去指挥守城的士兵。
“将油脂倒下去，点火！”
猩红的火舌在数百把火把扔下后陡然踪高，像是几条巨大的火龙，在空气中翱翔了几刻，猛地连成了一大片火海，飞速地顺着泼下的油脂一直蔓延到城墙底下。
溪云关建关之初就是作为西境最重要的关卡所建，城墙所用的石块用了特殊的工艺，坚固而耐火。
火光刚冲上苍茫的云霄，攻城的凉军就响起一阵阵鬼哭狼嚎般的惨叫。
沈怀瑾的眼里映着一具具在火焰中挣扎哀嚎的身躯，又眼看着他们化为焦尸，再也爬不起来。
火焰将空气都烧得扭曲，热浪顺着风势扑向脸上，迷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明明是寒冷的冬日，城墙却在火海中热得仿若酷暑，汗珠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却没有人有心思顾及。
尸体的焦味和火焰热腾腾的气息融合在一起，沈怀瑾几欲作呕。
只是火攻虽然极为有效地抑制住了凉军的一波攻势，但油脂的量少，燃烧又极快，
凉军很快又纠集起一大队人马，朝着城墙奔来。
“殿下，弓箭手正在更换箭矢，凉军只怕会用投石车，快退后躲一躲吧。”谢玄考虑到沈怀瑾的安全，专门挑了尹行祥的近卫跟在他们身边。
这些人在边疆数年，早就摸清了敌国攻城的套路，见到远处凉军的投石车已经由士兵推着向前，立即禀报道。
“让将军派部队去偷袭投石车！弓箭手换上箭矢立即射出，不必等候命令！”陆子吟一边吩咐，一边抓着沈怀瑾退向靠后的箭楼。
偷袭的部队尚未赶到，零星的箭矢向城下射去，也并未争取到过多的时间，凉军的投石机发起了第一波攻势，只听一阵“轰隆”巨响，几个硕大的石块朝着城墙撞来。
三排盾牌手人手举着一个高的盾牌，将身后的士兵和弓弩手护得严严实实。
巨石撞击在城墙上发出爆炸般的响动，连脚下的地面都有些震动。
偶有几个碎石落上盾牌，顿时带起四散的尘土，然后破开盾牌的阻力，将十余个士兵撞击地倒在地上，满口鲜血。
沈怀瑾被陆子吟抓到了安全的地方，他看着楚风在火球撞击的空隙，和几个士兵一起往后拖着受伤未死的伤兵，眸里像是有火在烧着。
沈怀瑾的嗓音因着大声的呼喊有些沙哑：“弓箭手朝着投石车的方向射箭，去抢救伤兵，快！”
分不清过了多久，巨石撞来的巨大声响终于歇止。沈怀瑾恍惚间竟觉得耳朵嗡鸣一片，什么也听不清楚。
凉军靠着刚刚投石车的牵制，重新组织好人员，像是铺天盖地的蝗虫一般朝着城门扑来，抛出飞索，往墙顶爬，一旦一处城墙边缘露出空隙，就有军士立即顶上。
城墙下死去的凉军尸体高高堆起，留出的血几乎汇聚成一个小小的水泊。
上头被巨石和爬上城顶的凉军杀死的军士亦是不可胜数，沈怀瑾和陆子吟不停的射箭，将爬上来的敌军打下。
这一仗打了整整一夜，尹行祥又从大营带来了援军，中途瞧见沈怀瑾一身常服都染了血，脸上脏乱不堪，双目赤红。
他好说歹说将沈怀瑾劝着回营休息，又沿着城墙找，终于寻到了谢玄。
“世子，此处交与我，世子快去休息吧，太子殿下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不放心吧，他的鹰犬会看顾好他，将军不用担心。”谢玄深吸一口气，握着长剑的掌心有些脱力，虎口震开了几道血口子，嗓音沉哑：“那就有劳尹将军了。”
召来的大夫细细地查看过沈怀瑾的伤，见都只是一些乌青和细微的皮肉伤，才松了口气。
“殿下并无大碍，只是有些劳累了。臣这就给殿下上药，殿下记得多休息……”
大夫从箱子里拿出一瓶金疮药，就欲往沈怀瑾手伤的擦伤处涂抹。
沈怀瑾眸子本还因着疲倦有些空洞，药粉撒上伤口时倏然一震：“大夫，军中金疮药紧缺，本宫这点小伤，何须用药？你退下吧！”
“这……臣是奉将军之命给殿下诊治，殿下千金之躯，受了伤怎能不上药？”
陆子吟也劝道：“殿下，您就听大夫的吧。”
沈怀瑾刚欲驳斥陆子吟，忽然听到帐外一阵脚步声。
楚风掀开帘子进了营帐，瞧见跪在地上的大夫，问：“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