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不行!”
齐思季紧皱眉头,脸绷得紧紧的:“你休想如此!”
宫幔低垂,外面是无边的夜色,听完了严寻端的所谓“计划”,齐思季断然拒绝。
“可是陛下,臣说的是事实。”
严寻端抿了抿嘴唇:“现如今佛恩寺出现尸骨是事实,人证被炸死是事实,民间’邪寺妖僧‘之论喧嚣尘上,不管臣的猜测对不对,现在的局面已经非常棘手。”
他叹了口气:“仅仅一天,就把所有的目光口舌都扯到了这件事上,这般的阴毒、不择手段,实在是太可怕了……若他再引着由头,扯到当年陛下也在佛恩寺……”严寻端都不敢想,“后果不堪设想。”
齐思季面沉似水,他心里明白,严寻端说的是对的。
“所以陛下,只有这样了。”严寻端看着齐思季的眼睛,“唯有如此,把幕后之人的幕布扯下来,才能逼着他有下一步行动,才有机会把他揪出来。”
“……用牺牲你为代价么。”
再一次。
严寻端觉得喉头一哽。
烛光摇曳,他的颈侧像是又被捅进了一把匕首一般。
“……可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齐思季有些懊恼地垂下头,两只拳头握得紧紧的。
“陛下,”严寻端的声音很轻,“朝中仍不稳固,暗流急湍之下,需要有个抓手。臣愿为抓手,供陛下驱使。”
“那你,就要听朕的。”齐思季抬起头,看着严寻端的目光里带着让他心头无比悸动的坚定,“明日早朝,你不可轻举妄动,明白吗?”
“……是。”
齐思季握紧了龙椅扶手,喉结上下滚动,问:“何为‘以你为饵’?”
严寻端舔了舔嘴唇,声音不变:“以臣一人之名之身,讨陛下之欢心。”
明柯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那个年轻人,又看了看陛下,眉头稍微皱了起来。
孙尚名几乎是颤抖起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精挑细选的那枚棋子,突然,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那道冰冷又戏谑的目光像是射过来的毒箭,他顿时觉得眼前一黑。
这件事说出来,其实很登不上大雅之堂,但严寻端说得太理直气壮,那些打量和议论倒显得有些心虚起来。
“你说有重臣科举舞弊,可有证据?”
“……”
孙尚名在冷汗和惊恐中稍微缓过神来。要坦然。他告诉自己,他从未在方端面前露过面,也没有留下过什么证据。
更何况,科举舞弊,把个几乎是空有皮囊的方端硬生生拔到贡生院,其中的曲折和暗线多不可数,就算是哪个关卡松了些,也决计不会查到他孙尚名身上。
“陛下。”
这时候周意盎站了出来:“陛下,臣以为,方……大人所说,确实有理。”
严寻端千算万算,没想到这时候周意盎站出来插一脚。
“陛下,”周意盎的眼神中全是清澈的愚蠢,“依臣之见,凭放榜之时方大人的表现来看,他确实不是什么有才学之辈。说不定他感沐天恩,而今幡然醒悟了呢!”
严寻端:“……”
这个周意盎到底是来干什么的?玩儿呢?!这时候都得上来踩他一脚?!
不过周意盎的话,还是有人听进耳朵里去了。
毕竟听说过有人考到五六十岁才中举人乐疯了的,没听说过二十来岁就一路顺顺当当中贡生还能乐晕过去两回的。
可谓是:范进常有,而方端不常有也。
“陛下,”明柯又道,“臣以为,此事非同小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明柯在朝中举足轻重,他一说话,顿时有人上前应和。
虽然事情发展和齐思季所想有些出入,但是好在还是正常发展了,他扬了下眉毛:“既如此,便听了明大学士之言。”
他一顿:“来人,起居侍郎方端,涉嫌科举舞弊,入大理寺狱!”
严寻端叩首:“臣领旨谢恩!”
其实大理寺的牢房严寻端来过很多次,多是来落井下石、看人笑话的。现在他又来了,不过风水轮流转,他成了里面那个。
因为首告有功,严寻端甚至连个铐子都没有,这一路走过来,周围的人他差不多都脸熟。
齐思季生怕他出什么意外,周围的牢房里关的都是御前侍卫。
现在那些“囚犯”看着严寻端的眼神都很不简单。
“委屈方大人了,”甚至看守都换了,一边锁门一边低声说,“有什么事儿您尽管吩咐,陛下下令,千万护您周全。”
严寻端:“……”
严寻端:“麻烦了。”
看守锁上门就走了,严寻端在牢房里四处走了走,随便往那张窄小的床榻上一坐,竟然特别柔软。
“不会吧……”严寻端狐疑地掀开上面铺着的毡垫子,露出下层厚实的被褥来。
他不可置信地伸手,捏了捏那床一看就厚实柔软的被褥,弯弯嘴角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昨天的那个怀抱像是梦境一般,严寻端差点儿就缴械投降,什么都不管不顾,就这么顺从着自己的心思,搂着齐思季直到地老天荒。
“都怨我,”严寻端摩挲着上头精巧的花纹苦笑,小声嘟囔,“做什么不好,怎么就非得是皇帝呢……”
他抽抽鼻子,把视线从那场被褥上挪开,正好碰见对面那人眼巴巴的神情。
“怎么着兄弟,”严寻端挑眉,“过来躺会儿?”
那边也是个实在的,还摆了摆手。
严寻端笑了,他侧身躺到齐思季柔软的心意上,闭上了眼睛。
御书房内,弹劾的奏折雪片一般飞到齐思季的案头,明柯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明大学士可以看看,”齐思季撑着脑袋,“弹劾的人员范围之广,几乎就是整个朝堂。”
“朝堂之上,谁也不能独善其身。”明柯道,“只是陛下,今日方端之举,究竟是他所言,还是您授意?”
齐思季睁开眼睛,反问:“有区别么?”
“陛下恕罪。”明柯顿了一下,说道,“以臣薄见,陛下对方大人,是格外的看重。”
“朝中既有人以他为饵,朕岂有不吞之理。”
明柯眉头骤然一松,松了口气似的:“陛下圣明。”
“如今方端入狱,已是废棋,至于谁会动手把这颗棋子收出棋盘,”齐思季的神情和昨夜里的严寻端在一瞬间重合,“谁就是执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