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飘洒的雨过后,阳光带着清新的空气缓缓到来。
京都皇宫内,白太医正在为躺在床榻上的沈问筠诊治,把脉后转身朝坐在正位的太后道,“回太后,贵妃娘娘的病症属于失魂之症,老臣觉得一时半会难以好全呐。”
太后眉头紧锁,开口道,“失魂症?好端端的怎么得了失魂症?小春!你说!”
闻声,侍候在一旁的小春跪在地上回复,“回太后的话,自从前几日夜里娘娘离开永寿宫后,途径晨曦宫回廊处,不知道被宫里哪个主子养的猫跳出来惊吓到,回宫后直嚷着有鬼,奴婢怎么安慰都安慰不好。”
太后心底陡然升起怒气,“刘榭!去给哀家查查谁养的畜生,管教不好在宫里头乱窜。”
站在身侧的刘榭领命,悄悄退出屋内,刚迈出一脚踏出晨曦宫的大门,转头神色难明的盯了眼晨曦宫的匾额,大步流星的离开。
再看屋内,太后站起身走到沈问筠的床边,见她在睡梦中仍旧是喃喃自语,说着什么,“别过来,别过来,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来找我,去找太后!去找太后!啊!”
说罢,沈问筠突然从梦境惊醒,迷迷糊糊间逐渐辨认处眼前的人,“太后?”
太后瞳孔内慢慢燃起一丝丝杀意,随即冰冷吩咐旁人,“来人呐,传哀家旨意,沈贵妃癔症难除,晨曦宫即日起宫门四闭,什么时候贵妃病症好些,不说胡话了,再把她放出来。”
在场的所有人默默回道,“是。”
沈问筠猛地从床上爬起来,踉踉跄跄跌倒在地,想要抓住太后的衣角,“不是这样的!太后!您不能把嫔妾关在这里!这里有鬼!皇上?皇上呢?太后皇上呢?皇上会帮嫔妾的……帮嫔妾的……”
太后厌恶地撤开脚,好像害怕沾染到什么污秽之物,“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平日里胆子挺大,却能被猫吓成这样,丢进皇家的脸面,此事谁都不准说出去,对外就称身体抱恙吧。”
她厉声叮嘱白太医,“以后劳烦白大人你多多照看贵妃,倘若她的失魂之症真的好不了,这皇宫里不得不多添一座冷宫了。”
众人恭敬地送离太后,屋内只剩下白太医、小春和近乎疯癫的沈问筠,小春示意白太医,两个人一前一后缓缓走出门。
阖上门后,白太医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取出一本薄薄的书籍,递到小春手上,“这本书里记载了针对各种病症的调养药膳,贵妃所需要的药膳我已经一一标注在上面,我会每日前来为贵妃把脉诊治,剩下的事情就劳烦姑娘你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切忌,不可乱吃。”
小春接过书籍,慎重地点了点头,“奴婢会按照刘疑公公的吩咐把任务完成好,请大人放心。”
白太医稍显欣赏地和她分别,抬脚离开晨曦宫往太医院的方向走去,走到半路被迎面而来的萧云乾拦下,“白大人?您刚来的方向是……晨曦宫?”
白太医向他行礼回道,“回王爷,晨曦宫沈贵妃抱恙,太后命老臣来看看。”
萧云乾幸灾乐祸,“沈贵妃抱恙?真新鲜,皇宫上下谁不知道她嚣张跋扈惯了,皇上如今下落不明,她更加敢把平时安守本分的皇后挤兑出去到万佛寺吃斋念佛了,话说,她得了什么病症,竟然需要请您这位在世华佗亲自诊治?”
话毕,白太医面上表现为难,“这……王爷,太后旨意,您这不是为难老臣吗?”
萧云乾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在意,“罢了罢了,您不说,本王猜也能猜出个七八分,看来她这病这辈子是好不了了。”
白太医并未作声,萧云乾温言细语地和他分开,独自一人时愤愤阴狠道,“沈问筠啊沈问筠,本来本王还认为你尚且有点用处,脑子聪明,再者沈家势力对本王夺位有利,可谁叫你爱萧山玉爱的死去活来,妄图拉姜凉下马自己坐上皇后之位,报应不爽啊。”
他咧嘴笑起来,“感情有什么用啊,你想要萧山玉帮助你怜爱你,哈哈哈——可笑,让他变成鬼和你双宿双栖吗?妇人之仁,难登大雅之堂。”
另一边,密林深处,姜凉和叶云洲一同来到天女观后侧尚膺权所隐秘居住之处,两人相互对视点头,同时迈步往里进,迎门的是为年纪尚小的童子,“二位前来,所为何事?”
叶云洲将怀中的书信交给童子,“宫中贵人,委派在下,找祭司有要事相商,烦请通传。”
童子左右看了看对面两个人,留下句“稍等片刻”便拿着信件匆匆奔向天女观别苑内。
门外,由面帘遮蔽下的姜凉仔细观摩天女观别苑周围的建筑景致,“简朴中不失典雅,严肃中又不失华丽,这尚膺权的品味比江湖上的一众教首们好多了。”
叶云洲感叹道,“只用金樽玉器堆砌的屋舍,虽然辉煌令人艳羡,但是从表象一眼就能看出掌权者的心性追求,那些教首不过是想要金山银山,尚膺权不一样,他,要的可不止这些。”
没一会儿,童子打开门将两人引路往别苑内室进,一方幽静的庭院里,几株翠竹掩映着门扉,四下里寂静无声,微风吹过,地上光影斑驳陆离。
踏入内室,窗明几净,尚膺权一身灰衣薄衫如常,正坐在桌案前斟好三杯茶,等待他们的到来。
叶云洲见势抱拳行礼,“在下叶云洲,受宫中贵人之托,找祭司商谈。”
尚膺权伸手示意,屋内的仆从和童子纷纷退出到屋外,“叶来使,本司久闻你的大名,少年意气,便能执掌边军首领要职,叶家又出一门骁勇良将啊。”
叶云洲回道,“祭司谬赞,我此次前来只是行驶使者之责,别无其他。”
尚膺权会意,首先瞅了眼桌案上还没有被打开的信件,然后把视线转移到头戴斗笠的姜凉身上,“信件本司就不看了,真真假假,想必叶来使你我二人心知肚明。今日你凭借太后的名义来别苑找我,而非天女观,本司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叶云洲听他如此说,便也开门见山,“祭司眼明,我找祭司的真实目的,其实是带她来见你,如果不寻个由头,怎么能面见祭司呢。”
尚膺权面生不解,眯眼去瞧姜凉,“她?”
姜凉伸出白嫩纤手,轻轻扬起面帘,露出一双朱唇,“祭司,别来无恙。”
听到姜凉的声音,尚膺权眼底的震惊顷刻被快速掩藏下,站起身慢慢挪步到她面前,“你是……皇后?!”
姜凉不紧不慢答道,“是皇后,也是天女,祭司为何如此震惊,我们不过是故人相见叙叙旧罢了。”
尚膺权后退几步,意识到当前情况将表情换成干笑,“原来如此,娘娘挑明了说吧,本司能为你做什么?或者,想要向本司讨去点什么?”
姜凉摇摇头,唇角一扬,脸上浮出似有似无的笑意,“祭司看我今日装束,想必也能猜出来,我并非按诏出宫,至于尊不尊称皇后,我想在这天女观,地位最高的难道不是祭司你吗?”
她目光中闪烁着不知名的深邃,继续道,“世人敬拜天女教,挤破头都想要成为天女教中的一份子,享受天女的福泽庇佑,他们将我尊奉为救世天女,祭司创建天女教,以我为引,说明我们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难以割断啊。”
尚膺权听她一字一句缓缓道来,“你是说,你想归顺于我,心甘情愿当我手中的一枚棋子?”
姜凉轻轻挑眉,“正是。”
尚膺权忽然噗嗤一笑,眼底隐含锋芒,“你让本司怎么相信你呢,你本来就是我亲手挑选推举上位的,你拿什么跟我谈条件?”
姜凉眼波流转间,带着沁凉的寒意,“当今皇上调兵遣将的虎符和掌握生死的印玺,都在我手上,再者,我仍旧是大庾国的正统皇后,除了太后和皓承王,多一个为你所用的人,不好吗?”
闻声,尚膺权赞叹的拍起手,“好!那本司,就恭迎天女重掌本教,望天女能带领本教发扬光大,让教众们长生不老,永葆青春!”
姜凉向前几步,端起茶杯朝他一敬,“祭司英明。”
在旁的叶云洲垂眸,漆黑的睫毛盖住眼眸,内心翻涌道,‘皇上,此次凉儿放手一搏,不知是否能从内部将天女教瓦解,万事皆有变数,这大好人间,臣等,舍命也得拼一拼。’
夜风袭来,修竹婆娑起舞,姜凉和叶云洲被分别安排在相距较远的院落,尚膺权吩咐三两个女子侍候在旁,梳妆裁衣,面面俱到。
其中有位年岁尚小的女子总是时不时偷看她,姜凉注视着她,柔声道,“你已经盯看了我良久,是有话要说,还是想讨赏?”
年轻女子一时语塞,低声嘀咕道,“我听观里的姐姐她们说,你就是天女教的主掌天女,我心里好奇,想知道天女到底长什么样子,就跟人换了班,来服侍你。”
姜凉嘴角一弯,戏谑道,“如今你看到了,可有失望?”
年轻女子连连摆手反驳,绞尽脑汁琢磨词汇,“怎会!天女你仙姿玉色!顾盼神飞!活脱脱一个天宫仙子!”
姜凉神态悠然,语气和缓道,“你见过天宫仙子?”
问得年轻女子一愣,嘴里支支吾吾,满面通红,“没……没有……”
姜凉让她停下手中活计,打发她回去休息,“好了,你和她们都回去吧,我这里一时半会不需要人伺候,你们休息好了,有了精力,明日自然会用到你们。”
众人闻声恭敬地退了出去,独留下姜凉一个人在屋内静坐出神。
盈盈烛光,映照她的脸温柔似水,姜凉推开窗,微微仰头面对皎月一轮,忐忑的心方才平缓下来。
‘萧山玉,叶云洲告诉我,你没死,但是你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他们都找不到你。’
姜凉左手握成拳,右手包裹其上,内心不禁喃喃。
‘古今盛世太平无忧,因是有人提命相守,沈错如是,叶云洲如是,你亦如是。你不是一个好父亲,不是一个好夫君,但我不能随便妄下断言,对庾国,对百姓,你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好皇帝,好君王,老天会让你平安渡过此劫,到那时我再找你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