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书名:足尖上的丘比特 作者:颜灼灼 本章字数:16392 下载APP
萧瑟围住我身子的胳膊似乎有阵痉挛。“但那只是传闻,那个目击者已经去世了,无凭无据,我也不能随便怀疑,而且姨妈毕竟抚养了我这么多年。我心里有太多的苦无处发泄,就开始自暴自弃,上高中后和一帮小流氓混在一起,我自己很快也成了小流氓。当初对你的伤害,真的很抱歉。”
    我抬头看他,他的眼里充溢着痛楚、懊悔和怜惜,这眼光述说了太多心灵的语言,和太多深切的挚情。我的眼眶在一刹那间湿了,把头埋在他的胸前。“是我不好,我对你的关心和理解太少。”我喃喃地说,“你现在和姨妈还有弟弟的关系怎么样?”
    “弟弟快上高中了,他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姨妈前两年生了一场大病,之后身体一直不好,她现在一心向佛,性情平和了许多。一家人的相处还算和睦,但我的心里始终有块无法消除的疙瘩。我知道姨妈也有心结,我爸偏爱我,但她总归是向着自己的亲生儿子。所以我不想依靠家里,我要自己闯出一番天地。在这座城市,我有一段不堪的过去,我立志一雪前耻,他日功成名就归来。”
    呼吸沉重的鼓动了他的胸膛,“我不相信我妈是自杀的,我看了她的日记,她写着‘儿子是照射进黑暗世界的阳光,将带领我走向光明’。既然她是向往光明的,又怎么会投湖,让自己沉入黑暗的湖底。据说当年那个目击者有把他看到撑红伞女人的事告诉警察,但是警察最终还是认定妈妈是自杀,我觉得警察根本就没有经过详细调查,只是敷衍了事。我相信有那个女人的存在,想要找证据确认她的身份,但是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难度实在太大。”
     我们在海边坐了很久很久,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萧瑟说,他之所以会给保尔当翻译,一是为了提高自己的法语水平,为留学做准备,二是因为那是他的妈妈为之奉献了青春和汗水的舞团。他也没想到会在舞团里遇见我,新舞剧女主角选拔的前一天他就看到了我,并且一眼认出我来,只是我当时很投入地在练功,完全没有留意到他的存在。起初他只是希望化解我对他的仇恨,和我言归于好,但是和我接触越多,就对我越着迷,越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我们回到车上时,早已过了吃午饭的时间,竟也不觉得饿。到附近找个地方把午餐和晚餐一起解决了,萧瑟又驱车回到海边,我们坐在车上,静静依偎,看着落日被海浪所吞噬,晚霞映红了海水。望着远天的云彩由白色转为金黄,再由金黄转为橘红、绛紫、苍灰……海水也随着云彩的颜色变幻而变幻,美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黑夜一下子就降临了,天空闪烁出无数的小星星,漆黑一片的海面上闪耀着万道粼光。
    萧瑟将我抱到他的腿上,深深切切、辗转地吻我。海浪的奔腾高歌声声入耳,我迷失在这样的夜,这样的柔情里。他的手撩起我的衣服,我知他食髓知味,我又何尝不是,但此时意识骤然清醒,紧拽住他的手。“别,要是再来一次,我明天就没法参加考核了。”
    他闷笑了两声,手停留在我的腰间,在我耳畔低沉地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跟你一样都没有经验。我以前再坏,也没有坏到那种程度。”
    “我相信。”我声细如蚊。
    他带着极深的眷恋吻我,我们耳鬓厮磨许久,才驱车返程。
    途中经过药店,萧瑟让我在车上等他,自己下了车。过了一会儿,他拎了一个小塑料袋上车,只递给我不作声。我打开来,一盒紧急避孕药,还有一瓶消肿止痛的药膏。我的脸发起热来,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我们有一段时间的沉默,只有车载播放器在播放电台节目,女主播的声音清晰悦耳:“欢迎收听调频FM70.7风铃叮当少儿节目,我是主持人小羽姐姐……”
    “尹静姝的公寓里,有录像机吗?”萧瑟忽然问。
    “有。”这个我是清楚的,那台录像机有一定年代了,是尹静姝从家里搬过来的,她喜欢追看台湾偶像剧,但是晚上时间又经常出去玩,就用录像机设置定时录像,将当晚电视台播出的剧集录下来,回去后有时间再补看。
    萧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为什么问起录像机?”我很疑惑。
    “先别问,你把那天晚上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做了什么,详细告诉我。”他又说。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一一说了。
    他思忖了一会儿。“那瓶威士忌是谁打开的?”
    我告诉他是尹静姝调鸡尾酒的时候,当着大家的面打开的。
    “做活虾用的黄酒又是谁打开的?”萧瑟继续问。
    我又想了想,我进厨房的时候,余萌正把一大袋的活虾放入黄酒中,黄酒应该是她打开的。尹静姝还说是为了缓解余萌的思乡之情,特地学做了醉虾。
    “你先专心参加明天的年度考核,其他的事情,等结束后再说。”他轻轻捏了捏我的手,“我明天去看你们考核,先预祝你取得好成绩。”
    第二天的年度考核在舞团的内部剧场进行,这是我们舞团首次正式将舞蹈演员业务考核列入“走进芭蕾”活动之中,向社会开放。秉承“高质量、低票价”的理念,票价为50、100元。观众不仅能够欣赏到经典芭蕾舞剧片段、规定技术技巧等,还可当场为自己喜爱的舞蹈演员投票,并有机会获得精美的芭蕾礼品。考核演出,不仅为演员提供一个公平、自由的展示平台,充分发掘演员的潜力,也为广大芭蕾舞爱好者提供了一个“揭开”芭蕾神秘面纱,直视芭蕾舞蹈演员每个华丽转身的机会,同时也使舞团更深度地向观众坦露内心,抒发情感,将高雅艺术推向广大民众。
    剧场内座无虚席,观众都是买票前来观看的,可见大家对芭蕾艺术发自内心的热爱。作为演员的我们也倾情奉献、华丽绽放,每一个华丽的旋转都倾注了我们无限的热忱,为观众献上的视觉盛宴是我们心的表达。
    我发挥出了应有的水准,并以最高票数当选现场观众最喜爱的女演员,卓羿宸则当选观众最喜爱的男演员。但是,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余萌在考核演出中出现了失误,那并非什么高难度技巧,出现失误太不应该,外行的观众都能轻易看出来,当时现场一片哗然。好在那是舞剧群舞片段,其他演员发挥出色,瑕不掩瑜。
    事关整个舞团的颜面,考核结束后,连向来温和的虞团长都严厉批评了余萌。秦风在旁边一言未发,但面如寒霜。我为余萌的前途感到了深切的担忧,演员与舞团的合约是三年一签,我们的合约已经到期,能否续签,这次考核很关键,余萌的水平在团里算不上拔尖,但至少也属于中上,我全然没有料到,她会面临被解约的危机。联想到她最近的反常状态,我在心里强烈为她叫屈,那个可恶的男人,实在害惨了她!
    女演员们在化妆间卸妆更衣的时候,余萌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角落里,背对着其他人,她没有照镜子,将卸妆液胡乱往脸上涂抹。大家都知道她的痛苦,但没有一个人敢去劝她。这种时候,劝慰是没有用的,只能让她自己先冷静一下。我打算等单独相处的时候,再好好开导她。
    后来有个叫宋玉柠的小姑娘,是新来的,只有17岁,因为余萌帮助过她,所以对余萌格外亲近。小姑娘很纯真,也还不懂舞团竞争的残酷,率先上前抱住余萌安慰:“余萌姐姐,只是一次失误而已,没关系的,下次好好表现就行了。”
    已经换好衣服,正准备离开的蓝婧予发出轻蔑的一哼。“你以为她还有下次吗,心思都不放在舞蹈上,整天做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怎么可能不出现失误,她已经不适合这个舞台了。”
    “婧予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宋玉柠立即言辞批评,“余萌姐姐已经很难过了,你还落井下石,太没有道德了。你也不敢保证自己永远不会出现失误,不是吗?如果有一天,换作你出现失误,别人也这样奚落你,你心里会好受吗?”
    蓝婧予一定没想到一个新人竟会这样当众指责她,气得脸都发白了。但她自知理短,也无从反击,只是目光森冷地横了宋玉柠一眼,冷笑着说:“那种人,根本不值得你维护,她会出现失误,是有原因的,但她一定不敢告诉你,是什么原因,她没脸说。”她说完重重一哼,挺直背脊,昂然高傲地走出了化妆间。
    我对宋玉柠忽然就刮目相看了,这小姑娘初来乍到,相貌谈不上漂亮,其他方面也不突出,不大引人注目。没想到她会为了维护余萌,不惜得罪蓝婧予。蓝婧予性格张扬厉害,嘴巴不饶人,一般人都不喜欢与她发生冲突,觉得犯不着和这种人较劲,降低了自己的素质。即便心里对她有看法,面上也和和气气的。也就尹静姝那样直性子的人,会公然和她针锋相对。
    余萌依旧背对着我们,不说话,只是手机械化地动作着。蓝婧予刚才那样嘲讽挖苦她,她也没有任何反应。其他人都默默的,宋玉柠还想劝余萌,我走过去轻轻搭住她的肩,她回过头来,我对她摇了摇头。她会意,又难过地看了余萌一眼,也走开了。
    化妆间里只剩下我和余萌两个人,我走到她身后。“余萌,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从此一蹶不振。”我用鼓励的语气,“我知道你很坚强,也相信你不会被自己打败!”
    余萌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我。她的脸上还残余着化妆品,脸色污浊灰暗。“我已经被自己打败了。”她的眼里写满了心灰意冷,“我爱芭蕾,但是芭蕾不爱我。这个舞团,我是待不下去了。”
    “不会的!”我着急地说,“你去找秦风,找虞团长,告诉他们,你只是一时失误,努力证明给他们看,他们不会连这点机会都不给你。”
    “没有用的,蓝婧予说的没错,我已经不适合这个舞台了。”她说完,两颗大大的泪珠夺眶而出,沿着面颊滚落下去,跌碎在衣襟里了。
    我心里一紧,觉得心脏都绞扭了起来。我所熟悉、了解的余萌,是不会轻言放弃的!
    我们15岁那年,在舞蹈学校上学的时候,余萌的双脚脚踝长了严重的骨刺,但她练功的时候总是忍着痛,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连我都蒙在鼓里。她的双脚和舞鞋每一天都在进行无声的对抗,疼痛与日俱增,终于在一天早晨练功时,老师发现了她脚上的异常,要求她马上停止上课,去医院做检查。
    可是余萌根本没有去医院,她在学校附近闲逛了一圈,回来告诉老师,已经给医生看过了,没什么事。老师是看着我们长大的,自然不相信余萌的话,很快给她的妈妈打了电话。余萌的妈妈从浙江老家赶过来,带她去了医院。
    医生的诊断结果很残酷:如果进行保守治疗,可以保住双脚。换言之,就是她再也不能跳舞了。余萌哭着对妈妈说:“如果再也不能跳舞,我情愿死!”
    后来医院答应给余萌做手术,当时那家医院还从未给一名芭蕾舞演员做过这样的手术。余萌不想耽误练功太久,要求双脚一起做,可以节约时间。医生认为这样风险太大,余萌却态度坚定地认为,两只脚同时残废,和保留一只脚,对于热爱芭蕾的她来说,没有任何区别。最终医生被震撼、感动,制定了严谨的手术治疗方案。
    我至今仍清楚记得,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余萌那单薄的身体包裹在大号病服里,显得空荡寂寥。余萌妈妈在旁边默默垂泪,一脸的悲切。余萌的脸上却是无畏无惧的神情,浑身上下绽放着勇气。终于,手术意外成功了,余萌可以继续跳舞了,芭蕾舞鞋的丝带优雅缠绕着,恰好掩盖住两只脚上长长的伤疤。这些年每次余萌的妈妈到学校和舞团来看她,说起那次手术,仍会忍不住落泪,她说经常会做一个相同的梦,梦见余萌被推进手术室,她在手术车后面追,一脚踏空,坠入无底深渊,而后从噩梦中惊醒。足可见那场手术对于一个母亲而言,有多么的揪心,多么的惊心动魄。
    当年那样的伤痛折磨,甚至冒着双脚残废的危险,余萌都自始自终表现得很坚强,从未想过要放弃她所热爱的芭蕾舞。可是现在,她却对自己失去了信心。
    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余萌,一把握住她的手,用力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好好看看镜子。”我情绪激动地拖拽着她到化妆间的那面大镜子前,“萧瑟对我说过,每个人都希望在镜子里看到理想中最完美的自己,但是很残酷,镜子只会反映出你现实的样子。从镜子里反射出的自己,如果和理想中的自己距离很遥远,只能接受现实,接受那个并不完美的自己。我现在把这句话转赠给你,年轻就是本钱,可以无所畏惧,勇往直前。不完美没有关系,只要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变得完美!”
    我一口气说完,见余萌眼神慌乱地望着镜子,她站在那儿,像寒风中的一面旗子,飘飘摇摇,晃晃荡荡。骤然间,她双手抱住头,爆发出一声极为恐怖的尖叫:“啊——”
    我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她闭上眼睛,泪水像崩溃的河堤般奔泻下来。“我不要看镜子!”她尖声哭叫,“不要看!不要!”
    她那泪痕遍布的面庞,那撕裂般的声音,把我给吓住了,我呐呐地说:“对不起,我不该逼你看镜子。”
    “我讨厌镜子,讨厌照镜子!”余萌张开眼睛来,又狂喊了一句,之后像只负伤的野兽般,对门外冲了出去。我吓得急忙追上去,但是她刚到门外,就一头撞到了萧瑟的身上,惯性使她整个人弹开,往后栽,我及时扶住了她。
    “萧瑟,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意外地望着他。
    “我在外面等你,却意外得到了走出迷宫的指路石。”萧瑟在我迷惑的目光中将化妆间的门关上,然后转向余萌,“你看到镜子为什么会如此恐惧?那是因为,镜子里有案件的目击者吧。”
    余萌愣愣地站在那儿,像个石膏像,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看她的反应我已经知道,萧瑟所说的,是事实。那个照镜子不正常的人,竟然是余萌!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这样的可能性! 
    “舞团大楼的外墙贴着玻璃,站在露天楼梯三楼的转台上,眼前的玻璃就会成为镜子。把叶梓涵推下楼去的凶手看到了映在镜子里的自己,成了自身犯罪的目击者。”萧瑟盯着眼神混乱、情绪紧张的余萌,“凶手从那天以后,看到镜子里映出的自己,良心就会受到谴责,不敢直视镜子。可是身为一个舞者,镜子是她的忠实陪伴者,不敢正视镜子,意味着失去了忠实陪伴者,无法在镜子里检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也因此退步、落后,甚至在考核中出现了失误。余萌,叶梓涵坠楼的案子,真正的凶手就是你!”
    余萌脚下一个颠簸,身子摇摇欲坠。我再度扶住她,她重重吸了口气,痛楚地摇摇头。“我要推的是蓝婧予,没想到,误推了梓涵。我也是一时气不过,谁知道事情竟会变成这样。”
    “你为什么要推蓝婧予?”我震惊地问。
    “求你们别问了。”余萌一把蒙住脸,浑身哆嗦着,泪水从她的指缝滑落,“我不能说,不能说……”
    “请你说出来,这不仅关系到叶梓涵,还关系到另一件案子,余萌你,就是那件案子的帮凶!”萧瑟严肃地说,“我向你保证,今天我们的谈话,除了我们三个人之外,绝对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
    余萌拿开手,惊愕地问:“什么案子?为什么说我是帮凶?”
    “你先告诉我们,为什么要把蓝婧予推下楼。”萧瑟并不回答。
    余萌咬咬牙,喘息着、低低地说:“因为……她知道了我和秦风的关系,用各种难听的话侮骂、羞辱我。那天彩排结束后碰到她,又被她侮辱,说我是个下贱女人,就像妓女一样,被秦风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而且还是免费的妓女。
    我的心情坏透了,随处走着散心,后来到了三楼转台那里,正好就看到了梓涵。那里光线不好,看不清脸,但我认得蓝婧予的那条披肩,她和梓涵的身材又很像,我就认定那人是蓝婧予,她当时探头向下张望,我恨极了她,突然就生出了把她推下去的念头。三楼摔下去应该死不了,如果她摔成残废,不能回到舞团跳舞,就再也没有机会侮辱我了。我只要从背后悄悄接近她,她也不知道是被谁推下去。我真的把她推了下去,她掉落的那一瞬间,我抬起头,在玻璃里面看到了自己。萧瑟说得没错,镜子里的自己,成了我犯罪的目击者,我惶恐、不安,后来又得知是梓涵被我误推下去,我简直快要崩溃了……”
    她说不下去了,哀哀痛哭起来。
    我看着余萌,心中是一团混乱。各种震惊纷至沓来,紧紧地压迫着我。“你和秦风……什么时候开始的?蓝婧予又怎么会知道?”
    “我来舞团不久后就暗恋上了秦风,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也不该把心思放在这种事上,只是把这份感情默默藏在心里。但他还是感觉到了,今年年初,有一次舞团的人在外面小范围聚餐,那天你爸妈来看你,你没有参加。聚餐结束后,秦风主动提出送我回宿舍,却开车带我去了他的住处……我明知道他有很多女人,不是真心对我,还是拒绝不了他……那之后,我们就一直保持着这种关系。
    你还记得萧瑟霸占了你的宿舍的那天晚上吗,我开门出来见到你,让你陪我去洗手间,其实当时秦风就在我的宿舍里,我是为了让他离开。可没想到的是,竟然被蓝婧予看见了。第二天她就找到我,对我冷嘲热讽,之后又一再地侮辱刺激我。”
    我深叹了口气。“梓涵知道是你把她推下楼的吗?”
    “不知道,秦风一直瞒着她。我实在憋得很难受,告诉了秦风,他警告我,如果想继续留在舞团,就必须严守这个秘密,把它烂在肚子里。梓涵那边,他会负责处理好。我知道他其实是为了自己,如果这件事情追究下去,会严重影响他的名声。他很坦白地告诉我,他自由惯了,不想受婚姻约束,女人对他来说只是生活的调剂品。这次之所以和梓涵订婚,一方面是为了安抚她,另一方面,可以给他自己的前途加分。我太对不起梓涵了,可是,我只能听秦风的话。我早就萌生了离开舞团的念头,我的良心一直受到折磨,状态也越来越差。还有,等梓涵伤好回归后,看着她和秦风公开秀恩爱,我该如何面对。只是我舍不得,舍不得我从小热爱的芭蕾,舍不得这么多年的心血付出,我连跳够本都没有,怎么甘心就这么放弃。”
    她抽抽噎噎的,哭得好伤心,好委屈,“我一直在矛盾中痛苦挣扎,这次考核失误,应该是老天对我的惩罚。这样也好,迫使我终于作出了选择,离开舞台,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余萌,你怎么这么傻,秦风他就是个祸害,把你给毁了……”惊骇、心痛、愤怒,种种情绪将我紧紧缠住,使我泫然落泪。
    “我也知道不该这么傻,可我就是控制不住对他的感情。”她伸手紧握住我的手腕,手指都陷进我的肌肉里,“我为他快要发疯发狂,我用尽各种方法来逃避,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已经无法自拔,我爱他,我爱他!”
    我不可思议地望着余萌,她那个样子,就像跋涉于沙漠之中的垂死者,秦风是她唯一求生的水源。眼前的余萌,忽然变得如此陌生,那个和我一起长大,一起练功,一起追逐梦想的明媚女孩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为爱疯狂、不顾一切,却落得遍体鳞伤、心力交瘁的小妇人!
    “新舞剧公演结束的第二天早晨,我看到一个男人从你的宿舍出去,那个男人,应该不是秦风吧?”萧瑟又问了一个让我异常惊愕的问题,“秦风已多年没有跳舞,虽然身材保持得不错,但是明显比那些男演员胖。而我那天看到的男人,是标准的舞蹈演员身材。”
    余萌的眼睛不转瞬地盯着萧瑟,眼里盛满了和我一样的惊愕。
    萧瑟也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淡淡地说:“那个男人,差点放火把我烧死。”
    余萌的眼神由惊愕转为恐惧,浑身像发疟疾般颤抖起来。
    “我先来说说你是如何成为帮凶的,你们在尹静姝公寓聚餐的那天晚上,你先在醉虾的调料黄酒里面放少量安眠药,让所有人包括你自己都食用。在得知尹静姝要做醉虾后,你们就已经形成了计划。安眠药和酒同时食用,可产生双重抑制作用,使人反应迟钝、昏睡,甚至昏迷不醒。只放少量安眠药,不会太严重,你自己也可以食用,避免引起怀疑。后面还有鸡尾酒、威士忌,把其他一干人都放倒完全不成问题。而你只需要控制自己喝酒的量,就能保持清醒。”
    萧瑟分析,“大家都倒下后,你等到10点,将海城新闻广场节目用录像机录了下来。墙上挂钟的时间你也进行了调整。一切准备就绪,你在11点多的时候叫醒童忻。她醒来后,看到墙上的钟,还有海城新闻广场的片头,以为才10点。为了不让她发现时间错误,你端了一杯掺入安眠药的茶给她,说是喝茶醒酒,其实目的是让她再一次睡过去。等她再次醒来时,挂钟的时间已恢复正常。
    余萌抬起含泪的眸子。“你认为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和你说的案子又有什么关系?”
    “不是你,是你们。那晚我约了童忻9点50分在海天商业广场星巴克前见面,但是我在9点50的时候收到一条她发来的短信,让我到停车场找她。童忻的提包和手机放在客厅里,童忻不在的时候,其他人都有机会动她的手机,应该是你偷偷翻看了我发给童忻的短信,然后告诉同伙,因此童忻的手机上只有你和她的指纹。童忻的手机没电,也是你故意为之,为了不让她看到手机上的时间,也无法即时和我短信联络。
    你的同伙知道了我们约定的时间地点,然后盗用童忻的手机号码给我发了短信。我在停车场遭到袭击,被绑到一个废弃的仓库里,差点被放火烧死。”萧瑟继续说,“你让童忻搞错时间,以为她醒来时是10点,那个时候,所有的人都在,也就是说,她成了时间证人,可以证明那个袭击我、放火的犯人,并不在你们那些人当中,除非他有分身术。实际上那个时候,犯人已经赶回尹静姝的公寓,假装正在醉酒昏睡。”
    “那个人是谁?”我瞿然。萧瑟认定那个人是芭蕾舞男演员,那天晚上在场的卓羿宸、朱尊一和李甦淼都符合条件,不管是他们当中的哪一个,都是我非常不愿看到的。
    “其实范围已经很小了,就在卓羿宸、朱尊一和李甦淼三个人当中。芭蕾舞演员这个条件,三个人都符合。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条件,我的手机里保存了沐眠的手机号码,要给沐眠打电话并不难,但前提是,他必须知道沐眠是公安局的刑警,而且和我是好朋友。还有,那天我从蓝山开车送童忻回舞团后就被跟踪了。我一直以为是手机信号被追踪,所以不敢开机。后来才明白,那个人,看到我送童忻回来,立即通知了他的同伙。综合所有的条件,卓羿宸可以先排除。”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的确如此,朱尊一和李甦淼曾与我们一起到房车度假营,他们都清楚沐眠的身份,也知道她和萧瑟是好朋友。还有那天从蓝山回到舞团后,我碰到了朱尊一和李甦淼,他们都看到萧瑟送我回来。此外,我接听萧瑟的电话,问他为什么手机总关机的时候,朱尊一和李甦淼应该也听到了。犯人就是他们两人的其中之一!
    “他们两个,谁和杨青有什么关系吗?”我知道朱尊一和李甦淼也都是我们舞蹈学校毕业的,按在校时间推算,杨青上学的时候,朱尊一已经毕业了,李甦淼倒是还在上学,莫非……
    “我让袁嘉澎帮我调查过了,李甦淼和杨青,是同父异母的姐弟,杨全和妻子离婚后再娶,又生了两个儿子,李甦淼是小儿子,随母亲姓。他和杨青在一个学校,却从来不联系,姐弟俩的感情似乎并不好。但他们毕竟是同一个父亲所生,杨全要为女儿报仇,如果他要求李甦淼帮忙,他也不能不帮。”萧瑟居然已经把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了。
    “你和李甦淼,怎么会……”我震愕万分地瞪视着余萌,虽然我们和李甦淼的关系都不错,但也谈不上什么特别深入的交情,她怎么会成为李甦淼的帮凶,帮他给我下药算计我?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最亲密的姐妹啊!
    “李甦淼威胁你,对吗?”萧瑟一语道破。
    余萌陡的往旁边桌上一扑,把头埋在肘弯里,大哭起来了。
    我想上前,萧瑟拉住我。“她需要发泄,她心里一定也很苦。”
    我沉默着,嘴唇干燥、喉咙枯涩。
    余萌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后,终于抬起头来。她满脸都是纵横交错的泪痕,我递过去一张纸巾。她没有伸手接,却用牙齿紧咬住了嘴唇,她的头转向了一边,她咬得那么重,我看到鲜红的血液从她的嘴唇上滴了下来。
    “余萌——”我痛喊。
    “童忻,对不起,我也是迫不得已。”她背转身子去,用一种我从没有听过的凄楚的声音说,“我把梓涵推下楼的时候,被李甦淼看见,而且用手机录下来。后来他找到我,说他喜欢我很久了,要我陪他过一夜……”
   “他简直不是人!”我的胸怀里燃烧着痛楚和愤怒,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道貌岸然的李甦淼,竟是如此趁人之危,卑鄙下流!
   “我不能让那件事情传扬出去,只好答应。后来他又提出,要我帮他做一件事情,说这是最后一次,之后他会把那段视频彻底删除,再也不会为难我。他也确实说到做到,当着我的面删了。”余萌的声音显得无力而柔弱,“他告诉我,是想给萧瑟一点教训,但不会伤害他。我完全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是按照他交代的去做。对不起,实在对不起你和萧瑟……”
    “他的确只是想给我一点教训,并不打算伤害我。”萧瑟平心静气地望着余萌,“所以你也不用担心,我只是想弄清楚真相,并不打算追究。”
    余萌又咬住了嘴唇,旧的创口滴出了新的血。“童忻,你能原谅我吗?”她泪眼凝着我,哀恳地问。
    “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是被逼无奈。”我对余萌只有心疼,她确实太苦了,秦风玩弄辜负她,蓝婧予侮辱谩骂她,连李甦淼都侵犯利用她,现在唯一支撑她的梦想也即将破灭。一个弱女子,怎能承受得住这样巨大的折磨和打击!
    我揽住她瘦弱的肩膀,用纸巾为她擦拭眼泪。眼泪刚擦干,又滑下两道泪痕来了。
    “童忻,我再也没有梦想了,这个舞团,我不可能继续待下去了。”她的身子在我手臂里剧烈的颤抖。
    “如果离开了舞团,你打算做什么?”我用手拍抚着她的肩,自己也止不住地流泪。从10岁开始,我们的世界里就只有跳舞,离开了舞蹈,我不知道余萌今后该何去何从,五年前,她与病魔顽强抗争,坚守住了自己的梦想。五年后,命运还是残忍注定了她和芭蕾舞鞋的分离,而且很可能是永远的分离。
    “我还没想好。”她抽噎着,哭得整个肩膀都在耸动,“我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不管怎么样,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我又安抚了余萌许久,她才逐渐平静下来,和我还有萧瑟一道离开化妆间。我们走出剧场,一眼便见到前方不远处,李甦淼站在阳光下,低俯着头不动,像一座塑像。  
    萧瑟向李甦淼走了过去。
    余萌立即拽住了我的手臂,我能感觉到她的紧张惊慌。
   “别担心,萧瑟不会追究的,只是有些心结需要解开。他也知道分寸,不会出卖你。”我向她保证。
    她哀愁地望着我,忍耐的沉默着,满脸的凄然与无奈。
    我不忍再说什么了,望着她,我叹口气,咽住满腔要说的话。
    她默然少顷,振作了一下,忽然恳切地说:“我不会做傻事,就算为了妈妈,再苦也要活下去。我从小没了爸爸,妈妈一个人抚养栽培我太不容易……我先回宿舍去了,我不想看到那个人,也不想再和他说话。
让我一个人安静的待着,等我想好了将来要怎么办,再去找你,好吗?”
    我点了点头。
    她转过身走了,孤独落寞的背影渐渐远去。
    萧瑟和李甦淼已经转移到一棵梧桐树的后面,那里很安静,不会被人打扰。我走到萧瑟身边,和他一起面对李甦淼。
    “说吧,想和我谈什么?”李甦淼的脸隐在树后的阴影里,晦暗不明。
    “既然放了火,为什么又要救我?我知道是你给沐眠打了电话,就是想跟你要一个答案。”萧瑟微蹙着眉头,面貌有些消沉。
    “因为我觉得杀人没必要,给你点教训就够了,毕竟你们不是直接害死杨青的凶手。但是我爸不听,非要干那种杀人犯罪的事情。起先我也不知道这事,前段时间回家,看到我爸不大对劲,整天精神高度紧张的样子,我一再追问,他才说出放火杀了两个人的事情。”
    李甦淼并未掩盖狡辩,他像在述说着一件别人的事情,语气平淡得出奇,“当年我爸抛弃前妻娶了我妈,但是两人后来出现矛盾,总是吵架,我爸开始惦念前妻的好,又经常关照前妻和女儿。因为我们各自的妈妈相互忌恨,我和杨青虽然在同一个学校,也很少来往。但她还是很关心我的,经常会托最要好的同学送些学习和生活用品给我。她很优秀,也是我爸的骄傲。我爸是个老顽固,他觉得对不起前妻和女儿,死活要为女儿讨回公道。我爸知道自己已经被警察盯上,我劝他去自首,争取宽大处理,他不听,还坚持要继续干掉第三个人。
    我得知第三个人是你,非常惊讶。虽然我觉得你就是个花花公子,对你没什么好感,但好歹相识一场,我也不希望你死在我爸手里,所以我主动提出,我跟你熟悉,可以由我来代劳。我爸也担心如果他再行动,还没成功就会被警察抓住。而且他要接近你,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于是同意由我来动手,在他事先踩好的点,模仿他的手法点火。当然,我也不能白白放过你,总要给你一点教训,也对我爸有个交代,所以就搞了那么一出。我爸大概是知道事情没有成功,怕警察查到我,就主动投案自首了。”
    “为什么过了六年才开始复仇行动?”萧瑟问。
    “说来也真是巧,我爸是司机,开车载客、拉货,前段时间碰巧拉了江明和李浩,隔天正好是杨青的忌日,那两人居然记得,在车上说起了六年前的事情,还商量着要去给杨青上坟。”李甦淼如实说,“当时我爸就和他们攀谈起来,那两个家伙什么都说,包括那个仓库是怎么着火的都告诉他,还说是你调查出来的。我爸询问你是什么人,他们也说了,包括你是富豪萧鹏程的儿子。对付那两个人很容易,要对你下手比较难,我爸就把你留在最后,先解决了那个人,再想办法对付你。”
    他稍微停顿,又接着说:“刚才我看到你进化妆间,又关上了门,就知道你已经怀疑到余萌的头上,既然怀疑到余萌,要知道她的同伙是谁,就很容易了。我自认打了时间差的手法很高明,没想到,还是被你识破了。”
    “余萌什么也没有说,是我自己调查到是你。”萧瑟将他的推理和调查依据详细说给李甦淼听。
    “我知道余萌不会泄露秘密,她很守信用。你还挺有头脑,不是只会泡妞喝酒,看来是我小看了你。”有一片梧桐叶飘落在地上,李甦淼弯腰拾起来,沉思着看着心形的树叶,看看萧瑟,又抬头看看那棵梧桐树。
    “原来梧桐叶是心形的,我从来没有留意到。”我莫名被他手中那片心形的树叶触动了心神。
    “这跟人是一个道理,有的人拥有一颗真心,那颗心却不被留意。”他的神情有些颓丧。
    “你想说什么?”我知他话中有话。
    “我知道余萌恨我,我承认自己很卑鄙,不该利用她,也不该……”他停顿住,眉头紧蹙,眼神阴郁,整个人都像笼罩在一层严霜里,片刻才又开了口,“请帮我把这片树叶交给余萌。”
    我接过那片心形树叶,心头充塞着一股复杂的情绪。“就这样?没有什么话要转达?”
    “没有,说了也没有用。”他有些惨淡地笑了笑,“言归正传,萧瑟,你打算怎么处置我,把我交给警察吗?”
    “你的放火行为没有也不足以危害到公共安全,那仓库本来就是废弃的,而且火很快被扑灭,也没有造成什么财产损失。把你交给警察,定不了多大的罪,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再说了,你的父亲已经投案自首,承担了他所犯下的罪行。”萧瑟言辞恳切,“当年杨青的死,我们三个人的确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六年来,我一直饱受良心的折磨,江明和李浩一定也和我一样,才会商量要给杨青上坟。你是杨青的弟弟,请你代替她,接受我的赔罪道歉。”    
    他后退两步,郑重地向李甦淼弯腰鞠躬。
    李甦淼望着萧瑟那卑屈的姿态,深幽幽的眼睛里逐渐有泪光闪现。“冤冤相报何时了。”他慨然长叹,“姐姐一定也不希望爸爸为了替她报仇,杀人坐牢,更何况,火灾的起因纯属意外。至于我本人,我犯不着再跟你过不去。”
    萧瑟慢慢直起腰来,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余萌把自己关在宿舍里,没有声音,也没有音乐和灯光,一个人淹没在黑暗的世界里,与世隔绝地待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晚上她终于走出那个世界,来到了我的宿舍。
    “我明天就去办辞职手续,赶在被解约之前,这样可以挽回一点尊严。”余萌望着我,那乌黑的眼珠逐渐被泪水所濡湿了,“接下去的路该怎么走,我也考虑过了。我想考大学,但我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安心复习。我以前跟你说过,如果有一天不跳舞了,就开一家烘焙屋,当时是开玩笑的,但目前,我好像也只能往这方面谋生了。除了跳舞,我也就是做糕点比较拿手,开烘焙屋缺乏资金,还没办法实现,只能先尝试着开一家网店,先看看效果怎么样。”
    “可是你的生活怎么办,离开舞团后肯定不能继续住宿舍,在外面租房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如果开网店赚不到钱怎么办?”我对开网店一窍不通,也不知道这条路是否可行。
    她两眼汪着泪水,像两泓清潭,盈盈然地浮漾着。“目前的生活是不成问题的,秦风在外面还有一套新买的房子空着,我可以暂时住在那里,我的生活费,他也会给……”
    “你还要和秦风继续纠缠下去吗?”我的情绪控制不住地激动起来,“他已经把你害成这样,你还不醒悟!你这样算什么,他包养的情人吗?”
    “我能怎么样呢,不依靠她,我总不能向我妈伸手要钱。我也不敢告诉她,她如果知道,会对我有多么失望……只能先瞒着,能瞒一天是一天。”她抽噎着说,“我也知道不该再和秦风继续纠缠下去,但是我没有其他的选择。而且,我都跟了他那么长时间了,也无所谓再多些时日,我就是破罐子破摔了……”
    “别这样说!”那句“破罐子破摔”让我惊痛,“不要这样贬低自己,你只是一时糊涂,被秦风所诱骗。迷途知返,一切都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我的梦想已经彻底破碎,我失去的孩子,也永远不可能回来。”余萌颤栗的、遏抑的啜泣声格外撼人心魄。
    “失去的孩子?”我震惊地问,“什么孩子?”
    “我去医院打了胎。”她把额头抵在桌上,头在桌上痛苦的辗转着,“那天李甦淼走后,我的小腹疼得厉害,去医务室检查,才知道自己怀孕了。我不可能把孩子留下,秦风让我请假,谎称亲戚来要作陪,去医院把孩子打掉,然后在他那里休养了两天……我的心和身体都已经千疮百孔,再也无法修补复原了。”
    我痛心地拥住她,她立刻用那纤细的胳膊抱紧了我,把头埋在我胸前痛哭失声。她的泪水浸透了我的衣服,声音在我胸前哽塞作响:“等我有能力养活自己了,就会离开秦风,但目前我还要依靠他,而且,我也舍不得……我需要一个心理过渡,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后来我想起李甦淼让我转交的那片梧桐叶,从抽屉里拿出来交给余萌。
    她接过,怔怔地望着那片树叶。
    “这片树叶,是有什么含意吗?”我回想李甦淼的话,有的人拥有一颗真心,那颗心却不被留意。
    余萌仰起头,一对乌黑的眼珠在水雾中闪着幽光。“有一次我在那棵梧桐树下碰到他,他在看一本爱情诗,我笑话他,大男人看那个。他很严肃地说,爱情是人类永恒的主题。我就问他有没有经历过爱情,他没有回答,只是抬头望着梧桐树说,梧桐树的树叶是心形的,就像人的心一样,如果有一天他爱上一个女孩,会采一片梧桐树叶送给她,那片树叶就是他的一片真心。”
    “李甦淼对你……”我不由得叹气,这又是一段怎样的孽缘,“他说,知道你恨他,也承认他很卑鄙,不该利用你。”
    “其实我不恨他,我已经麻木了,只是再也难以面对他。”余萌幽幽怨怨的,“有人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但我无福消受。不管我爱的人,还是爱我的人,都深深伤害了我,我的人生,实在太失败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我无法回答,只是更紧地搂着她,因为我眼里也涌上了泪水。余萌,她曾经是那么单纯,那么善良,对未来充满希冀,对生活充满热爱。可是现在,我已经不知道在她未来的道路上,命运还安排了些什么!
    “我和余萌第一次相识,是在舞蹈学校的初试考场上,当时我们看到考官面前的长桌上搁着软尺,她悄悄问我,那软尺是做什么用的。”元旦的前一天晚上,我依偎在萧瑟怀里,向他讲述我和余萌最初与芭蕾结缘的那段往事。而此时我们所在地方,是叶家村叶参议的家中。
    萧瑟出国前要去看望外公,我下午排练一结束就陪他去了,他开车抵达叶家村时已是晚上7点多。
    叶参议见我和萧瑟一起去,不像先前那样凶巴巴的,还问我吃饭了没有。听说没有,他马上下厨给我们煮了面条,看着我们吃完,主动提出,晚上山路不好走,可以住一晚,明早再回。萧瑟高兴地直说,是沾了我的光。
    叶参议原本要收拾两个房间,萧瑟说一个房间就够了。当时叶参议面色微沉,向我投来征询的目光。我有些尴尬地点点头,算是默认。他也没说什么,转身走开了。萧瑟让我在客厅坐着,他去帮忙。
    这房间相当大,四四方方的。墙粉刷得很白,铺着红砖的地板也冲洗得十分干净。窗上垂着淡绿色的窗帘,床是靠窗摆放的,旁边放着一张小桌子,桌上有个用竹子雕刻出来的小台灯,显然出自手工,雕刻得十分精致,罩着个绿纱做的灯罩。靠墙的地方是一张木床,铺着整洁的床单,上面的被褥都是全新的。房间里开着电暖炉,十分暖和。
    我们半靠在床上,萧瑟问我:“软尺是做什么用的?”
    “芭蕾演员从头到脚,都是从尺子的丈量开始的。”我告诉他,软尺是用来丈量参加考试的孩子的身体比例。腿比上身长不得少于12厘米,这一项数据足以宣告无数孩子与芭蕾专业无缘。芭蕾的选材是苛刻的,有很多个判断的标准,身体各部分的比例,肌肉素质、柔韧性、协调性、气质、能力、乐感……从事芭蕾的人在一生中,眼里不会有“完美”二字。
    “你们对自己的要求太苛刻了,在我的眼里,你不管哪一方面都是完美的,特别是……身材。”说到最后,他的语气里揉进了一丝暧昧。
    “我跟你说正经的。”我嗔怪。
    “我很正经。”萧瑟笑着,忽然跳下了床。
    “你要去哪里?”我奇怪地问。
    他却不直接回答。“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他很快就回来了,手里居然拿了一卷软尺。
    “你干吗呀?”我很诧异。
    他眉眼带笑。“我也当一回考官,量量你的身体和腿的长度。”
    “幼稚!”我轻哼了一声,“你以为小孩子玩角色扮演啊。”
    “就当陪我玩一回,好不好?”他将我从床上拉下来,又把电暖炉调到最大档,然后开始动手解开我的睡衣扣子。
    我扯住他的手。“你干什么呀。”
    “穿这么多衣服,让我怎么拿尺子量。”他说得一本正经。
    我不禁失笑。“还真把自己当考官了。”
    “我比考官更加严格,我要量的是净比例,就是没有穿衣服的,一点误差都不会出现的比例。”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我终于反应过来,他打的是什么主意。“我才不要陪你玩!”热气往我的脸上冲,全身赤裸地站在他面前任他丈量,那样的画面,想想就臊得慌。
    “不玩也得玩!”他开始耍无赖,几步将我逼到墙角,低头就攫住了我的唇,那样霸道而又迫切的吻,我一下子就瘫软在了他的怀里,任由他肆意抚摸我的身体,为我宽衣解带。
    当我一丝不挂地站在萧瑟面前时,他的眼眸仿若暗夜的星空,幽沉深湛,流光熠熠,使我轻易便沉沦其中。
    “你的身体好美,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他赞叹着,拉开软尺,开始沿着我的脖颈向下游移,他哪里是在认真丈量,分明充满了挑逗意味,软尺一点点下滑,极轻极缓,好似羽毛从我裸露的肌肤上拂过,带起一阵阵酥麻的战栗。他的动作轻柔而克制,强烈危险的占有欲望却如暗流汹涌。我浑身都在发软颤抖,后背紧贴着墙面,几乎快要站不住脚。
    “舒服吗?”他嗓音柔哑。
    “别量了,我好难受。”我已经抖得不成声调。
    他丢掉软尺,站起身来,我抓住他的胳膊,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哪里难受?”他的呼吸热热的吹在我的脸上,每一缕气息都压迫着我。
    “我……我……”我嗫嚅着,那样软弱、飘忽,一颗心像驾着云雾的小船,在天空里荡漾。
    他轻轻一笑。“做控腿。”
    我惊愕地抬起眼睛,接触到他那对热烈的、闪灼的、渴望的眸子,已到嘴边的呵斥之语又咽了回去。也罢,分别在即,我就陪他疯狂一回,痛痛快快地燃烧一次吧!我深深呼吸,努力调整躁动紊乱的情绪,双脚站稳,目视前方,气息下沉。左腿经擦地出去,慢慢抬起,重心由两脚中心向右腿转移,同时左腿高抬过头顶。
     他的呼吸不断加重,胸腔在剧烈起伏。紧盯了我半晌后,突然以最快的速度,开始脱去自己身上的衣物。
     急风暴雨过后,我们紧紧抱在一起,都似虚脱了一般,动也不动。过了许久,我们都逐渐平静下来,他才抽身而出,将套剥落,拿了张卫生纸裹住,丢在地上。
    “这东西哪儿来的?”我有气无力地问。
    “你去蓝山找我的那晚,袁嘉澎给的,我当时没打算用,但好意难却。”他望着我低笑,“再说为了男人的自尊,我也得笑纳,对吧?”
    我羞怩地别过脸不看他,他在我身旁躺下,侧身搂住我。“第一次,在时光花园,我完全没有准备。后来想着随时都有可能用到,就一直带在身上,今天果然派上了用场。”
    我哼了哼。“什么叫随时有可能用到。”
    他转过我的脸,黑眸迫着我。“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我莫名的一阵心慌。
    “我和赵均宁,谁的大?”他问。
  我愣了数秒才反应过来“大”的含义,这个小心眼的,有时候幼稚得可爱的男人!我又好气又好笑,不回答是不行了,肯定躲不过。“当然是……你大。”我半敷衍半认真,口齿不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