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抵牾

书名:红昭 作者:兰亦 本章字数:8327 下载APP
不管高昱涧和孟泊川是否愿意为了左红昭放弃眼前的一切,他们都不可能改变必将分离的结局。而顾天冬,哪怕她愿意为了爱人放弃所有,她所爱的人,也永远不愿意在粗茶淡饭里消磨一生。
  是命运弄人吗?是谁曾经说向往平淡,明明我想开心活到简单。
  孟泊川进入六扇门当差后,事情愈加多。
  在知府衙门做捕头时,几乎每天晚上孟泊川都能按时回胭脂铺和左红昭一起吃晚餐,而现在,经常半夜才能回到胭脂铺。彼时,左红昭已然睡下了。因为这个缘故,二人相处时间急剧缩短。孟泊川宛如变成了另一种意义的高昱涧。他忙碌,为公事废寝忘食;他长袖善舞,在官场里左右逢源;他对受害者抱有同情心,但是也给凶手自我阐述空间。
  孟泊川,在朝着他的梦想步步走近。即使在他的心里,他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让左红昭看见。
  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站在某个人的身边,可是如果这种努力只是在寻求相交线的交点呢?相交过后,渐行渐远。
  孟泊川自然是不知道左红昭的顾虑的,他乐观又积极,笑容常挂在脸上。而作为左红昭好友的顾天冬,却似乎洞悉了左红昭的担忧。
  平安周岁宴那日,孟泊川因为公务在身,据说是得知了某个朝廷要犯的消息,和其他六扇门同侪一起前去埋伏捉拿,甚至没有出面,只是拖左红昭带去了贺礼——孟泊川亲手制作的桃木剑。本就只有寥寥几人参与的周岁宴,显得更加冷清。疼爱平安的顾天冬有些不悦,希迁师傅却说:“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真心为平安祝福,这就是周岁宴的意义。”左红昭感谢希迁师傅的开脱,向希迁师傅投去感激的目光。
  周岁宴一切欢愉,在“抓周”时,顾天冬极力引导平安去拿不远处的钱币,左红昭在旁站着看同样站在一侧的希迁师傅,发现他虽然看起来不动声色,其实眼睛紧紧看着平安的爬向,希望平安往书籍方向爬。左红昭不禁想,如果孟泊川在,肯定希望平安去拿小木弓,将来有一身武艺,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如果是高昱涧,那他一定希望平安去拿方印,执掌乾坤,达济天下。可是左红昭自己呢,她又希望平安去拿什么呢?人人都有追求,人人都有偏好,那么,她的偏好到底是什么呢?
  遇见高昱涧之前,她纵情天地,无忧无虑,遇见高昱涧之后,以高昱涧为生命全部,受到高昱涧影响,以高昱涧的梦想为自己的梦想,之后高昱涧离开人世,她被罚终生不可回昆仑山,藏身长安。即使是和孟泊川相处着,她也不过是一个引路人,帮助着孟泊川去完成他自己的梦想,至于左红昭自己,似乎并无所求。
  “平安,不管平安未来做什么都好,我都只希望他平平安安。”一个声音从左红昭心中冒出来,左红昭满意地笑笑,继续看着平安在各种物品之间爬来爬去,急得顾天冬和希迁师傅专注地盯着平安的一举一动。
  在无数次犹豫和打量后,平安坚定地抱住了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心满意足地咯咯笑起来。
  就连以清心寡欲为修行目的的希迁师傅都忍不住拍了一个大腿,顾天冬则更甚,直接冲上前抱起了平安就是一顿教训:“你这个小子拿什么不好,非得拿个吃食,以后能有什么大出息!”
  平安仍是孩童,看到顾天冬生气的模样,却笑得更甜。一边笑着,平安还将苹果递给顾天冬,似乎是要将苹果送给顾天冬。顾天冬此时是真的生气,气平安的“胸无大志”,将平安一把塞到了左红昭怀里:“喏,这个只会吃的小子还是交给你吧。”
  左红昭被顾天冬和希迁师傅的反应逗得哈哈大笑,奶妈来打圆场:“这抓周啊,就是图个乐子。如今世道也不太平,成就一番事业也不一定是好事,不如就安安稳稳过日子得好。”
  奶妈无意的一番话,让左红昭和顾天冬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希迁师傅更是异常认可,附和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过是那一人的傀儡,不如做万人中的一个,轻轻松松,烟火之中尚有平静。”顾天冬不知道希迁师傅的身世,只当希迁师傅在先生式说教,但是左红昭是知道希迁师傅此番话的来源的。因为此时说话的,并不是穿着佛家衣服的希迁师傅,而是曾经作为梁丞相的唯一儿子的梁京墨。
  烟花会谢,笙歌会停,人间有味其实是清欢。
  奶妈带着平安回房间休息后,希迁师傅和管家一同去木匠铺挑选桌椅,添置一些以适应致远书院学生人数增长的需要,便留下了左红昭和顾天冬。她们二人兴致上来,在后院花园中,喝起了酒。
  “会后悔吗?”酒过三巡,顾天冬问坐在身边的左红昭。
  拿着酒杯的左红昭有几丝茫然:“后悔什么?”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顾天冬浅浅地笑。
  左红昭听懂了顾天冬话语中的意思,笑着摇了摇头:“说起来你也许会笑话我,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自己无数遍,可是答案始终都是不知道。”
  顾天冬自觉问了一个笨问题,也笑:“女人总是矛盾,盼望自己喜欢的人有所成就,又盼望他一事无成。”
  “沈家洛,与你可还有往来?”这个名字,左红昭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提起,如今再提起,也是思忖许久才做出的决定。
  顾天冬听到沈家洛的名字,不由地愣了一刻。
  左红昭也不急,将手中的酒杯放下,低声问:“他做了兵马大元帅,这件事你知道吗?”
  顾天冬点点头:“这么大一件事,长安城里无人不知,我也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家小姐,在昭华园里,根本就没有官场的秘密。”
  “所以你也知道为什么他得到了提拔,对吗?”左红昭问。
  顾天冬笑:“只知道是和李明英有关。沈家洛一直以来都想方设法讨好李明英,被我破坏以后,李明英便对他一直不搭不理。如今能被封为兵马大元帅,想来沈家洛是终于得偿所愿了吧。”
  “不想知道,他是怎么得偿所愿的吗?”左红昭小心翼翼地问,注视着顾天冬表情的变化。
  顾天冬轻蔑一笑:“沈家洛的手段,不用想也知道不会光彩到哪里去。我和他,已经没有关联了,对他的事情,也不再有兴趣。”
  “在我面前,可以说真话。”左红昭没有打算终止这个话题。
  顾天冬奇怪地看了左红昭一眼:“你是不是有话要告诉我。红姑,转弯抹角不是你我之间的相处方式。”
  “你先告诉我,你对沈家洛,是否还残留念想?”左红昭执着于确认顾天冬对沈家洛的态度。
  顾天冬想了想,决定坦白对待这段感情,也坦白对待自己:“在我最仓皇无助,最痛苦不堪,最孤立无援的时候,是他将我从最谷底救了出来。是沈家洛让我重新看到了生活希望,让我以为我仍然有那个运气回到平静生活当中,是他让我忘却了当时的痛苦。和沈家洛在西北的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只是,那段日子,终究抵不过他内心的雄心壮志。”顾天冬自顾自地笑:“不知道是不是我看男人的眼光有问题。我喜欢过的两个人,每一个长安城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难怪你曾说你也想被长安所有人知晓。”左红昭想到当初顾天冬和她说过的话,才发觉当时顾天冬并不是在说笑。
  “以前真的这么想,希望他们两个人不管去到哪里,不管走多远,都能在路人口中听闻我的消息。我希望他们和我一样,感受苦楚,感受心酸,感受思念。可是我现在不这么想了。”顾天冬脸上的微笑逐渐消失:“江太傅府、唐家堡都可以在一夕之间化为废墟,还有什么是不会改变的呢?想飞上云端的人,就要做好摔下时粉身碎骨的打算。我没办法陪他们飞上云端,被他们遗留在地面,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对此,我已经全盘接受。”
  左红昭给顾天冬倒了一杯酒:“这是你第一次和我提起你和沈家洛的往事。”
  顾天冬将酒杯挪开,没有喝的打算:“这也是你第一次追问我和沈家洛的事情。”
  “是我违背了之前我们‘不问对方不想说的事情’的约定。”左红昭拿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
  顾天冬对左红昭温柔地笑:“是我们自己在逃避,不关对方的事。”
  顾天冬说着站起了身,她今日为了平安的周岁宴,特地画了极其素雅的妆容,着一身水墨色衣裳,黑发及腰,别有风韵。这时候的顾天冬,已经完全适应了昭华园琴师这个身份,举手投足间,优雅得体,再不是她曾经莽莽撞撞的模样。
  “不如说个故事给你听吧。”顾天冬鼓起了勇气,或许因为感受到左红昭有重要的事情要告知她,而这件重要的事情,她亦想试试看自己是否能够安然得知。
  左红昭没有答话,安静等待着顾天冬的故事。
  顾天冬的故事很长,说这个故事时,她一直背对着左红昭站着,左红昭看不到顾天冬的表情,顾天冬也看不到左红昭的反应。
  左红昭一言不发,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酒,假装没有察觉到顾天冬话语里依稀可见的天真和深深的沉重。
  “成年之后,爹娘为催我上进,给了我一些银子去闯荡江湖。
  可是我又不会功夫也不会弹琴唱歌,想着做老板是潇洒人生的最好方法,我便在城郊开了一间茶铺。
  可惜茶铺地处偏远,平日里人迹罕至,不到两年时间,街坊四邻一一搬走。我嘛,没赚多少银子,爹娘来了书信让我回家和隔壁的二豆子相亲,我自然是不愿的,成日里在茶馆里逗蛐蛐,祈祷能拖一日是一日。
  某日,店铺里来了个剑客,长得是那样好看。不过我是一个有原则的老板,好看归好看,茶钱是不能免的。
  剑客一心沉迷剑术,为寻到我这个避世的好地方而高兴不已,给了足够的银子,我便匀了一间屋子给他。
  慢慢地我发现,他除了爱钻研,人也热心,时不时编些草环送我,对我笑的时候如和煦春光。
  坦白说,我挺喜欢他的,我想他也是喜欢我的,不然啊他不会把他的宝贝佩剑给我看。
  我一心想着如何带他回家见爹娘,没想到突然有一天他会离开。
  他和我说‘你是姜国人,我是燕国人,我们之间隔着国家。’
  我不太懂,固执地劝阻他‘姜国有很多好吃的东西,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搬到燕国去住的呀。’
  他还是很坚持,他摸了摸我的头,说‘我要去建设我的国家,就意味着总有一日我们会反目成仇。’
  他刚走的那几天,我常在他的房间发呆。可能我太笨了,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因为未来的一种可能性放弃当下。
  不过也不重要了,过了一些日子,铺子里来了一个新客人,是个外邦人。
  刚开始我没有太注意他,毕竟我已经打算回家乡和二豆子相亲了。
  ‘嘿,我看你很久了,你可不可以对我笑一下呀’他给我送了很多礼物,帮我劈了许多柴火,帮我晒茶叶。他比之前的剑客还要好还温柔。
  我有些害怕,怯生生告诉他我是姜国人。
  他说‘我不认为国家会阻碍我们。’
  我挺高兴的,可是他还没有说完,他说‘我的梦想是有一日可以让燕国的人民不再受欺负,所以我每天都在研究兵器。我想,你一定会为我骄傲的。’
  我在原地站了很久,他没有发现,他看着兵器书,偶尔会转过头来对我笑。
  我像剑客一样,不告而别,回了家乡,和二豆子没有对上眼,又见了很多各种各样的人。
  我已经不记得剑客的模样了,外邦人给我写了很多书信,我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否要接受他。
  爹娘说,他志在国家也没什么,去试试吧,不要和剑客一样,害怕拥有就是失去的开始。
  我给外邦人回了信,他很快回信说三日后来接我。
  我等了很久,可是三日后,传来了他回燕国负责铸造兵器的消息。”
  顾天冬的故事里,没有真实的背景,也没有具体的人物指向,可是左红昭就是知道,那个故事里的“我”就是顾天冬自己。
  人在说自己的故事时,所产生的情绪,在度过了自艾自怜的状态后,就会转为冷淡。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眼旁观,是“前尘往事不必追,一层相思一层灰”的漠然梳理。
  就像在水里挣扎求生的人,当他发现挣扎无用时,绝望将他自己一点点沉浸的过程。
  顾天冬说完,回过身坐回左红昭身边,笑了笑:“你一个人倒是快把酒喝完了。”
  左红昭也笑:“我见你说故事说得动情,以为你不再需要酒去麻痹自己。”
  “外邦人的故事,你可否继续说给我听?”顾天冬顿了顿:“我是说,沈家洛。”
  左红昭想了想:“如果,我是说如果,沈家洛愿意放弃眼前拥有的所有富贵荣华、官场权势,你会不会愿意和他回到西北,去过你曾经期待的日子。”
  “我从来都不希望我的意中人是一个盖世英雄。我希望他是人群中最普通的那一个,有点傻傻呆呆也没有关系。他藏在人群之中,和我一起做最普通的梦,没有大起大落但是平安喜乐。”顾天冬答非所问,缓缓说着:“可是剑客有坚持,外邦人有大志,而我,一个茶铺便是我的江湖。”
  “红姑,那个茶铺已经倒了,倒在我的心里。”顾天冬仍是微笑,一如她对着昭华园里的客人。
  左红昭不忍:“或许每个人,都应该有值得被原谅一次的机会。在所有的爱恨情仇中,在一起是最重要的。”
  “红姑,你怎么了?你向来不插手他人的事情的。”顾天冬问完,又自己找到了原因:“你被孟泊川改变了。”
  左红昭摇头,她没办法告诉顾天冬她内心的考量。如今孟泊川的事业越来越好,但是和孟泊川在一起生活的每一天,左红昭都在担心随时会有厄运发生,或降临在孟泊川身上,或降临在无辜的人身上。
  长期处于恐惧之中的左红昭,等待着孟泊川志愿达成的那一刻,她抱着侥幸心理,能多留一天便是多赚一天,如履薄冰、瞻前顾后。顾天冬是左红昭在人间唯一的朋友,从孟泊川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左红昭很难做到守口如瓶,让顾天冬错过这个可以选择的机会。
  有的机会,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这个道理,左红昭比谁都明白。
  因为不便言明,左红昭只好说:“就当是吧。天冬,不要意气用事,沈家洛或许也有他的苦衷。”这是左红昭第一次为沈家洛说话,以往她在众人口中听闻沈家洛与顾天冬的事情时,总是不齿沈家洛的软弱行为,可是在孟泊川告知她背后隐情时,左红昭动摇了。现在知道顾天冬仍然对沈家洛还有心意时,左红昭决定推顾天冬一把,不让她错失所爱的人。
  而顾天冬,只是苦笑了一下,对左红昭说:“那间茶铺,在我和沈家洛回长安时,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在那间茶铺里的,还有去看望我的父母。”
  “知道那把火是谁放的吗?”顾天冬拿起酒杯,玩味地笑。
  左红昭的心揪紧了,担忧地看着顾天冬。
  不出所料,顾天冬不紧不慢地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沈家洛,是沈家洛。一把火,将顾天冬对他的爱意烧得干干净净。
  “你什么时候知道是沈家洛做的?”左红昭问:“我记得你原来和我说,你父母的死是一场意外。”
  “半个月前,沈家洛来昭华园找我。他亲口将这件事情告诉我,他给我机会,让我为我的父母报仇。”顾天冬握紧拳手,长指甲抠到手掌泛出血:“我还是没有办法下手。”
  “我和沈家洛完了。”顾天冬的身体微微颤抖,陷入极大的痛苦之中。
  左红昭没有说话,她有些愧疚,愧疚自己擅自提起明知道会令顾天冬伤心的事情。
  顾天冬却很快自己整理了情绪:“我现在已经想明白了。我就想在昭华园里好好做一个琴师,得空就来看看平安,和你喝喝酒,聊聊天,未来再看着你和孟泊川的孩子长大成人。不也是很好吗?”
  是这样吗?在旁人眼里的我们自己都是幸福的。左红昭得知沈家洛的隐情后,羡慕顾天冬一直被人深爱,有机会重新再来,而在顾天冬眼中,有一个一直守护在她身边的孟泊川是那么的幸运。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快乐都是他人的,寂静之中的顾天冬和左红昭,其实什么都没有。
  左红昭没有在这个时刻将自己的痛苦一并倾诉,她已经忍耐了几百年,不打算在这个时刻,打破来之不易的平稳状态。左红昭点点头:“是我之前的话说错了。”
  顾天冬不在意地笑:“红姑,坦白说,我应该多谢你,谢谢你让我将藏在心底的话都说出来。你知道吗?其实我想过的。”
  顾天冬偏头看向左红昭:“我真的想过的。沈家洛离开昭华园的那个夜晚,我用尽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他,我咒他不得好死,我咒他断子绝孙,我咒他生生世世都活在愧疚之中,可是我悲哀地发现,最痛苦的那个人说到底还是我。我是那么声泪俱下地控诉他,又是那么情真意切地不希望我的诅咒成真。我不停地欺骗自己,我想让自己装作不知道这件事。你看我多坏,我是一个多么不孝顺的女儿,我居然可以假装不知道父母死去的真相,继续对杀害他们的凶手死心塌地。”
  “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提。”左红昭抱歉地说。
  顾天冬点点头:“就当酒后胡话吧。沈家洛成为兵马大元帅也好,以后再飞黄腾达也好,我都不会再与他有任何关联了。我对恨他无能为力,对我自己,也无能为力。”
  话说到这里就应该停止了,沈家洛的苦衷如果只会让顾天冬更加痛苦,倒不如就停在这里。
  左红昭今晚说得已经够多了,顾天冬也是。当顾天冬把这二十余年来的自己掏空,她也获得了重生。
  而沈家洛和故事里的那个剑客,就让他们在自己的蓝图里写自己的故事吧。左红昭要的,只是顾天冬的快乐。如果说“快乐”这个愿望过于奢侈,那就让顾天冬平平静静地活着就很好了。
  左红昭想着,孟泊川从门外走进了后院,看着一身酒气的左红昭和顾天冬,不由得笑:“你们聊什么,这么开心,喝了这么多酒。”
  “我可没喝,都是红姑喝的。”顾天冬所言非虚,左红昭确实喝了不少。听着顾天冬的故事,在心里流自己的眼泪,也喝了不少杯中的酒。
  孟泊川走上前,带有些倦意,想来是今日办公太过于劳累。他温柔地对左红昭笑:“气我今天没来参加平安的周岁宴?我实在是分不开身,你知道的,我们好不容易才得到那个钦犯的消息。”
  左红昭不愿意让孟泊川说下去,赶忙站起了身,回应孟泊川:“我们回胭脂铺吧。”
  顾天冬看着左红昭和孟泊川相处融洽的样子,不自觉笑了:“我也回昭华园了。”
  “现在天已经黑了,我们一起送送天冬姑娘吧。”孟泊川向左红昭提议道,很快就被顾天冬拒绝了。
  顾天冬礼貌地说:“昭华园离这里不远,我走不了多久就能到了。红昭喝了这么多酒,你还是快带她回胭脂铺休息吧。”
  左红昭听顾天冬迅速回绝了孟泊川的提议,知道顾天冬需要时间自己好好静一静,便拉住孟泊川说:“是啊,我们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孟泊川见左红昭都没有坚持,只好放弃将顾天冬送回昭华园的想法,但是仍然坚持将顾天冬送到了分岔路口,再让顾天冬一人离开,和左红昭一起回了胭脂铺。
  回到胭脂铺时,孟泊川将热水等准备好后,叮嘱左红昭以后不能再喝太多酒,对身体无益之后,准备离开。左红昭突然轻轻从背后抱住了孟泊川。
  “怎么了?”孟泊川受宠若惊,疲惫的脸上露出笑意。
  “那个钦犯,没有抓到是不是?”左红昭问。
  孟泊川肯定了左红昭的猜想:“是的,还是让他逃脱了。因为这个,我才不放心天冬姑娘一个姑娘家晚上一个人在路上走。”
  “埋伏了一天,又打斗过,一定很辛苦吧。”左红昭的语气异常温柔,孟泊川有些奇怪,回过身,看向左红昭:“红昭,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吗?”
  左红昭笑,回避孟泊川的眼神:“没什么,就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你说。”孟泊川强打着精神,即使此时他已经困到不行了。
  “如果,成为六扇门捕头的那一天,你就会失去我,那你还会尽心尽力为了这个目标努力吗?”女人真是矛盾,明明当初不允许孟泊川产生不做捕头想法的是左红昭,如今听过顾天冬故事后,希望孟泊川放弃眼下一切,多陪陪自己珍惜仅有时光的也是左红昭。
  孟泊川一脸茫然:“你怎么这么问?成为捕头不是你一直鼓励我做的吗?为什么成为了捕头,就会失去你?”
  “你不要问那么多,你只需要回答我,六扇门捕头和我之间,你会选哪一个?”左红昭像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固执地询问着孟泊川的答案。
  孟泊川居然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你是在怪我陪你的时间变少了是吗?”
  左红昭不依不饶:“我要你的答案,你笑什么。”
  “我选你。”孟泊川抱住左红昭:“捕头也好,功名利禄也好,哪怕给我机会做皇上,我还是选你。你对我而言,就是最重要的一切。”
  左红昭被孟泊川温暖的怀抱所感动,眼泪涌出,却没被孟泊川察觉。左红昭回抱住孟泊川:“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去六扇门吧。”
  孟泊川却当了真:“你若是不想我做捕快,我明日就去六扇门辞职。”
  左红昭将眼泪偷偷擦干,推开孟泊川:“说什么胡话。我喝醉了酒,瞎说话,你也跟着我一起疯。去实现你的愿望吧,心诚则灵。我为你自豪。”
  孟泊川还想追问,被左红昭推出了门外,也是真的累了,今天和钦犯交手,若不是沈家洛出来加入了打斗,孟泊川为了保护沈家洛的安全,让钦犯逃走了,他此时也不会更觉疲惫。孟泊川隐隐觉得,沈家洛的出现,并不是如他所说为了抓捕钦犯那么简单,可是他太累了,刚躺下便睡了过去。
  而在房间中的左红昭,懊悔着自己的无端问题,又为孟泊川的答案感到安心。她没有办法问高昱涧的问题,辗转在孟泊川口中得到了答案。
  虽然,选择权从不在他们的手里。
  不管高昱涧和孟泊川是否愿意为了左红昭放弃眼前的一切,他们都不可能改变故事的结局。而顾天冬,哪怕她愿意为了爱人放弃所有,她所爱的人,也永远不愿意在粗茶淡饭里消磨一生。
  是命运弄人吗?是谁曾经说向往平淡,明明我想开心活到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