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6章 不会恨你

书名:沈府大丫头 作者:时音 本章字数:8363 下载APP
今儿素锦一进门,就觉出沈洵脸色不对。
    基本上除了沈公子睡觉出恭的时候,数不清的几千个日子,她是看着沈洵的脸过来的。
    所以即便沈洵此刻的脸色仅有很细微的变化,还是没能瞒过素锦。
    何况在她刚踏进门里,沈洵看她一眼,就极为反常道:“你出去。暂时别进来打扰我。”
    素锦这种预感就更强烈了,她若无其事进屋,说道:“公子若要看书,也不必叫奴婢出去,往常也不是没有,奴婢从旁伺候不出声就是了。”
    沈洵盯着她,连这盯都是有些怪异的,仿佛在对素锦不满意。“今儿文进来了没有?”
    
    其实沈公子也有一个长随,并不只有院里这些丫鬟们。这长随还是个没落秀才的儿子,出身挺清贫的,他爹一辈子也没有再中举,所以给儿子取的名字也很文绉绉,叫文进。
    
    但是,因为素锦姑娘的存在,在后面几年,她甚至渐渐把沈洵的一些属于男子间特有的隐秘事,都主动服侍到位了。没办法到后来,这个文进几乎没有事情可做了,随身小厮渐渐变成不那么随身。
    男仆能做的事儿,素锦都做了,论起细心,他还比不上素锦。文进失意了一段时间,加上看虽然他做不了事情,但沈府也没有要辞退他的意思,他也就淡然了。每月只进府很少的日子,到月就按例领钱。
    因此,沈洵竟然问起了他,岂不更稀奇吗?素锦好笑道:“文进没来,除了领月钱那几天,他基本不会进府的。”
    沈洵像是埋怨道:“都是你干的事。”
    素锦特意看他一眼:“公子怎么责怪奴婢?”
    沈洵皱眉看着她:“连我的话都不听,我不应该责怪你?我让你出去,这会儿你偏还杵在那干嘛?”
    这可不像沈洵的脾气,人说每月会有几天女人们爱闹性子,但沈洵可绝不是这样的人。素锦被他连续说了这些重话,心里也有些闷。
    当下她就只有道:“我这去看看文进来没来……”
    主子最大,她纵然资格深,也没办法违背主子的意思。可是走到门口,她又绕了回来,一个箭步冲到沈洵身边,一把掀开了他盖腿的毯子。
    她才注意到哪儿不对,从前沈洵是从不在腿上盖东西的。
    
    沈洵此刻的腿再也忍不住的发抖,尤其他整个人都因为素锦突然的动作而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嚷了她一句:“谁让你回来的?!”
    素锦此刻不听他的,只专心观察他的腿,脸瞬时也白了白。但她倒没有如想的那般惊慌失措,沈洵却已经不能说话,他已忍得极限了。
    
    如今为素锦揭穿,他不能再装,情绪激荡之下,双腿反而抖得更加厉害。
    
    看素锦不说话,他倒断续着开口:“我告诉你……别回来……”
    素锦突然抬头,先时看她好似很安静,此时才发现一双眼亮的吓人。沈洵自己疼痛难忍,却骤然也被她吓住了。
    
    素锦忽然抱住他的腿,似绝望中抱住的浮木:“公子这么疼、有多久了?”
    
    沈洵抬手想抚摸她的脸,抬到一半却又下去了,于是更无力道:“素锦……你莫难过,左右我的腿已是这样了……”
    终于明白她为何安静,那眼神分明也是安静如死寂的害怕。看她素日扎针时的沉稳,原来当结果来临时也是恐惧到骨子里的。沈洵在剧痛还想,他忍这些时日果然是对的,她要早知道那这些天如何能安生的过。
    素锦抱了很久才放开他的腿,却颤抖着去卷起他的长裤。虽然天冷,但沈洵一贯穿的不多,里面长裤往上卷起来,就能看到腿。
    越卷到上面素锦看到的景象就越吓人,只见他的整个小腿上,现在都是密密麻麻的红色斑点,像是化脓,却又比那个还厉害。因为整条小腿肚上都呈现一种紫青色,她颤抖着手摸了摸,沈洵就再次嘶一声吸口凉气。
    素锦感到手下硬邦邦简直像石头,便触电般缩回了手。
    沈洵咬紧牙关道:“你出去,一会我就好了……”
    好了,他所谓的“好了”又是什么……素锦几乎不能控制自己,她费了好大劲儿才把针囊从腰上解开,竭力静下来自己的一双手,取出了上面的针。
    “依、奴婢看……公子的腿是毒气逆行,血气淤积至、至阴陵泉和足三里……让奴婢为公子施针、引、通顺血脉畅行……”
    她一番话说得极是艰难,可见就算说的是头头是道,明显事实做起来不如说的那般容易。
    
    沈洵也没法像平常那样安慰她,如今他已竭力掩藏而不能成功,心里也知,只能带她一同伤心了。
    素锦心潮难平,却拼着咬破了嘴唇,在施针之时,也硬是没有让自己的手抖上半分。在钢针扎入沈洵足底涌泉穴的时候,沈洵抓着轮椅的手,已是青筋暴突。
    钢针足有七寸,在推入一半的时候,整个脚掌已是充血,但素锦狠心,又推入了三寸,她低了低头,咬的一双牙都是红血。
    
    扎了十几处的针,过了约半柱香功夫,沈洵腿上的红斑点开始消失,他感到那种剧烈的疼痛也在慢慢抽离,待腿上的青紫色也开始缓慢消失,素锦才慢慢拔出了一些针。
    抬起头,她眼眸通红,可硬是没有半分眼泪。沈洵又去碰她,她偏头避开了。把他的裤腿放下后,素锦慢慢向后退去。
    沈洵的手僵了僵:“你怎么了?”
    素锦拿出手绢擦了擦嘴上血迹,容颜留有触目惊心的痕迹:“公子不愿意在奴婢面前喊痛,奴婢也不愿意在公子面前流泪。”
    沈洵闻言心一紧。
    素锦已经退到了门边,目光遥遥与他相望。腿上还痛着,可沈洵却顾不上那些了。他满心都被素锦的话装上了,胀的有些发痛,嘴里有些发苦。
    经历这么一场惊吓害怕,她首要露出来的,是对他的责怪失望。
    这么不是时候,阿久来敲门:“公子爷该用膳了!素锦姐姐也在里面吗?”
    
    素锦扭脸就对门口字字道:“谁都不许进来!”
    
    阿久手里的饭都被喝的险些端不住了,她略有些惊惧的盯着紧闭的房门,素锦这样满载怒意的声音她可从来没听过……
    素锦盯着沈洵的脸,眼神里流露仿佛是悲哀,她忽然就问:“公子,每天为您施针、给您吃药,若奴婢做的这些,最后却害了您的命,您会不会恨奴婢?”
    沈洵唇边带着苦笑,看着她也有些悲哀:“不会恨你。”
    何以会恨,应该说他愿意这么配合着她,本身就是为了她能高兴而已。素锦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她忽然笑了笑:“没错,公子其实早就放弃你的腿了。根本不在乎不是么。”
    
    沈洵更不知道如何回答,何况素锦说的,也不是一个疑问。
    素锦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么,奴婢也告诉您,就算害了您的性命,奴婢也不会放弃你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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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样一番激烈言辞后,门毫无预兆的打开,压根没离开的阿久倒退两步,手中的饭菜成功落了地。
  素锦瞥了她一眼,刚才万般的激烈好像已经收敛起,白皙的脸庞上神色似乎恢复如常,但是,她看到阿久、却并没和阿久打声招呼,就一言不吭的走了,显然并不和平时一样。
  阿久又是尴尬又是担心,打进东府她还从未感受过这样凝重的气氛,更不要说是沈洵和素锦之间了,便硬生生让这气氛又凝重了十倍。
  没多会沈洵也自己推着轮椅到了门口,脸色要多冷有多冷,冷的阿久都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自家素来温柔亲切的公子爷会出现这种神情么?
  等沈洵的轮椅差点碾到洒在地面的饭菜,阿久才如梦方醒,她慌忙把地上的饭菜收拾了,结巴道:“公子、奴、奴婢不是故意的……”
  沈洵还是铁青着脸,盯着阿久汗毛都要起来时,他才拉着脸道:“去把文进找来!”
  话说文进这小厮,在自家过着挺好的日子,因为沈府的差事等于没有,成日空闲,早就又找了一份工作,帮着秀才老爹养家糊口。因为沈洵突然的吩咐,阿久没法子亲自跑了一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找到文进的家,结果人家又去别处上工了。
  文进他爹一听说是沈府派来的人,早就慌着叫人去田地里喊儿子回来,就这阿久还生了一肚子闷气。
  等日落西山,才把文进带到了沈洵跟前。文进还穿着一件青灰大袄,干活时的老棉鞋就匆忙来了。
  阿久怒气冲天当然没那么好心让他换了衣服。
  文进也很战战兢兢的跪倒道:“小的给沈公子请安。”
  沈洵倒是没有训斥文进,这让他稍稍感觉好了些。可是文进起来之后,手却不知放哪似的,傻站着。
  还是花期瞪了他一眼:“站着干什么,做你该做的事!”
  文进该做的事……这小长随又愣了会,才终于似恍然过来,忙慌着走过去给沈洵推轮椅。“让小的来、伺候沈公子……”
  花期看的直摇头,连荔儿都看不下去了,背过身悄悄道:“伺候的还没我好呢。”
  阿久拧了她一把,满肚子邪火发作出来:“人家再不好,也是公子一下午找来的人。”
  花期神色复杂,眼看短短几个时辰东府几个丫头就都没了和睦了。
  本来老太太现在对东府这般照顾,人还不常到东府来,小日子过的是挺舒心,料不到素锦和公子之间,竟也会破天荒头一遭闹别扭。
  想当年文进被看中的时候,也还是个清秀少年,现在再看看,少年还勉强能称为少年,清秀却去了七七八八。看着手脚还不怎么麻利的样子。
  荔儿打掉阿久的手,使劲皱眉:“我就不明白素锦姐姐怎么伺候不好了?我一直想就算咱们几个都被公子骂了,公子也舍不得骂素锦呢!”
  听过一半墙角的阿久立刻驳斥道:“你懂个什么,谁说公子骂素锦了?!”
  荔儿想问题从来都是不按套路想的,她就不懂阿久这含义,还张大了眼不可置信道:“难道还是素锦骂公子了?!”
  这回轮到花期打了她一下,“你这么想知道内情,有本事你自己去问问素锦去?”
  阿久欲言又止:“问素锦?素锦的脸可不会比公子的脸好看。只怕还……我隐约还见着素锦像哭了似的。”
  任她们三个想破头,都是想不出原因的。素锦会哭?均无法想象地摇了摇头。
  但她们也绝对不敢问,平日素锦与她们好好的时候,许多话都是不说的。而今她不好了,又哪还会说什么呢?
  “连文进都找来了,那素锦以后做什么呀?”良久,荔儿不无担心地看了看花期阿久道。
  花期也被堵了一下,眼珠转了转道:“你说这什么话,素锦当然也伺候公子,和文进一起伺候。”
  荔儿拧眉道:“谁想公子这回是真气了呢……”
  说罢又拿眼去瞧阿久,下午那话就是她传出来的。阿久惊乍起来,瞪道:“你瞅我做什么?我不过也只听了一句,好像素锦非要治公子的腿什么的……”
  事关东府的隐秘,说出这话后丫头们都心照不宣交流了一下眼神,素锦对外虽然一直称着,是大夫开的药方,可其实,每一样都是素锦自己调配,自己去熬。
  这么多年,亦并不曾真正有过大夫,来看过沈洵的腿。对于这点,几个丫头们都是心中有数,就算素锦擅自配了那些药给沈洵服下,她们同样的没有异议,一直还都从旁帮着。
  花期黯然道:“我们都知道,素锦是不会害公子的。”
  几个丫头担忧都担忧不到点子上,到了晌午还是忧心忡忡的散了。
  晚间文进终于得了一套自己的衣裳,换下了他那身土的掉渣的破棉袄。本来沈府每年都会为下人做衣服,可文进这几年就是沈府一个闲人,早年的衣服早就不能穿了,近几年又没给他做。还是找到了沈洵的一件旧衣服,勉强给他穿上。
  文进还惶恐的不能再惶恐,沈洵问他:“听说你还找了份新的事情?”
  文进又以为沈洵在责备他,跪的比什么都快:“是、是!小的家里看小的成日没机会伺候公子、就、给小的找了份新的活儿……”
  沈洵点头道:“以后你就安心留在这伺候吧。”
  文进磕头道:“是,小的回去就把田大富家的差事辞了,专心在公子这里伺候!”
  文进一大家子都不是胡涂人,给田大富家耕地再怎么干都只是贴补家用,知道沈府这份工,才是真正体面的,田大富的一亩三分地根本就不能比。
  事已至此,几个丫头也不是只顾耍性子,不顾大局的人。文进虽说担着一个随身小厮的名号,但他实际上对服侍人半点也不懂。
  花期就道:“你们几个,平时的时候尽量也都指点他一下,教教他怎么做。”
  只要为了沈洵,姑娘们是没有二话的,指点嘛,当然没问题。
  阿久心里有疙瘩,送晚膳的时候,还特地在窗户口踮着脚望瞭望,看见文进站在里面,这才放心的进了门。
  哪知饭吃到一半,素锦面色如常的端着药碗,走进沈洵的房里。并且连说话都如常:“公子该吃药了。”
  阿久小意观察着,只见沈洵该喝药还是喝药,素锦蹲下要给他捏腿,他也一样没反应。待说到稍后还是要用药材熏蒸沈洵的双腿,一道道程序怎样怎样。
  沈洵就道:“我知道,回头水烧好了,让文进去端,你歇着吧。”
  素锦就道:“那奴婢告退,半时辰后文进就到小锅炉房来。”
  对话一点硝烟也没有,但听的阿久就是浑身不得劲。平平淡淡的,让人说不出难受的慌。
  素锦还真就走了。
  文进绞了帕子给沈洵擦手,可是刚把帕子拿到手,沈洵的眉毛就皱了起来。阿久眼尖,差一点笑了出来。
  她连忙低头,把那块帕子拿了过来,将自己随身的小手绢递了上。回头就数落文进:“你怎么能拿洗脸的帕子,再给公子爷净手呢?”
  文进被说的立马额上出了汗,虽也隐约知错了,偏还目光茫然的看向阿久:“这擦脸的不就是净手的吗?”
  阿久简直不知怎么解释,她偷眼看了看沈洵,小声道:“厨房那边已是没什么事了,要不就让奴婢留下伺候公子罢?”
  沈洵顿了顿,也胡乱点了点头,就把手帕给了阿久。
  阿久十八般武艺都使出来,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文进好好见识了一番,何为沈府正宗训练过的大丫鬟,就是再不经意间一个小动作,都是仔细锤炼过了的。
  好在文进够努力和上心,这点也让人不好再挑剔他。毕竟他刚被提上来的小厮,突然让他像服侍了多年的丫鬟一样细致入微,委实也是难为他。
  老太太从那次东府回来后,又躺了几天,忍了半旬没有去看孙子,几天内是天天记挂,又怕真打搅了沈洵休息。
  倒是何钟灵,似是极为体贴这种心情,隔三差五就来找老太太说说话,陪着解闷聊天。加上她每次都是抱着儿子去,婴儿粉嫩的一团正是惹人爱的时候,老太太每每也均被逗得笑逐颜开,心里对这个儿媳妇自然也爱屋及乌更加喜欢。
  “夫君昨日回来说,上次他为秦淮水患那事,拟的一个折子后来万岁爷很欣赏。有意想采用上面的方案呢。”何钟灵坐在下首,含笑说道。
  老太太虽然听不懂什么水患不水患,但是沈文宣能得万岁爷青眼自然是大喜的事情,她立刻就眼里有光道:“你夫君有本事是件极好的事!连带的沈家都是好的!谁叫我一开始就说你是个旺夫的,如今果然不错!”
  何钟灵听着赞她旺夫,当然也是高兴,似含着一缕羞涩道:“老太太贯会取笑孙媳了,是夫君自己努力,我何尝能帮他什么呢。”
  老太太索性夸开了口:“就是他娶你娶得好哇,家有贤妻内助,不然他也不能这般顺!”
  这话隐隐在何钟灵心坎里过了一遭,她柔柔的笑笑,轻轻把话题抹开,壮似不经意道:“其实孙媳今日来,也是有件心底的事,想要真心实意同老太太说说。”
  老太太一听她说心底的事,又是真心实意的,当然竖起耳朵道:“晚晴有何事只管说,千万莫要有疑虑,我老太婆任何事都自是替你做主着。”
  何钟灵眼眸里有丝感动,又笑道:“老太太疼孙媳,孙媳高兴来不及。不过今日,晚晴真不是为了自己来的!”
  说着也不等老太太再问,她就转头吩咐身边婢女“把东西拿来”。
  喜鹊不多时珍重的捧了一个尺把长的锦盒过来,何钟灵亲自拿在手上,当着老太太的面打开了。
  一株如手掌粗大的血人参躺在盒子里,根须茂盛,老太太一见就顿住了目光。
  “孙媳生昭儿的时候,家中爹爹害怕我产时出现什么难以预料的不测,就特特差人送了这一株血人参与我。当然孙媳也没用到,听爹爹说这株人参还是御前万岁爷钦赐的,孙媳觉得这样的好东西,寻常吃实是浪费了,这些时日一直在想,若能送与二公子……真是再好也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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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如何使得?”老太太立刻严肃道,“既是万岁爷赏赐的东西,便是放在祠堂供起来也不为过,你快快收起来!”
  何钟灵愈发温柔浅笑,主动上前抚着老太太手臂:“左右是一株人参,便是万岁爷赏下来了,也不过是给人吃的!何况上次二公子送了那样一对上好的玉如意,晚晴正觉得无以为报。更别说、晚晴身为长嫂,本就该主动表示心意,可现在却虚受了二公子的礼……还好是父亲送来了这御赐的好东西,不然晚晴还真拿不出象样的礼来回二公子!这不是可巧了嘛……”
  王妈妈这个人精在旁边听的只是一个劲儿心底服死了这少夫人,真是一点好处也不落下的精明。一大篇话下来,首先倒是抬出了自己长嫂的身份来了,左右不过一株人参,但又是御赐的好东西,这便是卖好卖的滴水不漏,谦和的不得了又圆满的不得了。
  老太太是一点没听出话外弦音,脸上神色只越见激动了:“也就你这孩子是个心实诚的!都是一家人你哪里要这么客气!你既然是长嫂,就是受了他小辈的礼也是应应该的!何需心心念念还想着回他一份呢!”
  王妈妈真是又叹又赞,当然赞叹的都是少夫人,老太太完完全全是按着少夫人的路子说下去的话,一点折子都不带打的。而何钟灵依然还维持着恭谨温良的微笑,那张娇美的容颜是越来越动人。
  她的嗓音也宛若莺啼:“晚晴惭愧进门一年了才见到二公子的为人,这次回门连母亲都指责晚晴实在是无礼极了。见了方知果然不假,二公子真真是个极好的!不怪人常说道,这百闻终不如一见确然说的很对的。”
  老太太神色黯了黯,随后又舒展了眉头笑道:“看你说的这些话,洵儿那孩子、自己不愿出门,怎么能怪你没机会见他呢。”
  何钟灵这次直接捧起锦盒,放到了老太太手边桌上,璀然一笑:“无论怎样这人参是定要送与二公子的,晚晴也不会再拿回去。”
  老太太似乎终于拿她没办法,点了她额头道:“罢啦,难为你这份心,人参就暂时放我这,等过几天得空了,你就同我一起去东府瞧瞧吧……”
  何钟灵满脸笑意答应了。
  老太太虽然自己拿了拿姿态,可她到底也没再能忍多久,说是过几天得空去看看,实际上她每日都清闲的难受,何时都有空的很,反而何钟灵整天奔着丈夫和儿子,忙得才真正很难闲下来。
  所以将将刚过了二日,老太太用过午饭就急急差人去叫何钟灵随她去。
  何钟灵正好在给沈文宣更衣,便攀着他肩膀柔声道:“一会子就和老太太去东府那边,夫君不如也趁势去一趟吧?”
  沈文宣现在已是穿了三品文官的朝服,绣线紫莽,戴上红缨帽后整个人感觉都变了变。他拍了拍何钟灵的手,轻言道:“我倒真想去看看洵弟,自允之的满月过后一直都未曾见过他了,委实有些想念。偏是今天下午,陆大人约了我去他府上,实在可惜的很。只能晚晴你先去了。”
  何钟灵心底多少有点数,并不失望,笑着替他扣好了衣领,自己才回屋速速梳洗了一下,坐上准备好的轿辇。
  平时素锦拿药,起码来回,两腿要跑上大半个时辰,而今何钟灵和老太太,坐着轿子是舒舒服服到了门口,因为觉得坐久了,下轿子时候还捶了捶肩。
  老太太和少夫人同时驾临东府,面对这家里暂时算是最有权的两个女人,几个丫头很是折腾了一番。老早就通知底下那些小丫鬟和打杂的要千万注意行为,在东府犯任何错都可以原谅,但在老太太和少夫人面前犯错,就别指望能轻松过关了。
  为了怕文进掌不住事,直接就放了他半日假。其余花期为首,和阿久几个一并在沈洵屋内列队,打点起十二分精神对付。
  二见爱孙,老太太还是不能控制情绪,泪花又有些摇摇晃晃。就算心里还碍于孙媳妇在场,可到底年纪大心神不宁情况下哪里还顾得了体面不体面。
  老太太总爱拿眼瞧沈洵,在她心里,八年前的孙子,和现在的孙子,模样变化是那样大,以致她看的时候,几乎都要以为是二个人。
  可沈洵放下茶杯,看着老太太目光是一片自然,就道:“天色也不早,祖母不如就留下用饭吧。”
  这一声“祖母”喊的就陡然让老太太心肝颤微了,再不怀疑眼前的是不是自己孙子,哪里还能说别的:“好、自然是好!”
  然后阿久的小厨房又是一阵张罗,使出看家本事炮制了十几样菜。菜端上桌的时候何钟灵正好把人参送上,当着老太太的面,老太太这下就忙不迭拉着沈洵说道:“这是你嫂子想着你,是上好的血人参!还是皇上赐给你嫂子她爹的,她偏要拿来给你!”
  沈洵在桌前静静的抬眼,眉眼温然道:“嫂子实在太客气了。”
  老太太立马点头道:“我也如此说的!但既然你嫂子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
  沈洵道:“那是自然的。”
  随着他话音落,花期立马上去捧了盒子,沈洵是何人,哪里会在这种事上忸怩,丫头们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绝没半丝拖泥带水。
  何钟灵冷眼看着,便是她自己院子里的丫鬟,都未必会有这样的自觉。低头吃饭,她余光一直都不由盯着也在细嚼慢咽的沈洵。
  对于何钟灵来说,东府是她第一次踏足的地方,她执掌沈府立足唯一没有权力控制的地方,而这里是眼前这个男人的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