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二章

书名:群体狂热 作者:查尔斯•麦凯 本章字数:14330 下载APP
鬼屋
Haunted House
(敲门声)……叩!叩!叩!
是谁,是鬼王巴力西卜吗?……是谁,是魔鬼吗?叩叩!叩!叩!——怎么没个安宁?
——《麦克白》(Macbeth)
门窗紧闭,无人居住,斑驳破旧,阴森恐怖——有谁既没见过也没听过这样的房子?特别是在午夜时分,房里常传出奇怪的声响:若有似无的敲门声、椅子吱吱的拖动声,以及让人心慌意乱的鬼魂呻吟声……入夜后经过这些房子被认为是最危险的行为。而这样的房子往往好几年都找不到房客,即便倒贴钱也没人愿意搬进去。
今天,不仅英格兰有好几百幢这样的房子,法国、德意志……几乎所有的欧洲国家都有几百处这种让人战栗的恐惧之境——胆小者都躲得远远的,虔诚者则必须不停念着祷告词才敢通过这些鬼魂与恶灵游荡的处所。伦敦有许多这样的房子,如果有人敢吹嘘人类的聪明才智,就让他先认真数一数这些房子的数量,这样他就会知道,在根除迷信的道路上,人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鬼屋属于巫术狂热的残迹,相对无害,且人们对此类故事的狂热程度也较轻微。不同于其他从巫术信仰中衍生出来的观念,它并没有把别人送上木桩或绞刑架,只是让少数人受到了颈手刑。
许多房子都有闹鬼的传闻,那些胆小且心智脆弱者总会尽可能躲得远远的,但其实只需要一个思路清晰的人,就能粉碎一切谣言。在亚琛,有一幢房子无论白天或晚上都会出现神秘的敲门声,因此长达五年都没有人居住,看上去就像被废弃了一样。没有人能解释这种声音的来源,一时间,传闻甚嚣尘上,最后,房子两侧的邻居都被吓得搬了家,他们觉得那样就可以不用再受到魔鬼的影响。长期无人居住、打理,让房子看上去更加凄凉、死气沉沉,宛若废墟,也更像一座鬼屋了。入夜后,几乎没有人敢从附近经过。人们说这幢房子楼上的房间总会出现敲门声,声音不大却非常有规律。附近的人还说房子的地窖里总是传出呻吟声,午夜的钟声敲响后,还会看到灯光依序经过一扇扇窗户。还有人说自己看到一身惨白的鬼魂们躲在窗后欢笑交谈。但这些说法都经不起推敲。然而,这敲门声是一个谁也不能否认的事实。为此,屋主也进行了好几次探察,可惜一无所获。他们请来牧师在房间里撒上圣水,命令房间里的恶灵到红海去;但不管怎么做,敲门声依然不屈不挠地响着。
最后,由于人们无意间发现了声音的来源,邻里间才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事情是这样的:焦虑的屋主以极低的价格将房子脱手,摆脱了这个让他日夜烦心且赚不到钱的烫手山芋。有一天,新屋主在二楼听到楼下的门伴随着极大的声响被撞开,但只弹开了两英寸。他静静地盯着门观察了一分钟,发现这种情况又发生了两次。于是他仔细地检查了房门。原来,那扇门的门闩坏了,因此门关不紧,被撞开时受到底部铰链的限制。正对着门有一扇窗户,上面有一小块玻璃破了,每当风从窗户上的破洞中吹进来时,强劲的气流会以意想不到的蛮力把门关上,因为没有门闩,门又会被弹开,开门的瞬间又会引进一股新气流,如此,门就会开关不停。发现这个情况后,新屋主立刻找工人装好玻璃,从此,那神秘的声音便永远消失了。经过重新砌墙、粉刷后,房子慢慢恢复了往日的好名声。不到两三年,它就完全为大众所接受了。不过,即便在那个时候,许多人如果可以从其他任何一条街到达目的地,也总是避免从这里经过。
沃尔特·司各特在其《恶魔学与巫术信札》(Letters on Demonology and Witchcraft)中也讲述了一个类似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个出身高贵的士绅,口碑很好,而且在政界非常有名。在他继承家产与爵位后不久,官邸里的仆人开始传言说半夜时分会听到奇怪的声响,但没有人能解释声音的来源。这位士绅决定自己找出真相,于是和一位老仆人一起查找原因。这名老仆人跟所有人一样,认为这个怪声响是在老主人过世后才出现的。他们竖起耳朵等待着,终于听到了那神秘的声响,最后跟着声音的方向来到一间储藏室。老仆人掏出钥匙开门,可当两人一起走进房间后,奇怪的声响消失了。他们等了一段时间后,声音再度出现,但这次的声音明显比之前在远处听到的更低沉,两个人开始浮想联翩。后来,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开了谜团。原来,一只被旧式捕鼠笼困住的老鼠企图逃脱,但当它将陷阱的门打开到一定高度时门就会掉下来,并发出引起了谣言的声响。要不是房主进行了一番调查,这幢房子的坏名声可能会让他失去所有仆人。后来,房主亲口将这个故事告诉了沃尔特·司各特。
但一般来说,像这种因为意外传出闹鬼谣言的情况并不多见,更常见的情况是因人类的恶作剧而起。六名修道士耍了一个聪明的诡计,捉弄了因信仰虔诚而被国内史学家封为“圣人”的路易国王。在听牧师热切赞颂了圣布鲁诺教区的修道士们如何善良和博学后,国王表示想在巴黎附近为他们成立一个分区。于是,修道院院长伯纳德·德拉图尔(Bernard de la Tour)将六名教会弟兄派到国王身边,而国王则将尚蒂伊的一幢漂亮的房子赐给他们居住。当他们从宅邸的窗户向外望去时,可以把罗伯特国王建造的古老的沃维尔宫尽收眼底——这里已多年无人居住。聪明的修道士认为沃维尔宫正适合他们,但谦逊之心让他们羞于向国王开口。他们无法克服这样的难为情,只好想出另一个方法。
自六人抵达后,从没传出奇怪谣言的沃维尔宫却变得鬼影幢幢。夜晚,那里会传出骇人的尖叫声,而且窗户会突然亮起蓝、红和绿的光,但又会瞬间消失。铁链的叮当声和痛苦的哀号声不绝于耳。这些古怪的现象持续了好几个月,附近的人都吓坏了,连远在巴黎的国王也对绘声绘色地传到他耳中的夸大故事大为震惊。后来,甚至传说宫里有一个全身豌豆绿,留着长长的胡须还长着尾巴的恶灵,总是在深夜时分现身于宫殿的主窗旁,对行经的路人舞动拳头。这时,尚蒂伊的六名修道士也听到了这些流言,对魔鬼居然在他们对面的宫殿撒野感到非常愤怒,并向路易国王派来调查此事的委员暗示,只要让他们进驻宫殿,很快就可以除掉所有恶灵。国王被他们的虔诚感动,更感激他们大公无私的精神。于是,国王签署了指令,沃维尔宫便成了圣布鲁诺修道士们的住所。这件事发生在1259年。六名修道士住进去后,沃维尔宫的骚动马上平息了,那些古怪的灯光也消失了。据修道士们说,那个绿色的鬼魂已经被他们驱逐至红海安息了。
1580年,吉勒斯·布雷卡(Gilles Blacre)在图尔的郊区租下一幢房子,但他对和房东彼得·皮盖(Peter Piquet)讨价还价的结果很不满意,因此试图说服对方取消合约。而彼得对于自己的新房客和租约都很满意,因此不愿意妥协。不久后,整个图尔都盛传吉勒斯住的房子闹鬼。吉勒斯本人也说,他认为这幢房子是全法国恶灵与女巫们聚会的场所。这些不速之客制造的噪声是如此恼人,让他彻夜难眠。它们敲打墙壁,在烟囱里咆哮,打破他的窗户,还将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四处乱扔,整晚都占用他的椅子与桌子跳舞狂欢。后来,许多人聚集到屋子外,想听听那神秘的声响。就在这时,那些早上忘了说主祷文就走出来的人被自己家墙上掉下来的砖头准准地砸中头部。这种事情持续发生,吉勒斯向图尔的民事法院抱怨此房子的怪异之处,法院召唤了彼得,要他给出一个租客不能解约的原因。可怜的彼得无法解释,因此陪审员一致同意,在此种恶劣的处境下两人应该解约,而房东必须支付整场诉讼的费用。彼得不服,于是向巴黎议会提起申诉。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调查,议会确认租约有效。法官说:“并不是因为证实该房子确实遭恶灵入侵的证据不够充分,而是因为图尔法院的审判过于草率,导致其判决无效。”
1595年,波尔多议会也审理了类似的案件。有人指称市中心的某幢房子闹鬼,议会派教士去那里调查情况,而他们报告说该房子确实闹鬼。租屋合约因此解除,租客不必支付房租和税金。
关于鬼屋最精彩的故事莫过于伍德斯托克皇家猎宫的故事。1649年,伦敦的长期议会派遣数名委员占据了伍德斯托克宫,并将房子里的王室标志全部抹去。然而,之后他们遇到了一个麻烦,有个保皇党人装神弄鬼地搞恶作剧,使宫里大乱,所有的委员都以为屋里有恶灵而吓跑了。事情是这样的,1649年10月13日,这些委员霸占了猎宫,他们将华丽的寝宫与客厅改装成厨房和碗碟洗涤室,将会议室改成酿酒室,将餐厅当成堆放木柴的地方。此外,他们拆下所有王室徽章,并对所有能让他们联想到国王查理一世的东西恣意毁坏。一个叫贾尔斯·夏普(Giles Sharp)的人以办事员的身份大力支持他们的行动。他帮他们根除了一棵老树,只因它被称为“国王的橡树”,他还将砍下的碎木送到餐厅,用它们给委员们生火。
最开始的两天,委员们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但都不以为意。直到第三天,他们发现自己有了不速之客,因为他们隐约听到床底下传来恶犬撕咬床单的声音。又过了一天,屋里所有的桌椅都好像有了自己的意志,开始随便移位。第五天,寝宫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来来回回地走动,并将客厅里温热的锅子扔出来,发出巨大的声响,声音大到仿佛有五座钟塔同时鸣响。第六天,餐厅中的碗盘开始上上下下地飞舞。第七天,恶灵闯进卧室,用木柴霸占了委员们舒适柔软的枕头。第八天与第九天的晚上,所有恶作剧都停止了。但到了第十天,烟囱里的每块砖头都不安分起来,整个晚上都在委员们的天花板上哐啷哐啷地跳舞。第十一天,恶魔带走了他们的枪支。第十二天,床上满是白蜡盘子,委员们根本没办法上床睡觉。第十三天晚上,猎宫的窗子莫名出现裂痕,最后碎成碎片。第十四天,忽然出现了一阵巨大的声响,就像四十门大炮齐发,接着有大量石头掉下来,这让所有委员都惊呆了,他们陷入莫大的恐慌,向其他人大声呼救。一开始,委员们试图以祷告来赶走恶灵,但徒劳无功,于是他们开始认真讨论是否应该离开此地,把猎宫让给魔鬼。最终,他们决定再等一等。在请求上帝宽恕自己的罪行后,众人上床休息。这一晚,他们睡得格外香甜,但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第二天晚上也没出现任何异常,他们非常开心,以为魔鬼已经被驱逐,并准备整个冬天都住在此处。
然而,这只是魔鬼再次肆虐前的片刻安宁。11月1日,他们听见客厅传来缓慢而庄严的踱步声,接着传来大量石头、砖块、灰泥及碎玻璃砸在地上的声音。第二天,客厅再次传来犹如大熊踩踏地板的声音,而且整整持续了十五分钟。当这个声音停止后,一口温热的大锅被扔到桌子上,紧接着是一堆乱石以及马的下颚骨。胆子大的人拿着剑或手枪,勇敢地走进客厅,然而里面什么都没有。当天晚上,众人都紧张得不敢睡觉,他们在每个房间里点起火炉、大量的蜡烛与油灯——他们认为既然魔鬼喜欢黑暗,光明或许能让他远离自己。然而,事实令他们失望了,一桶水从烟囱里倒下来,浇熄了火炉,蜡烛也毫无缘由地一根接一根地熄灭了。那些准备睡觉的仆人才躺下,突然不知被谁泼了一身肮脏的泔水,他们吓得从床上跳了起来,语无伦次地念着祈祷文。委员们看到仆人的衣服上都滴着绿色的液体,他们的指关节被几个看不见的折磨他们的人打得通红。正当他们惊慌讨论的时候,传来一阵猛烈的雷鸣,就像一排大炮同时发射一样,所有人都吓得跪倒在地,一边躲避一边乞求上帝的保佑。当其他人都趴在地上的时候,一名委员强作镇定起身,以上帝之名大声询问是谁在那里,究竟因为什么要折磨众人。他们等待着,但是没有任何回答,过了一会儿,那些折磨人的噪声停止了。最后委员们只好抱怨说:“魔鬼又回来了,还带了七个更可怕的同伴。”在一片漆黑中,他们点了一根蜡烛放在走廊上,以便同时照亮两边的房间。蜡烛很快就熄灭了,其中一名委员说他“看到类似马蹄的东西将蜡烛和烛台移到房间中间,并连吹三口气弄熄了烛火”。之前那名大声质问的委员准备举起他的长剑,但他说有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他,让他根本无法从剑鞘里将剑抽出来,那只无形的手还用剑柄狠狠敲了他一下,吓了他一大跳。接着,魔鬼制造的噪声又出现了,委员们不约而同地退回卧室,又是祷告又是唱圣歌才度过了漫漫长夜。
委员们终于意识到他们根本斗不过企图占领伍德斯托克的魔鬼。魔鬼在星期六和星期天又折腾了两晚上,他们再也受不了了,决定立刻离开,返回伦敦。星期二早晨,他们收拾好所有行囊,拍拍屁股逃走了,将伍德斯托克与其居民留给可怕的魔鬼。
几年过后,闹鬼的原因终于真相大白。在查理二世复辟后,委员们的办事员贾尔斯·夏普说出一切都是自己动的手脚。他的本名叫约瑟夫·柯林斯(Joseph Collins),是保皇党的秘密成员,早年曾在伍德斯托克居住过,因此对房子的每个角落都很熟悉,包括大量的暗门与秘密通道。委员们没人察觉出他的身份,还以为他是忠诚的革命派,都非常信任他。柯林斯找了几名保皇派成员,一起实施了这场搞笑的恶作剧。
1661年,同样精心安排的把戏在孟佩森(Mompesson)先生家中也发生过。约瑟夫·格兰维尔(Joseph Glanvil)牧师在他的作品中详细介绍了这件事。1661年4月中旬,孟佩森先生从伦敦返回自己位于泰德沃斯的家,但他的妻子告诉他,在他外出的这段时间里,家里一直出现奇怪的声音。三天后,他也听到了,他觉得这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有人用力敲着他的门和墙”。他直觉有小偷入侵,便立刻起身,穿好衣服,拿起一对手枪,勇敢地走出房间企图找到入侵者。那个声音总伴随他前后,最后,他来到一扇门前,确信对方就在里面,可惜,里面什么都没有,而那“奇怪且中空的声音”依旧没有停止。他想了好一阵子,也搜遍了房子的每一处。一无所获下他又回到床上。当他脱下外衣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且比以往都要激烈,就像“有人在他的屋顶上用力地蹦蹦跳跳,接着消失在空气中”。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好几夜,这时,孟佩森先生突然回想起,不久之前他逮捕了一个流浪鼓手,并将其关进监狱。这名鼓手带着一个巨大的鼓在各地流浪,他以演奏鼓为生,但破坏了一些人的安宁,所以他也扣押了那个鼓。他想,或许那名鼓手是个巫师,因此派了恶灵来报复他。之后,他的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尤其当他听到与鼓声非常相似的噪声传来时,他感觉“就像一个卫兵被击溃时响起的那样”。孟佩森太太因此病倒,而这位魔鬼鼓手,倒也很“善良”地停止了一切噪声。但等她的病一痊愈,这些噪声再次以“更粗鲁的方式出现,追着骚扰年幼的孩子,疯狂地敲着他们的床架,让人以为床架会因此散掉”。孟佩森先生向他好奇的邻居说,这邪恶的鼓手会敲《圆颅党和绿帽子》(Roundheads and Cuckolds)和《归营曲》(Tat-too)等军队曲目,且就像士兵一样熟练。这状况持续很长一阵子后,魔鬼改变了策略,将魔爪伸到孩子的床底下。“11月5日,”乔瑟夫牧师说道,“出现了骇人的声响,一名仆人看见孩子的房间里有两块板子在移动,他求这未知的力量将其中一块板子交给他。没想到,板子真的移动到他面前约三英尺处。仆人又说:‘不,还是放到我手里吧。’听到这句话,那个魔鬼将板子推到仆人触手可及的地方。”乔瑟夫继续说:“当时是白天,且房间里全是人,众目睽睽。那天早晨,房间里留下了有如硫黄般的气味,真令人恶心。晚上,牧师克拉格和几名邻居来访。克拉格先生带领众人一起祷告,并在孩子的床边跪下,此时,噪声大作且非常恼人。在祷告期间,恶灵撤退到阁楼中,但祷告一结束,他又回到原处。接着,椅子开始在房间里乱窜,小孩的鞋子纷纷砸向他们的脑门,所有没固定的东西都开始移动。与此同时,一根床杆砸向牧师的脚,但魔鬼手下留情,那根床杆只是非常轻柔地碰到牧师的小腿。”另一次,村里的一个不相信鬼怪之说的铁匠在这名仆人约翰那里睡了一夜,而当晚听到的声音让他再也不敢铁齿。他说:“房间里出现一阵声响,就像有人给马钉上马蹄铁般,接着有人拿着钳子走进来……”可怜的铁匠一整晚都被人不断地夹鼻子。隔天,房间里出现像狗喘息的声音,在场的一个女人挥舞着床杆想砸中声音,“但她手中的棍子突然被夺走并被丢得远远的。接着,整个房间里弥漫起令人厌恶的气味,且温度不断升高,尽管外面是寒风刺骨的冬夜。喘息声与刮东西的声音在床上持续了一个半小时,接着隔壁房间里传出敲击声和链子的喀啦声。”
这个神奇的故事立刻传遍整个国家,各地的人都跑到泰德沃斯,企图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最后,这件事传到王室的耳中,国王派了几名大臣调查此事,并令他们报告自己的所见所闻。我们不清楚委员们是否比孟佩森先生的邻居更理智,需要更多的证据,也不清楚他们惩罚恶作剧者的力量能否让幕后黑手感到紧张。但格兰维尔不情愿地承认,当他们在房子里时,怪声音或怪现象就停止了。“但是,”他说,“大臣们在屋子里时变得安静或许只是巧合,且也有可能是魔鬼并不想给不相信魔鬼存在的人留下他存在的证据,好让他们继续相信魔鬼不存在。”
王室派的调查委员前脚刚走,魔鬼鼓手就又开始了他的演奏,而每天都会有上百人来聆听或挖掘背后的秘密。孟佩森先生的仆人是如此幸运,不仅听到了魔鬼的鼓声,甚至亲眼见到了站在床边的魔鬼本人。“他无法清楚看见其身体,但他看到了一个硕大的躯体和通红如火焰般的双眼,那双眼睛有时还会凝视他。”后来,魔鬼又有各式各样的举动。有一次,他像猫一样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又有一次,他将孩子的腿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此外,魔鬼还在孟佩森先生的床上放了一根大铁钉,在其母亲床上放了一把刀,在粥里倒入灰烬,将《圣经》藏在壁炉炉架下,将钱包里的钞票涂黑。“有天晚上,”孟佩森在写给格兰维尔的信中提到,“有七个或八个化成人形的魔鬼出现,当你对着他们开枪时,他们又通通跑到远处的藤架下。”许多人紧闭双眼,看都不敢看,但孟佩森先生瞪大了眼睛,终于确信迫害者并非人类。
与此同时,那位被视为始作俑者的鼓手,因为被当作了流浪汉与无赖,正在监狱里度日。某天,他住在泰德沃斯附近的朋友来探监,他问对方外头有什么新鲜事,人们是不是在谈论某个人的家里出现了鼓声。来者说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听到这个答案后,鼓手坦承:“是我做的。是我骚扰他的,除非他对夺走我的鼓做出令人满意的补偿,否则他是不可能获得安宁的。”毫无疑问,这个看上去像吉卜赛人的家伙说的是真的。然而,因为这番自白,他被当作巫师,在索尔兹伯里接受审判,在被判有罪后,遭到放逐。在当时,此类罪名通常会落得火刑或绞刑,因此这样宽大的判决引起了大众的好奇。格兰维尔表示,在鼓手被流放到海外后,噪声立刻消失了。但不知怎的,鼓手通过某些方法回到了国内。据说,“他召来了暴风雨,还掀起骇人巨浪”。从此,骚扰又开始出现,并断断续续地持续了好几年。当时很多人认为,孟佩森先生对此心知肚明,却默许并鼓励他在自己家里捣蛋,好让自己出名。但更有可能的是孟佩森先生和他那些轻信别人的邻居一样惊慌失措、惶惑不解。这些故事中有相当一部分是他们受了刺激而想象出来的。
“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17世纪类似的故事你可以在格兰维尔等当时的作家作品中找到很多,但这些故事差别不大,因此没有进一步叙述的必要。历史上,最知名的鬼屋出现在离我们不远的年代,当时大众对这幢鬼屋心中充满困惑,甚至连那些聪明且理性的人也轻易上当。种种现象都让此幢鬼屋成为值得探讨的对象。被众人称为“公鸡巷鬼魂”的幽灵,让伦敦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得安宁,从学者到文盲,从国王至农夫,每个人的话题都围绕着他。
1760年年初,在西史密斯菲尔德区附近的公鸡巷里住着一名圣赛波卡(St. Sepulchre)教区的执事,一个名叫肯特的股票经纪人。这名男子的妻子前年因难产过世,而他的小姨子范妮小姐从诺福克郡过来,替他持家。两人很快就产生了情愫,并决定互许终身。小巷的主人帕森斯因金钱上有困难,向房客肯特借了些钱。后来,他们之间出现嫌隙,肯特先生因而搬离住所,并通过法律途径向帕森斯催讨欠款。事情悬而未决时,范妮小姐突然染上天花。尽管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范妮小姐还是在几天后过世了,并埋葬在克勒肯维尔的教堂里。这时,帕森斯开始散播谣言,说范妮小姐的死因不单纯,而继承所有遗产的肯特先生,原本就觊觎着她的家产。此后两年没再传出什么,但显然帕森斯先生是一个心胸狭隘的小人,从未忘记自己与肯特之间的冲突,更没有忘记对方向自己讨债的事。这期间,他在强烈的自尊心与贪婪的驱使下一直默默酝酿着复仇计划,但由于执行不易而放弃。最后,他的机会终于来临。
1762年年初,公鸡巷中盛传帕森斯的家中闹鬼,鬼魂正是范妮小姐,而帕森斯十二岁的女儿曾数次和鬼魂交谈,对方告诉她自己不是死于天花,而是被肯特先生下了毒。编造这则谣言的帕森斯非常小心地散播着谣言。在无数次的调查中,他总是回答自己的房子在范妮小姐死后的整整两年间,每到晚上就会闹鬼,传出响亮的敲门或敲墙壁的声音。那些容易上当的邻居就这样接受了他的故事,并四处传播,帕森斯也找了一位出身高贵的男士到家中亲眼见证这不寻常的事件。那位士绅来到家中,发现独自见到幽灵的帕森斯的女儿躺在床上剧烈地发着抖。帕森斯的女儿说她刚刚看到鬼魂离开,鬼魂又说了自己是被毒死的。这时,从房间的各个角落里传来清晰的敲打声。这些现象对于士绅来说过于离奇且难以理解,在不敢质疑却又不想承认自己相信传闻的情况下,这位士绅离开了,但承诺自己隔天会再带着牧师和一些人来厘清这神秘的谜团。
隔天晚上,他依约出现,带来三名牧师和另外二十人,其中包括两名黑人。在跟帕森斯讨论一番后,他们决定整晚坐在屋里,等待鬼魂出现。接着,帕森斯开始解释情况,尽管范妮小姐的鬼魂从来不向女儿以外的人现身,但她也不会拒绝回答其他人的问题,并以“敲一下代表肯定,敲两下代表否定”的方式沟通,或用刮东西的声音表达愤怒。接着,帕森斯的女儿和姊妹一起躺到床上,牧师检查了床架与床单,敲敲每寸木头,确保没有任何骗人的机关。如同前一夜,床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他们很有耐心地等了几个小时,终于听到神秘的敲打声,床上的孩子声称自己看到了范妮小姐可怜的鬼魂。接着,牧师慎重地通过帕森斯先生的仆人玛丽·弗雷泽(Mary Frazer)提出问题,因为据说鬼魂似乎特别偏爱玛丽。回答则是通过上述敲击的方式。
“你是否是因为遭肯特先生的毒手而制造了这场骚动?”
“是。”
“你是否是因被下了毒药而死?”
“是。”
“毒药下在了哪里,啤酒里还是麦芽酒里?”
“麦芽酒里。”
“毒药是在你死前多久下的?”
“三小时前。”
“你的前仆人凯洛特(Carrots)是否可以告诉我们关于毒药的一些信息?”
“可以。”
“你是肯特妻子的妹妹吗?”
“是。”
“你是在姐姐死后嫁给肯特先生的吗?”
“是。”
“除了肯特先生,还有谁与你的死有关?”
“没有。”
“如果你愿意,是否可以在任何人面前现身?”
“是。”
“你会这么做吗?”
“会。”
“你可以离开这个家吗?”
“可以。”
“你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跟着这个孩子的吗?”“是。”
“你很高兴自己被问到这些问题吗?”
“是。”
“此举是否能安抚你痛苦的灵魂?”
“是。”
(此时出现神秘的声响,现场自作聪明的人认为这是拍动翅膀的声音。)
“你在死前多久对仆人凯洛特说自己被下毒的?一个小时前吗?”
“是。”
(他们向在场的凯洛特确认,但她非常肯定当时的情况并非如此,因为死者过世一个小时前几乎说不出话来。这些证词让在场的某些人产生动摇,但众人还是决定继续检验。)
“凯洛特伺候你多久了?”
“三四天。”
(再次询问凯洛特,她肯定了这个答案。)
“如果肯特先生因为此罪被逮捕,他会认罪吗?”
“会。”
“如果肯特先生被吊死,你的灵魂会因此安息吗?”
“会。”
“他会因此被吊死吗?”
“会。”
“还需要多久?”
“三年。”
“现场有多少名牧师?”
“三名。”
“有几个黑人?”
“两个。”
“这只手表(其中一名牧师拿着)是白的吗?”“不是。”
“是黄的吗?”
“不是。”
“是蓝的吗?”
“不是。”
“是黑的吗?”
“是。”
(手表放在一个黑色皮套里。)
“你会在今天早上几点钟离开?”
对于这个问题传来四下敲打声,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很清楚。四点钟时,鬼魂离开了此处并跑到邻近的韦特谢尔夫酒馆,不断敲打酒馆天花板,把店主夫妇吓得魂不守舍。
谣言立刻传遍整个伦敦。每天,公鸡巷都被挤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聚在帕森斯的家门外,企图看到鬼魂或是亲耳听到那神秘的敲击声。这些好奇的人制造了过多的混乱,导致最后不得不规定只有付了一定费用的人才能进去,而这个做法对于缺钱且贪婪的帕森斯先生来说,可谓求之不得。所有事情都朝着他预期的方向发展;他不但成功复仇,更赚了不少钱。而鬼魂更是每晚准时现身,娱乐在场的数百位观众,但更多的人却感到惶惑不解。
然而,鬼魂在诱导下做出了一些最终导致自己露出破绽的承诺。在回答克勒肯维尔的牧师艾里奇(Aldritch)的问题时,鬼魂承诺自己不仅仅可以跟着帕森斯小姐,也可以跟着他(牧师)或其他任何人一同走进圣约翰教堂下面放着自己尸首的地窖。届时,她会在棺材上敲出响亮的声音提醒在场的所有人。他们先让帕森斯的女儿到艾里奇牧师位于教堂附近的家中,那里聚集了许多身份高贵、家境富裕、学识丰富的女士与先生。2月1日的晚上十点,女孩乘着马车离开公鸡巷,抵达艾里奇牧师的家,并在几名女子的带领下躺到床上。众人严格检查床架与床单,确保没有任何机关。当所有男士在隔壁房间讨论他们要不要一起到教堂的地窖去时,卧室里的女士们大声呼唤他们,并说鬼魂来了,她们听到了敲击与刮擦的声音。男士们立刻进入卧室,心里暗下决心不能被骗。在被问到有没有看到鬼魂时,小女孩回答“没有”,但她觉得自己的背上好像有只老鼠。接着,他们要求她将手伸到被子外,让旁边的女士握着。众人开始召唤鬼魂,并说如果她在房间里,请以过去的方式响应众人。他们慎重地提出了几个问题,但常见的敲击声或以指甲刮墙的声音却没有出现。接着,人们要求鬼魂现身,但她没有答应。接着,人们请她发出任何一点声音或抚摩在场任何一人的脸颊或手,好让他们知道她确实在此,但连这个要求她也不肯答应。
现在,仪式中断,一名牧师走到楼下询问在那里等着的女孩父亲。他立刻否认这是一场骗局,情急之下甚至说自己也曾亲眼看见过这可怕的鬼魂。众人知道此事后,一致同意决定再给鬼魂一次机会。牧师大声地对鬼魂说,那位得到她承诺的牧师准备前往教堂的地窖,等着验收她曾经做出的承诺。午夜过后一小时,所有人都到了教堂,而那位牧师在一人的陪同下进入地窖,来到可怜的范妮小姐的棺木旁。他们又召唤了鬼魂,但她没有出现;他们要她敲敲木板,她也没敲;他们要她发出刮东西的声音,她也没有。于是二人离开地窖,并深信整个故事是帕森斯先生与其女儿的骗局。但有些人认为不该仓促下结论,并表示或许是他们的举动让这可怕且不寻常的鬼魂觉得不受尊重,因此在感到受冒犯的心情下,决定不理会众人。所有人再次进行严肃的讨论,并一致同意如果鬼魂愿意回答所有人的问题,那么她自然也愿意回答谋杀嫌疑犯肯特先生的问题;在他们的要求下,肯特先生走进地窖。肯特先生问鬼魂,他是否真的有对她下毒,没有回应。召唤鬼魂的艾里奇牧师要鬼魂以任何方式告诉大家她的存在,并指出有罪之人。接下来的半小时内,他们耐心地等着,却没有得到响应,于是他们回到艾里奇牧师的家中,要那女孩起身并穿好衣服。接着他们严格质询她,但她坚称自己绝对没有骗人,而鬼魂也确实向她现身了。
许多人公开表示相信这次“访鬼”的真实性,说明除了帕森斯和其女儿,这些人也想将这场幻象继续下去。他们开始散播谣言,说鬼魂之所以不现身,是因为肯特先生动了手脚,事前将棺木移走了。为这件事感到痛苦万分的肯特先生,立刻公开征求证人,并在其陪同下走进地窖,打开可怜的范妮小姐的棺木,他们的证词随后被公布。肯特先生接着以共谋的罪名控告帕森斯先生、妻子、女儿、仆人玛丽·弗雷泽、牧师摩尔、一名商人和两名支持这场骗局的主要推手。7月10日,在历经整整十二个小时的调查后,由王座法庭首席大法官 曼斯菲尔德主持审判,所有同谋者被判有罪。摩尔牧师和其朋友在公开法庭遭受严厉斥责,并被建议对一直被他们迫害、诋毁的受害者进行金钱赔偿。帕森斯先生被判处入监两年、公开枷刑三次,他的妻子刑期一年,仆人刑期六个月,在感化所服刑。至于替他们印刷刊物赚钱的印刷工,被判处五十英镑的罚款,并被解职。
然而,骗局如何执行的细节却没有公布。负责敲打墙壁的人是帕森斯的妻子,而刮东西的声音则由女孩负责。如此拙劣的手段却能骗到这么多人,这确实叫人吃惊。但事实总是如此。如果两到三个人就可以制造出如此轰动的闹剧,效仿便会接踵而来。就像草地上的羊群,如果有一只羊跳出了栅栏,其他羊一定会跟进。
大约十年后,伦敦再次盛传起房子闹鬼的消息。靠近沃克斯豪尔的斯托克韦尔,出现一个在史册上几乎与公鸡巷鬼魂同等驰名的新鬼魂。一名叫戈尔丁的老妇人和仆人安妮·罗宾逊(Anne Robinson)相依为命。1772年的一天晚上,家中器皿出现不寻常的骚动,打破了她们宁静的生活。杯子和碟子从烟囱中哐当哐当地掉下来,锅碗瓢盆旋风般滚下楼梯或飞出窗外;火腿、干酪和吐司就像被魔鬼附身般跑到地上玩耍。这些全都出自戈尔丁女士之口。极度害怕的她邀请邻居和她一起住,好保护她不受魔鬼的骚扰。然而,邻人的出现并没有压制住瓷器们的暴动。不久后,每个房间都散落着碎掉的瓷器,最后连椅子和桌子都不肯安分,加入了这场混战。眼前的情况是如此可怕且难以理解,担心接下来就轮到房子动起来并倒塌的邻居,飞也似的逃离现场,丢下可怜的戈尔丁太太独自面对骇人的冲击。人们严正警告鬼魂,并催促其立刻离开,但破坏依旧进行着,从未减缓,最后戈尔丁太太决定离开此地。她和安妮暂住到邻居家,但屋主的器皿与餐具也立刻出现同样的情况,最后他出于无奈,请戈尔丁太太另觅他处。这下子,老太太只能回到家里,继续忍受这样的骚扰。最后,她发现这一切都是安妮的恶作剧,于是立刻叫她离开。不寻常的骚动随之停止,再也没有发生,而这个结果也充分证明了谁是始作俑者。很久之后,安妮向布雷菲尔德牧师承认了自己的作为。当时,安妮非常希望有一个地方能和自己的情人私通,因此想出了这个计谋。她仔细周密地摆放碗盘,好让其只要受到一点震动就会掉下来,再将马鬃绑在其他东西上,这样她就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从隔壁房间拽动物品。她的手法非常灵巧,如果转行当魔法师,肯定会成为所有大师的敌手。
最近一起因房子闹鬼而引发民众恐慌的事件发生在苏格兰1838年的冬天。12月5日,阿伯丁郡班彻里区波达罗克农场的一户人家看到院子里和屋子外围到处是乱飞的树枝、卵石和土块,吓了一大跳。他们试图揪出恶作剧的人,却徒劳无功。最后他们相信一定是魔鬼与其部下制造了这场骚动。谣言立刻传遍了整个国家,有数百人从各地跑到这间农舍,企图一睹魔鬼的风采。五天过后,屋外的土块和石头雨停了,场面转到了屋内。汤匙、刀子、盘子、芥末罐、擀面棍、熨斗突然被赋予生命力,从一个房间扫到另一个房间,又以众人无法解释的方式从烟囱中掉下来。其中一个芥末罐的盖子被帮佣女孩放到碗柜里,但不出几分钟,它就从烟囱里弹出来,吓坏了所有人。同时,门外和屋顶上传来巨大的声响,许多木棍和小石子飞弹到窗户上,撞破了玻璃。附近的人都吓坏了,方圆二十里内的所有人,包括那些受过教育或受人敬仰的农民,都相信这件事一定有不寻常的外力介入,并试图以最虔诚的祷告逃离撒旦的邪恶阴谋。
恐慌的音符一旦响起,众人就会开始争相比谁见到的景象最特别、最厉害,不到一个星期,邻近区域全都相信了魔鬼曾出现在波达罗克农舍的屋顶上。一名老人信誓旦旦地说,在看到刀子与芥末罐飞舞之后,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黑人幽灵在他头上盘旋,发出嗖嗖的声音,并在他耳边刮起了强风,差点吹掉他的软呢帽,而这个恶灵就这样追了他三英里。此外,许多人听说并相信,只要狗和马靠近这片被诅咒的土地,就会被附身。一名什么都不信的男子在看到奶油搅拌器自己跳到门上后,再也不敢铁齿了。还有传闻说魔鬼掀起了屋顶,稻田中的几座干草堆随着魔鬼从山间传下来的魔笛声翩翩起舞。住在波达罗克那间闹鬼农舍中的女人们,更是滔滔不绝,用她们神奇的故事兴风作浪。那位好太太和仆人们都说,只要她们躺上床,就会被石头等东西砸中,有些还会钻到毯子下,轻拍她们的脚底。一天晚上,阁楼里几名工人坐着时,一只鞋子径自飞到另一端。其中一个试图拦下鞋子的工人发誓说,那只鞋子非常烫且异常重,他根本无法抓住。还据说,一个需要好几个大男人一起才能移动的大麦脱壳臼自己逃离谷仓,飞跃屋顶,降落在一个女佣的脚边。虽然这个东西碰到了她,却没有造成伤害,她甚至一开始还没发现。但她很清楚,所有被魔鬼抛来抛去的东西都失去了它们的比重,即使砸在一个人的头上,也不会使人受伤。
许多人,包括高贵家族的继承者们、牧师和教会长老,都闻讯赶到波达罗克。在他们的监督下,调查立刻展开。调查秘密进行了几天。与此同时,谣言继续在整个苏格兰高地传播,每一起神秘事件传得越远,就越被放大。谣言说,一位好妻子将马铃薯放到锅里煮,等到水滚后,她打开盖子,却发现马铃薯一个个都变成了恶魔,并对着她狞笑。除了椅子和桌子,红萝卜和甜菜根也以难以想象的方式溜过地面。鞋子自在地跳起苏格兰高地舞。肉自己从储藏室的钩子上溜下来,跑到炉火上,满屋子的人都试着将它挂回去,却怎么都动不了它,直到整块肉都被烤熟,接着,它飞进了烟囱中并发出巨大的爆炸声。在波达罗克本地,传闻倒是没有这么离奇,但农舍主人确信是撒旦与其小鬼们在捣蛋,他更是跑到四十英里外的地方找年老的魔法师威利·福尔曼(Willie Foreman),以高价请他解除家中的诅咒。当然,还有一些理智和受过教育的人,在剔除所有夸大不实的描述后,为这些现象找出两个可能的原因:第一,或许是某些吉卜赛人或流浪汉躲在附近的农场中,以捉弄这些易上当的村民为乐;第二,也有可能是波达罗克的这位农夫为着某些原因捏造出这个故事。但这位农夫与其家人深受该区居民的尊敬,所以第二个原因只有少数人支持。还有很多人高调地表示自己相信所谓的超能力、灵魂等,而不愿承认自己可能受了骗。
终于,在骚动持续了两个星期后,骗局被拆穿了。两名年轻的女佣经严格审问后被关进了监狱。显然,此二人正是整个计划的核心主角,而人们的迷信和无知,让她们的把戏轻易地成功了。她们使用的只是一个常见的小技巧,而且由于没有被怀疑,她们编造了许多精彩的故事,加重了警报。她们先松动烟囱里的砖头,再将碗盘以非常不稳的方式摆放,这样只需轻轻晃动,所有东西就会掉下来。简而言之,她们使用的方法与斯托克韦尔女佣的非常类似,结果也很雷同,而她们同样是出于爱恶作剧的本能。她们一被关进大牢,骚动就立刻消失了,人们总算相信这一切都是人类搞的鬼。然而,还是有少数几个极端迷信的人拒绝接受任何解释,坚持自己最初的想法。
尽管历史上的所有鬼屋,尤其是18世纪和19世纪发生的那些案例,让我们忍不住为人类的迷信羞红了脸,但它们确有其存在的意义。这些案例让我们见证了人类的进步。如果帕森斯先生和太太,或公鸡巷的所有涉案人早出生个两百年,他们的下场可能是因巫术之罪而被吊死,绝不会是坐牢而已,巧手安妮·罗宾逊和波达罗克的两名小姑娘的下场也绝不会乐观。因此,我们可以为此欣慰的是,尽管民众或许还是同样地愚昧或容易受骗,但与前人相比,至少他们拥有更多的智慧与仁慈。立法者将前人留在法典中的荒谬、血腥的法条废除,进一步正面教化人民。我们期望,在不久的将来,立法者会以更明确的方法教育人民,确保领土上的每名孩童都能得到最先进且文明的教育,以预防此类幻象或甚至如前几章所讲的那般血腥的暴行再次发生。如果鬼魂与女巫的幻象还能卷土重来,那么责任绝不在一般大众,而在不愿启发人民的法律与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