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孟获良的真话

书名:明眸 作者:云外天都 本章字数:10012 下载APP
街道上嘈杂声渐渐变小,夜市上的闲人也抵不住夜寒露重,慢慢地散了,小贩在 收拾着摊子,只有那些实在没地方去的,还在街上徘徊,却也是哈欠连天。
路过的行人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在街心相对而立的两名年轻人,又匆匆离开。
白静柔被他看得不自在,说:“孟获良,你全都说完了吧?我要回去了!”
孟获良看了她半晌,摇头,“不行。”
  白静柔背手转身往前走,“不行就不行,孟获良,你还真想让我一辈子跟着你 不成?”
“如果真能这样,那倒好了。”孟获良淡淡地说。
白静柔停下了脚步,偏头看他,忽然一笑,“你别想了!”
她心底却暗暗担心,也不知道这孟木头抽什么风,搞这么多事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孟获良真带她到处游玩,把谨城周围都走遍了,他是个认真、古 板的人,显然做了不少功课,连块砖都可以说出匪夷所思的传说来,让白静柔大开眼 界,倒也不觉时间过得慢。
  “这棵树,可不是一般的树,南宋年间,有一天晚上,有位书生在树下就着月光 看书……”孟获良开了个头。
白静柔打断他的话,慢吞吞地继续说道,“月光如水,洒在书生身上,书生眼
涩得很,正略感饥饿疲惫,此时,从树后转出一个美艳非凡的女人,手里提了瓦 罐……”
孟获良一怔,“小柔,你来过这里?”
  白静柔怒冲冲瞪他,“孟木头,你已经说了三个美女遇书生的故事了,我能不知 道你说什么?还有别的、新鲜的吗?”
  孟获良轻笑一声,摸鼻子,走上前几步,摸着那树干说:“这一个不同的,你 看这树,长得郁郁葱葱的,生机盎然,听老人们说啊,这里面依然住着那个狐狸 精……”
白静柔撇嘴。
  旁边晒太阳的老人凑过来,“姑娘,你别不信,前几日晚上,打更的老刘走到这 里,倚着这树歇脚,就听到里面有声音, 好像女人在唱歌。姑娘, 你还不知道那狐 狸精的故事吧?这树里的狐狸精啊, 喜欢上了树下看书的书生,可书生是有未婚妻 的,到最后,她成全了那书生和那未婚妻,却把自己封在了这棵树里, 一辈子守护着 那书生一家。”
他指着前面那大宅院。
白静柔看见匾额上的“官府”两个大字怔了,“这是官家?”
老人略鄙视,“姑娘外乡来的吧?居然不知道官家?”
白静柔怔怔地问:“官家不是在南庭山吗?”
  老人不愿意和她说话了,“南庭山是官家的分支别院,这里是官家的祖居。小 姑娘,跟你说你也不懂,官家的房子多着呢!别看皇甫家现在掌握着咱们这一方水 土,可只有官家才是咱们谨城唯一的世家大族。”
白静柔转头问孟获良,指他,“孟木头,你把我带至这里来什么意思?”
  孟获良轻轻拨开她的手指,走到那棵树边,把耳朵贴在了树干上,“这里面真有 一只狐狸精住着?”
  对孟获良,白静柔多少有些顾忌,哪里敢把他当白荃英般揉搓,气呼呼地看了他 半晌,憋出一句话,“哼,我要走了,什么狐狸精不狐狸精的,不关我的事。”
孟获良直起腰来,指着官府门前,“咦?官府门前居然停着辆别克?”
  铁青色的小车在阳光的照耀之下发着幽幽蓝光,白静柔瞪了他一眼,心却忽然间 一跳。正无措间,孟获良往前走了去,状似无意,“别克很多的,谨城好几家大户都 有的。走,前面还有个有趣的地方,去看看。”
白静柔跟着他往前走,耳力却不由自主运到了极致,寻找着那特有的嗓门。
  孟获良却似不觉,带头往前走,介绍两边正开着花的树,“你瞧,这里是官家的 后巷, 但住着的也是官家三代内的亲戚, 所以这巷子打理得极好, 两边种了不少花 树……”
  白静柔哪有心思听他说这些,听着听着,忽然间站住了,走到一株紫玉兰旁,站 定不语。
  孟获良只当不见,静静等着,含笑站在紫玉兰前,摘下一朵紫玉兰来,在手上 把玩。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静柔才回过头来,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回头看他,“孟大 哥,我听见了。”
孟获良手捏紧花枝,随即缓缓松开,“听到了什么?”
  白静柔慢吞吞地说:“我知道孟大哥带我来这里为了什么了,四少也来了官府, 是吗?”
孟获良深深地看她,点头,“没错。”
  白静柔抬起头来,灿烂的花朵映在她的眼睛里,使她的眼眸添了绚丽色彩,让孟 获良有一时间的恍惚。
  “四少真在里面,和官玉绯在一起。”白静柔慢吞吞地说,“孟大哥选的这个地 方很好,离他们待的地方很近,让我刚好听得清清楚楚。”
孟获良被揭穿了,有些尴尬,“小柔,我不想让你以后都被蒙在鼓里。”
“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白静柔脸色奇特,似喜似嗔。
孟获良勉强地问:“说了什么?”
“官玉绯问四少,出去这么多年,还记得她吗?”
“他怎么说?”
  “四少说,还记得,只是作为个小时候的玩伴记得。”白静柔看着他,“四少不 喜欢多说话的,不像有些人……”
  “为什么不继续听下去?”孟获良笑了,花树的阴影投在他脸上,现出奇特的神 色,“小柔,你在害怕?”
  白静柔怒冲冲地说:“我也想听,可他们走了!进了另一间屋子,关上了房门, 我听不见!”
孟获良愉快地笑,似乎在欣赏着白静柔的恼羞成怒,“原来小柔也有弄不明白的
 时候?”他慢悠悠地说:“小柔,你失踪了,皇甫沫华没派人来找你,却去拜访了官 玉绯,他小时候的玩伴,你认为这正常吗?”
  白静柔只冷笑,“孟木头,你就是这样,把什么人都往坏处想,以为每个人都跟 你一样。”
孟获良看着她,忽然间又叹了口长气,只说:“走吧!”
  那眼神让白静柔火冒三丈,“孟木头,别以为你自己才是聪明人,其他人全是 傻子。”
孟获良忽然拉住了她,贴在墙角处,说:“小柔,等等。”
  白静柔却已经看见了,皇甫沫华和官玉绯走出了官府,官玉绯仰着脸看他,脸上 带笑,他微微垂头,也在笑,阳光自屋檐处斜斜地倾入,照在两人脸上,让他们的脸 发着光芒。
  忽然之间,她不敢听,不愿意听,可声音还是断断续续传入她耳里,“玉绯,拜 托你了。”
“放心啦,华哥……”
  她唤他华哥?自己从来没有唤过他的小名,只是随着众人四少四少地叫,白静柔 看着脚下那根耷拉着头的小草,忽然间想哭。
  可声音还是不留情地传进了她的耳里,“华哥,谨城就这么大,白小姐会找到 的……”
“她啊,小孩子脾气,玩累了就会回来了。”
“也是,听说她本事大得很。”官玉绯微笑着说道。
她成了他嘴里的小孩子?
白静柔移过脚去, 一脚踩倒了那棵耷拉头的小草。
汽车发动的声音传来,又渐行渐远。
  孟获良看着倚在墙头的白静柔半晌,忽而又叹了口气,“小柔,谨城说大不大, 说小不小,他如果想找你,早就找到你了,可他没有空,他忙其他大事。”他转过身 去,似乎很艰难才能说出口,“如果是我,绝不会这样。”
  白静柔却忽然间笑了,站直身子,歪着头看他,“孟木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 欢你吗? 就因为你这样,什么事都想个理由,事无巨细、打理清楚,管得我喘不过 气来。四少这样就挺好的,什么都是任我来,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信我,我也信 他!”她慢吞吞地说:“他来见官玉绯又怎么样?”
  孟获良如受重击,后退两步,好一会儿煞白的脸色才恢复正常,“小柔,在你心 底,他什么都是好的,是吗?”他再慢吞吞地看她,“你真就这么信他?你想想,他 有事求官家,他能用什么来交换?官玉绯想要的,又是什么?”
  白静柔仰头看他,大眼睛映出了他的影子,“我知道的,可四少有四少的原则, 他不会乱来的。”
孟获良苦笑了起来,“小柔,他真幸运。”
  白静柔忽然间不耐烦起来,“孟木头,你让我看的我也看了,所谓的狐狸精的故 事我也听了,你还想干什么?”
孟获良摊手,“好,我送你回去。”
白静柔倒是愕然起来,围着他转了一个圈,“孟木头,你没别的坏主意憋着?”
孟获良无可奈何地说:“小柔,在你心底,孟大哥就是这样的人?”
白静柔略尴尬,眨巴眼睛。
  忽然间,钟声就响了起来, 一下下地从南边传了下来,传至白静柔的耳朵里,使 她的耳朵嗡嗡作响,她抬起眼来,就只见孟获良嘴唇一开一合,却没有声音发出。
她只觉前所未有地惊恐,尖叫出声。
  终于,钟声袅袅,慢慢停了下来,她才听见孟获良紧张地问:“怎么了小柔?你 怎么了?”
声音纷至沓来,她又听清了四周的嘈杂吵闹,甚至于虫鸣风吹。
“我听不见,刚才我听不见了。”白静柔说。
  孟获良愕然半晌,“这是半夜十二点的钟声,是官家自己祖庙敲起来的,官家每 有一位过生日,那天半夜就会敲响大钟。”
既然能听见了,白静柔也不打算和他再待下去,说:“你不是说送我回去的吗?”
孟获良却停着没动,深深看着她,“小柔,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不答应。”白静柔干脆拒绝。
  “那我就不送你回去了,等你什么时候想答应了,再送你回去!”孟获良淡淡 地说。
“你先说说看。”白静柔吸口气忍着不一巴掌拍到他脸上。
  “钟声响起,你就听不见了这件事,你能不告诉别人,连皇甫沫华都不能告诉 吗?”孟获良说。
白静柔愕然,凭本能地想唱对台戏,可她看清了他眼底浓浓的、如墨汁般的忧
郁,仿佛在眼眶里蔓延隐藏,让她无来由心中抽痛。
她想了想说:“好吧!”
  孟获良似乎松了一口气,“小柔,我也不知道你这是什么原因,外国科学也许有 解释,但这件事,关乎你的性命,你一定要保守秘密。”
瞧,又唠叨了!
  白静柔在心里直撇嘴,但她知道孟获良此人性情坚毅,不顺着他的意思答应,他 绝不罢休,她只好连连点头,“行了,行了,我任何人都不说行了吧?”
  孟获良怔了怔,停了下来,脸上现出一丝尴尬,“小柔,我知道我没资格关心 你,但我只希望,你要小心些,以后活得好好儿的,别让我看到你不开心、不快 乐,只要这样,孟大哥就高兴了。”
白静柔哼了声说:“只要你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高兴!”
孟获良深深地叹了口气,沉默地看着她。
  白静柔有些后悔,垂头嘟哝道:“孟大哥,你也是,你一定会找到真正喜欢欣赏 你的人的。”
  孟获良又静静地看了她半晌,“走吧,已经过了半夜十二点,如果是以前,我把 他的孙女儿拐出来半夜不回家,白爷爷非拿拐杖揍我一顿不可。”
白静柔想笑,却心底发酸,吸了吸鼻子,“是啊!”
  车子在巷子那头静静地停着,他们来到车前,白静柔却忽然停了脚步,“孟大 哥,你走吧!”
孟获良望了远处一眼,明白过来,苦笑,“他终于找过来了?”
白静柔点头,“孟大哥,你瞧,他并不像你说的,也不像官玉绯想的。”
孟获良只伸出手,抚平她被夜风吹乱的头发,“小柔,好好照顾自己。”
  他弯腰钻进了车子,车子驶远,渐渐不见踪影,巷子那头,轲强带了几名便衣一 脸惊喜地跑了过来。
  她看着他们越走越近,浓墨般的黑夜里,青砖碧瓦染上了黑色。而他们,仿佛也 蒙上了层墨色,让她甚至分辨不清他们是人还只是影子。
  几人跟着皇甫太太走进大厅,见大厅光线昏暗,天鹅绒的窗帘垂落,暗红色的宝 椅上身穿军装的老人正闭目听几名属下说着什么,见他们走进,挥了挥手,那几个朝 皇甫太太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出去。
  皇甫太太收了脸上的笑意,神情变得谨慎,趋上前去,柔声说:“老爷,这是老 四的未婚妻和她的几位朋友。”
老人掀开眼皮看了白静柔一眼,皱了皱眉,“官家的?”
皇甫太太脸色尴尬,略抱歉地看了白静柔一眼,“不是,是白小姐。”
  “哦?官家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又冒出个白家的?”老人说了两句,似乎有些气 喘,皇甫太太忙把茶几上的杯子递过去给他,他就着皇甫太太的手喝了一口,摸着拐 杖,似乎没摸到,那拐杖“乒”的一声跌在地上。
皇甫太太忙弯腰扶起那拐杖,将它塞进老人手里。
“老四呢?”老人说。
“他啊,临时有事,要我领着他们先过来拜访您,安排住处。”
皇甫太太小心地解释。
老人哼了一声,“他真肯回来?”
“回来了,还去了南庭山,真是临时有事,这才要迟一点才回的。”
老人冷冷地说:“他一个租界巡捕房的小捕头,有那么忙吗?”
皇甫太太不好回答。
老人就掀起眼皮看了白静柔几人一眼,“安排他们住下吧!”说完挥手。
  几人面面相觑,苏雅文生怕白静柔一冲动,说出什么不当的话,伸出手去,悄悄 握住了她的手。
皇甫太太更抱歉了,又不能违逆,只好弯腰说:“好吧!”
  她领了几人出来,来到长廊外,几人同时吁了口长气,白荃英更忍不住了,说: “妹子,早知这样,咱们来皇甫府干什么?住在外面还自在!”
  皇甫太太神色尴尬,“白小姐别在意,咱们老爷子就是这样性子的人,不爱说 话,但你们放心,既然进了咱们皇甫府,你们有什么想要的、想吃的,告诉小丫头就 行了,绝短不了你们的。”
  皇甫太太亲自将几人领到客房住下,又仔细吩咐小丫头好好招待,这才赶着去安 排寿宴之事了。
  等她一走,白荃英都憋好半天了,“妹子,还好四少以后要回租界的,这你 们日后真成了, 回这里住,我对皇甫端老头儿有点担心。”白静柔皱眉, “担心 什么?”
白荃英说:“就凭他刚才不把咱们,特别是不把你放在眼里的那股子劲,以后
啊,我估计妹子你和长辈的关系堪忧。”
众人皆笑。
“胡说!我就那么小肚鸡肠?你还是我哥吗?”白静柔瞪他。
白荃英转头问苏益宣,“小宣,你对妹子最了解了,你说,妹子会不会这样?”
苏益宣好脾气地笑,“静柔姐是有点报复心,但她还是尊重长辈的。”
白荃英哈哈了两声,撇嘴,“溜须拍马,她放的……气都是香的!”
  轲强倒觉有点对不住大家,说:“白小姐,要是你觉得不舒适,咱们还是回客栈 住着,等四少忙完了一起进府。只是我想着,在南庭山咱们都被人钻了空子去,皇甫 府到底防守严密一些,四少就这两天没空。”
白静柔摇了摇头,“不用,这里挺好的。”
前所未有的和顺语气倒让几人同时互相望了望,颇感意外。
  苏雅文当然得问清楚的,等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个女孩了,她扯了白静柔坐下, 直接问:“孟获良跟你说了些什么?”
白静柔说:“那天是你吧?”
  苏雅文眼神闪烁了两下,“孟获良可怜,求到我的头上,要我邀你出来聊聊。我 想吧,你们算是一起长大的,你摆了他一道,也得给人家一个交代吧?这不,他没把 你怎么样吧?”
白静柔说:“确实没有,可他也没说什么。”
  苏雅文侧脸看她半晌,“小柔,我只是觉得,皇甫沫华和孟获良,你得对他们公 平一点儿。”
白静柔抬起眼睛,慢吞吞地说:“雅文,我如果能够将就,就嫁给孟木头了。”
  苏雅文一滞,沉默良久才说:“小柔,我知道这一次我做得不对,孟获良想见 你,我应该明白告诉你就行了,不应该骗你。可你瞧,如果告诉你,你会见他吗?”
  白静柔站起身来,走至窗边,看着窗外已升至梢头的明月,迷茫得很,“我也不 知道, 一看见他,我就想起爷爷的样子,是孟伯母把那盒炸弹亲手递给了爷爷,虽然 孟伯母也死了,可我就是不想见孟家人。”
苏雅文轻轻叹息,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白静柔转过身来,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她,“雅文,是不是这世上,也有我听不 到的秘密?”
苏雅文略尴尬,“你在怪我引你出来时故意吓你?”她摊手,“这可不能怪我,
我不这样,哪引得起你的好奇心?这才能让孟获良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你啊。” 白静柔神色茫然,“你瞧,真有我听不见的时候。”
  她这般惶惑,却是苏雅文从没见过的, 一时有点不安,解释道:“小柔,说穿了 这也没什么,咱们俩熟,对你知根知底,你听力不凡,但心神不定的时候听力下降得 厉害,所以那个时候,我只不过玩了一个魔术而已。”
白静柔低声说:“不,雅文,我没有怪你。”
  苏雅文知道她对自己生了嫌隙去了,暗暗后悔,上前揽了白静柔的肩头,“小 柔,咱们多年的好姐妹,我只这件事对不起你,以后不会了,以后无论谁求我,我都 直接告诉你,绝不再装神弄鬼。”
  白静柔看着她,扑哧一笑,大眼弯弯,“雅文,吓着你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骗我。”
苏雅文瞪着她,伸手掐在了她的胳膊上,“死丫头!”
  白静柔却沉默了下来,手放上了布袋扣子, 一下一下地开合,“雅文,你说,我 是不是一个胡闹的人?”
  苏雅文侧头看了她一眼,摸出根细长的女式香烟来点上,笑了,“有时确实很胡 闹,你呀,也只有四少受得了你,孟木头管得了你!”
“你能不能别提孟木头?”
  苏雅文吸了口烟,吐出烟圈,妩媚地笑,“死心眼儿的丫头,依我看,管得住你 的男人才适合你。”
白静柔偏头去看她,“雅文,你对四少有偏见。”
  苏雅文手指一顿,抬眸看了她一眼,迅速垂下,弹了弹烟灰,“你的事,你自己 认为行就行,我才懒得理。最多你最后被人休了,没人收留,我来收留就行了。”
白静柔嘟起了嘴,“雅文,你怎么和孟木头一样?”
  “怎么一样了?他对你到底说了什么,让你魂不守舍的?”苏雅文再吸一口烟,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也没说什么,只是我见到了官玉绯,和四少在一起。”白静柔慢吞吞地说。
苏雅文哈哈一笑,拿手指轻点白静柔的额头,“吃醋了?少见啊?”
  “什么吗!我就是有点心酸,我被人劫走,他也只派轲强找我。”白静柔 嘟哝。
苏雅文站起身来,左手抱着右手,手指间青烟袅袅,她斜眼看白静柔,“你早就
 知道四少不同孟木头了?他有自己的事要办,不会像孟木头一样什么时候都以你为 中心的!真受不了你,孟木头什么都依着你,把你放在心尖上宠着,你又说透不过气 来,四少略微不理你了,你又受不了,你到底要男人怎么样?”
“他为什么不能自己来找我?”白静柔说。
  苏雅文失笑,拿手指点她的额头,“因为他知道你本事大啊,而且,他还知道, 劫走你的是孟木头。”
  白静柔眼睛闪闪发光,抱住苏雅文,高兴,“他知道?你告诉他的?他知道我没 有危险?”
  苏雅文把烟举高,“行了,行了,我跟你说实话吧,四少一开始也紧张,手里的 事什么都扔下广派人手去找你,是轲强劝了他,我告诉他是孟获良劫了你去,他这才 让轲强接手,去办自己的事了。”
  白静柔想了想,松开了她,重重地坐回了椅子上,生气,“他什么意思吗?孟木 头再怎么着也和我有过一段,他一点也不吃醋?”
苏雅文被她变来变去的脾气弄得哭笑不得,“小柔,你到底想要他怎样?”
白静柔仰头看她,收回视线, 一开一合着布袋子,“雅文,我也不知道。”
  苏雅文垂头,白静柔纤细的肩膀在灯光下似乎不经一握,她看着白静柔的发顶半 晌,把手里的烟弹出窗外,缓缓走过去环抱住她的肩膀,无来由心底发酸。
  白静柔把头靠在她的肩头,“雅文,爷爷去世之后,我总觉得脚不能落在实处 了,老在空中飘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们会一个个离我而去。”
她在苏雅文的肩头蹭了蹭。
苏雅文心中莫名柔软,“哼”了一声道:“说吧!又想让我帮你什么了?”
  白静柔腼腆地然笑了起来,吞吞吐吐地说:“雅文,你本事大,能帮我查查四少 现在在哪儿吗?我问轲强,他神神秘秘的,也不告诉我!我听也听不到。”
苏雅文冷笑一声,把她一把推开,“我说呢,原来想男人了!”
  白静柔脸色一红,眼珠从左滑到右,斯斯文文地拽了一句文:“晚凉多少,红鸳 白鹭,何处不双飞?”
  苏雅文一口口水呛进了气管里,差点被呛死,指着她咳个不停,好一会儿才喘过 气来,叹道:“小柔,为免你的闺怨寂寞,看来我不得不走这一趟!”
白静柔面不改色心不跳,点头,“雅文,如此重任,舍你其谁?”
苏雅文无可奈何地说道:“你总得告诉我四少的大概方位吧?”
  白静柔正想说她听来的一些小道消息,门口却传来了敲门声,两人对望一眼, 苏雅文去开门,就见轲强满脸是笑站在门口,越过她往屋里望。苏雅文侧身让他进 来,很识趣地说:“好了,这下用不着我了,我回去补个回笼觉。”
轲强倒一怔,“什么用不着?苏小姐,你打算去做什么?”
苏雅文眼眉上挑,拉长了声音:“偷……心啊!”
白静柔一把把她推了出去,“滚!”
“唉!过河拆桥哦。”苏雅文笑着走远。
  轲强摸着头不明所以,心说这两个女人一个都不能惹,还是糊涂些的好,不该知 道的别问,转头朝白静柔说道,“白小姐,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白静柔矜持而冷淡地回答,“去哪?不想去,累了,想睡。”
轲强急了,只好说了实话:“白小姐,四少在后巷子里等你。”
  白静柔从鼻子里哼出些声音来,走回去坐在椅子上,掸掸衣服,“这里不是他家 吗?让我们先住进来,自己不回,鬼头鬼脑,这算怎么回事?”
  轲强只好说: “白小姐,一开始不都跟你解释了吗?四少这次回来, 一则为了 祝寿, 二来也为了搞清当年夫人去世的真相,他不好马上住进来, 在外面方便调动 人手。”
白静柔拉长了声音,“谁知道啊,说不定这只是借口,青梅竹马在外等着呢!”
  轲强这才明白过来,失笑着摸摸鼻子,“白小姐,你不愿意去就算了,我去回禀 四少,让他别等了。”他边说边往门外走,嘴里还嘀咕道,“可怜的四少,连觉都不 睡,好不容易抽出点儿时间来,可人家不领情,有什么办法?”
白静柔见他说走就走,不带一点犹豫的,气急败坏,“轲强,你,你,你……”
  轲强侧头看她,先茫然,后恍然,“白小姐,我,我,我……我明白了,你让我 回来时给你带羊肉串?”
白静柔“哼”了一声说:“谁叫你带了?你带回来的还能吃吗?我自己去买!”
  轲强拿出两个银元,很诚恳地说,“白小姐,有钱吗?我这儿有。”他把银元递 给她,像顺便提起的样子,“对了,四少就在烤串儿摊子旁边站着,你如果有空,就 去看看他,和他打声招呼。”
白静柔接过那两个银元,淡淡地道:“那可难说,我很忙的。”
  轲强表情平静,“是啊!我也知道白小姐忙得很。所以,你能顺便就顺便,不能 就算了,最多让四少白等一场。”
白静柔侧头扫了他一眼,撇嘴,仰头去了。
后巷之中。
  白静柔慢慢停下了脚步,左右望了望,巷子尽头,烤羊肉串的新疆人卷着舌头招 呼着客人,孜然的香味弥漫在小巷里,可除了那羊肉摊子,却空无一人。
她忙倾尽耳力去听,听见了小汽车轮胎摩擦地面急速开走的声音。
他真的等不及离开了?
  她呆呆地看着巷子尽头,眨巴眼睛半晌,抹了一把脸,决定把失落转化为食欲, 走到烤串儿摊旁边,拿出两块银元,“烤肉串,来几串。”
  新疆人一怔,紧跟着喜笑颜开,大着舌头说:“姑娘,正好,这剩下的全是您 的了。”
他从摊位底下拿出好大一桶穿好的羊肉来。
  等白静柔吃得双唇肿起,满脸通红,新疆人也看不下去了,迟疑地说:“姑娘, 剩下的您还自己吃?”
白静柔恶狠狠地吸气说:“吃,怎么不吃?”
  “小姑娘,您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这么吃下去可不成的,我看啊,您长得这么 好看,男人稀罕着呢!大把人排队等着向您提亲,您要是实在找不到,不如嫁到我们 新疆去?新疆的小伙子高又壮,个个能骑马!能开枪……”
白静柔撸了个串儿入嘴,吃得高兴了,“行,您老有介绍?”
  “我有八个儿子,您要看得中,哪一个都成。”新疆人哈哈大笑,乐得胡子一翘 一翘的。
  白静柔也“哈哈”笑了两声,得意忘形, 一失手,手上的辣椒抹在了眼睛上, 顿时眼泪哗哗地流。她眼也辣, 嘴也辣, 忽然间辣从心起,悲从心来, 弯腰抱臂, 缓缓蹲了下去。
他为什么就不肯等一等呢?
一时半会儿都不愿意等她?
难道在他的心底,什么都比不上他的大事?
“小姑娘,小姑娘,您怎么了?”耳边是新疆人的惊慌大叫。
她含糊地说:“没什么,辣子进眼睛了。”
脑子被辣得嗡嗡作响,她此时才有点后悔,吸着鼻子站起身来,面前递了块洁白
手帕,烤肉串老板还有这么洁白之物?她接过那手帕就往脸上擦,擦干了泪水,才 发现面前的人俊眉秀眼,长身玉立,目光凉凉的,眉头皱着,拿不赞同的目光朝 她看。
她转过身,想起自己肿胀的双唇,发红的眼睛,后悔莫及。
  新疆人拿了两块银元,推着小推车回家,卷着舌头笑,“小姑娘,咱们说的话还 算数,他不要您了,我那八个儿子您随便选……吐鲁番的葡萄甜又大,新疆的小伙高 又壮啊……”
  他似乎很烦恼,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拿出根烟叼进了嘴里,又取了下来,揉碎了 弹进路边草丛,“你……只一会儿工夫,你,你怎么成了这样?”
她吸着气,又辣,又委屈,眼泪汪汪,又不敢转过身来,“我以为你走了。”
他一怔,“我没走,有点事到巷子外去办。”
  她纤细的肩膀微微颤动,从后面看,她耳朵都红了,想及她刚才那张脸,像个红 眼小兔子一般,他伸出了手,在她肩膀半寸之处停住了,却又慢慢收了回来,把手放 进口袋里。
“我听见你的汽车声了,以为你走了。”她哈着气吸鼻子说。
“傻瓜。”他轻声笑,手指在口袋里弯曲,却没有离开裤袋子。
  “我心底空得慌,所以想吃,心想吃完他的羊肉串就好了……”她把那手帕揉成 一团在脸上抹,“可我越吃,心越空,怕你就这么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皇甫沫华垂头看她,深深凝视,叹了口气,“怎么会?”
他手指摸到袋子里冰凉的烟盒上,紧紧捏住。
  她却一转身,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就环住了他的腰,“四少,我不管别人叫你 华哥也好,是你的青梅竹马也好,他们说什么我都不信,我只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