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隔壁就是方便，没两分钟，沈岳就刷卡进屋。
一看见人，纪小唐就早早举起胳膊，催促道：“沈岳，快快快，憋死我了。”
沈岳：“……”
沈岳快步走近，拦腰抱起纪小唐，送到马桶旁放下，走出去带上门。等里面的动静停了，响起冲水的声音，等了等，纪小唐还没有喊他，沈岳便主动开门进去。
一推开门，沈岳就被突然飞过来的白衬衫糊了一脸，刹那之间，纪小唐身上那股清甜的柠檬香一股脑涌进鼻腔。
沈岳身体僵硬，顿了片刻，抬手拿下脸上的衬衫，沉着脸正想说什么，就看见纪小唐不知什么时候连里面那件短袖都脱了，单腿站立，靠在浴室的墙上，光着清瘦的上半身。
五年未见，眼前的人似乎比那时候还要廋。
沈岳拧着眉，对上纪小唐有些无辜的眼神，他听到对方说：“你进来干什么，还想帮我洗澡呀？我倒是不介意，但你……”
沈岳移开目光，没听纪小唐把话说完，把手里的衬衫扔到洗手池上，转身出去，用力关上玻璃门。
浴室响起哗哗水声，纪小唐的声音穿透层层障碍在沈岳耳边响起。
“沈岳！我没拿衣服，你帮我拿一下睡衣和内裤。在衣柜里，你翻翻，那套浅蓝色真丝的，你给我买的那个！”
沈岳说：“里面有浴袍。”
纪小唐嫌弃道：“我才不要，不知道被多少人穿过。”
沈岳深深呼出一口气，试图把鼻息间残留的那股柠檬味驱散干净。他在卫生间门口站了片刻，才抬步走向衣柜，里边堆满了衣服，乱糟糟的，大多是一些款式相近的白衬衫。
思绪有飘远的迹象，沈岳甩甩头，及时制止，抬手从中翻找纪小唐点名要的睡衣。衣服又多又乱，翻了半天才找到。
真丝手感滑腻，亲肤舒服，但这么多年过去，可能是主人经常穿洗的缘故，衣服显得有些旧，褪色也比较严重。按照纪小唐的性格，旧成这种程度的衣服，早就该扔掉，是不可能再穿的。
沈岳把换洗衣物安置在浴室门口后，兀自走到窗边，点上一支烟，打开一整扇窗户。夜晚海风簌簌，裹着海水的潮湿一并打在沈岳脸，尼古丁和冷风让他慢慢恢复冷静。
没过多久，他听到纪小唐在叫他。
右耳无意识动了动，沈岳的视线在空荡的室内转了一圈，最终落在浴室的玻璃门上，里边水声已经停了，清晰传出纪小唐娇蛮又依赖的声音。
“沈岳！快进来，我站不住了！”
沈岳掐掉第三根烟，抬步走向浴室，在两步远的位置停下，说：“衣服在门口，自己出来穿。”
“不行！我穿不了，你帮我拿进来吧。快点，再磨蹭下去我要摔了！”
沈岳拿起椅子上的衣服，推门进去。他偏着头，避免直视纪小唐的身体，刚走到对方身前，就被一双湿漉漉的手握住胳膊。
“沈岳，抱我到床上穿吧，我左腿站太久，都没知觉了。”
沈岳：“……”
似乎是在证明自己言语的真实性，纪小唐站不住地往下栽，被沈岳拦腰抱住。
有了倚靠，纪小唐左腿的压力缓解不少，他抬起手，正想圈住沈岳的脖颈，方便对方抱他起来，就被突然蒙过来的睡衣遮住视线。沈岳动作粗鲁地替他穿好上衣，把剩下的睡裤和内裤扔进他怀里，一言不发地抱起他就走。
因为姿势的缘故，纪小唐只能从下至上看到沈岳小半张脸，绷紧的下颌彰显主人的情绪，浑身散发出浓浓的低气压，一副憋着火的模样。
纪小唐有点害怕，老老实实让他抱，自觉用睡裤挡住重点部位。
生气归生气，沈岳理智尚存，放他下床的时候，动作很轻，没有让他疼。
纪小唐正想说声“谢谢”，就被飞过来的被子严严实实盖住身体，黑暗中，他听到沈岳压着火问：“完事了吧，我可以走了吗？”
纪小唐躲在被子里，有些难堪，干涩地说：“谢谢，麻烦你了。晚……”
话还没说完，房间里就响起沈岳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房门打开又合上，屋内安静下来。
很奇怪，他明明早就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孤独，但这一刻，被沈岳毫不留情抛下，久违让他感受到窒息般的难受。
纪小唐慢腾腾拉下被子，盯着紧闭的房门，失落地补完刚才没说完的话：“晚安……沈岳。”
纪小唐捞起衣领，低头往里瞧，看到自己干瘪的身材，似乎除了皮肤白一点，乳尖粉一点，腰细一点，腿长一点，没有任何吸引力。
纪小唐闲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撩开衣摆，顺着后腰摸到自己尾椎骨，那里有一块淡青色胎记，形似一块糖。他的小名由此而来。
以前他们谈恋爱那会儿，自第一次开荤，沈岳发现了那块胎记，就表现出极度痴迷，往后每次办事总喜欢从后面来，说这个姿势更方便亲他的糖果。
纪小唐每次被沈岳亲那里，身体就止不住发软，想躲，想逃，却被沈岳强健有力的胳膊捞起来继续吻，根本不给他任何逃脱的可能。
然而现在，却连看不都愿多看一眼。
是因为已经有男朋友了吗？所以对于前男友略显笨拙的刻意勾引，完全没有感觉，甚至感到冒犯、生气。
那他们……上过床了吗？
如果沈岳真的有一个谈了四五年的男朋友，就凭他的德行，那他们在一起这几年，不知道做过多少次。
纪小唐甚至不敢想象太过具体的画面，只要一想到有这个可能，他就嫉妒得发狂，不愿相信沈岳会对除了他以外的人做出那些亲密又下流的事，他真的要疯掉了。
所以，沈岳一定是骗他的，他绝对没有男朋友，绝对没有。
翌日一早，半梦半醒的纪小唐意识到一件很可怕的事——他的脚好像不太疼了。
这个认知让纪小唐残存的瞌睡瞬间消散，猛地坐起身，试探性地动了动右脚。还是有点疼，但比起昨天已经好太多了，慢慢走路的话应该问题不大。
导致他恢复这么快的神奇药酒就搁在床头柜上，纪小唐歪着脑袋剜了它一眼。
怎么办，继续装瘸？
没等纪小唐思考出结果，房门就被敲响。声音微弱，像是生怕吵到屋里的人。在这座人地生疏的岛上，除了沈岳，纪小唐想不到还有谁会来找他。
然而还没来得及紧张，梁燕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
“纪先生，还在睡吗？”
未成形的紧张顷刻间转化成失落，扬起的眉落下，纪小唐朗声回道：“醒了，有事吗？”
梁燕说：“你下床不便，我可以直接进来吗？”
昨晚沈岳走后，纪小唐就自己艰难地穿好裤子，此刻衣衫规整，没什么见不得人，便说：“进来吧。”
梁燕刷卡进屋，手里端着给纪小唐的早餐，还带了一副拐杖。
纪小唐愣愣地望着那副拐，震惊道：“这是……”
梁燕走近，一边把早餐放到左手边的床头柜上，一边把拐杖递给纪小唐，笑着说：“阿岳让我给你的，他今天要上班，没时间照顾你。你脚还疼的话，可以用这个。”
还说这几天借机赖着沈岳呢，忘了他是个打工人，要赚钱吃饭的。
纪小唐接过，服气地说：“怎么连这都有，专门给我买的？”
梁燕摇头，“不是。以前阿岳摔断过腿，那会儿买的。”
闻言，纪小唐皱紧眉心。
以前沈岳为了赚钱，玩了一段时间地下拳击，对手普遍手黑，为了赢，什么阴招都能用上，那时沈岳也经常受伤，但没有哪一次严重到需要用拐杖的地步。
纪小唐抬头看着梁燕，神情紧张地追问：“什么时候？怎么摔的？这么严重吗？”
梁燕没嫌纪小唐问题多，很耐心地回答：“四年前了，阿岳刚上岛没多久，当时只是住在店里的客人。我记得是九月份吧，岛上来了一场台风，那次蛮严重的，好多房屋树木都被吹翻了，包括我以前那家店，这里是后来新修建的。阿岳面冷心热，帮着工人一起建房子，出事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直接从屋顶上摔下来，右腿骨折了。”
脑海中自动生成当时的画面，纪小唐“看到”幻想中的沈岳摔下来时，心脏猛地收紧，恨不得冲到屋檐下接住他，即使最后的结果是他没接住，反而被砸成肉馅。
纪小唐指腹轻轻摩挲着拐杖握把，又问：“那他现在已经好了吧？我看他平时走路没什么问题。”
梁燕叹了口气，“平常是没问题，但一到阴雨天就会疼，比天气预报还准。”
纪小唐偏头看向窗外，今天阳光明媚，树影婆娑，是风岭岛常有的好天气。
还好，不是阴雨天。纪小唐庆幸地收回视线。
梁燕把纪小唐的反应尽收眼底，她笑着说：“哎呀，秋秋去市里念大学，平时没什么人说话，一不小心就多嘴了。纪先生，你洗漱洗漱，赶紧吃早餐吧。”
纪小唐冲梁燕点点头，神色认真地说：“姐，谢谢你。”
“这点小事客气什么，”梁燕边往门边走，边回头说，“吃完碗筷放着，中午阿岳过来送饭的时候一并取走。”
纪小唐点头应下，他想谢的不只是今天送来的早餐和拐杖。
沈岳受伤那段时间，躺在病床上不能动的时候，梁燕肯定帮了不少忙吧。纪小唐更想谢谢那时候的梁燕，谢谢她陪在沈岳身边，不至于让他孤立无援。
梁燕离开后，纪小唐用脸蛋轻轻蹭了蹭冰凉的拐杖，小声说：“也谢谢你。”
得知沈岳以前腿受过这么严重的伤，纪小唐便决定不再装瘸，他不确定沈岳抱他的时候腿会不会痛，是否承受得住，他不想冒这个险，不想让沈岳再疼了。
甚至为了能好得快一点，纪小唐吃过早餐后，自己笨手笨脚地抹药酒，学着沈岳的手法按揉脚腕，即使还有点疼也忍着，一声不吭，坚强得都快不像纪小唐本人，倒像是被沈岳夺舍了。
一上午，纪小唐都窝在床上画稿子，坚持非必要不下床、不走动的原则。
等时间超过十一点，纪小唐就开始精力不集中，满心想的都是：
沈岳什么时候来呢？
今天中午又给他做了什么好吃的？
气消了没啊？
应该不生气了吧，都记得嘱咐老板娘给他送拐呢！
正胡乱想着，房门再次被敲响，这敲门声音和节奏，是沈岳本人没跑了。
纪小唐眼睛徒然变亮，忙说：“来了来了我来了！”
纪小唐立马掀被下床，穿上拖鞋，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开门，仰头望着门外的男人，翘起嘴角，勾勒出一个很乖的笑。
“沈岳！中午好。”
星星点点的阳光从走廊尽头那扇窗户跃上他脸颊，在眉宇间来回跳动，使这个笑容更加生动、温暖，漂亮美好得像一连串彩色泡泡，一戳就会破。
纪小唐见沈岳双目失焦，略微出神地看着他。这幅样子，就好像是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人一样。
纪小唐不喜欢他这种眼神，收了笑，有些生气地抬起手，用力在他眼前晃了晃，“喂，沈岳！你想什么呢？”
沈岳回神，恢复如常，低头看向他放在地上的右脚，不冷不热地问道：“脚好了？”
气焰一下消灭，纪小唐把右脚提起来，眉心微皱，嘴角下拉，露出痛苦的神色，说：“没好全，还有点疼，可能还要麻烦你再帮我用药酒按一按。”
沈岳没应他的话，绕过他进屋，把餐盘放到桌上。
纪小唐撇嘴，慢腾腾挪过去，自觉拉开椅子坐下，低下头，这才看清今天的菜色。
一大碗汤汁奶白的蹄花汤、香喷喷的青椒酿肉、炒时蔬、白米饭，蹄花汤旁边还贴心地准备了一碟蘸料。
纪小唐俯身凑近深嗅，满足地笑起来，好香啊。
开动之前，纪小唐偏头看向已经站到窗边的沈岳，问道：“你吃了没？”
沈岳面向窗外，手里夹着一支烟，伸出去抖了抖烟灰，并未回头，说道：“专心吃饭，别说话。”